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后汉文》纂误概述

2019-12-30 20:23牟华林
绵阳师范学院学报 2019年4期
关键词:后汉书汉文文字

牟华林

(贺州学院,广西贺州 542899)

笔者有幸参与国家社科基金重大委托招标项目“《全先秦汉魏晋南北朝文》编纂整理与研究”的工作,与万光治师共同主持子项目《全东汉文》的编纂整理。编纂整理《全东汉文》有一项重要工作即是重新整理严辑《全后汉文》[1]。在整理《全后汉文》的过程中,我们陆续发现《全后汉文》编纂所存在的一些失误。兹将这些失误归纳为如下类型,并举例论述,以期能对《全后汉文》的后续研究与利用有所帮助。

一、作者漏收

《全后汉文》漏收东汉作者有两种情况:

一是有的作者本有文字尚可收录而《全后汉文》未加收录,故不收这些作者。如《华阳国志》[2]卷一〇中《广汉士女》载:“郑度,绵竹人也。先主自葭萌南攻,说牧璋曰:‘左将军悬军袭我,野谷是资。急驱巴西、梓潼民内涪水以南。一切烧除野谷,固垒待之。彼请战,不许。久无所资,不过百日,必当面缚。’先主闻而恶之。璋不纳。”其中郑度进谏刘璋破刘备的一段文字,前后首尾较完整,集中反映了郑度在刘备兵临城下之时的军事智慧,是一篇颇有识见的、能反映郑度军事思想的文章,但《全后汉文》因未收此文,故连“郑度”这一作者也一并阙收。

二是有的作者在史传或有关著述中明言他们撰有某著述,但因其所撰著述已佚,故《全后汉文》对此作者不加收录。如据《后汉书·列女传·马伦》载,马伦为东汉名将马援之女,其妹马芝“有才义。少丧亲而长追感,乃作《申情赋》云”。《申情赋》今已不存,然马芝以此赋而可列入东汉赋家则未尝不可,曹道衡、沈玉成二先生编撰的《中国文学家大辞典·先秦汉魏晋南北朝卷》[3]就列马芝为东汉女辞赋家可证。马芝作为东汉女辞赋家,《全后汉文》却因其所撰之赋亡佚而未收这一作者。这样的情况实际是比较多的,如程章灿先生《魏晋南北朝赋史》[4]附录(二)“先唐赋存目考”就存有刘玄(有《簧赋》)、侯讽(有《神雀颂》)、服虔(有《连珠》《九愤》)、韩说(有《连珠》《九愤》)四位东汉赋家之赋作六篇,而刘玄、侯讽、服虔、韩说四位作者因其所撰之文亡佚而为《全后汉文》漏收。

二、误系主名

即某文本为某人之作,但被误系于他人名下。如建安二十四年秋八月,刘备手下诸将领劝刘备自立为汉中王,《三国志·蜀书卷二·先主传》[5]记此事曰“平西将军都亭侯臣马超、左将军领长史[领]镇军将军臣许靖、营司马臣庞羲、议曹从事中郎军议中郎将臣射援、军师将军臣诸葛亮、荡寇将军汉寿亭侯臣关羽、征虏将军新亭侯臣张飞、征西将军臣黄忠、镇远将军臣赖恭、扬武将军臣法正、兴业将军臣李严等一百二十人,上言”云云,这一百二十人中,究竟谁撰写了上言劝进的文字呢?《全后汉文》径指为马超,而据《华阳国志》卷一〇中《广汉士女》的记载:“李朝,字永南……先主领牧,朝为别驾。群下上先主为汉中王,其文朝所造也。”则知上言劝进之文实出李朝之手,但因《三国志》未提及李朝其人,故《全后汉文》便张冠李戴将劝进之文系于马超名下,由此,李朝这一作者也就从《全后汉文》里抹掉了。又如《全后汉文》卷一二收桓谭《启事》一文,未标出处,而《太平御览》[6]卷七五九引班彪《上启事》一文与此全同,则知本篇应是班彪之作,严氏却误隶于桓谭名下。

