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 婷
(南宁师范大学师园学院,南宁 530226)
以创作非虚构小说闻名于世的美国作家诺曼·梅勒一直都是批评家的关注焦点。这位被誉为美国“文学良心”的文学巨匠用真实可信的人物与历史事件,将社会批判和道德规范都毫无保留地表现在了《夜幕下的大军》《裸者与死者》《鹿苑》《一场美国梦》等小说里。本文的写作目的不在于对作者的创作做一个全景式的回顾,而在于通过重新拆解的方式发现非虚构小说的文学价值。
二战的胜利并没有蒙蔽美国民众的双眼,人们看到科技进步在造福人类的同时,也加剧了人类之间的残杀。以国家安保、促进科技运用为借口而发动的战争给民众带来的却是藐视生命,直视死亡。人性随着科技的发展也在悄然发生改变。臭名昭著的麦卡锡主义导致了许多著名人士遭到政治迫害和指控,从而一度造成了美国文坛沉寂萧条。而就在这一时期,以玩世不恭、颓废、堕落、糜烂的生活方式来抒发自己对社会道德的不信任和抗议的“垮掉的一代”开始崭露头角。作为写实文学的“先驱”,他们为非虚构小说的出现奠定了基础。
二十世纪六十年代,美国经济一度衰退,种族冲突愈演愈烈,总统遇刺杀、导弹危机、校园骚动、越南战争、毒品猖獗、污染严重等一系列事件的发生使美国社会深陷在水深火热之中,美国社会因此经历了动荡的十年。民众日夜期盼的战后和平与宁静并未如期到来,此时,民众心中积压着的情感如同火山爆发般涌现出来:民众对道德规范、政府权威的质疑越来越深化,传统思想、民族信仰、道德伦理一霎间土崩瓦解,所谓的传统价值在美国民众心中已全然不复存在。民众被失落、绝望、不满所包围,同时又找不到新的生活准则和人生态度,美国社会处处呈现躁动不安的氛围,形势相当严峻。
就在这样一个离经叛道的时期,各种政治运动和思潮都在此起彼伏地涌现,颠覆传统文化的呼声越来越高,人们在迷失中探索个人价值和生活方式的出路。与此同时,文学界也在这期间进入巨大的变革时期,文学进入了分水岭。作家们企图突破传统文学的束缚,顺应时代的变迁而创造出适应当代的文学类别,引领民众面对现实残酷的社会,引导心灵寻找到光明的出口。就在这时,非虚构创作进入了人们的视线,以诺曼·梅勒的《裸者与死者》为代表的非虚构小说在众多文学体裁中突围而出。有别于“垮掉的一代”的写实性小说,它们通过对历史事件、人物的观察并结合想象的创作方式,及具有强烈个人色彩和艺术感染力的非虚构创作带来巨大的现实冲击力。在美国民众追求真理、要求还原真实的意愿下,以诺曼·梅勒为代表的非虚构小说作家在那个动乱的年代获得读者的关注和追捧,从而直接推动了非虚构小说创作的飞速发展。
《一场美国梦》就是一部以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的美国社会为背景创作的小说。文本为我们展现了不一样的“美国梦”:主人公斯蒂芬·罗杰克移民到美国,一心想实现自己的“美国梦”。在寻梦的路上,他先以二战英雄身份进入政界,得到罗斯福夫人赏识做了国会议员,并与能使他“无限接近总统之位”的百万富翁之女黛博拉结了婚。婚后的罗杰克过得并不如他婚前幻想的那般美好,而是如同木偶般地生活在妻子黛博拉的专制中。黛博拉用外遇打击着罗杰克的自尊,用否定的言语、行动来打击他的自信。无法在婚姻中找回自我和尊严的罗杰克怀着对妻子的仇恨,亲手将其杀死。也正是因为妻子的死亡,他得知了戴博拉与父亲之间的苟且,并牵扯上其父亲的金钱、权力诱惑。随后,他在与彻莉及其旧情人的交往中找到了那份久违的美好愿望和高尚的责任感,找回了失去已久的自信。但彻莉和沙戈的死让他所有的梦想都化为灰烬并最终踏上去往危地马拉和尤卡坦的路程。
岳父凯利所代表的是权力的力量。这个以贩卖军需品起家的黑社会头目拥有着亿万财富,势力遍布美国社会各个角落,正如他自己说的:“我只是只蜘蛛,从穆斯林到《纽约时报》,到处都有我的游丝,随便什么地方,只要问我,我总有关系。”[1]他的势力下至社会底层,上至代表美国政府的杰克·肯尼迪。在得知女儿的死讯后,凯利并没有急于为女儿报仇,而是打电话给警局解救罗杰克,以此来威胁他与自己合作。一个黑社会头目不用“以黑治黑”的方式复仇而借刀杀人并能轻易改变警察局的行动,可见其与政府之间不可告人的秘密。本代表着公正、维护社会安全的执法部门,“一方面受制于上层的压力,对于恶贯满盈本该绳之以法的犯罪分子只能无罪释放,另一方面,对无权无势的犯了小罪的下层人民实施暴力,极尽屈辱之能事”[2]。作者就这样将权力机关背后的黑幕彻底曝光,展示了美国社会中极权主义无处不在、任意妄为的恶劣行径。
