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生自由》中的动物权利意识研究

付 文 中

(郑州航空工业管理学院外国语学院，郑州 450046)

一、引言

乔伊·亚当逊(Joy Adamson，1911—1980)是奥地利著名女作家，她从小就对各种野生动物，乃至对整个自然界，充满着真挚的情感。1937年，乔伊在东非的肯尼亚旅行时，迷上了那里一望无际的草原丛林及其中的奇花异草和珍禽异兽，并决定留在肯尼亚，这一留就是43年。1956年，乔伊收养了失去母亲的野狮爱尔莎，细致入微地抚养它长大。同样出于对爱尔莎的爱，乔伊又决定给它自由，使其重回自然。乔伊采用严格的纪实手法，根据自己与爱尔莎相处的经历，写了一本名为《天生自由》(BornFree)的书。1960年，该书首次在伦敦问世后，一时轰动了世界，被誉为“二十世纪最杰出的动物文学”。

美国电影《天生自由》(又译为《狮子与我》和《野生的爱尔莎》)是根据乔伊·亚当逊的同名原著改编而成。有关该电影及其原著的理论研究在国内仍是一片空白。动物权利观认为，在处理人与动物关系时，应坚持平等原则、尊重原则和正义原则，要求人类捍卫动物的基本权利，信守禁止残忍要求友善的观点，平等地尊重对待每一生命个体，履行对动物不伤害且要提供帮助的义务。对影片《天生自由》的动物权利意识研究，不仅填补了对乔伊·亚当逊其人、其作和该电影研究领域的空白，而且对唤起人类敬畏动物生命、尊重动物权利的生态意识，加快推进生态文明建设具有重要的意义。

二、《天生自由》的动物权利意识

通过《天生自由》之书，乔伊提出了“兽权”(动物权利)这一新观念。乔伊不辞辛劳、不计代价地助推爱尔莎回归原野，并不是因为原野上的日子舒服惬意，而是因为她认为既然人有人权，兽也应有兽权。爱尔莎天生是一只野狮子，不该因为受到了人的豢养而失去过野兽生活的权利。乔伊更把“兽权”的信念付诸实践。乔伊对动物权利观思想上的重视和现实中的践行可通过以下的分析得到证明。

乔伊的丈夫乔治·亚当逊是一位狩猎督查官，其工作一方面是保护野生动物不被偷猎者们捕杀，另一方面是对付危害人类生命和庄稼的危险动物。一次，他在野外搜寻“吃人”狮子时，突然受到狮子的袭击。万般无奈之下，他只好开枪打死了一只成年狮子。之后他在石缝里发现三只小狮子，抱回家和乔伊共同收养。在向乔伊解释小狮子的来历时，他为杀害它们的父母感到深深的歉意：“我不得不杀害小狮子的父母，因为它们袭击过来时，自己躲避都来不及了。”乔治的深深内疚彰显了他敬畏动物生命的伦理意识。

乔伊不仅精心喂养小狮子，而且尊重它们的自主性。当三只小狮子一致在乔伊眼皮底下绝食时，乔伊既担心，又有耐心，多次温情地称它们为“孩子，我的乖乖”，最终成功诱导它们大口大口地喝奶。乔伊和小狮子之间如同母女般的情感已开始发芽。另外，小狮子们虽然由人类养大，但它们并不像我们在动物园中看到的那种呆头呆脑的“半玩物”，它们仍保留着“狮”之野性和自主性。该野性和自主性可以从它们在人类家园中快乐地嬉戏玩耍来管窥一斑。小狮子们像孩童一样，每只都有着自己的个性。年龄最小的爱尔莎，虽个头最小，但最勇敢、淘气、好动，喜欢探险，对一切充满好奇心，天生傲气，从未有出生卑微的感觉。小狮子们彼此嬉戏打闹，抢夺食物、争夺玩具、偷袭撞人；对旧轮胎做成的秋千总是玩不够；打翻游戏屋中的摆设，弄得屋子一团糟；屡次故意拽下晾晒的衣服。乔伊像原谅年幼孩子一样原谅它们的无知行为，并认为要生它们的气是很难的。乔伊不仅懂得谅解它们，还因未能给它们创造更多的玩耍空间而感到内疚。影片中一个个生动有趣的场景拉近了观众和狮子之间的情感距离，让他们情不自禁地想去亲近狮子，谛听自然生命的呼声。