除上述之外,《全后汉文》中误系主名还有以下两种情况:

1.误取他人文中一二句话别为一篇,系于另一人名下。如《全后汉文》卷二〇据《文选·王屮〈头陀寺碑文〉》李善注收冯衍《书》一文,仅二句“百龄之期,未有能至”。考《后汉书·冯衍传》[7],此二句本出田邑《报冯衍书》,《文选》注也未误。《全后汉文》未及细考,乃误作冯衍书,遂收于冯衍名下。又如《全后汉文》卷二〇据《初学记》卷四收冯衍《铭》一文,亦仅二句“元正上日,百福孔灵”。此二句实为崔瑗《三珠钗铭》“元正上日,百福孔灵。鬓发如云,乃象众星。三珠璜钗,摄媛赞灵”之首二句,崔瑗此篇见于《北堂书钞》[8]卷一三六、《艺文类聚》[9]卷七〇、《太平御览》卷七一八,《海录碎事》[10]卷五,且篇题亦有差别(《艺文类聚》题作“三珠钗箴”,《太平御览》题作“三子钗铭”)。《初学记》将此二句误为冯衍所作,严氏未加深考,亦沿《初学记》之误而致此张冠李戴,未妥。

2.误将后代文章系于前代作者名下。造成这种情况,乃因严可均失检。如《全后汉文》卷四四于崔骃名下据《北堂书钞》卷一三四收《扇铭》二则,而考《北堂书钞》,则其作者为晋人孙康,而严可均辑入崔骃名下且无任何根据,显误。又如《全后汉文》卷五〇据《太平御览》收《良弓铭》一文,系其作者为李尤,而查《艺文类聚》卷六〇、《初学记》[11]卷二二,则其作者乃为晋人李充。严氏失考后二种文献,以致误将后代文章系于前代作者之名下。

三、作品漏录

《全后汉文》辑录作品不全、不完整的缺憾已是公认的事实,我们以其所收单篇文章为例来略说其事。这表现为以下几种情况:

1.整篇为《全后汉文》漏收,导致读者难见某文。这又可细分为两种情况:一是因严可均囿于条件未能见到某文出处而漏收某文。如《文馆词林》[12]卷三四六收刘珍《东巡颂》一篇、卷六六五收汉章帝《郊庙大赦诏》一篇、卷六六七收汉章帝《麟凤等瑞改元赦诏》一篇、汉顺帝《灾旱大赦诏》一篇、卷六九九收李固《恤奉高令丧事教》一篇和《祀胡毋先生教》一篇,这些文章皆不见于《全后汉文》。由于严可均编纂《全后汉文》时所见《文馆词林》乃是《佚存丛书》中所收的四卷,他难以见到《文馆词林》的其它卷帙,故导致漏收上举诸篇。二是某文见于某处,但因严可均失检而漏收。如《续汉书·律历志中》详细收录了贾逵论历法的一大段文字,这段文字反映了贾逵的历法观念和天文学思想,十分重要,而《全后汉文》漏收,其原因即在于严氏失检。

2.某文有残存文字见于某处,但因严可均失检而漏收这些残存文字,致使读者难见某文。如据《后汉书·文苑传·侯瑾》载“州郡累召,公交车有道征,并称疾不到,作《矫世论》以讥刺当时”,侯瑾所作《矫世论》残文,《太平御览》卷八〇九、《纬略》[13]卷八俱引有一条,作“碧似玉,唯猗顿能别之”,《太平御览》卷八〇五引另一条作“白玉之肖牙者,唯离娄能察之”。严可均因漏检《太平御览》《纬略》二书,致使《矫世论》之文难为读者所见。又如《艺文类聚》卷八三、《太平御览》卷八〇五收王逸《正部论》残文曰:“或问玉符。曰:赤如鸡冠,黄如蒸栗,白如猪肪,黑如纯漆。玉之符也。”又孔广陶校订本《北堂书钞》卷三三收王逸《临预州教》残文曰:“为我答能,举遗逸于山薮,黜奸邪于邦国,给谷五百斛。”此二文一可补王逸“论”体下之文,一可补王逸“教”这一文类,对于了解王逸的文章创作皆有重要的意义,但因严氏失检,致此二文淹没于典籍之中。

