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 凯
(温州职业技术学院 学报编辑部,浙江 温州 325035)
《世说新语》今存最早刊本为宋绍兴八年(1138年)董弅所刻三卷本,共36门。其上卷为孔门四科,即德行、言语、政事、文学,显现一定的崇儒倾向;全书多有谈玄论佛的内容,又可见道家思想对魏晋士人及世风产生的重要影响。其女性记事共41则,其中,《贤媛》门32则,其他门9则,另有10则男性记事较多涉及女性,女性占1/4强,引人注目。作为“一部名士的教科书”[1],《世说新语》虽是遗闻逸事之笔记小说集,仍不失为反映魏晋时期社会生活图景的重要文献,所记玄远冷隽、高简瑰奇之人物言行,常被学者作为研究魏晋世风和妇女问题的重要史料。整体上看,《世说新语》作为魏晋名士言行品藻的典型样本,是一群男性书写,同时是极富男性色彩的文本。需要说明的是,关于《世说新语》分门标准和类目设定的旨趣,学界一直存有争议,因而其所记人物本事,更可能提供一种基于本事的审美接受。正因如此,其所写女性尤其显得可贵,其中《贤媛》门所见女性美,不仅具有重要的时代意义,亦或对当下传统文化复兴之势燎原、新女德教育滥觞背景下的女性审美意识的良性提升,有着一定的指导和借鉴意义。
《世说新语》中女性主要记于《贤媛》 《惑溺》 《规箴》等门。除《贤媛》门外,其他门女性主要作为男性配角出现,从属于男性言行存在。《贤媛》门专记女性,32则涉及23位女性。读《贤媛》故事,念兹在兹女子之才,此乃“贤媛”之所以谓“贤”者。
“贤媛”一词,媛为美貌女子,而贤之所以名,兼有多才、善行义。东汉许慎《说文解字·贝部》云:“贤,多财也。”清代段玉裁《说文解字注》云:“财本作才,今正。贤本多财之称,引伸之凡多才皆曰贤,人称贤能,因习其引伸之义而废其本义。”[2]可见“贤”字的本义是多财,后引申为多才。“贤”另义为善行。《周礼·乡大夫职》云:“三年则大比,考其德行道艺,而兴贤者能者。”郑玄注:“贤,有德行者。”[3]南朝顾野王《宋本玉篇》云:“贤,有善行也。”[4]余嘉锡评《贤媛》门“多以才智着,于妇德鲜可称者。题为贤媛,殊觉不称其名。”其关于《世说新语·贤媛》选录特色的探析虽未免有失偏颇,但恰恰解释了《贤媛》门所记重女子之才的事实。由此可知,“贤媛”之名,确切之义为有才智、有德行、有美貌的女子。需要特别注意的是,《贤媛》门人物选取比重,才为第一,德为第二,貌几可不计。与史料对比显示,“在材料的择取安排上,才智型女子在刘向《列女传》中占近30%,《后汉书·列女传》仅列1人,比例甚小,《晋书·列女传》中占近25%,而在《世说新语·贤媛》中比例则高达50%,因此彰显妇女才智是其重要倾向”[5]。总体上看,《贤媛》门女性美,最具代表性的就是富于才智,且不亚于其时名士。
中国自古以来就有“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观念。虽然自汉以来,一些女子开始接受教育,但也仅仅是少数,不能从根本上改变社会对女性的歧视状态和不公事实。才对于女性而言,始终是被否定的,而《贤媛》门中却记载了不少有才智的女性,且被有意无意地区分为以下不同类型:
