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晓静
(四川大学 四川 成都 610065)
董其昌对于中国画的历史发展的“南北宗论”,他把中国画家分成两种派系,分别发展,泾渭分明,具有截然不同的风格和心性。这个结论导致了“文人画”地位达到顶峰,而所谓的院画匠画则逐渐消糜。但是“院画家”真的是统一的风格吗?他们与文人画家毫无来往交流,作品从不追求文学性?在艺术史上没有如文人画般起到革命性的作用?对生活的感受就没有文人画家强烈?在艺术圈没有过向文人画般起到革命性的作用?
笔者认为,董其昌虽然将南北画派归类总结,对其风格思想做了总结性的陈述,但是在贬低“北宗”的同时又忽略了其许多复杂的历史社会因素,导致对其看法不够深入和片面。本文就一些杰出的院画家做出对以上问题的简略回答;他们所处的社会环境和地位,造就了怎样的艺术心理和风格。
服务于宫廷审美的黄氏父子地位甚是显赫,翰林图画院中较艺优劣,必以黄荃父子之笔法为程序。《图画见闻志》说他“善画花竹翎毛,兼工佛道人物,山川龙水、全该六法、远过三师”。《宣和画谱》评他,“兼有众体之妙,故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今荃于画得之,凡山水野草,幽禽异兽,溪岸江岛,钓艇古槎,莫不精绝。”[1]宫廷审美要求他对珍禽鸟兽做描绘,他把他们描绘的栩栩如生,毫无做作之态。描绘珍禽异兽这样生活中不常见的动物,要将它画得生动,在我看来比画生活中的常见之物更加有难度。因为不常见,人们对它们了解甚少,如果不在乎神韵的刻画,而只做细致的描绘,很难让不了解它们的人觉得生动。而黄荃对其神韵的描绘是如何进行的,不在精细的线条和妍丽的颜色,而是对其神态的把握。外形上看起来准确细致,在神韵的把握上确是生动写意的,达到了形神兼备,物我交融的境界。这也是为什么宫廷画院众人学他却没有人能达到他的高度。甚至有些过于矫揉造作,沦为匠画。如果说黄荃之功只在细致刻画,他又是如何跳脱匠人之圈的呢?
院画风格之所以向文人画得雅转化,与帝王不断提高艺术修养、认同文人的审美趣味以及共同的文化背景有关。宋徽宗要求画工加强文学修养和作画时注意诗意的含蓄。以及对“象外象”“味外味”的绘画所持赞赏的态度,院画开始吸收文人诗意入画。李唐《采薇图》中的主人公宁饿死深山也不投降屈服的态度,人物线条粗犷有力,表现了主人公的精神气度。而李唐如何能将这样的高洁志士描绘得如此动人,与其自身的文化修养,对人物高洁孤傲气度把握有关。文人主张书法入画,而《采薇图》中的笔法就如同书法一般,起承转合、气势韵度都在其中。他的《万壑松风图》在技法上成熟全面,融合了北宋北派各种技法,笔墨繁复,刻画细致,在构图上也是承袭了荆浩,范宽,《宝汇录》中记载关于《关山行旅图》道;“右李唐所画《关山行旅图》树石苍劲,全用焦墨,而布置深远,人物生动,盖法洪谷子(荆浩)笔也。”[2]由此可见,李唐的创作一开始便是得益于文人画家的。
崔白虽然是宫廷画家,但是其风格在他是民间画工的时候就已形成。当时,理学观念形成,一种清心寡欲、清新淡雅之风在民间流行,对崔白的风格影响很大。在未入宫之前的生活经历与见闻,使其艺术的追求与其他的宫廷画家有明显不同。郭若虚在《图画见闻志》中写道“体制清赡,作用疏通”[3],其中的“清”字便是崔白风格的最好概括。他的题材多属野逸之风,形准但赋色清新淡雅。庄子思想讲求物我相融,对世间万物的理解、对自然之道的追求,使崔白不可能局限于对珍禽异兽的极尽刻画,而是跳脱出来,成为一个富有自我思想的自由画家。很明显,院画家的身份并没有阻挡他在艺术中追求“真我”;而“真我”境界正是文人画家所追求的。崔白打破了对董其昌宫廷画家的定义。
张择端本是宫廷画家,多数情况下是以描绘和满足宫廷审美为主的画。但为什么有像清明上河图样体现民生、感动人心的作品?当时,民间审美需求提高,许多民间画家应运而生,同时吸引了一些院画家的兴趣,开始描绘民间百态。张择端就是其中一位。
张择端的《清明上河图》作于失掉官职在家作画之时,他深入民间,体验到了民间疾苦,摆脱了宫廷的审美需求。张择端以精细的笔触和动人心魄的故事性构图,描绘了人间百态;画面细致精美,但这种细致却不是用在描绘装饰图案上,而是用在描绘人生百态,描绘劳动人民紧张热烈的运动中。对民生的考察,对劳动的赞扬成为描绘这副画得主题。不再是为宫廷装饰需求,不再为政治需要,扎根于民、感人至极。宫廷画师细腻的笔触和极高的思想境界和伟大情怀,使张择端超越宫廷画师的身份,成为画史上人人景仰的巨匠。
通过分析,我们知道院画虽然具有强烈的匠画性质,但南宋院画家却处处展露着文人画家所追求的艺术境界。这在很大程度上与当时较为开放的思想环境有关,对这种绘画思想的包容和理解才使院画家的风格一直有着新鲜血液注入。南宋画院“诗画合一”形式启发了元代文人,成为元代文人抒发胸臆的重要方式。可以说,文人画在元代取得全面突破之前,南宋院画一直是其最重要的借鉴。
宋代院画家给予我们的启示有以下两点:第一,宋代院画家相对于文人画家更加重视对形神的把握,不仅在笔墨中寄于个人情怀,追求笔墨的独立美感,而且力求在形神兼备中达到物我交融,将自然之法了然于心。当代中国画在形上的把握受到西方透视学的影响而发展得较为精进,但是在对物,对自然的感情较为淡薄,导致创作经常显得程式化,画照片的现象泛滥不止,写生却没引起重视。古代院画家没有照相的技术却能把活物画得栩栩如生,得益于他们对生活的热爱和对画得对象的深入了解,而我们现在便是缺乏这一种热爱和探求的精神。有了对生活的热爱,思想境界才会变得丰盈有力。所以,我们更应该去写生,去仔细观察身边的各种事物,而使自己的作品免于程式化。第二,一种艺术派系的统一风格下隐藏着大大小小的不同元素,这些小元素使得优秀的艺术家跳脱出风格的条框,而使自我艺术形式完整而强烈。艺术之圈的思想是流通的互相反应碰撞,没人能永远只有一种想法一种风格。如果不想让自己落入俗套,就接受来自不同领域的思想,在思想的交流中,跳出自己和外界给予的条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