3.某文部分文字为《全后汉文》漏收。这种情况在《全后汉文》中十分普遍,又有几种情形:

一是严可均无法见到某文完篇之出处而致所收之文为残篇。如《文馆词林》卷三四六收崔骃《东巡颂》《西巡颂》《南巡颂》《北巡颂》各一篇,四篇文字首尾完整,属于完篇无疑。由于严可均未能见到《文馆词林》其它卷帙,故只能据《初学记》《艺文类聚》《古文苑》《太平御览》等类书节引之文加以拼凑并收入《全后汉文》卷四四,但所录文字极少。以《东巡颂》为例,罗国威先生对前举类书所收字数做过统计,“《初学记》卷一三节引二十八字,《类聚》卷三九节引一百七十字,《古文苑》(《四部丛刊初编》影宋本)卷二一节引一百九十五字,《太平御览》卷三四○节引六字、卷五三七节引二十四字”(罗国威校证《日藏弘仁本文馆词林校证》第一○一页“校证[一]”),我们也对《文馆词林》所收崔骃《东巡颂》的字数进行过统计,总计为一千三百四十八字,其间相差可谓巨大。又如马融《东巡颂》一文,《全后汉文》卷一八据《艺文类聚》卷三九、《初学记》卷一三、《太平御览》卷五三七之节引整理收入,计一百四十九字,形制短小,且无颂序;而《文馆词林》卷三四六所收则形制完整,颂首有序,大约一千多字,可定为完篇无疑。又如《文馆词林》卷四一四收王粲《七释》八首,首尾完整,为完篇无疑;《全后汉文》卷九一则据诸类书节引收王粲《七释》,显得支离破碎,聊胜于无。

二是某文见于多处,但因严可均无法见到其中一个出处,致使《全后汉文》所收之文脱落部分文字。如蔡邕作有《广连珠》,《全后汉文》卷七四据《北堂书钞》卷九九、《太平御览》卷四五九、八一四所引辑入四条,而敦煌本《励忠节钞》[14]下篇卷第一《忠臣部》亦收录一条,此条并不见于《全后汉文》。又如《全后汉文》卷二六据《后汉书·和帝纪》收班超《答任尚书》一文,仅七十二字,而《励忠节钞·将帅部》引《东观汉记》亦收录此篇,计有二百〇三字,几为严氏所录之三倍。这种情况的出现,是因为严可均无法见到《励忠节钞》这一出处所致。当然,《励忠节钞》所收亦非完篇,但其所收文字可以对《全后汉文》所收之文予以增补,对读者窥探《全后汉文》所收之文的面貌自然是有帮助的。再如《和名类聚抄》[15]卷二《鬼神部五·鬼魅类第十七》“疟鬼”条引蔡邕《独断》云:“昔颛顼有三子亡去,而为疫鬼,其一者居江水,是为疟鬼。”尽管严可均也据诸书所引辑有蔡邕《独断》,但因其无法见到《和名类聚抄》,故未能辑录到此条文字。

三是某文见于多处,这些出处严可均皆能见到,但因其漏检其中某一处或某几处,致使《全后汉文》所收之文脱落部分文字。如陈琳《大暑赋》,《全后汉文》卷九二但据《初学记》卷三辑录“土润溽以敲烝,时淟涊以溷浊。温风郁其彤彤,譬炎火之陶烛”四句共二十四字,而程章灿先生《魏晋南北朝赋史》附录(一)“先唐赋辑补”则据《韵补》卷一“烦”字注辑补“料救药之千百兮,祇累热而增烦。耀灵管之匪念兮,将损性而伤神”四句二十六字,又据《韵补》卷一“迁”字注辑补“乐以忘忧,气变志迁,爰速嘉宾,式燕且殷”四句十六字。严氏是能见到《韵补》的,但因其漏检,致使《全后汉文》所收之《大暑赋》脱漏如此。又如徐干作有《齐都赋》一文,《全后汉文》但据《文选》李善注引辑录二句八字;程章灿先生《魏晋南北朝赋史》附录(一)“先唐赋辑补”则据《太平寰宇记》卷一八、《韵补》卷一、卷三、卷四、《北堂书钞》卷一四二、《玉烛宝典》卷三、《编珠》卷二等诸书所引辑补六十一句计二百五十一字,从句数上和字数上远较《全后汉文》所辑为多,且这二百五十一字不见于《全后汉文》。设若严氏未漏检《太平寰宇记》《韵补》等出处,则《全后汉文》所收之《齐都赋》将存六十三句共二百五十九字。如此,《齐都赋》就显得更加完整且更具研究价值了。