(1)深谙时务,远识卓见。如第一则记陈婴母,其劝陈婴拒称王,远识非一般人可比。若陈婴贸然称王,定会四面树敌,不仅最终称王不成,还可能有杀身之祸。陈婴母如此明哲之人,不仅知其可为,更知其所不可为。正是由于她的远识卓见,陈婴免于大祸。第七则记许允妻。许允为官,多用乡里故人,有结党营私之嫌,故魏明帝欲加罪惩治。许允被捕前,举家号哭,惟妇自若。她告诫丈夫“明主可以夺理,难以情求”,接着告诉丈夫该怎么办,提示了应采取的策略;后镇定做好粥,静待丈夫归来。她的这种气定神闲,堪称运筹帷幄,不仅是因有过人勇气,也在于她有常人难以企及的聪明与智慧。许允按其妻嘱咐应对皇帝,不仅未获罪,还获赐新衣,一切皆如其妻所料。从中可看出,许允妻虽居闺阁,但对男性才会关心的时事亦颇具洞察力,并能做出正确的判断,非为小才智,乃有大胆识。第二十二则记庾友儿媳,当庾友将被杀时,她竟“徒跣求进”,足见她对此事的关切;“阍禁不内”时,便厉声斥责,可见她胆识不同于寻常人,辩称“庾玉台常因人脚短三寸,当复能作贼不?”显示了她的卓见和聪慧。
(2)眼光独特,慧眼识人。如第十一则记山涛妻幕后窥人,在偷窥阮籍、嵇康后所作出的“君才致殊不如,正当以识度相友耳”的评价实在是切中肯綮,这一点也可在山涛“君辈亦常以我为胜”的回答中得到证实。她不仅能识度嵇康、阮籍和山涛三人的优劣,并且教丈夫在与名士交往的过程中如何扬长避短,以成美名,而且山涛也对此十分认可。第十二则记王浑妻察人,王浑妻得知儿子王济给妹妹选中一位自认是俊才丈夫时,通过观察得出结论:“此才足以拔萃,然地寒,不有长年,不得申其才用,观其形骨,必不寿,不可与婚。”此人几年后果然死去。此则虽然具有一定的迷信色彩,但王浑妻察人比男性更为细致,女性做出这样的判断极为可贵。第三十二则记韩康伯母殷氏远见,韩康伯母殷氏评价桓温与桓玄曰:“我不死,见此竖二世作贼!”后事果然。
(3)善于言辞,机敏善辩。如第三则记班婕妤,赵飞燕得汉成帝新宠,诬告班婕妤诅咒皇帝。班婕妤在遭受诬陷时,奋起反驳:“妾闻死生有命,富贵在天。修善尚不蒙福,为邪欲以何望?若鬼神有知,不受邪佞之诉;若其无知,诉之何益?故不为也。”成帝乃信。虽然史载班婕妤对成帝因此失望,自请到长信宫去侍奉太后,从此独自幽居内苑,其内心的悲苦可想而知,于是写下了《自悼赋》 《团扇诗》。但班婕妤的反驳有理有节,机敏善辩可见一斑。第六则记许允妻,许允妻因长相丑陋而为丈夫所厌恶时,并没有因此悲观面对,而是据理力争:“新妇所乏唯容尔。然士有百行,君有几?”当许允对以“皆备”时,她又进一步问道:“夫百行以德为首,君好色不好德,何谓皆备?”可谓层层推进,说理清晰,不仅使许允面有愧色,也赢得了许允的敬重。
注: 除已标注的外,其他引文均引自余嘉锡《世说新语笺疏》,中华书局,2009年。
汉初以降,礼法制度逐渐成形,对妇女的要求愈加明确、严格。由于西汉成帝后宫淫乱,刘向作《列女传》七篇,以为天子治理后宫之范本;东汉班昭创作《女戒》七篇,简述女性以夫为天,“三从四德”的道理,“四德”为妇德、妇言、妇容、妇功。这说明女性的德为古代社会所看重,在《贤媛》门中也有具体表现。如第二则记有落雁之容的王昭君“志不苟求”,属托不行、货赂不至,被画工毁为其状,彰显其高洁品质。这样一种精神极少见,在当时社会中,许多男性亦无法企及。进一步将《世说新语》的男性和女性置于同一文本体系中进行关照可见,《世说新语》有一个特殊现象:一方面,作为魏晋风流的一面镜子,其对男性美给予极度的欣赏和关注(如《容止》门),是为中国古代文化史上新的风景;另一方面,与男子容止相反,其对女子的容貌却提之甚少, 女子大多因才智、辩答而留名,以往社会对女子审美首要认同的容貌,几乎地位全无。可见,魏晋时期士人心目中理想女性是德才兼备的女子,而不再仅是美貌女子,某种程度上说,《贤媛》门所见魏晋时期的女性观,是对“男才女貌”这一传统标准的反叛。当然,《贤媛》门所列女性自然非一般女性,而是与魏晋风度的主体群体即男性风流人物有着重要的主客观关联,并有一定地位的女性风流人物。“以《世说新语》的男性风流人物为参照,可以更客观地认识此时女性风流人物的生活状态、思想状态以及自古以来的成长;《世说新语》的女性观与其对男性价值认识间有多大程度上的一致和不同,从而更准确地把握《世说新语》的女性观及其意义。”[6]
