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新霞
(中央民族大学哈萨克语言文学系,北京 100081)
在翻译过程中会有一种体会,文章中的每一个词语都已译出,阅读时却发现句与句不连贯,语义断层。将译作与原作品进行对比,会发现相关语篇的连贯技巧,这些技巧也将给初学者带来指导。本文结合哈萨克斯坦作家涅马特•凯勒穆别托夫所著的哈萨克文版《永不言弃》,叶尔克西•胡尔曼别克所译的汉文版进行分析,从逻辑重组角度对二者进行分析,借以发现译作的连贯技巧。
连贯是词语、小句、句群在概念、逻辑上合理、恰当地连为一体的语篇特征。[1](P160)连贯的语篇有一个内在的逻辑结构从头到尾贯穿全文,将所有概念有机地串接在一起,达到时空顺序明晰,逻辑层次分明的效果。
连贯的着眼点主要指语篇内在逻辑层次,但逻辑上的连贯也要通过词汇和语法手段实现。要使语篇连贯,有两种手段,一种是运用词汇手段、语法手段的“连贯标记”;另一种主要是语篇内在的逻辑层次,是信息的线性排列模式,是一种无标记的连贯。前者含有明显标记,后者没有标记,一明一暗配合使用,才使得语篇得以连贯。
连贯与语境有关,其中文化语境决定认知结构,情景语境决定心理思维的模式。文化的经典定义是由英国人泰勒在《原始文化》一书中提出,他认为文化是“一个复合的整体,其中包括知识、信仰、艺术、法律、道德、风俗以及人作为社会成员而获得的任何其他能力和习惯。”[2](P294)例如中国人善于综合,不善分析,因此汉语借助词语或句子所含意义的逻辑联系来实现它们之间的连接,意合句是我们的特色。哈萨克语借助语言形式手段实现词语或句子的连接,形合句是特色。这些根深蒂固的东西影响着认知结构,也影响着语篇的连贯方式。而情景语境不仅与谈论的话题、发生的事件、参与者、交际媒介和渠道,还与社会背景有关系。人的语言活动是受大脑支配的,它并不是一成不变的,情绪、周围的环境、性格等都会影响着思维,进而也会影响思维逻辑,最终是语句的连贯方式发生改变。
连贯有“一明一暗”两种方法,“明线”又称为“显性标记”,“暗线”也称为“隐性标记”。翻译过程不仅是语言符号的转换过程,还是逻辑关系转化的过程,即连贯结构的重新建构。[1](P172)之所以将其称为“隐形标记”,是因为在原文中句子中没有发现相关线索,但对照译文则会发现很多值得思考的问题。这里我们着重论述一下逻辑重组。
句子的增减是指,原文中句子的数量和译文中不对应,或增加,或减少。例如,
原文:①sonʃɑmɑ kyjip-pisip,②øz tɑʁdərəmɑ nælet ɑjtəp ømirden ɑzɑr dɑ bezer boləp dʒɑsɑm dɑ //③køŋildeɡi ymit otən sondərɡəm kelmejtin səjɑqtə.(第127页,第5段)
译文:①②明明知道自己将是苟延残喘,③但却还不想放弃心中那一点点美好的奢望。(第110页,第4段)
直译:①如此愤恨,②诅咒着推脱生命;③但似乎没有扑灭心中希望之火。
从原句可以知道,这句表达的逻辑关系为“虽然……但是……”,原句由两个分句组成,“sonʃɑmɑ kyjip-pisip,øz tɑʁdərəmɑ nælet ɑjtəp”(愤恨、咒骂着我的命运)为一个并列结构,在译文中按照汉语习惯合成一句,在③处将原有隐含的表示转折关系的分句译出,使译文更加通顺。
原文:①ɑl,søzinde turlɑw,②isinde bereke dʒoq dʒɑlʁɑn dostɑrdəŋ bæri meniŋ endi qɑjətəp ɑjɑq bɑspɑjtənəmdə estiɡen sætte-ɑq//③ mojəndɑrən sərtqɑ sɑləp ketti.(第154页,第六段)
译文:①②人格不健全的所谓朋友,③已经自动退出我的生活。④在他们眼里,我已经是废人。(第136页,第5段)
直译:①那些话语上说得漂亮,②内心却不仁爱的假朋友,在听到我不能走路时,③头就转向了外边。
本句含有三个分句,但很明显“søzinde turlɑw,isinde bereke dʒoq”是一个并列关系,译者同样将其翻译成定语。后面的句子含有一个隐含的因果关系,由于“ɑjɑq bɑspɑjtənəmdə”(我不能走路),所以我的“朋友”都“mojəndɑrən sərtqɑ sɑləp ketti”(扭头就走了)。译者同样加上了自我创造,④就是作者自己添加的。