四是某文见于多处,各处所收文字差异甚大且可为补充材料,严可均但据某处录文而失收他处所载之异文,变相导致所收作品面貌不全。如《全后汉文》卷二据《后汉书·臧宫传》收光武帝刘秀《报臧宫马武请灭匈奴诏》一文,此文又略见《后汉纪》卷八,两相比较,《后汉纪》所收不仅文字差异甚大,且句序多有不同,显然应并收以为补足且为校勘之资料。然严氏但据《后汉书》录文而失收《后汉纪》所载之异文,导致读者难窥该文全貌。

4.某一作者之某一语段见于某处,本可视为一文而《全后汉文》不收。如《全后汉文》卷二九有鲍骏其人,其上书丁鸿的文字,《全后汉文》据《后汉书丁鸿传》注引《续汉书》加以拟题辑入。而据《后汉纪》卷一三记载,鲍骏曾对丁鸿辞让封国一事予以诮责,其诮责之文为:“自昔伯夷、吴札乱世权行,故得申志。汉有旧制,《春秋》不以家事废王事,故与卫輙之子。今以兄弟私恩而絶父不灭之基,未可谓智也。”这一段文字首尾完整,语意具足,不失为一篇可收之文,然《全后汉文》弃而不录,致使《全后汉文》在鲍骏名下仅辑文一篇。又如《全后汉文》卷四三于何敞名下收《族斩龚寿表》《上封事言诸窦》等文章,但据《后汉纪》[16]卷一二记载,“自元和已来,凤皇、麒麟、白虎、黄龙、鸾鸟、嘉禾、朱草、三足乌、木连理为异者数百,不可胜纪。咸曰福祥,以为瑞应”,何敞就这些现象寓意“福祥”、属于“瑞应”的观点与宋由、袁安加以讨论,所论之文为:“瑞应依政而生。昔海鸟止鲁,文仲祀之,君子讥焉。鸲鹆来巢,夺阳之象。孔子睹麟而泣曰:‘吾道穷矣。’其后,季氏有逐君之变,孔子有两楹之殡。今非常鸟兽品物非一,似凤翔屋,怪草生庭,不可不察也!”此段文字对所谓“瑞应”与政治的关系问题提出了与众不同的见解,并认为对不同的“瑞应”现象应作出考察、分辨,这很能体现出何敞的辩证思想。这段文字不失为一篇可收之文,然《全后汉文》亦弃而不录。

四、录文出处信息不明

《全后汉文》录文大多清楚注明出处,这对读者核检原文、辨别异同颇有帮助,也反映出严可均编纂此书的审慎态度。尽管如此,《全后汉文》所收之文仍然存在出处信息交待不明的情况,主要表现为三方面:

1.有出处,缺具体卷数。如《全后汉文》卷二录光武帝刘秀《征邓禹还军敕》一文,但云出《后汉纪》,未标具体卷数,查今本《后汉纪》则知出卷四。《全后汉文》卷三据《玉海》引《东观汉记》辑录汉明帝《还冯鲂爵土诏》一文,但未标《玉海》的具体卷数。查今本《玉海》[17],知出卷九〇。《全后汉文》卷一七收欧阳歙《下教论繇延功》一文,其中一出处但云《风俗通》,缺具体卷数,实出《风俗通义》[18]卷四。《全后汉文》卷六四录《刘梁碑》,出处但标“书钞”二字,实出《北堂书钞》卷三五。《全后汉文》卷九七辑《月晕上书请赦命》一文,出处但云《华阳国志》,也缺具体卷数。今查刘琳《华阳国志校注》,知出卷一〇下。

