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脉搏》的律动中探寻生命之真——评《脉搏》中的象征主义手法

郭 冰

（徐州财经高等职业技术学校，江苏徐州 221008）

英国当代文坛实力派小说家朱利安.巴恩斯的短篇小说《脉搏》于2015年2月在中国出版。在这部新作中，巴恩斯以他清新平实的语言，温情而伤感的笔触、精致而独特的文风，以及文字背后蕴含的对人生、婚姻、爱情和死亡的哲学思索，使得作品格调非凡、意味隽永深长。

《脉搏》这篇短篇主要叙述聚焦在一个家庭，人物和情节相当简单明了。小说的一条主要叙事线索讲述了我的父母，一对相濡以沫的夫妇步入老年生活后的种种不期而至的衰老和疾病。父亲突然丧失嗅觉，万般沮丧无奈之际，从不相信中医的父亲决定尝试用针灸治疗。无独有偶，母亲却同时遭遇运动神经元病，已时日不多了。我和父亲那份执着的希望和贴心的照顾终究不能挽留母亲渐渐逝去的生命。小说的另一条叙事线索是我和女友贾妮斯从相识、恋爱、结婚直至离婚这段短暂而且失败的婚姻闹剧。这两条线索穿插着贯穿整篇小说，我和贾妮斯纠结混乱的婚姻与父母幸福和谐的婚姻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从小说的题目到作品中的人物、事件、场景、细节等无不充斥着象征的意蕴。巴恩斯用象征主义手法独具匠心地阐释着他对人、生命、世界点点滴滴的参悟。

1 不同象征的对照与暗示

在《脉搏》这篇小说里，犀利睿智的巴恩斯借象征主义手法去阐释他对生命的理解和对世界的洞察。小说中我们一家三口过着一种稳定、恬淡、舒适的中产阶级生活。这样一个远离都市喧嚣，不受都市文化和信息爆炸时代纷扰的家庭，代表了巴恩斯心中理想的田原居所和生活方式。我的父母为人真实、心思单纯，而现代人的行为方式和心态有时令他们费解。有一次父母去伦敦的时候经过一家健身房时，透过窗户看到里面的人专注于健身时的表情，却吓坏了。母亲这样描述道“他们看上去全都那么严肃，里面大多数人都戴着耳机在听音乐。或者在看电视。就好像唯一能专注于健身的方法就是不要专注于它。”“他们被那些机器掌控了，掌控了。”这两句重复了的“掌控了”传递出母亲当时极度的惊讶与不解。在小说中父母的生活方式和内心世界象征着离我们渐行渐远的传统美德和价值观。虽然有些迂腐，但是它让人心灵平静、松弛、舒适。小说中另一个人物，我的女友贾妮斯则是彷徨、迷惘、情感脆弱的现代人的象征。这位来自伦敦的姑娘，无论是穿着、气质、谈吐全身上下有着一股子“伦敦气势”。她热爱运动、活泼健谈，从事的工作是一份女性杂志的栏目公关。贾妮斯无疑就是现代、活力与潮流的代表。然而这样一位活力四射、聪慧活跃的姑娘却总有些偏执、自以为是。如贾妮斯这样的现代人不自信、不淡定，强调及时行乐、不愿承担责任、对婚姻和爱情没有内心的坚守。一不顺心就歇斯底里、大发雷霆，对这个世界缺乏应有的坚守和自信。巴恩斯通过他笔下的人物让我们看到了两种截然不同的精神世界和价值取向。

巴恩斯在通篇小说中都运用了这种对比、烘托以始象征更加丰富、深邃、耐人寻思。小说中的一条线索讲述了我和贾妮斯混乱痛苦的婚恋故事。我俩在一次户外跑步运动时相识。贾妮斯青春阳光的气质自然吸引了我。共同的爱好和话题很快就让我们迸发出激情。然而这样一种貌似理想化开端的爱情却进展得磕磕绊绊。经历了短暂的分分合合，在婚期即将来临之际，双方各自推迟了一次婚约。巴恩斯笔下的这对年轻人面临婚姻时那份踌躇、纠结、怯懦与他们当初轻易碰撞出的激情火花相比是多么地不协调、不相称啊！婚后二人的生活也是貌合神离，双双出轨。我不禁沉思：我们想找怎样的伴侣？和自己一样的人，还是不一样的人？找个使我们圆满的人吗？巴恩斯借我之口的这一通追问，真实而生动地表达了现代人对婚姻的迷惘和困惑。他们相爱容易相守难。他们的情感貌似浓烈，实质脆弱不堪，经不起风吹雨打。在小说中我和贾妮斯的婚姻就是这种肤浅、脆弱的现代婚姻的象征。这种缺乏勇气、爱和信任的现代婚姻又一次佐证了现代人脆弱、苍白的灵魂以及对生命爱情的那份无力感。而小说中我的父母的婚姻无疑是巴恩斯笔下理想婚姻的代表。这种婚姻中他们彼此尊重、信任、体贴、他们生活的步调、甚尔心跳的频率都是如此统一、合拍。他们情感历久弥坚，是现代人不可企及也无法理解的。