观察上述两个例子,可以发现“,”的前后事实上是一个并列结构,一般都会将它翻译成定语或状语,并且翻译成一个单句,逻辑关系的后半部分单独翻译成一个单句。例1中“//”前面翻译成一个单句,后面原文中并不是一个句子,但因其表达转折,与前文形成鲜明对比,译者将它单独翻译成一个单句。同时,我们也可发现,译者在翻译的同时,也会加上自我创作。在句式上不会严格按照原文进行,她会参照汉语的语用习惯,在保证语句连贯的前提下,该将句子分层时会分层,这也给我们提供了翻译文章的参照。
在对照译文和原作时,经常会注意到换位现象,用字母表达如下:(其中A、B、C可以为词、词组、小句)
原文:A+B+C+……
译文:B+C+A+……
究其原因,除了译者的对语言的自我选择外,不同语言的人们在逻辑思维上也存在差异,这样就会影响表达方式。例如《永不言弃》中的例句:
原文:æjətse de,bɑldɑn tætti dʒɑlʁɑn sozden dʒɑnʁɑ bɑtɑr ɑqəjəqɑttən øzi ɑrtəq emes pe?(第31页,第6段)
译文:但是,逆耳的真知灼见显然比蜜糖般的谎言珍贵。(第27页,第5段)
直译:但是,比起比蜜还甜的谎言,真实的话语不是更加珍贵吗?
这句的翻译方法就是译者的自我选择,但两句比起来译者所译更加简洁,有可取之处。
原文:qɑjdɑʁə-dʒɑjədɑʁənə ojlɑj beredi ekensiŋ dep// mɑʁɑn redʒime,ɡɑwhɑr!//mənnd-ɑj ɑwrwxɑnɑdɑ jɑʁnj ølim men ømir kyn sɑjən,sɑʁɑt sɑjən ɑrpɑləsqɑ tysip,birde ɑdɑm, birde ɑdʒɑl dʒəŋip dʒɑtqɑn dʒerde kisi øzinen-øzi-ɑq qəjɑlʃəl bop kete me dep qɑldəm.(第52页,第3段)
译文:高赫莉,请千万不要怪罪我的狂想,因为我已经别无选择。当一个身患绝症的病人,身处在这样的病房里,面对生死的抉择时不可能不狂想。(第44页,第7段)
直译:高赫莉,请原谅我的胡思乱想。医院这个地方,每时每刻都要在生死之间挣扎,生死不定的地方又怎能不让人乱想?
很明显,直译的部分读起来很生硬。而译者通过添加一些语句,以及调整句子,使译文通顺。对照原文“qɑjdɑʁə-dʒɑjədɑʁənə ojlɑj beredi ekensiŋ dep”(你胡思乱想),后面才是“mɑʁɑn re- dʒime”(不要生我的气),这是两种语言表达方式的不同,汉语习惯先讲出结果,而后再描述一件事,而哈萨克语则恰恰相反。
翻译不是一个直译的过程,要保证译文的连贯通畅,译文中有时会添加一些词句。例如:
原文:neɡe ekenin qɑjdɑm?ɑjtewər dʒɑn tøzɡisiz ɑwər sætterde sol mɡedek ɑʁɑm dæl qɑsəmɑ kep turʁɑndɑj bolɑdə……birɑq bɑlɑ kezdeɡi sol bir qɑjʁələ kørinis køkireɡime beriʃ bezdej bekip,bir tɑs tyjin boləp qɑlsɑ kerek. (第127页,第7段)
译文: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小时候,我就是这样。当我感到孤独,需要帮助时,我也会想起他。……一定是我儿时的经历和体验,在我心灵深处烙下了太深的印记。(第110页,第6段)
在上例中,“小时候,我就是这样”就是添加的句子,目的是让句子更加连贯,便于读者对原文的理解。若去掉这一句,前后过度会显得十分突兀。继续往下读,则可发现原文提及童年,因此,前一部分加上“小时候,我就是这样”也是合理的,前后文即相互照应,又使译文连贯,这也为我们解决翻译遇到的问题提供一种可以借鉴的方法。
又如下例:
原文:ɑl,eŋ dʒɑqən dosəməzʁɑ“wɑqət dʒoq”dej sɑlɑməz.søjitip,onəŋ koŋiline qɑlɑjʃɑ qɑjɑw sɑləp ɑlʁɑnəməzdi øzimiz de bɑjəʁɑmɑj qɑlɑməz.(第71页,第4段)
