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子江暴风雨》演出前后

2019-12-31 03:58陆林森
上海工运 2019年12期
关键词:聂耳剧社扬子江

陆林森

1934 年6 月30 日,歌剧《扬子江暴风雨》在八仙桥青年会馆礼堂公演,这是该剧的首场演出。演出结束,礼堂内出现了感人心扉的一幕。全体演员一起谢幕,齐声高唱:“从朝搬到夜,从夜搬到朝,眼睛都迷糊了,骨头架子都要散了。搬啦,搬啦,嘿咿哟嗬嘿咿哟嗬,嘿咿哟嗬嘿咿哟嗬,笨重的麻袋钢条铁板木头箱都往我们身上压,为了两顿吃不饱的饭。”这首《码头工人歌》,是《扬子江暴风雨》的插曲之一。演员们带着深沉的感情高歌,观众们在台下应和,粗犷的歌声组成了一部混声大合唱,久久回响在礼堂内。第二天,《扬子江暴风雨》再度公演,演出地还是在八仙桥青年会馆礼堂。从四面八方赶来的观众,将礼堂坐得满满的。演出结束,场面和前一天一样,观众的掌声经久不息。

应田汉之邀,聂耳为《扬子江暴风雨》作曲

《扬子江暴风雨》由田汉创作,它是中国的第一部新歌剧。该剧的剧情是:“一·二八”事变后,扬子江码头沦落日寇之手,码头工人在日军的刺刀和皮鞭下,从日轮卸下木箱,搬运上岸。老王是一位打砖工人,他发现从日轮卸下的木箱里,装的是炸弹,于是疾呼:“不给敌人搬运炸弹去屠杀中国同胞!”听了老王的叫喊,码头工人们当即扔下木箱,不再搬运。日军一看,气急败坏,开枪威逼工人们继续搬运。枪弹,击中了工人阿二与老王的孙子。顿时,群情激愤,奋起反抗。日军再次开枪,几个工人中弹倒在地上。工人们拿起榔头、锤子,打开日军的军火箱,手提炸弹,冲了上去,与日军展开殊死斗争。

《扬子江暴风雨》穿插有四首歌曲:《打砖歌》《打桩歌》《码头工人歌》和《苦力歌》(1936 年改为《前进歌》)。前三首由蒲风作词,聂耳作曲;《苦力歌》由田汉作词、聂耳作曲。粗犷、低沉、浑厚的男声混唱,表达了中国码头工人艰苦的劳动场景。但是,他们不畏强暴,奋起反抗日军。聂耳为这四首歌词谱曲时,大胆运用了码头工人搬运重物时唱的劳动号子,歌剧增加了沉甸甸的分量,那一步三顿的音乐节奏,加强了演出效果。闻其声而察其景,观众看了这部歌剧,如身临其境,加深了对码头工人搬运重物的体验。

在风雨如磐的旧上海,《扬子江暴风雨》冲破黑暗,能够成功地登上舞台,殊为不易,它的问世,在中国歌剧史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一页。然而,作为中国的第一部新歌剧,《扬子江暴风雨》又是如何产生的呢?

1934 年5 月,聂耳正在百代唱片公司上班。一天,田汉去公司找他,他告诉聂耳:为了反击反动派的文化围剿,左翼“剧联”要推出两部舞台剧,一部是《出走后的娜拉》,一部就是《扬子江暴风雨》。根据剧情发展,《扬子江暴风雨》要安排四首歌曲,开头两首,中间一首,结尾一首。田汉说,蒲风是一位有才华的诗人,他要请蒲风写三首歌词,自己写一首。这四首歌词,全部由聂耳作曲。除了作曲,聂耳还将扮演主角,在剧中饰演老王。

田汉和聂耳是朋友,又是合作者(也是聂耳的入党介绍人),聂耳在上海期间,写了30多首曲子,其中有十多首是和田汉合作的。当时,田汉介绍完《扬子江暴风雨》,又对聂耳说:“聂子,我相信你一定会出色地把这个剧演好的。”聂耳一听,当即回应:“放心吧,我一定会干好的。”

聂耳来到上海前,因在家乡参加学生运动,被反动局列入了黑名单而离开昆明,取道越南海防,辗转到达上海。公平路同春里31号福兴公寓,是云南云丰申庄设在上海的分号,聂耳是新来的员工,就住在公寓(石库门)二楼,那里离码头很近,站在二楼晒台,能很清楚地看到工人们搬运重物的场景,还能隐约听见工人们唱的劳动号子。他在日记中记下了自己的感受:“吼声震荡着我的心灵,它是苦力们的呻吟、怒吼!”他一直想要为码头工人写歌,如今,田汉邀请他为《扬子江暴风雨》谱曲,他终于可一遂心愿了。

赵丹说,“我真没有想到他会演得这么好。”

沿百老汇路(今大名路、东大名路)一侧的黄浦江畔,分布有很多码头、堆栈,扬子江码头是其中的一座。聂耳接受田汉邀请后,进入了创作状态。为了加深对码头工人艰苦劳动的生活体验,他多次来到扬子江码头,观察码头工人搬运重物的情景,不久就写出了《码头工人歌》等四支曲子。

