近代迪庆藏区开发与民族关系互动研究

2020-01-02 19:00
文山学院学报 2020年1期
关键词:迪庆藏区民族

陈 静

(云南师范大学 历史与行政学院,云南 昆明 650500)

迪庆藏区位于青藏高原东南缘,为滇藏川三省的交界地带,地缘政治区位条件十分重要。它是“茶马古道”这条古老的民间商贸通道上,内地与藏区经济文化交流的中转站,藏族和其他民族南北交往、东西交流的走廊与通道。近代以来,迪庆藏区开发的步伐加快、力度加强、程度加深,各民族在此频繁互动、生存博弈、发展融合。本文对近代迪庆藏区开发及区域开发背景下的民族关系概况进行梳理和分析,探讨区域开发建设中民族交融共生的维系机制,为边疆的发展建设、多民族聚居区的和谐稳定探寻历史经验和启示。

一、近代迪庆藏区的开发

迪庆藏区由于自然条件制约以及一些历史因素的影响,社会发展一直落后于内地,进步缓慢。明代以来,国家加强了对边疆民族地区的管理与控制,采取了一系列的举措以促进边疆社会的发展。近代,在各族民众的共同努力下,迪庆藏区继明清之后,得到了持续的开发与建设。

(一)农业的开发

迪庆藏区属于高寒山区,自然环境恶劣,农业生产条件较差。一直以来,水利工程少,开垦耕地少,作物产量低。近代,这一地区的农业生产得到了一定的开发。

1.农田水利设施的兴修

清末民初,迪庆藏区兴修了大量的水利工程,为农业发展创造了有利条件。1847年,维西通判顾恩绶修理永春河堤,使一部分地势较低田亩得以引水灌溉。民国时又兴修了良美乡火山沟、吾车乡设洛沟、格古沟,木笔乡里仁沟,三坝波湾沟、白水沟、东旺彭丁沟、陈兴厂水沟、稗子洛水沟、阿沙洛水沟、二道河水沟、糯洛箐水沟、洛吉古水沟等多项水利设施。到1949年,迪庆境内有水利工程共786件,其中引水渠751条[1]751。

2.耕地面积的扩大

清末以来,在金沙江、澜沧江沿岸和高原平坝上,迪庆各族民众开荒山、平陡坡、治旱地,让坡地变成梯田、旱地变成水田,不断扩大耕地面积。李翰湘、翟鸿儒等人集股开发维西攀天阁坝原属枯湖沼泽地为农田,“凿通落水洞,排除了一部分地方的积水,开始种植稻谷等粮食作物。”[2]1909年迪庆有耕地约55 260亩,到1949年耕地总面积达298 510亩。

3.农作物产量的增加

迪庆藏区的粮食作物产量不断提高,以中甸为例,1921年青稞产量49 163石、包谷产量4 100石、小麦产量2 314石、洋芋产量3 142石、蚕豆产量45石、黄豆产量60石,到1947年青稞产量达96 333石、包谷产量达12 333石、小麦产量达46 667石、洋芋产量达4 550石、蚕豆产量达566石、黄豆产量达333石[3]465。同时,经济作物也获得了丰收,1932年所产秦归只有60公斤、川芎90公斤,到1938年收获秦归5 000公斤、川芎150公斤[3]469。

(二)工业的发展

迪庆藏区僻处边隅,工业以采冶业和传统手工业为主,历来落后。近代,境内的工业都有了不同程度的发展。

1.矿产资源的开发

迪庆藏区处于滇西北横断山脉腹地的三江成矿带,矿产蕴藏极其丰富。清末民国年间,境内开办的矿厂数量增多、开采的矿产产量增加,矿产资源得到了进一步的开发。

金矿开采最盛,咸同年间开办上麻康、洛吉河、天生桥金厂,光绪年间开办老红山溜口、大塘口、下河、那贺薄、岩里、铺上、格咱金厂等13家固定采金厂,“每年输出纯金平均在五百两以上。”[4]民国年间,“吾竹村、里敢寨、马胫子、松子坪、梅子坪、新药山、纳格拉、天生桥、麻康、海巴洛村松坡等地均产黄金。其中,安南山脚及纳格拉两地年产黄金均达二百余两。”[3]578原丽江专员史华于中甸与稻城交界处龙达河开采金之利民公司,小中甸区糯拿河布乃金矿亦有人开采,称“抗日金矿”。