显然,这是一个权力欲纵的世界,人们在其中迷失、梦碎。文本以“一个曾经身处这个权力网络的中心,后来放弃权力,追求自我生存价值的人”[3]为蓝本,叙述了一个寻找自我本性的故事。作者用超现实主义的手法表现了对现实的独特思考,通过寻求摆脱现状的极端方式来尝试自我救赎,从而有力批判了美国社会极权主义,号召人们凭借勇气、力量去巅覆现有的社会价值体系。
小说《鹿苑》是诺曼·梅勒继《裸者与死者》之后的又一部揭示非理性常规社会的故事。
电影导演埃特尔曾经是一名有志向、不屈服权力的人,在经历了反抗政权而带来的一系列被封锁和压迫后,最终他还是选择向现实低头,向世俗妥协。他换回了金钱和地位,但迷失了自己最初的梦想,转变为一个沦落世俗中、被黑暗腐蚀吞噬的人。他是走向好莱坞之路的受害者之一,“人们仿佛是挣扎在这个日益成为陷阱的世界之中,其出路只能是最终向世俗妥协,沦落为平庸人群中的一员”[4],成为一个不折不扣的可怜虫。
而另一位“尊重社会责任、乐于回报社会的正派人士”——赫曼·泰皮斯却是一名卑鄙无耻的好莱坞电影制作业大亨。他玩弄权力与金钱,对于他而言,员工和女演员只是生产工具和妓女而已。他与调查委员会同流合污,对导演埃特尔进行政治迫害。为了个人利益,他还逼迫同性恋者特迪与已经有爱人的露露结婚。他是邪恶与黑暗的化身,在表面的“正义”背后却是肮脏的人性。他赤裸裸地将星光璀璨的好莱坞幕后的黑暗展现得一览无遗。
文本中瑟吉厄尔则是一个反抗强权、追随初衷的正面人物。他耿直、不畏强权,在见证了娱乐圈的“人生百态”后,并没有像众多的娱乐人一般堕落于这个“五彩缤纷的世界”。在同样受到了美国政府的压迫和诱惑的情况下,艾尔特选择了屈服顺从,瑟吉厄尔却经受住了考验。他坚持着自己所选择的道路,坚持着做人最基本的原则与自尊,执著地去追求自己的初衷,不愿意被束缚。为此,艾特尔只得将自己永远无法实现的希望寄托于瑟吉厄斯身上,嘱咐他:“必须以艺术家的骄傲,面对现实权势的高墙,吹响你反抗的小小号角。”[5]其实,这何尝不是作者的寄托。
《鹿苑》在读者面前呈现出了一个欺骗、伪善、怯懦、淫邪的世界。与光鲜亮丽的幕前对比,幕后的娱乐圈则是一个充斥着政治目的、性爱和权力的道德试验场,唯有瑟吉厄斯唤起人们对自我意愿和理想的追求,点亮了人类拒绝堕落的希望之光。
以诺曼·梅勒作品为代表的非虚构小说的出现,既是社会发展的产物,也是文学自身寻求变革的要求。它以真实历史事件作为主导力量,吸引读者走进历史,参与事件本身,从而达到文字与感受的融会贯通,使读者感觉自身就是文本中的主角,就如同讲述着自己的故事一般,产生了强烈的共鸣。它的出现不仅对小说理论的革新产生了重大影响,还对整个文学世界具有创新和突破意义。他们对历史的描述方法不仅具有一定的文献价值,还具有深刻的社会效应。
对美国本土而言,作为美国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文学的主流,以诺曼·梅勒为代表的非虚构小说创作突破了传统文学的束缚,以其特有的视角通过“虚构”与“非虚构”相结合的方法,动摇着美国传统文学原有的稳固地位。他们以“历史式的小说”和“小说式的历史”冲击着当时美国社会的思想道德,并以特有的艺术形式,及时、深刻地反映和揭露了当时美国社会的动荡与变迁,使当时因美国社会动荡不安而迷失自我的美国民众从中找到了面对社会现实的勇气,陪伴他们度过了那个煎熬的时期。
对于整个世界而言,他们以真实历史事件作为主导力量,吸引读者走进历史,参与事件本身,从而达到文字力量与作者感受的结合,使读者感觉自身就是文本中的主角,就如同讲述着自己的故事一般,产生了广泛的共鸣。这种在阅读中感受真实,在阅读中知晓历史,在阅读中找回愉悦的方式给人们带来了非凡的艺术享受。世界各国的文学爱好者被这种大胆直言,勇于揭露社会现象,表达自身真实情感的创作方式所深深吸引,各国作家纷纷效仿,寻找着传统文学之外的另一种新兴写作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