魏晋时期,战争频仍,民无宁日,许多士人如孔融、祢衡、嵇康、陆机、潘岳等惨遭杀戮,为全身远祸,越来越多的士人选择了隐逸于山水,寄情于药酒,男性消极避世的生活方式将女性从幕后推上前台,女子的地位空前提高,在男女地位上初步出现了追求平等的倾向。正是因为魏晋时期社会动荡、门阀森严,士人才抛弃传统的宗教律法,行为恣意放达,也就继先秦重新开始了人的觉醒。开始关注个体的生命,是魏晋士人觉醒和追寻个体价值的表现方式之一。个体意识的觉醒,导致社会对女性的认知发生了一些改变。如魏晋男性爱美众所周知,当时的男性审美却出现了阴柔倾向,阴柔美成为社会的主流审美,如何晏、潘岳、嵇康等,皆是为人称道之美男子。《世说新语·容止》第二则记何晏之美用“姿仪”“面至白”“色转皎”这样的词句,而这些词语都是传统文学作品中用来形容女性美貌者,用来形容男性足见当时男性审美的女性化倾向。同时,用女性的标准审视男性的美貌,可侧证当时社会对女性美貌的认同和尊重。更为直接的是,《世说新语》详细记载了女性在魏晋时期和男性一样抛头露面,享有社交权利,甚至同男性一同外出游玩,反映了此时女性无太多礼教束缚的生活状态。《世说新语·容止》第七则记潘岳被妇人连手共萦、掷果盈车等故事,说明这一时期的女性思想、行为较前代大为开放。而更引人关注的是,这种可谓出格的举动,不仅没有遭到时人的批判,相反还被大加赞赏。可见,魏晋时期的士人在自我觉醒,开始追求个体价值的同时,给予了女性更多的包容和尊重。正是这种包容和尊重,让这一时期的女性开始尝试追寻属于自己的生命价值,让她们开始绽放光彩,相对自由地展现她们的才智风情和远识卓见。
宗白华认为:“汉末魏晋六朝是中国政治上最混乱、社会最痛苦的时代,然而却是精神史上极自由、极解放,最富于智慧,最浓于热情的时代。”[7]智慧之美是一种永恒的美,是个体对审美需求得到满足时产生的愉悦反应。这种愉悦反应的获得,需要生活经验,更需要品藻才情。魏晋时期,人物品评之风兴盛,中国古代官吏的品级始于魏晋。自刘劭《人物志》之后,人物品鉴风气转而以“才性名理”来品鉴个人,即不再以道德指标为惟一依归,而是站在审美的角度,以美感为标准对人的才性或情性等种种姿态进行品鉴[8];魏晋之后更是出现品评诗文等级的美学著作——钟嵘的《诗品》。审美旨趣的获得,十分倚重才情意识,以至于后世,企慕魏晋风度的宋人在文学创作上的一个重要表现就是以才学为诗。时代风格的一个重要启示是,要想获得更有价值的审美情趣,必须在自然而深情的生活经验中锻炼和积累才情。如欲得“登山则情满于山,观海则意溢于海”(刘勰《文心雕龙·神思》)之审美情思,面对熟悉的山水,可由先在经验的情感而生发;面对不熟悉的景致,则更需仰仗气格才情。
进一步从内在原因看,魏晋时期,男性直接表现出的魏晋风度,或许对当时的女性产生了更为重要的影响。“女才男貌”意识的出现,显然深受通过人物品藻,张扬人之个性的魏晋风度的浸染。魏晋风度以叛逆者姿态,藐视律法俗规,超越伦理纲常和道德名教,让生命回归自然,让精神享受自由,必定会在社会形成追求才情之美和气度之美的审美标准,进一步渗透到社会的方方面面,对女性的评价产生了重要的影响。这一时期的女性表现出和以往不同的风度气质,如“林下之风”等,诚如《贤媛》门所记,时有女子,风度不凡,亦可彰显魏晋风流。如第十六则记:“王司徒妇,钟氏女,太傅曾孙,亦有俊才女德。