在开采金矿的同时,银矿、铜矿、铁矿、铅矿也得到了一定的开发。光绪年间,中甸一地年产银1 500两左右,宝兴、安南、东炉房3家银厂生产最旺。中甸同知阮大定开办浪史、浪都、西林铜厂,至1909年三家官办铜厂先后产粗铜11.6万斤。其余还开办有龙宝铁厂、腊美洛铁厂、力些铅厂、拉日铅厂等。

2.手工业生产技术的提高

清末民国年间,迪庆藏区的土陶、木碗、木盒、桌椅、竹编、五金制品等传统工艺不仅产品种类更多,而且工艺更为精湛与成熟。“奔子栏区照金漆,所漆之木碗、木盒,每年销行藏地千百驮,其漆工亦及外省也。”[5]有几户家庭制作的折桌,四角可以取出,并刻上各种图案,再涂上漆,深受喇嘛和藏民的喜爱。

随着生产规模的扩大,迪庆境内本以家庭为单位生产的行业,出现了初具规模的手工业工厂,有的甚至开始使用机器生产。中甸江边一带开设5家造纸厂。维西开办龙宝厂、新厂、菖蒲底等铸锅厂,生产各类口径的铁锅。施周南建织布厂,培训学徒两班共70多人,从大理喜洲等地购进棉纱及织布机,每年产布300件。四川同乡会在川主庙建立利川民生工厂,织布染布。服装由机器缝制代替了手工缝纫,手摇式缝纫机和脚踏缝纫机进入藏区并用于生产。

(三)商业贸易的兴盛

迪庆藏区是茶马古道上的必经之地,是滇藏川三省贸易的重要枢纽,自古就是商贸繁盛之地。近代,随着茶马古道贸易的发展和变迁,迪庆藏区的商贸呈现出一片繁荣的景象。

1.商贾辐辏 商号林立

咸丰、同治年间杜文秀领导的回民起义结束后,滇藏贸易复兴,迪庆藏区的商业贸易迅速发展起来。从大理、鹤庆、丽江等内地到迪庆开店设号的客商达160多家,其中较大的外来商户有仁和昌、德广通、元慎和、永兴号、复兴和、德和号、有和祥、鸿兴源、西盛和等60余家。松赞林寺的喇嘛商和藏商也随之崛起,中甸因此被称为了“巨商堡垒”。抗日战争后期,日寇占领缅甸,阻断了滇缅交通线,大批援华物资只能由印度经西藏从滇西北国内商道运往昆明和重庆,迪庆一跃成为中印贸易的交通要道,商业贸易再次步入高潮,往来于此的客商不断增多,有长兴昌、恒德和、双和祥、达记、鼎记、庆兴祥、永昌祥等240余家。

2.商品云集 交易量大

迪庆藏区因特殊的地理位置,成为了滇西北及滇藏贸易的中转站与物资集散地,大量商品在此交易或转运各地。从大理、鹤庆、剑川、丽江等地而来的商人把茶叶、布匹、盐、糖等货物运到藏区销售或转运,又从这里运出虫草、川芎等山货药材和酥油、羊皮等畜产品。除这些传统的交易物资外,还出现了机制面、手工纸烟、机制布、五色纸、电筒、小药品等一些具有时代性的商品。抗战期间,往来于中甸的驮马每年上万匹,双程货运量达1 000多吨,年出入中甸的财货总值1 000万元(半开)[6]。其中,出口货以茶叶最多,云南的千万驮的粗茶叶,三分之二以上都往康藏一带销售,每年贸易总额不下百万之巨[7]。

(四)金融业的开端

由于近代商业的发展,大量的交易成为必然,商人之间为了方便交易,清末在迪庆藏区设立了汇兑所。本地人如需到内地调货,可以到本地的汇兑所办理汇兑手续,然后持汇票与本地汇兑所有联系的异地商行承兑,金融业的发展初现端倪。民国时期,迪庆藏区的个别大商号附设钱庄、当铺,民间有“凑份子”集资的习惯,还有一种自愿组织的储金会——賨金会。由于市面上币种繁杂、币值混乱,涨跌不一,中甸和德钦的商会又分别推行了两种有名无形的货币单位——甸市洋和墩市洋,为金融汇兑带来了极大的便利。