乔伊爱着爱尔莎，爱尔莎也爱着乔伊。在将爱尔莎的两个姐姐送到动物园后，乔伊对爱尔莎的爱更加浓厚了，她们的关系更加亲密了。正如乔治所说，乔伊“确信无疑是爱尔莎的妈妈”。乔伊常和爱尔莎玩耍，总爱和它聊天，喜欢为它摄影，带它去很远的地方兜风。爱尔莎总是快乐地跟在乔伊左右，和她形影不离。一次，乔伊要出差，不能让爱尔莎随从，它就长时间不愿从车顶上下来。那个晚上，爱尔莎一直在户外徘徊，等待着乔伊的归来。爱尔莎也拥有对人类的温情。一天，它陪着乔伊出去散步时，在关键的时候提醒她有蛇，并救了她一命。乔伊和爱尔莎彼此的信任和爱护不正是对“天人合一”的最好诠释吗？

约翰警官是影片中最典型的人类中心主义者，人类中心主义者始终认为人是自然万物的主宰、支配力量，一心只维护人类自身的利益，拒不承认自然物的内在价值和生存权利[1]。在约翰警官看来，既然三只小狮子的父亲吃人，那么它们也会吃人，并建议亚当逊夫妇将它们送进动物园。乔治幽默地反驳说：“你不会认为吃人会遗传吧。”乔伊也为狮子辩解：“我的宝贝都是天使，不会吃人的。”尤其是，当约翰警官提议把爱尔莎装箱运到英国时，乔治说：“它不是个犯人，是位朋友。”约翰警官与亚当逊夫妇的争论彰显了人类中心主义者和动物权益倡导者的不同立场。

乔伊意识到爱尔莎开始渴望原野，渴望自由。爱尔莎两岁时，亚当逊夫妇带它到印度洋附近度假旅行。在一望无际的大海边，爱尔莎玩得像个疯孩子一样。通过这次美妙的旅行，乔伊看到爱尔莎已经成熟，并意识到该是放它回归自然的时候了，因为它已“开始意识到除了和我们一起度过的生活之外，还有另外一种生活”。另外一种生活就是荒野生活，但对爱尔莎来说，获取这种生活的过程充满了艰辛。

乔伊和约翰警官围绕是否要把爱尔莎送到动物园各抒己见。阻止爱尔莎回归原野的直接原因在于它对人类利益的损害。天生淘气的爱尔莎喜欢捉弄大象，致使群象恼火骚乱，导致大量庄稼遭到损坏，进而招来了当地人的一片抗议。约翰警官声称，爱尔莎是这次事故的肇事者，进而敦促乔伊无论如何不能再收养它了，必须要将它送到动物园。与之相反，乔伊执意要将它放归原野：“无论如何，我不能让它去动物园，我要让它自由。”约翰警官反驳说，放归原野等于叛它死刑，因为它不会猎食。乔伊认为，可以先教它荒野生存的能力，尽管这需要很长时间，但可以试试。一直支持乔伊的乔治动摇了，反而支持了约翰警官的观点，并补充说即便爱尔莎学会了猎食技能，仍可能被野生动物杀死，最后还是要被送到动物园。面对两个男人的一致反对，乔伊毅然坚持自己的选择：“我愿意做任何事，也许我很傻，但我知道如果把它放到动物园里，它该有多痛苦！它自由快乐惯了，我不能让它余生在笼子里度过。”经过乔伊的反复央求，约翰警官最终给了她三个月的时间去试试。在约翰警官和乔治看来，动物园好处很多，可以为爱尔莎提供舒适的笼子，完全满足它的基本物质需求，而且可以确保它不会遭受任何不必要的痛苦。但乔伊的观点与他们的截然不同，并与美国著名动物权利研究专家汤姆·雷根的见解不谋而合：动物园中被圈养的动物，不管它们是否遭受痛苦，即便没有遭受痛苦，也不能表明它们未受到伤害，实际上它们确实受到了伤害，因为这“剥夺了它们满足自身结伴欲望和自由行动欲望的机会”[2]83。