2.有出处,缺具体篇名。如《全后汉文》卷一七收马融《与隗嚣将杨广书》一文,“车丞相,高祖园寝郎,一月九迁为丞相者,知武帝恨诛卫太子,上书讼之”一条文字别出,出处但标“《文选·□□□□□□》注引《东观汉纪》”,缺具体篇名。今查《文选》[19],知出《文选》卷三八任昉《为范尚书让吏部封侯第一表》李善注引《东观汉纪》。

3.漏标出处。如《全后汉文》卷二辑光武帝刘秀《赐侯将军诏》一文,未标出处。查明人梅鼎祚所编《东汉文纪》[20],是书卷一正有之,则严氏当据《东汉文纪》录文,至于其为何不标明这一出处则未可知。《全后汉文》卷三收汉明帝《案验郰令诏》一文,缺出处。而《艺文类聚》卷一○○引《会稽典録》曰:“郑弘为鄹令,永平十五年,蝗发泰山,郡国被害,过鄹不集,郡以状上,诏书以为不然:‘自朕治京师,尚不能攘蝗。鄹令何人,而令消弭?遣案验之。’”则知《全后汉文》乃据《艺文类聚》所引《会稽典録》辑录《案验郰令诏》一文。《全后汉文》卷九七录《奏请封郭镇》一文,缺出处。考《后汉书·郭躬传》所附《郭镇传》“延光中,镇为尚书,迎立济阴王,率羽林士击杀卫尉阎景,再迁尚书令。三公奏,乃封定颍侯”云云,则知出《后汉书·郭躬传》附《郭镇传》。

五、录文出处错误

如《全后汉文》卷一收光武帝刘秀《检核州郡垦田及户口诏》一文,出处之一为“《后汉书·光武帝纪下》注”,然查《后汉书·光武帝纪下》之注文,并未引有本篇文字,则知严氏误标此一出处。《全后汉文》卷二收光武帝刘秀《报陈俊》文,其所标又一出处为“《后汉纪》卷三”,实则见“《后汉纪》卷五”,严氏误。《全后汉文》卷三收《以吴良为议郎诏》一文,所标又一出处为“《北堂书钞》五十六引《东观汉记》”,实则《北堂书钞》所引者为《后汉书·吴良传》,并非《东观汉记》。《全后汉文》卷五四据《北堂书钞》卷一三四收张衡《扇赋》二则,一则文字为“憺舟□以寻弱,随俯仰而成形”,检今本则未见,知严氏妄言出处。《全后汉文》卷六四收张芝《与李幼才书》,文献出处作“□□□□□□引《三辅决录》注”,实则本篇出《艺文类聚》卷二二引《三辅决录》,不出《三辅决录》注,严氏误增一“注”字。《全后汉文》卷九七录《梁商诔》一文,出处标“东观汉记”四字,查《后汉书·梁商传》,知录文出自该传注引《东观汉记》,严氏并非自《东观汉记》直接得来而云出“东观汉记”,未妥,应标其出处为“《后汉书·梁商传》注引《东观汉记》”。

六、误定篇题

《全后汉文》误定篇题分为三种情况,一是弃用原篇题而另拟题;二是不同篇题之文以一篇题统摄;三是失察原篇题而妄拟题。

1.弃用篇题而另拟。如《全后汉文》卷五〇据《古文苑》卷一三、《艺文类聚》卷八、卷九及《水经注·河水》收李尤《河铭》一文,而考《古文苑》[21]及《艺文类聚》,则俱引作“李尤孟津铭”,而正文中虽开篇有“洋洋河水,赴宗于海”的句子,但下文又有“昔在周武,集会孟津,鱼入王舟,乃往克殷”的语句,明此文所记重点为孟津处发生的历史事件,故“孟津铭”这一篇题十分贴切,严氏却弃用此篇题而泛泛定为“河铭”,委实不妥,当从《古文苑》及《艺文类聚》所引。

