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小伟
(西藏民族大学,陕西咸阳 712000)
传统手工艺,主要是指在前工业时期以手工作业的方式对某种材料(或多种材料)施以某种手段(或多种手段)使之改变形态的过程及其结果。中国的传统手工艺作为广大民众所创造、享用和传承的民间生活文化中的物质文化遗存和精神文化的物化遗存,在中国的历史文化中有着重要的地位。传统手工艺有悠久的历史,经过长期发展,已经成为我国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作为非物质文化遗产的重要内容之一,随着社会生产条件进步及经济发展,其生存、发展面临日趋严峻的挑战,不少传统手工艺已经濒临消失。
布依族在长期的生产生活实践中,在从自然中获取物质材料基础上,逐步地积累起改造利用自然材料的经验和技术,最终形成具有自身民族特色的传统手工艺技术。布依族土布制作技术依托于其蕴含的丰富精神文化价值,于2005年被列为贵州省第一批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自此,政府、学界等保护主体开始加大对这一传统手工艺技术的重视,并逐步加强保护力度。即便如此,罗甸县土布制作工艺仍然处于发展艰难的境地:随着现代社会的飞速发展,社会环境的不断变迁,人们的传统生活方式受到现代经济发展方式的强烈冲击,罗甸布依族土布制作技艺因其工艺复杂、效率低下等特点,难以适应社会经济发展的需求,许多传统的布依族妇女因土布制作烦琐之流程和时间的损耗对其望而却步,土布制作技艺中蕴含的精神文化价值被现代经济价值观打败。目前,罗甸县土布制作技艺面临着严峻的技艺传承和实现合理经济产业开发等现实问题,陷入发展困境。
土布制作是布依族传统手工艺的重要组成部分,蕴含着丰富的传统精神文化价值,代表着布依族特色文化,是展示布依族民族文化的重要平台之一,是重要的民族文化符号,对其合理的保护和开发不仅有利于促进布依族特色文化传承发展,促进中华民族文化多样性发展,提升文化自信,更有利于提高布依族的社会经济发展水平。如何更好地保护布依族土布制作技艺,使其不被淹没在历史长河之中,是当前非物质文化遗产工作者的重要任务之一。
布依族主要分布在贵州省黔南布依族苗族自治州、黔西南布依族苗族自治州等,主要聚居区在红水河和南北盘江流域一带,这一地区苗岭山脉横亘其中,支脉绵延全境。罗甸县地处黔南边陲,东经106°23'~107°03',北纬 25°04'~25°45'之间。考古资料表明,早在新石器时代或者更早,布依族先民——百越文化区域的原始纺织业已有相当的规模。布依族的织布工艺发展至今经历了三个阶段,即从最早的“织绩木皮,染生草实”发展为“采集野棉,捻织成布”,最后进入“种棉织布、桨之染之”的现代纺织工艺领域。布依族织布工艺经过由粗到细、由简到繁的发展过程,最终形成了自己完整的工艺体系。这表现在它的工艺流程及其生产工具方面。
根据笔者在当地进行的田野调查资料,罗甸布依族传统土布制作的流程主要有纺纱、换线、浆纱、炼染、倒线、布线、滚线、绕线、拉线、送线、织布十一个步骤,其中最为重要的是纺线、炼染和编织。其完整的制作过程如下:手工艺者在织布前要进行梳理,然后进行团队合作:一人腰系绕线架,理好线头用一块竹片压住线头,两头用线捆紧,纱线堆放与人相距20m远,把线捆在木桩上,约1m高,系绕线架将线拉直,5~6人用梳子进行梳线,一边梳,腰系绕纱线人慢慢搬动绕线架上木片,使绕线架保持平衡收线。绕线结束,用棉线做成的梳网按单纱双纱要求,一人分线,一人挑线进网,完后又用梳篾梳线,把线梳到前方,至此,这些工序完毕。就用绕成的纱筒放置在织布机凹口上,把线牵到前方把梳网挂好,把线往前拉,把梳篦卡在梳篦架上固定,将线头压在绕布棒上用竹条压紧,捆住压杆,把所有线整理梳平,用两根竹竿长100cm,将线交叉平整,又将踏板一头捆在梳网下,形成45°斜面,一头穿线拴在坐底脚横杆上,使踏板不能往前移,又将织布圆棒用木片固定,准备停当,将制好梭子装上小纱锭,将线头穿出中间小孔,把线从左到右交叉连好,线头固定在右边,又将要织的线段,用蜂蜡熔匀在竹板上抹纱线,一妇女坐在织布机坐板中央,一手扶着梳篦卡上方,一手拿梭子,手脚同步操作,进行织布,织成布面用一蔑片将布面绷紧,织得15~20cm长就滚收布棒收布,按习惯,每个布有8摆(约14m)长,织得8摆后就剪下来。随后,根据织布者欲织布的图案将相应颜色的小线卷插入到梭子中,作为所织出布的纬线。根据图案样式来回穿入不同颜色的梭子,摆一回换一回脚对应在不同的踏板上。
布依族土布制作的整个过程工序繁杂,工艺技术要求严格,这是布依族人民在长期生活中总结出的宝贵经验,延续至今。
布依族土布制作技艺传承至今已经走过了几百年的春秋,不论是制作工艺还是成品中都蕴含着丰富的民族文化色彩和珍贵的文化价值。
