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 莹
(河北师范大学文学院 河北 石家庄 050024)
在中国现当代文化历史中,张爱玲是一个传奇的存在,她中西结合的小说独具一格,乱世中的悲剧审美意识、自然灵动的文字特征,都形成了她的创作特色。张爱玲以上海、天津、香港和美国为主要居住地,其中在上海和天津所居住的就是租界,而当时香港作为殖民地,也具有浓郁的租界文化。张爱玲作品既受租界文化的影响,又展现着租界文化 的内涵。
在《现代汉语》中,租界被解释为:“帝国主义国家强迫半殖民地国家在通商都市内‘租借’给他们做进一步侵略的据点的地区。”简单来说,租界就是租借地界,是帝国主义列强以贸易为名侵犯国家主权开辟的“国中之国”。上海是中国近代的第一个租界,是1845年第一次鸦片战争后清政府与英国签订的不平等条约下的产物。租界在中国取消于1945年,即抗日战争胜利后收回所有不平等租界,维护了中国主权。“租界文化”这一概念的定义是由李永东教授2005年在博士论文当中提出的,具体指的是:“19世纪40年代中期以来,随着上海、天津、武汉等地外国租界的相继开辟,在以上海租界为主的租界区域逐渐形成的殖民性、商业性、现代化、都市化、市民化的中西杂糅的文化形态,是与中国传统文化、海派文化、都市文化既有一定联系,又有明显区别的一种新型文化。”其实,最早提出租界文化这一词的是在1986年的《租界文化的窗口:上海文化街》一书中,但对于“租界文化”这一词并没有确切的定义。
租界这一独特的政治现象,对中国近现代许多作家都有着十分重要的影响。作家对于租界文化对传统文化产生的冲击具有极敏锐的感受力,而具有爱国意识和民族情怀的作家,普遍都对于这种文化冲击有一定的抵抗性。因此,二者互相碰撞、交汇、影响、融合,形成了一种独特的文化形态。鲁迅、茅盾、丁玲、郭沫若、沈从文等都有过租界生活的经历,都受租界文化的冲击。
张爱玲的作品有着强烈的中西结合的文化特色,这与她的家庭背景、成长环境离不开,父母的教养以及生活的社会环境也影响着张爱玲的创作。
张爱玲的前半生大多生活在上海租界,这里也是她中学求学、成长成名的地方[1]。张爱玲于1920年出生于上海公共租界西区的仿西式洋房中,到1922年随着家庭迁往天津旧宅。在天津租界的一个花园洋房当中,张爱玲渡过了她美好的童年,她在散文中写:“童年的一天一天,温暖而迟慢,正像老棉鞋里面,粉红绒子里晒着的阳光。”天津旧宅里的一些细碎的记忆,也成为她写作的素材,例如:秋千架、疤丫丫、保姆何干等。1928年至1939年,张爱玲又回到了上海,在上海的这段时期,尤其是在圣玛利亚女校学习之后,张爱玲开始写作,发表了一些成名前的作品。由于太平洋战争的爆发阻断了张爱玲去伦敦大学的求学之路,在1939年至1942年,张爱玲在香港大学学习文学。香港的殖民地色彩相比上海天津更为浓厚,所以她认为香港是对英国的模仿,在《第一炉香》中说到香港是“画蛇添足,弄得全失本来面目”。1942年香港沦陷,张爱玲未能完成香港大学的学业,就回到了上海,与姑姑同住在上海租界的爱丁顿公寓。在上海租界,张爱玲生活了长达十年的“天长地久”的生活,上海稳定安宁的家使张爱玲在沉浸中养成了独特的创作风格[2]。到了1952年,张爱玲重新申请港大复学,在香港租界生活到了1955年,赴美结束了她的租界生活。由此可见,张爱玲在国内的生活基本都是身处租界当中,这些特殊的生命体验也让张爱玲的小说带有强烈的租界文化色彩。
租界具有摩登的物质文化和时尚前卫的精神文明。由于西方文化制度的移植,也带来了前卫的产物,例如:电灯、电话、洋车、洋房、西洋画、西洋舞蹈、时装等物质文明[3]。张爱玲的小说中也经常地带有这类意象,例如:《金锁记》中姜家住的洋房;《心愿》里出现的米开朗基罗雕塑;《天才梦》里的电铃、霓虹灯、肥皂粉;《公寓生活记趣》提到的电车、电梯、电铃、抽水马桶、热水管、浴室;《道路以目》的西装店、凡哑林、汽车等,都展现出了西式物品和西式生活方式,但对于西式丰富摩登的物质生活,张爱玲不只是一味褒奖,而是赤裸裸地揭露西方物质文明的颓废、奢靡、以及无法控制的欲望。在《年轻的时候》中,张爱玲借潘汝良的话“对于我,钱就是钱,可以买到各种我所要的东西。有些东西我觉得是应当为我所有的,因为我较别人更会享受它,因为它给我无比的喜悦”。同时,她在《我看苏青》中又写到:“说到物质,与奢侈享受似乎是分不开的。可是我觉得刺激性的享乐,如同浴缸里浅浅地放了水,坐在里面,热气上腾也感到昏蒙的愉快,然而终巧浅,即使躺下去,也没法子淹没全身。”她受西方物质生活的影响,她享受物质文明带来的愉悦,但她也能够辩证地对待[4]。
张爱玲小说中的艺术文化前卫时尚,既有先进的物质精神文化,又有颓靡复杂的物欲情欲。张爱玲小说中先进的物质文化表现在,由于张爱玲本身是一个品味前卫的人,对于绘画、服装、舞蹈等艺术都有考究,因此小说中常出现此类意象。但张爱玲不只是反映出先进的西式的物质文化,还经常以一种颓靡的情调表达复杂的情欲。例如:《多少恨》和《殷宝滟送花楼会》中描写婚外情、《心经》里小寒和生父的性爱、《封锁》和《连环套》里的调情等,都表达了一种不正常的糜烂的物欲情欲[5]。在《殷宝滟送花楼会》中罗潜信奉莎士比亚,是个钟爱艺术的教授,但与走不进他心里世界的妻子相处并不和谐,因此展开了乱伦的婚外恋,这种先进文化与颓靡情欲结合的现象经常出现在张爱玲的小说里。正如张爱玲在《租界里的上海》所言:“中西文化在近代上海的接触、交流与融合,从器具、制度到精神,全面而深入。”张爱玲的小说特色充满了西方色彩,这与她所处与租界的环境分不开[6]。
张爱玲在上海租界、天津租界和香港的生活,让她的小说充满了租界色彩。租界为张爱玲展示了一个具有小资情调文化以及颓废色彩、空虚寂寞和奢侈享乐的畸形世界[7],这为张爱玲自由抒发感情提供了合适的社会环境,造成了张爱玲身处租界文化下的独特细腻的欲望化叙事风格,为我们展现了摩登、现代、前卫的物质精神文明,以及颓废、现代化、复杂的物欲情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