2.不同篇题之文以一篇题统摄。如《全后汉文》卷五六辑录葛龚《遂初赋》二条文字,其中一条文字作“考天文于兰阁,览群言于石渠”,出自《太平御览》卷一八四,题作“反遂初赋”,与“遂初赋”显然有别,严氏概以“遂初赋”为题统摄之,实未当。

3.失察原篇题而妄拟题。即某文本有篇题,严氏因失察而以“失题”系之。如《全后汉文》卷九三据《北堂书钞》卷一三收徐干之文二句“总螭虎之劲卒,即矫涂其如夷”,因《北堂书钞》卷一三未载篇题,故严氏拟作“失题”二字。然此二句又见于《北堂书钞》卷一一八,则作“从征赋”。严氏因漏检《北堂书钞》卷一一八,故失之。

七、误定某文亡佚

某文本有残句存世,然因严氏未细翻检,乃定某文已亡佚。如《全后汉文》卷二六存班固《安丰戴侯颂》之目,严氏注曰:“《御览》五百八十八。《文章流别论》‘昔班固为《安丰戴侯颂》’。《文心雕龙》‘孟坚之颂戴侯,文今佚’。”而《太平御览》卷一六四引班固《安丰戴侯颂》有“高平第一,帝临我师”二句,则此篇仍残存有文字,严氏定为“文今佚”,实未深考。

八、某文重收

《全后汉文》卷五收有汉章帝《巡幸诏》和《北巡告常山等郡守相》两文,实则前篇仅为后篇之首四句,后者见《后汉书·章帝纪》。严氏既据《章帝纪》收《北巡告常山等郡守相》,则不应据《初学记》卷一三之节引而改题重收。又如《全后汉文》卷三收明帝《即位恩赦诏》和《以东平王苍为骠骑将军诏》两文,实则后篇只不过是前篇的部分文字,严氏却将其析出而改题重收,别为一篇,析出之时又脱去一句,甚误。再如《全后汉文》卷三三收应劭《驳韩卓募兵鲜卑议》和《鲜卑胡市议》两文,两相比较可以看出,后文仅为前文篇首数句,但《艺文类聚》节引此文时个别字句小有差别,严氏不加辨别且又据以改题重收,这样处理委实不当。

九、某文系年不明

《全后汉文》卷五收汉章帝《报东平苍书》,其作年但标“元年”,然章帝有“建初”“元和”“章和”三个年号,严氏并未明确交待是哪一个元年。考《册府元龟》[21]卷一○○“章帝建初元年地震,东平王苍上便宜其事,留中,帝报书曰”云云,则严氏所标“元年”实为“建初元年”(七六)。《两汉诏令》[23]卷一五此篇下原注:“(此篇)见《本传》。地震在三月,则此报书疑当在三、四月间。”则将此篇所作时间进一步确定到了具体月份。又如《全后汉文》卷一九收杜诗《荐伏湛疏》一文,其作年但云“建武六年(三○)后”,未明具体某年。据《后汉纪》“是时(建武十三年五月),有上书言,‘宜令司隶校尉督察三公’”,“南阳太守杜诗上书”云云,知本篇实作于建武十三年(三七)五月。

十、某文系年有误

《全后汉文》收马融《上书请赦庞参梁慬》一文,系其作年为“元初中”,元初为汉安帝刘祜的第二个年号,自一一四年至一二〇年,历时七年。据《册府元龟》卷八八四“马融为校书郎时,永初四年,护羌校尉庞参以失期下狱。融上书请之”云云,则本篇实作于永初四年(一一〇)。“元初中”与永初四年前后相差至少四年时间,且《册府元龟》已明言此文作年,则《全后汉文》系年实误。又如《全后汉文》卷二二收梁商《上书让屯骑校尉》,系于顺帝永和三年(一三八),而据《后汉纪》卷一八,实作于顺帝阳嘉元年(一三二),未知严氏据何而误系。再如《全后汉文》卷九七录《奏上尊号》一文,所标作年为“建武末年”。而考《后汉纪》卷三“(建武元年五月,萧王)至中山,群臣上尊号,曰”云云,则本篇实作于建武元年(二五)而非建武末年,《全后汉文》系年显误。