(五)交通运输的改善

迪庆藏区山高谷深,交通落后。清末民国年间,在政府及各族人民的携手努力下,境内与外地的人马驿道,县与县、乡与乡、村与村之间的驿道、栈道得以兴建或整修,交通有所改善。1938至1947年,维西县长饬令各乡征工整修驿道4 138千米。民众多自发捐资修桥补路,商人赖耀彩等捐资在溜筒江上修筑了铁索桥,还有永春河石拱桥、永安河铁索桥、康普大桥等都是由民众捐资修建的。

由于道路和桥梁的修建修缮,马帮运输更加繁忙。被称为“古宗驮队”的中甸马帮有马3 000多匹,维西县内有50余户200余人专门从事马帮运输。马帮除在境内短程运输外,远程多往西藏、丽江、下关、保山、思茅以及福贡、贡山等地,还到缅甸、印度等国家。

(六)边民教育的兴办

边疆民族教育是政府在边疆民族地区实施的一项重要政策,有利于增强边疆与内地、少数民族与汉族之间的文化交流,加强边疆地区民众对民族和国家的认同。科举制度废除后,迪庆地区出现了新式教育,开始举办学堂。民国时期,各乡镇开展劝学工作,积极开展国民教育。中甸设县高等小学和高初两级汉语识字学校,维西设县立高初两级小学校,德钦创办国民学校。1936年8月,三县先后开办省立小学,开设的课程有团体训练、国语、算术、常识、音乐、社会常识(公民、历史、地理)、自然、战时常识、图画、劳作等11门。1943年,维西县长萧瑞麟倡导在维西县筹建迪庆历史上的第一所中学(初级中学)。至建国前,境内共有小学102所,在校生2 178人,初级中学1所,在校生97人。中学毕业生近百人,大学毕业生5人[1]1048。

二、迪庆藏区开发中的民族关系

交流与融合是贯穿于迪庆藏区整个历史发展时期民族关系的主线。近代,区域开发促进了迪庆藏区族际间的交往与互动,各民族取长补短、求同存异、相互包容、和谐发展。

(一)族际经济的互动共生

民族关系往往是围绕着经济活动展开的。迪庆藏区地处西南边疆,由于各民族有限的生产自给,使得族际之间的经济交往成为必然。晚清民国年间,各民族对迪庆藏区的开发,促进了族际间的经济往来。

1.新物种和良种的引进

迪庆藏区封闭落后,土地贫瘠,作物品种单一。清末,各族民众在开发迪庆藏区的过程中,引进、推广新的农作物品种和牲畜品种,不仅丰富了当地民众的食物来源,也促进了各民族之间的接触、交往及交流。汉族从昆明、安宁带来了白菜、葱等蔬菜良种,彝族从永宁、四川带来了马铃薯和豆类良种。维西县药农从外地引入当归和云香木试验栽培。民族商人马铸材引进美国烟叶、荷兰牛、西宁马种,建立试验场,引导农民种植、养殖。

2.先进生产技术的传播

清末以来,各族民众在开发建设迪庆藏区的过程中,应用与推广先进的农业生产工具、耕作技术、采冶技术和手工技艺,传播先进的生产知识和经验,实现了生产力的变革,也促进了各民族之间的相互交流与学习。在农业生产中,彝族带来了尖咀铁犁;汉族带来了铁制月亮锄,传入铸铧技术,并用单牛犁地技术代替了当地的双牛犁地,教会各族民众根据节令种植各类庄稼,掌握农业生产规律,并学会了施肥。当地民众在开矿冶炼时多用土法采炼,“往往得不偿失,以致货弃于地。”[5]为开矿而来的汉、回、白、纳西等各民族,给当地人带来了采矿、选矿、冶炼技术和生产工具,掀起开矿潮。各民族中拥有一技之长的手工业者或是能工巧匠,也将自己所擅长的手工技艺传播和推广。民族传统制革技术不断提高,人们掌握了较高的烟熏制革和药硝制革技术。