《扬子江暴风雨》有两个主角,一个是老王,由聂耳饰演,另一位是老王的孙子小栓子,由田汉的儿子田海男饰演。还有一位是卖报女童,谁来饰演好呢?聂耳立刻想到了“小毛头”。

“小毛头”原名杨碧君,出生在苏州一户贫苦之家,七岁时父亲病故,后来举家迁居上海,住在闸北。“一·二八”事变,日军轰炸闸北,一家人逃到租界,后搬到吕班路顾家弄(今重庆南路26 弄内)。她的母亲和姐姐在吕班路霞飞路口(今淮海中路上海妇女用品商店东边)摆了个报摊,她跟着卖报。一天,电车靠站,乘客将饿得头昏眼花的她撞倒在地,手上的报纸散落一地,坐在地上大哭。正巧,聂耳路过此地,将她扶起,并捡起地上报纸,全部买下。他非常同情“小毛头”的身世,特地请田汉夫人安娥写了一首歌词,自己为之作曲,这就是后来传遍了上海滩的《卖报歌》。

《扬子江暴风雨》导演接受聂耳推荐,“小毛头”饰演剧中卖报女童。她背着报袋,在舞台上唱起了《卖报歌》:“啦啦啦,啦啦啦,我是卖报的小行家”,歌声飞出了舞台,飞向了里巷弄堂,广为传唱。在他的帮助下,“小毛头”为自己今后的演艺生涯打下了基础。后来,她参演了好几部电影,20 岁时成了上海滩上的一位知名影星。舞台上的聂耳,和“小毛头”一样,演得十分投入。日寇开枪,打死了小栓子,他(老王)抱起小栓子,悲愤地唱道:“同胞们,大家一条心,挣扎我们的天明!我们不怕死。”(白)“不用拿死来吓我们!”(继续唱)“我们不做亡国奴,我们要做中国的主人!让我们结成一座铁的长城,把强盗们都赶尽;让我们结成一座铁的长城,向着自由的路,前进!”在他的歌声感染下,观众的情绪达到了高潮,爱国热情油然而生。

赵丹是聂耳三十年代的朋友,也是国庆十周年上海拍摄的献礼片《聂耳》中的聂耳扮演者,回忆当年参加演出时的情景,赵丹十分感慨:当时的“演出条件很差,乐队很少,演员必须参加合唱。有时服装来不及换,就得赶快奔出去,帮着一起唱……大家演出时的热情很高,我发现聂耳是有成为演员的潜质,我真没有想到他会演得这么好。”

“未名学剧社”,帮助《扬子江暴风雨》登上演出舞台

1934 年夏,白色恐怖日甚一日,左翼“剧联”屡屡受到打击,《扬子江暴风雨》是一出抗击日寇的爱国歌剧,它是如何顺利地登上演出舞台的呢?这要从麦伦中学说起。

麦伦中学(1953 年5 月,为纪念抗美援朝战斗英雄黄继光,改名继光中学。)是一所英国教会学校,校长沈体兰崇尚“科学、民主、进步”,他和法学家张志让等人组织上海各大学民主教授联谊会,开展争民主、反内战斗争,学校成了“民主堡垒”和“学运先锋”。这所教会学校有一个“未名剧社”,从1934 年结社,到1937 年抗战爆发,虽然只有短短几年(因有的剧社成员奔赴延安,剧社自动解散),但演出了多部进步话剧(如《放下你的鞭子》《第五号病室》《谁是朋友》《金宝》《王三》等),社会影响很大。剧社的演出活动,也深受张庚、崔嵬、姚时晓等左翼人士的赞赏,将麦伦中学作为“剧联”活动的阵地之一。

《扬子江暴风雨》公演前,恰逢麦伦中学建校40 周年,“剧联”便以麦伦中学40 周年校庆和筹建健身房为名,公开进行募捐演出。参加募捐演出的有两部剧作,一部是《出走后的娜拉》,另一部就是《扬子江暴风雨》,导演有应云卫、洪深等,演员有袁牧之、郑君里等,聂耳担任主演。

干学伟是原北京电影制片厂的导演,几十年前担任麦伦中学“未名剧社”副社长。《扬子江暴风雨》走上舞台,他在剧中饰演工头。据他回忆,由聂耳担任主演的这部歌剧,“反映了帝国主义和军阀相互勾结的罪恶和人民的苦难。其中《打夯歌》(即《打桩歌》)《打砖歌》《码头工人歌》,既可单独唱又可组成几部合唱,此起彼伏。在中国音乐史上可称为既有民族气派,又具有革命激情的歌剧的新开拓。”

干学伟不认识聂耳,他在《“未名剧社”——时代的幼苗》一文中写道:“《扬子江暴风雨》排演了几次,我都不清楚这位导演兼演员的人是谁。一天,在八仙桥青年会的过道里,我问了他,他笑着说‘聂耳’,又补充说‘四个耳朵’。那真是个多才多艺又十分和蔼质朴的青年,当时他大约只有二十二三岁。”

《扬子江暴风雨》公演后,在社会上引起了强烈反响,上海滩一些报刊相继作了报道。在反动当局的干预下,这部新歌剧只演出了两场,便被禁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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