十一、正文文字有误

《全后汉文》虽经王玉藻等人多次校勘,但其录文之文字错误依然不免。归结起来,其误有二,一是史书叙述文字误入正文;二是擅改底本文字。

1.史书叙述文字误入正文。如《全后汉文》卷九七据《后汉书献帝纪》录《奏除四帝后尊号》一文:“和、安、顺、桓四帝无功德,不宜称宗;又恭怀、敬隐、恭愍三皇后并非正嫡,不合称后,皆请除尊号。制曰:‘可。’”查《后汉书·献帝纪》,“制曰可”三字实为叙述文字而《全后汉文》误入正文中。

2.擅改底本文字。如《全后汉文》卷五〇据《北堂书钞》收李尤《宝剑铭》,其“水截鲸鲵”句改为“水截鲵鲸”以求上下文押韵,此尚可理解。而同书同卷据《太平御览》卷三五二、《文选·鲍明远〈白头吟〉》注收李尤《戟铭》,“湏曳之忿”改为“须臾之忿”则未知是何目的。又如《全后汉文》卷六一据《后汉纪》卷二三收李咸《上书请合葬窦太后》一文,“武以没矣”,“没又不闻谅闇之哀”二句之“没”改“殁”字,“皇太后亲与孝桓皇帝共承宗庙”之“承”改“奉”字,“私幸郎吏”之“私”改“陷”字,不知其所据本如此抑或妄意而为之。又如《全后汉文》卷九七据《古刻丛钞》录《讨羌符》一文:“永初二年六月丁未朔廿日丙寅,得车骑将军幕府文书,上郡属国都尉中二千石守丞廷义县令三水,十月丁未到府受印绶,发夫讨叛羌,急急如律令。马卌匹,驴二百头,日给。”今核《古刻丛钞》[24],严氏擅改者有数处,篇题“讨羌符”原作“汉永初讨羌符”,正文“幕”原作“莫”,“中二千石”原作“二千石”,“叛”原作“畔”,“匹”原作“疋”。其擅改底本文字导致篇题难以提供文章作年信息,导致正文官秩描述不确,致使正文异体字信息消失。这些改动毫无意义,消减了原文的研究价值,是对原文的一种不负责任的态度。

十二、误以多人为一人

《全后汉文》卷四九据《续汉书·律历志中》收《天度远近对》一文,系其作者为“舒承梵”,严氏并曰“承梵,和帝永元中为太史令”云云。而查《续汉书·律历志中》,永元十四年,霍融上言改官漏刻,诏下太常,“太史令舒、承、梵等对”云云,则“舒”“承”“梵”本为三人,且皆为和帝太史令,严氏读书不细,竟误以三人为一人,实不应该。

有关《全后汉文》编纂方面的诸种失误,林家骊《日本影弘仁本〈文馆词林〉与我国先唐遗文》[25]、程章灿《论〈全上古三代秦汉三国六朝文〉之阙误》[26]、王利器《〈全上古三代秦汉三国六朝文〉证误》[27]、赵厚均《〈全上古三代秦汉三国六朝文〉所收诔文补遗》[28]、踪凡《严可均〈全汉文〉〈全后汉文〉辑录汉赋之阙误》[29]、王京州《先唐论说文辑补》[30]、陈海燕《〈全后汉文〉作品系年举正》[31]等学者的文章中也曾言及一二,且识断精当,切中肯綮。在此基础上,我们本着实事求是的态度,系统考察《全后汉文》存在的各种失误并归纳出上述各类型,并非是吹毛求疵、苛责古人,而是指出该书客观存在的局限性,以期为后续使用者和研究者能进一步提升该书的学术价值与研究价值,使其能在东汉社会与文化的研究上发挥更大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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