钟、郝为娣姒,雅相亲重:钟不以贵凌郝,郝亦不以贱下钟。东海家内,则郝夫人法,京陵家内,范钟夫人之礼。”郝氏和钟氏,一个出身卑微,一个出身高贵,但二者并没有因家世的不同冷落对方。郝氏不因为自己门第卑微而屈从钟氏,钟氏也没有因为门第高贵欺压郝氏,二人相互敬重。钟氏的明达豁亮,不凡风度,即使是世族男子,也少有企及。第三十则记:“谢遏绝重其姊,张玄常称其妹,欲以敌之。有济尼者,并游张、谢二家,人问其优劣,答曰:‘王夫人神情散朗,故有林下风气;顾家妇清心玉映,自是闺房之秀。’”济尼之言,表面上看起来对二人都进行了褒奖,但时人都在效仿竹林贤士,以他们为榜样,谢道蕴作为一介女子,却有竹林贤士那样的神态和风度,所以济尼认为谢道韫优于顾家媳妇,是因为谢道韫有林下之风,可谓女中名士。
“男才女貌”是中国传统社会的价值观和审美观,自然与男尊女卑的史实紧密相关。因此,《世说新语》基于时代风尚及女子地位之影响所设《贤媛》门,特别是其中显现的从“男才女貌”到“女才男貌”的变化趋势,折射出时人对传统观念的大胆反叛。后人既可以从中感受到魏晋女子张扬的个性、智勇的才情,更可以对应自身所处时代,观照女子的生存状态和精神风貌。
冯友兰概括魏晋风度的内涵为玄心、洞见、妙赏、深情[9]。魏晋时期的审美精神,无非是审美意识上的崇尚自然和艺术形态,如文学作品、书画艺术等的情真和情深,实际是一种“越名教而任自然”的生活态度。《世说新语》就是一个典型的能体现文化和生活审美价值变化的文学文本,是基于人文素养的提升,又指向个体生命价值的更好实现。
魏晋南北朝时期,玄学兴盛,这一时期的女性也受到魏晋风度的影响,《世说新语》中的女性有才识,有个性,有风度。尽管总体上看,当时女性无法真正摆脱礼教的束缚,并且《世说新语》同样是一种以男性主导的审美书写,但其重男性颜值实为重才情,重女性才智实为一个创举,一定程度上反映了魏晋士人的女性观,显示了具有时代意义和突破价值的女性意识的解放。《贤媛》门记载的女性展现了不同以往的时代风貌,风采各异,光彩照人。特别是其女才观,在一个如此动乱的时代,成就了一种独特的风采。反观当下中国社会,颜值的社会地位急剧飙升,已成为一种不容忽视的文化现象,“看脸时代”的颜值崇拜,不仅存在于日常生活交际和娱乐消费领域,甚至存在于求职就业、事业晋升等多方面。如为了“赢在起跑线上”,提高颜值已成为职场拼杀之前的“预备战役”[10]。这类现象,虽然是人们热爱并追求美的一个反映,但并不是一种科学的审美价值取向,应引起注意和反思。《贤媛》门重女才,其女才观对当下世风的借鉴价值主要体现在以下两个方面:
(1)社会审美价值突出平等意识。一是审美价值的平等意识需要顶层设计的平等意识。虽然中国古代封建社会有着传统的男尊女卑的观念,魏晋之前的汉代统治者把这一思想进行了强化。但到了魏晋时期,统治者对待女性的态度却出现了改变。东晋简文帝母曾先嫁入田氏后又入宫为妃;何晏母带着何晏改嫁曹操;曹操将曾经三嫁的蔡文姬赎回中原;曹丕作《寡妇诗》,替妇女鸣不平[11];《南史》曾记晋陵公主虽然要求践行“从一而终”,但遭到其父宋武帝的反对和阻挠,下诏书让其改嫁[12]。这说明统治者的女性礼教观念十分宽松。统治阶层如此,整个社会必然更加尊重女性,重视她们的才华也就不足为奇了。二是审美价值的平等意识需要与女性并存的男性群体的平等意识。魏晋时期,许多士人远离政治,崇尚自然,淡薄名利,追求自己的个体生命价值。因此,对女性的认知也和当时的社会一样,少了一份约束和规范,多了一些理解和尊重,故《贤媛》门所载女性形象突破了传统,展现出别样的风貌。