译文:……却对最真诚的朋友说:“我们没有时间。”以至于无意间使朋友的心失落。那明明是我们自己烙在友人心灵上的暗疮啊。(第60页,第6段)
直译:我们对最亲近的朋友说“我没有时间”,这样做却亲手给朋友带去忧伤。
“那明明是我们自己烙在友人心灵上的暗疮啊。”这句是译者添加上去的,为增加感情。
原文:……ol mɑʁɑn birte-birte sønip bɑrɑ dʒɑtqɑn ʃɑm səjɑqti bop korinip ketti.// ɑl,bizdiŋ ɑwrwxɑnɑdɑ bir dʒɑp-dʒɑs nejroxijirwrɡ dʒəɡət bɑr.……(第63页,第5段)
译文:……他在我眼里就像一盏行将自我吞噬的油灯。(第53页,第5段)
这所医院里还有一个跟他一样年轻的医生,……(第53页,第6段)
原文:ɑjitewir ɑʁəl-teɡil bop dʒəlɑp ɑlʁəŋ kep turɑdə.//birɑq biz mundɑj sezimdi pɑrɑsɑtqɑ dʒəlɑwəq sezimɡe berilmej,tek sɑnɑʁɑ ʁɑnɑ mojənsunəp,sərtqɑ sər ʃɑʃpɑj dʒɑtqɑn dʒɑndɑrdə dʒurt……(第95页,第3段)
译文:是的,我想痛哭一场。(第81页,第5段)
但是,我知道,这种时候,人们总是希望痛苦中的人能够自我克制,他们会给那些善于克制痛苦的人贴上美丽的标签,赞美他说:……(第81页,第6段)
从上述两个例子可以看出,原文都为一段,在译文中译者都选择将其分成两段进行陈述。由于自然段的形成侧重于文字表达和读者理解的需要,它具有随意性。在译者看来原文在说两件不同的事,如第一个例子,由于下一句要讲另一个人,所以译者进行了分段。第二个例子由于下一句转折了,因此译者采取了分段的处理方法。
原文:sondɑ men neden dʒyreksinem?neden tɑjəsɑlɑmən?men xɑwəptenetindej ne bɑr?(第84页,第1段)
译文:是的,我又怕了!又恐惧了!为什么?(第71页,第8段)
直译:所以我在怕什么?在回避什么?像这样的威胁又有什么?
从上句可以看出原句中的疑问句,译文中变成了感叹句。这显然是作者翻译方法的自我选择。并不是说,将原句翻译成疑问句就不连贯了,关键是看译者想要达到什么样的表达效果。若原文的语调保留下来,它是否能满足译者的表达需要。如果不能,译者在保持语句连贯的情况下会改变语调。
原文:mymkin,øperɑtsijæʁɑ bɑrwʁɑ dʒyreksinip,bɑtəldəʁəm dʒetpej turʁɑn ʃəʁɑr.// dʒoq.oʁɑn bɑjɑʁədɑ-ɑq bekem bel bəwəp,tɑs-tyjin ʃeʃimɡe kelɡem.//mymkin,men dʒɑŋɑ-ʁə professordiŋ qæbiletine senbej turʁɑn ʃəʁɑrmən.//dʒoq.oʁɑn ʃek keltirmejmin.(第84页,第2段)
译文:也许,我还是怕手术,不敢进手术室。不,我不是已经做好充分的思想准备,准备背水一战了吗?或者,我还是不敢相信教授的能力?不,它是不容置疑的。(第72页,第9段)
原文中都是肯定句,这次译者又采取了不同策略,将其译成设问句,这样一问一答形式,也能达到表达效果。之所以将句调列为连贯手段,是因为考虑到如果一个表达疑问的句子,我们在译文中将它翻译成肯定句,如将“你去吗?”翻译成“你去。”虽说意义上说得通,但译文的逻辑会不连贯。
上述几种翻译现象,笔者将其称为保证语篇连贯的逻辑重组,这些现象除了和民族思维差异有关外,还涉及译者思维方式的不同,个体差异会造成翻译时遣词用句的不同,最终也会造成虽为同一文本而翻译风格不同,这也为翻译者提供更多的翻译技巧的选择。
连贯是翻译中讨论较多的话题,本文通过分析哈萨克语版《永不言弃》,同时对比叶尔克西所译汉语版本,从句子增减、句子换位重组、段落增加、语气转变等逻辑重组角度出发,分析了译文是如何保持连贯的。对比分析译作,也发现译者不仅会对译文进行逻辑重组,还会对译文进行一定比例的再创作,这为翻译学习者提供了相关指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