3.族际物资交换的活跃

集市或市场是族际交往的重要场所,为各民族的经济互动提供了便利。由于滇藏贸易的兴盛,沿线的城镇街市、农村街期集市和庙会集市逐步形成发展,各族民众都参与到商贸交流活动中来。“到清末民初,德钦的升平镇、维西的保和镇、中甸的中心镇,已成为滇西北三大贸易集镇。”[8]升平镇被称为“小香港”“小上海”,刘曼卿在20世纪30年代路过德钦时也曾感叹市面上货物的丰富。市场独具地方特色的是每年秋冬季节,藏、青、川、甘上万藏民来朝觐梅里雪山,大多带来土特产、山货药材出售,并购回所需之茶、糖等物。民国时,维西还有维登、白济汛、塔城、其宗、岩瓦、攀天阁、叶枝、巴迪等乡村集市也很热闹。维登街子农历每月初六、二十日为街天,每逢街天周围群众都来赶集,还有从兰坪、福贡县来的商贩,有时缅甸商贩也来,商贩云集,每街人数上千。1937年,中甸县长段绶滋捐俸银80元向下桥头母尚武购田约0.6亩建金江市场,街天赶集者300人左右,上市交易农副土特产品200余种,日成交额58万元(旧币)以上[3]674。除此之外,金沙江沿岸还有车轴龙王会、吾竹龙王会、车轴观音会、达林观音会等定期的以庙会为载体的商贸活动。

(二)多民族文化的借鉴共享

文化传播是民族交往最直观的一种反应,文化的借鉴共享是民族关系的重要表征。近代,在迪庆藏区区域开发的过程中,各民族文化相互借鉴渗透、共享发展。

1.语言互通

语言文字在民族交往中发挥着重要的作用,是评定民族关系的重要参考。各民族语言文字的相互吸收与借鉴,是民族交流融合的体现。日常的相互接触和交往,使迪庆藏区的各民族在使用本民族语言的同时,也学会了其他民族的语言,三坝乡的回族多使用汉藏混合语,同时会讲纳西语、彝语的也较多。[9]金江车轴、达林巴迪的普米族讲纳西语,上江格兰的普米族讲傈僳语、汉语。各民族间词汇的借用现象很多,特别是借用汉语频率较高。藏语方言中向汉族借用的“茶”“桌子”“尺子”等,成了日常生活中不可缺少的用语。汉族也受到少数民族语言的影响,三坝乡安南村汉语方言的语法完全与藏族和纳西族语法相似。

2.宗教互信

宗教具有普世性,可以跨越族际的边界推动民族的交往与融合。迪庆藏区民族众多、信仰多元,各民族彼此尊重,让不同的宗教在这片土地上共存。藏传佛教对各民族影响较深,纳西族中形成了以当喇嘛为荣耀的传统,1914年被认定为维西达摩寺活佛的督噶就是纳西族。中甸傈僳族有出家为僧者,较富裕户家里设有佛堂,供奉佛像和经书,村前堆有嘛呢堆,年节、丧葬都要念诵佛经。部分普米族在人亡故后要请喇嘛举行超度仪式。藏回通婚的家庭,在生活习俗中往往贯穿了两种信仰,家中同时供奉藏传佛教菩萨和伊斯兰教真主。汉传佛教和道教也对与汉族杂居的纳西、白、苗等民族产生了一定的影响,部分民族商人特别奉祀关公。

3.习俗共享

服饰是文化的重要表征,迪庆藏区各民族在保持本民族服饰文化的同时,也亲近借用其他民族服饰。回族深受藏族影响,穿着打扮完全与藏族相同,“年老一些的‘藏回’男子平时喜欢穿藏袍,戴毡帽,挂藏刀,一些年老女性均穿藏式长衫外加花边坎肩,首饰也都由白银打造,镶以绿松石、珊瑚等。”[10]妇女留满发,如藏族妇女编成三辫,发尖加红头绳甩在背后,姑娘们戴羊皮护耳帽时,喜欢盘绕在头上。

在饮食上,各民族不断调适,表现出与自然环境相适应的特征。青稞糌粑营养丰富、热量高,与酥油茶一起食用,有御寒提神醒脑、生津止渴的作用。因而境内的各民族饮食多趋向藏化,喜食糌粑,一日三餐都喝酥油茶。

4.节日共庆

在迪庆藏区,欢庆具有共享性,春节、清明、端午、火把、七月半、中秋、冬至等节日已成为各民族共同的节日。汉族进人中甸后,亦过端午节,但根据当地的自然条件,只喝雄黄酒,沿江一线汉族亦插艾和菖蒲,其他地方不产艾与菖蒲,但在县城的绿营兵则在五月端午这天要到东山脚下的小箭道射箭赛马,之后逐渐与藏族烟祭合而为一,射箭赛马成为中甸五月端午节的独特活动,影响到藏族、纳西族和其他民族。纳西族本以腊月初八为大年初一,受汉族影响,逐步改为在春节过年,祭天也改在春节进行,过年程序与汉族大体一致。金江、上江的纳西族的火把节要过3天,三坝白地纳西族牧民还要在高山头燃点火把以示过节。