三是审美价值的平等意识需要女性群体积极主动去争取。如魏晋名士崇尚清谈,其时之清谈虽是一种远离时务“谈尚玄远”的风气,但其对口才和格调的推崇对女性产生了重要的影响,使她们敢于发声,善于发声,与当下社会中的女性在人际交流中展现出的口才、公关等重要才情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受社会风气影响,魏晋女子冲破女子寡言的束缚,出现了许多能言善辩、言谈富有思辩性的女性。魏晋女子的勇于辩驳、能言善辩在中国古代并不多见,而在当时开放的社会风气影响下受到士人们的称赞,凭借自身敏捷的才情成为贤媛更是难能可贵。当下社会已进入全媒体“融合+”时代,大数据变革带来的积极影响日趋凸显,使女权意识主动介入生活各个层面并发挥重要作用有了更多的实现途径和展示空间,效仿魏晋女性之贤,释放和展示女性的才情,也是创新型社会发展的需要。
(2)女性文化素养的提升注重精神颜值。女性文化素养的提升,务必突出精神颜值。颜值审美是对美的追求,无可厚非。与单纯追求外貌美不同,精神颜值强调的是“腹有诗书气自华”式的基于内在修为的外在效果显现。形美的外在颜值有时效性,而内化的精神颜值则可历久弥新。女性提升才智,更富自信和学识,不仅能提升外在颜值,更能提升精神颜值。传统儒教文化要求女子“三从四德”,随着魏晋时期“独尊儒术”的局面被打破,女性面临的思想束缚相对减轻,社会地位得到很大提高。当下社会文化的传播更加迅捷,多元文化的融合日趋频繁,女性面临的社会环境与魏晋时期有诸多相似。从这个角度看,可以更加明确《贤媛》门女才观的重要贡献。《世说新语》虽以描写魏晋士人的言行为主,却专开《贤媛》门展现魏晋女子的风貌,书中女性被置于与男性几乎平等的位置,显然已不再是男子的附属品。她们拥有独立的人格,或能言善辩,或见识独到,或人格高尚,或气度不凡,并为当时士人所欣赏、赞美。《世说新语》中的人们,从头到脚充溢着机智的感觉[13],女子也不例外。纵观《世说新语·贤媛》中众多光彩照人的女性形象,虽然并没有从根本上改变其男性审美客体和主流文化附庸的地位,但已展现出别具一格的富有历史和文化意义的才情,作者将她们列为“贤媛”,足见当时的社会风气和文化导向对妇女追求自由、人格独立的认可与肯定。《世说新语》中的女性形象是光辉灿烂的,在中国历史上并不多见。相较于《列女传》中的贞节烈女,《世说新语》中的女子形象更为鲜活,更为世人所理解。或许她们所追求的自由最后并未真正实现,但她们的努力为中国女性形象积淀了一道灿烂的风景。
当然,魏晋时期,虽然价值多元,且核心和主流价值仍为儒家思想所主导,但“人的觉醒”[14]意识和立足于普世价值的女性个体价值显现,却具备成为一类核心价值的可能,具有重要意义。当下“看脸时代”的颜值问题,归根结底是一种审美意识和审美取向的问题。审美走向自觉,魏晋时期因而成为在中国文学乃至文化史上一个承前启后的时代。无论人物品评的精神颜值崇尚,还是社会变革中多元价值并存(儒、释、道),且新价值(玄)出现,都与当下社会文化变革有某种程度上的共性和偶合。其启示在于,当下社会交流便捷,互动频繁,个人价值或能顺利通过外在形象快捷变现,也更易通过内在修为得以稳步实现,价值多元又主流鲜明,社会高速发展对文化审美的价值和作用需求更为迫切。简言之,魏晋时期的审美精神,实际上是一种崇尚才情的生活态度。《世说新语》是一个典型的能体现文化和生活审美价值变化的文学文本,其《贤媛》门的女才观,或可超越文学文本,提供一种新的文化建设的借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