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议革命纪念类展览策划

◎黄建华

（广东革命历史博物馆 广东 广州 510055）

革命纪念馆是为纪念近、现代革命史上重大事件或杰出人物并依托于相关革命遗址、纪念建筑而建立的纪念性博物馆，是相关革命遗址、纪念建筑和文物资料的保护收藏机构、宣传教育机构和科学研究机构，是我国博物馆事业的重要组成部分[1]。基于革命纪念馆的定位，其展览呈现出自身的特点。在不少人的认知或印象中，“教科式”的内容和“文物＋图片”的展示是纪念馆展览的标签。这种认知的形成，一是受革命纪念类纪念馆性质和定位的影响；二是策展人在策展理念上滞后的结果。中国博物馆事业蓬勃发展的今天，如何讲好革命故事，将革命类展览专业化，是需要深入探讨的问题。

一、革命纪念类展览的现状

革命纪念类博物馆是中国博物馆的重要组成部分。据国家文物局统计，2018年，全国革命专题博物馆和纪念馆共808家，与近代重要革命直接相关事件和人物有关的可移动文物49万件套。中国登记革命旧址、遗址33315处，其中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477处。作为历史记忆重要载体的革命纪念馆，见证了近代以来中国人民长期革命斗争特别是中国共产党领导的新民主主义革命与社会主义革命历程。近年来，在国家政策的推动下，革命纪念类展览日益受到社会各界的关注，观众对展览的期许也与日俱增。然而，在整个文博体系中，革命纪念馆策展水准参差不齐，总体质量偏低，以至于“教科书”式的内容、“文物+图片”的形式成为革命纪念类展览的一种标签。

这种标签式的现象，主要是针对革命纪念类展览的内容和形式两个方面。其一，革命纪念馆展览的内容策划，通常按照历史发展的顺序，采用“编年史”的结构，从部分到单元，逻辑严密，各级主题选取革命文物或历史照片佐证，成为变相的革命史教材。即仅将二维的文字传达，变成三维空间的视觉传播，展示的内容也往往以抽象的、宏观概念的表达，见不到细节，看不到鲜活的人物和历史，展览成为“挂在墙上的教科书”[2]。编年体式的陈列，脉络清晰，易于操作，但简易、枯燥的展示形式，直接影响展示效果及革命精神的传承。其二，展示形式单一化。近年来，随着投入的增加和陈展技术的提高，“文物＋图片”的单一化、静态化的展示形式有所改观。但对于中小型的纪念馆而言，受经费的限制，“文物+图片”仍然是主要的展示形式。

二、革命纪念类展览的特点

“教科书”式的内容、“文物+图片”的形式等现象的出现，与革命纪念类展览的特点密切相关。与其他类型博物馆相比，革命纪念类展览具有自身的特点。策展人只有充分认识革命纪念类展览的特殊性，方能在策展实践中找到适宜的展示理念和展示形式，进而提高革命纪念类展览的策展水准。

（一）展览主题的确定性

展览主题的确定性，是革命纪念馆与生俱来的特点。一般而言，纪念馆成立之初，已有鲜明的展览定位，且其展览主题只有一个，即某一段历史事件或某个历史人物。其临时展览的策划也往往与国家政策、国家重要周年纪念节点密切相关，展览的策划具有一定的任务性。如2018年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印发的《关于实施革命文物保护利用工程（2018年-2022年）的意见》指出，重点推进革命文物陈列展览精品工程，推荐一批庆祝改革开放40周年、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70周年、纪念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75周年、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迎接中国共产党第二十次全国代表大会召开的革命文物系列陈列展览精品[3]。这些政策文件无疑为革命纪念馆展览主题的选择提供依据和方向。革命纪念类展览策划与其他类型博物馆不同是，先有明确主题，然后查找文物、历史影像及历史资料，建构整个展览的框架，组织展览内容。

（二）展示内容的政治性

展览内容讲政治，是革命纪念类展览的另一特点。由于革命纪念馆是激发爱国热情、振奋民族精神的深厚滋养，是弘扬革命传统、传承中华文化的重要载体，其展示内容往往与党和国家的方针政策、党史上的重要决议、文件及重要领导人在历史人物周年纪念的讲话密切相关。因此，策展人在建构展览的过程中，必须坚持政治性与科学性相统一，选择哪些内容展示、宣传什么观点、怎么宣传等等，均须找到相应的依据。

（三）革命文物缺乏观赏性

革命文物多集中于外观不具多少美学要素与视觉冲击力的文件、报刊、书记、信札等纸质载体以及在革命年代遗留下来的衣着、用具、武器等，以历史价值为主导，缺乏美学要素与视觉冲击力，往往给观众“不好看”的直观感觉[4]。因此，革命文物在展示的过程中，很难自然地由文物的表征通过视觉而直接传递给观众。这就要求策展人充分挖掘隐藏于革命文物背后的故事，及提炼文物承载的革命历史事件、人物的信息。

（四）历史照片扮演着重要角色

历史照片在展览中的广泛应用，是革命纪念类展览的重要特征。由于革命文物的保存与征集比较困难，能够表现重点事件的文物多数缺失。因此，历史照片在纪念馆展览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其可以弥补革命文物的缺乏和类别不全，也可以为丰富陈列的艺术表现手法创造条件。在展品叙事方面，历史照片和革命文物若能在展览叙事中紧密结合，相辅相成，相得益彰，对于丰富展品内容，增强艺术表现张力，具有重要的作用。