不愿意让爱尔莎受伤害的乔伊开始做一件没有先例的事情——把人工抚养的狮子重新变野。亚当逊夫妇决定先把它带到一个遥远的地方，鼓励它独自去捕食。乔治试图通过让它接触其他动物来训练其猎捕技能。但对被驯化已久的爱尔莎来说，捕食动物就好像是一场游戏。一次，爱尔莎发现一头野猪，将其扑到，却不吃它。那头猪撞爱尔莎，见其没有任何的反击，就得寸进尺，追着它到处跑。见状，乔治灰心丧气，捕食训练初次失败。另一次，见一只雄狮和爱尔莎比较般配，亚当逊夫妇就趁着爱尔莎不注意时离开了。当晚，他们十分挂念爱尔莎，就像是一对父母在焦急不安地等待着第一次赴约的十几岁的女儿归来。第二天，他们回到了原地，却发现爱尔莎仍独自矗在那里，社交训练也失败了。尽管放生实验一次又一次地失败，但乔伊从未丧失信心：“只要我们有时间、有耐心，一定可以成功的。”[3]41

乔伊和乔治再次围绕是否要送爱尔莎到动物园发生争执。被再次狠心抛弃的爱尔莎经历了暴风雨后，极为狼狈地回到乔伊的帐篷时，生病发烧，全身肿痛，几乎快要死了。看到如此落魄可怜的爱尔莎时，乔治抱怨说，乔伊太残酷了，因为它已完全被驯化，什么都不会，而她所做的一切只会让它忍受大自然带来的痛苦。乔治进而要把它送到动物园，认为动物园确实是一个好的归宿，并质问乔伊：“动物园有什么不好？”乔伊说：“没什么不好，只是它再也不会自由了。”乔治反问：“自由就那么重要吗？”乔伊坚定地回答：“对，它生来就是自由的。它有权利自由自在地生活。”当乔治给出它在荒野可能会被杀死的理由时，乔伊认为，即便如此，在原野至少它还有自由。她不能忍受它的余生在笼子里度过。乔治和乔伊都真心地爱着爱尔莎，但他们爱的出发点是不同的：乔治关心的仅是爱尔莎肉体上是否痛苦、能否健全，而乔伊真正关心的是爱尔莎精神上是否自由、能否快乐。躯体的存在重要还是生命的自由重要，这对于数千年来一直向往和追求自由的人类来说，不难给出答案。

乔伊始终深信，“爱尔莎应该是这大自然的一部分，它属于这片原野，不属于人类”，并持之以恒地“尽最大的努力把它送回到这个美丽的世界中去，否则它会失去大自然本该赋予它的一切”[3] 51。乔伊的执着和坚持最终换来了爱尔莎重回大自然怀抱的现实。对此，乔治称赞乔伊干了别人都干不了的事。两年后，他们回到放归爱尔莎的地方，想弄清它的生死，但却没有找到有关它的任何踪迹。当亚当逊夫妇准备离开的前一天，爱尔莎竟带着自己的三只小狮子回到“娘家”，原来爱尔莎仍未忘记亚当逊夫妇是它家庭的成员。影片最后，在雄狮一次又一次的呼唤声中，爱尔莎怀着依依不舍的感情带着宝宝们，一步一回头地走进了丛林。见此，乔伊深情地说：“它生来自由，活着自由……它是我们的朋友。”生而自由、活着自由不仅是人类最基本的权利，也是动物最基本的权利。乔伊真正捍卫了动物的这一权利，这的确是别人干不了的事情。

三、结语

乔伊·亚当逊为动物保护事业奋斗了一辈子，电影《天生自由》仅展现了她奋斗的一部分。可悲的是，1980年1月4日，乔伊突然死于肯尼亚东北部的自然保护区里，最初的消息说她死于狮子之口，而事实则是她因公开揭露和谴责非法捕杀动物的行径而被狩猎者谋杀。这恰恰验证了她活着时常说的一句话：“可怕的不是动物，而是人！”确实大型动物并不可怕，真正令万物生灵害怕的是人类。当今，许多动物物种濒临灭绝，它们的皮毛成为人们觊觎的对象，它们的肉体化为了人类舌尖上的美食。如果人人都能像乔伊那样热爱、敬畏和保护动物，还会有物种灭绝吗？像天生自由的爱尔莎一样，所有其他的动物也都是天生自由的，它们不隶属于人类，更不受人类的主宰。只有积极主动、恰当得体地认可、尊重和捍卫动物权利，人类才有望实现与动物的和谐相处，才有望向生态文明社会再迈进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