5.艺术共赏

民间艺术中大量的内容都是通过人的舞动、戏耍、歌唱等表演形式来完成的,各民族在保持自己独有民族艺术的同时,也相互学习借鉴、渗透融合。清末以来,丝竹锣鼓乐器和洞经音乐传入迪庆藏区,滇剧、大词戏、渔鼓、道情、唱书、扬琴调以及山歌小调等曲艺形式也流传开来。脱胎于江西一带戏曲的大词戏,在长期流传中不仅吸收汉族、纳西族中一些山歌小调丰富唱腔,还吸收藏族热巴和傈僳族、纳西族等民族的舞蹈动作,融合进表演场面中去,使之更具有浓郁的民族特色和地域特色。永春乡纳西族聚居的“六大村”,村里的纳西人不会说也听不懂藏语,但能跳藏族锅庄,用藏语唱锅庄调《刹都》,无论歌唱还是舞蹈都很地道,外地藏族人完全能听懂他们歌唱的内容。

(三)各民族的通婚融合

族际通婚是各民族之间交往融合的主要方式之一,族际血统的互流,加强了各民族间的相互联系,是民族进步的表现。近代,各民族在开发迪庆藏区的过程中,相互接触、逐步了解,感情增进,族际通婚必不可免。通过族际之间的通婚,不同民族依靠血缘建立起来的关系纽带使交往更加频繁,各民族共生共融的关系更加紧密,通婚已成为迪庆藏区区域开发中民族团结的重要形式。

迪庆藏区的汉族多同藏族通婚,融为藏族的一部分。19世纪末20世纪初,英国的戴维斯少校曾四次考察云南,他曾这样描述中甸:“这小镇约有三百来户人家。我们找到了一家客栈,店主是个汉人,他的妻子却是个藏人,头发用红绳子编成七股。绝大部分居民同时有汉、藏血统。”[11]中甸的绿营兵后裔,“在县城、上桥头的已改报藏族,还保留汉语言。其余东路、北路、西路及南路拖木南、箐口塘、卡驻地的汉族均已同化于藏族之中,仅保留了‘加达’的户名,多数连姓氏也已忘却。”[3]220德钦久居县城的汉族居民,“凡冠有姓氏的,家有神龛存有家谱的人家,可以述说出是从哪里迁入的省名或县(市)名来,但只属父系而言,其实,几代人生活在德钦,母系几乎都属当地其他民族”[12]76。迪庆还有一个被典型藏化的民族——回族,他们被当地人称为了“藏回”或“古格”。乾隆年间进人格咱厂、宝兴厂的回族已融合于藏族中。大中甸乡吾吕、旺池卡马姓,除老年人报回族外,年轻一代与藏族通婚,生活习俗与藏族完全相同,都已改报为藏族。迪庆的纳西族移民在经过两三代后,也融合于当地藏族中,有不少被融合的纳西族甚至认为自己就是藏族人。1948年的《德钦设治局社会调查报告》曾记载:“目前在藏区中会说么些话的人,我们相信是藏人与么些两宗族的混血后裔。”[12]369

三、迪庆藏区开发中民族共生的形成机理

在边疆开发与建设的背景下,迪庆藏区多民族共生关系的演进有其历史的促动机制,并呈现出多民族地区民族共生关系的普遍性和特殊性。

(一)多民族共生的地理格局是迪庆藏区民族互动共生的重要基础

地理环境影响着民族的分布格局。迪庆高原地理地貌的复杂多样,为不同的民族群体找到适合本民族群体基本生产生活的生境提供了客观的条件,因而迪庆境内的各民族形成了大杂居、小聚居的平面分布格局和山坝结构中垂直立体的分布格局。

在平面分布上,汉族主要聚居于中心镇、保和镇等城镇,其次多集中在设汛置塘的地方,此外则在一些自然及交通条件较好的村落居住。藏族主要聚居于德钦县大部分地区和中甸县中心镇、大中甸、小中甸、格咱、尼西、五境、东旺等乡镇,以及维西县塔城、巴迪等广大地域。还有傈僳、纳西、白、彝、回、苗、怒、普米、独龙等各民族有大范围的聚居,也有零星分布的杂居。在各民族大杂居、小聚居的平面分布中,远离中心城镇、交通干线的民族发展较为落后,他们因生产生活需要会与经济发达地区的民族交往。