三、革命纪念类展览的策展路径

革命纪念类展览的特殊性，在一定程度上影响着策展人对展示主题的把握和内容阐释的深化。特别是在已有明确的展览主题及展示内容讲政治的前提下，如何突破革命纪念类展览的瓶颈，讲好新时代的革命故事。革命纪念类展览在长期的策展中积累了一定的经验，并探索不同的策展路径。为了提升展览的社会效益，更好地履行革命纪念馆的职能，我们仍需在展示内容的研究和策展理念的提升等方面下功夫。

（一）加强革命文物的研究

革命文物凝聚着中国共产党的光辉历史，也展现了近代以来中国人民英勇奋斗的壮丽篇章，是革命历史的物质载体，也是激发爱国热情、振奋民族精神的深厚滋养，是中国共产党团结和带领中国人民不忘初心、继续前进的力量源泉[5]。为更好阐释革命文物，加强革命文物的研究，是提升革命纪念类展览水平的迫切需要，也是让文物“活起来”，促进可持续利用的必然选择。与其他文物相比，革命文物通常比较普通，观众很难从革命文物的表征获得展览主题传达的信息。这就要求策展人在关注文物本体的信息外，结合相关史料的梳理，挖掘隐藏于革命文物背后的多重信息，比如文物的流传经过、与历史事件、历史人物之间的故事等。只有将历史故事细节的呈现，才能提高革命文物的吸引力和感染力，做到有物可看、有史可讲、有事可说。

（二）加强对旧址的研究和利用

革命纪念馆通常能依托旧址而建，展厅也大都设于旧址内部。在旧址内策划展览，虽受旧址环境、场地的限制，与新建展馆相比也有其优势。当观众进入旧址时，可以先入为主，身临其境地感受到纪念主体的氛围。只是，在较长的一段时间里，纪念馆更多的是充当“守护人”的角色，停留于旧址的维护保养层面，进而忽视了旧址本身的展示功能，对旧址本体的信息知之甚少。2019年国家文物局颁布《革命旧址保护利用导则》，明确提出革命旧址陈列，应坚持“旧址就是最重要的文物照片和展示空间”的理念，注重突出历史感、现场感，充分依托旧址及其环境空间举办展览。《导则》在理念上具有较大的突破，把旧址当作最重要的展品，既强调对旧址的保护，又提出了如何利用旧址的要求。

在这种背景下，我们需要改变传统“守护人”的观念，充分挖掘革命旧址的历史文化内涵，如建筑选址、材料、工运、结构、装饰、风格、形制等文物建筑历史文化信息，以及革命旧址在所处时代和地区的历史地位和价值，使观众感受完整的特定事件或人物活动历史场景，将展示空间由室内延伸至整个纪念场馆。另外，在“适度、有效”利用旧址的前提下，合理运用多样化的展示途径，如电子触摸屏、虚拟现实展示装置、三维建模等新技术手段全方位地展示文物建筑价值，形成数字化与现场参观互动互补。

（三）重视历史照片的运用和研究

如前所述，纪念馆的藏品与综合性博物馆不同的是，历史照片构成了革命纪念馆藏品体系和展示的重要组成部分，如果没有展览照片对历史事件和人物事迹的真实、生动的再现，必然会削弱陈列的完整性和形象性。但是，我们可以看到，展览中随意运用历史照片，甚至错误使用历史照片的现象仍然存在。这种现象的出现，一是对历史照片缺乏研究，二是没有树立正确对待历史照片的观念。所以，我们有必要重新审视历史照片在革命历史类展览中的性质。展板中所呈现的历史照片实际上是一种特殊的文物复制品，其传递信息的功能有时比文物更为直观，也更具有震撼力和感染力。当历史照片置于与文物复制品同等地位时，在运用历史照片的选择上，策展人会更加慎重，也会多一份敬畏之心。这样，也就要求策展人去挖掘、研究历史照片中的信息，使之真正成为革命纪念类展览的重要组成部分。在此基础上，当历史照片所联结的也不再是冰冷的知识讯息，也不是简单的图像传达，而是经过人们生活经验孕育出的故事时，一个展览便同时拥有一个或多个叙事元素[6]。

（四）注重展览传播的策略

革命纪念类展览的叙事体系中，至少包括三个叙事系统：文字叙事、图像叙事、文物叙事。三者之间的关系是否处理得当，直接关乎展览的成败。在一些展览中，文字叙事为主导，图像叙事次之，文物仅是一种实物的“呈现”，常常游离于展览的叙事框架之外。这就容易变成，展览是文字并不是用来解释文物和图像的，而是存在这一种相反的关系，即图像应该用来解说文字，革命文物和历史照片最终降格为“语言论据的视角注脚”。[7]因此，策展人需要充分把握展览的主题及展品之间的内在关系，围绕展览主题，通过历史细节的展示，使文字叙事、图片叙事和文物叙事融为一体。此外，努力使展览与观众之间达成共鸣也是革命纪念类策展的一种策略。即把展览成为策展人与观众沟通、对话的媒介，从细节入手，以“情感”为纽带，真正达到当观众置身于展览的空间环境中，展品与观众之间进行对话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