2 借象征表达丰富的思想和情感

然而巴恩斯在作品中对母亲命运的安排却几近残酷。我的母亲患上了运动神经元病，对这一突发事件的震惊显然要比父亲突然丧失嗅觉更让人难以承受，不期而至的意外打乱了他们宁静的生活。在这里，具体物象有力地暗示出作者内心的微妙世界。巴恩斯巧妙地用这两种疾病象征着所有步入老年的生命终将无可奈何地被一种无形的障碍与这个世界的美好相阻隔，这是多么地无奈、悲哀和凄惨！在巴恩斯看来，尽管现实残酷、命运多劫，然而高贵赤诚的灵魂有望超越这一切障碍，再次去与这个世界的幸福美好相拥。在象征主义世界中，人的内心活动与外在的事物景象中间一定存在着某种契合与感应的关系。于是，小说中就有了在妈妈弥留之际，丧失嗅觉的父亲带了许多鲜草药去医院与母亲共享生命中最后的美好时刻。在这里草药就是大自然与这个缤纷多彩世界的象征。在象征主义鼻祖波德莱尔眼中，世界就是一座象征的森林，自然界的万事万物都与宇宙精神契合。而俄国的象征主义先驱索洛维约夫也声称我们肉眼所见的物象乃是最高存在的折射。在巴恩斯笔下，清新芬芳的草药散发出的自然气息足以让人回想起一切酣畅甜美的往昔，让人在想象中勾勒出那些清风、细雨、懒懒的阳光，悠闲的白云以及孕育一切美好的大自然的精灵。父亲为母亲生动地描述着这些草药的名称、芳香，希望这一切能唤起她对这个世界的美好、快乐的记忆。尽管从生理上来讲，他们衰老的器官早已将他们与这个缤纷的世界阻隔，但父母之间的那份款款情深、惺惺相惜，和他们共有的对生命的执着与追求一定会产生神奇的魔力。巴恩斯以我的口吻坚信母亲在临终之际，心中只有最美好、最幸福的遐想。在这里巴恩斯以此细节象征着精神可以超越物质、甚而超越一切的观念。虽然衰老与死亡不可逃避，然而还有爱、美好和希望可以让人的灵魂在面对死亡的困惑之余豁然开朗。这种复杂而综合的象征艺术生动地描写了人物神秘、微妙以及不可捉摸的内心世界,对作品主题的升华起到了极大的作用。

3 象征与小说主题的结合

没有象征主义就没有文学,甚至没有语言。智慧的作家不会将他的所思所想在作品中言尽。他会巧妙地将无形深邃的思想包裹在有形的意象中，留待你去参悟、解码。而文学的深邃与美也恰恰体现在这种境界中。巴恩斯将小说的题目定为《脉博》，小说中有两个事件与脉搏有关。一是我在健身运动中总是戴着心率监测仪给自己把脉。父亲进行中医治疗时，大夫总要查父亲的脉博。在这里脉博的跳动是生命的律动，是活力与生命力的代表与象征。我正值壮年，又酷爱运动，强劲的脉博中涌动中满满的青春的朝气和倔强的期许。当母亲垂危之际住在临终医院时，我选择健身，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健壮。“有时候——尽管这听上去可能有些疯狂——我觉得好像事情有了解决的眉目了。”似乎在这份霸气的律动中，一切都有可能掌控。步入老年的巴恩斯借脉搏的意蕴抒发了对年轻美好的赞叹和向往，对时光易逝人渐老的无奈与感慨。小说中还提到了西方人认为只有一根脉搏，而按照中医原理共有六条脉博，左右手腕各三条。此喻意象征着人类对世界的认知和看法差异是如此之大。然而西方人眼中的伪科学居然比西医更奏效，令人诧异费解。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世界的真相究竟是怎样的？巴恩斯在此向自己和读者提出了这一哲学命题。在这里我们不难感到思辨性很强的巴恩斯总是力图去探索认知上的极限，尽管他深知这样做的结果只会越来越混乱，越来越彷徨。因此脉搏在小说里作为生命与认知的象征，被赋予了深邃无穷的含义，永远值得人们追求和思索。有着丰富内涵的象征主义手法作为透视本真世界的创作手段,成为巴恩斯感知世界、把握世界的独特视角。

巴恩斯曾说过“小说家的任务就是探寻所有可以获得的有效视点。”因此他竭力在作品中探索那藏匿于微妙、神秘、难以捉摸的主观心灵世界背后的真实。在《脉搏》中，巴恩斯轻点飞扬灵动的文字，施展精湛娴熟的技巧，语言于不经意处飞舞着智慧的火花，作品在平实的叙述中折射出丰富的思想内涵。那些经心灵与智慧过滤出的文字让我们的内心更加真实、情感更加深沉、思想更具张力。在《脉搏》的律动中，我们深深地品味到文学与思想的魅力，领悟到生命、爱和智慧的美与高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