在垂直分布上,汉族、回族、白族、纳西族主要以农耕、工业、商业为生,为了便于发挥自身优势,他们选择了温差变化较小、海拔相对较低的河谷与平坝地区居住。彝族主要以农业和牧业为生,因而多选择有利于耕作和放牧、近水的半山区或山区居住。藏、傈僳、普米等民族主要以牧业为生,兼营农业,因而他们通常生活在气温变化较大,日照充足,霜期较长,有天然草场的高山区。各民族群体因不同的生计方式,选择了不同的生存环境,交错差序的地理分布格局减少了各民族为争夺生存环境而产生矛盾与冲突的可能。

(二)多民族人口迁移流动是民族融合推动迪庆藏区开发的主要动力

近代是迪庆藏区各民族人口迁移流动的又一个高峰期,汉、回、白、纳西、彝、苗、独龙等各民族人口因政治因素或生计的需要在此频繁的迁徙流动。根据《中甸县志稿》记载:“中甸汉族有陕籍、赣籍、湖广籍、川籍、滇籍诸种,其一部分系为绿营弁兵之苗裔所繁衍,其余则为贸易、开垦、游艺而来。”[4]又据《维西县志稿》记载:“近十年来外地客商,如四川、大理、鹤庆、丽江牵车牛服贾,星罗棋布于各乡各村,几几乎有汉到夷绝之势。”[5]到清末民初,迪庆藏区形成了以藏族为主体,藏、汉、纳西、傈僳、回、白、彝、苗、怒、普米、独龙11个民族杂居的区域。

各民族人口大量迁入迪庆藏区,为藏区补充了大量的劳动力,特别是内地高质量移民的迁入,对于改善藏区人力资源结构起着促进作用。移民在引进新物种,带来先进生产工具、生产技术和经营理念的同时,也带来了不同的民族文化。各民族在不断的接触和交往中,必然相互影响、相互学习、相互融合,推动着区域社会的发展。

(三)多民族利益共生链的形成是民族共生促进迪庆藏区开发的关键环节

迪庆藏区山坝交错,因地域条件和自然环境的限制,造成了民族生产文化的差异性。各民族“仅靠单一的生产方式要维持完全自给自足的生活一般来说是不可能的,这样,相互之间就必然产生互通有无的需要”,[13]形成不同地区各民族为调剂余缺而进行的交换。山区民众将土特产品或药材带到市场上去销售,再换取坝区民众出售、自己所需的盐巴、衣物、铜铁器等生产生活物资。生产生活物资的补给和交换形成了一条牢固的经济利益共生链,将各族民众紧紧的维系在了一起。民族商人进行的区间和转运贸易,也给当地民众带来了生产和生活所需的物资,满足了各族人民的需求。商品的流动,使得藏区民众在近距离内就能完成生产生活物资的交换,便利了生产生活,拓宽了藏区民众的物资补给渠道,拓展了民族经济共生链,使族际共生关系网络联系更加紧密。各民族在互通有无、互促发展的利益共生体系下,加强了民族间的双向经济交流,共同推动着迪庆藏区的经济开发。

(四)多元文化的互尊包容是促进迪庆藏区民族交流和社会发展的前提条件

迪庆藏区是一个多元民族文化聚合的区域,在这一区域内,生活着藏、汉、纳西、傈僳、白、彝、回、苗、怒、普米、独龙等十多个民族,各民族都有自己的文化体系,文化形貌各不相同。各民族不断寻求适应,相互包容、彼此尊重差异,多元文化并行不悖、互动交流。近代,迪庆藏区的主体文化仍然是以藏传佛教为核心的藏文化,同时,也受到了以儒学为核心的汉文化的影响。藏传佛教在各民族中的传播交流与形成的文化认同,密切了各民族的关系。“汉文化因其固有的先进性和对周边民族强大的吸引力融合了众多的民族”[14],汉语、汉字的推广传播,拓展了各民族交流的空间,加强了与外界的联系。文化的互动与认同,形成和巩固了各民族的关系。各民族相互信任与合作,共同推进区域社会的持续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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