布依族人民织布的常用图案有二十几种,因此也就有二十几种常用的布线方式。从布依族土布的花纹来看,大致分为两类,一种是使用平纹组织形成的图案;另一种是斜纹组织形成的图案。石兴邦研究仰韶文化彩陶上的几何形花纹后认为:“主要的几何图案花纹可能是由动物图案演化而来的……大概是当时不同氏族部落的图腾标志”。美学家李泽厚同样认为:这些纹样“在后世看来似乎只是‘美观’‘装饰’而并无具体含义和内容的抽象几何纹样,其实在当年却有着非常重要的内容和含义,即具有严肃的原始巫术礼仪的图腾含义”。布依族土布纹饰中,“直壁笆纹”和“曲壁笆纹”两种纹样都由4组“虫”的几何图形构成,即“鳞虫”,整个花纹象征着鳞虫的群体,这与之前古越人的鳞图腾有深刻的渊源关系。《淮南子·原道训》载:“九裹之南,陆事寡而水事众,于是民人被发文身,以象鳞虫。”说明当时图腾崇拜的部落成员,为了使自身可以受到图腾的保护,会想办法将图腾刻画在自己身上,将自身与图腾同化。在布依族的土布花纹中最富于图腾意义的是“兰尼”纹。布依语“兰尼”的汉语意思是“龙的儿子”或“大蛇的儿子”。从纹样看,一根较粗的波状线条两旁是许多圆点,周围是水波纹,波状线条与圆点构成一条龙(圆点是其身纹)。从整体看它像一条巨龙畅游于江海之中。对其历史追根溯源,发现它源于百越人“断发文身”的古俗。《汉书·地理志》载:“文身断发,以避蛟龙之害”。因为常在水中活动,所以断发文身,使自身与龙子相像,以躲避伤害。对此,陶维英指出:“最初,人们断发文身与蛟龙相似,以避蛟龙的侵害,只不过是具有谋求生活中保卫生命的意义。以后,由于他们尽量将自己装成像蛟龙的样子,所以就逐渐地完成相信与蛟龙同类,这就产生了图腾观念,承认蛟龙为自己的图腾”。布依族作为百越的后裔,在创造了纺织技术之后,逐步地把刻在肌肤上的龙图腾标记搬到服装上,成为色织布上的龙纹,图腾由固定的身体纹饰发展成不固定的身体装饰,既显示了它们原始的图腾崇拜文化,又摆脱了“断发文身”桎梏,逐步成为一种规范化的形式美,表现了布依族人民独特的审美文化。
首先,布依族土布制作技艺具有珍贵的历史文化价值。布依族土布制作技艺的发展过程是跟随布依族土布发展进行的,是一部布依族人民穿在身上的、活的历史。土布制作技艺真实地呈现了布依族人民的历史进程,从中可以深入探析布依族历史的发展与变迁。
其次,布依族土布具有较为重要的实用价值。布依族土布成品不仅具有深厚的文化内涵,使传统古色古香的文化气质时刻陶冶着人们的审美情趣,而且布依族土布作为人生吃穿住行四要要素之一的生活必需品,以冬暖夏爽、厚实耐用、透气吸汗等实用性特征也使其在布依族人民的日常生活中大放光彩。它在衣着服饰方面发挥巨大作用的同时,被制成床单、桌布等实用工具在人们的日常生活中频繁现身,成为布依族人民不愁穿、不愁用的基本保障。
最后,不论是土布成品还是土布制作过程所用到的制作工具都具有较高的审美价值。传统布依族土布都是纯手工制作,不掺杂现代化纺织机械的作用,每一张土布如每一片叶子,不尽相同,具有非常鲜明的独特性和古朴风格。这样制作出来的土布具有自然明晰的纹理、平针清理的布面、交织分明的经纬线,透露出一股纯天然的古朴美感,在现代大型产业化的机械化生产背景下具有独特的文化审美价值;而且土布制作的主要工具,弹棉器、纺车、挽线器、布线器、分线器、织布机、梭子、大活轮、小火轮等,扎染所用颜料及工具等,也各具形态,也具有较高的审美价值。
布依族土布制作技艺,从历史中款款而过,历经千年发展,经过现代化、全球经济化的演变,依然保留着自身的意义与价值。可是时过境迁,布依族人民的生活环境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土布制作技艺的传承人日趋减少,布依族土布制作技艺正濒临消亡。由此导致土布原本活跃的身影只出现在重大节日之中,如婚礼、新年、丧礼等。布依族年轻人又受现代其他文化的影响,审美观念发生了较大的变化,已很少穿用布依族土布制成的该民族服饰。在此情况下,布依族土布服饰在主流市场中的弱势地位更为明显,加重了布依族土布制作技艺的传承危机。现在布依族人民生活中的遍观罗甸县城,专门经营土布销售的商店不过两家。
非物质文化遗产是民族记忆的载体,作为布依族传统手工技艺重要内容之一的土布制作,蕴含了布依族人民对自己历史文化的认同和保护。如何保护濒临消亡的土布制作技艺,发扬传统文化,是关系到布依族传统文化产业发展和布依族人民生活水平的、亟待解决的重要问题。
3.3.1 整体保护,就地生产
整体保护是指在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过程中,应该对非物质文化遗产自身及其生存空间实施全方位保护。对布依族土布传统工艺实行整体保护在注重工艺传承的同时,注重当地生态环境及人文环境的保护。土布制作依托于当地独特的生态环境,其染色等工艺环节中需要大量罗甸当地植物,在生态文明建设的大环境下,对布依族人民聚居地的生态环境进行保护,使土布制作技艺得以原汁原味传承下去。人文环境的保护依托于传承人的保护,只有传承得到有效培养,人们对布依族土布制作技艺有了深刻认识和了解,才能切实保护好布依族土布制作技艺的人文环境。
3.3.2 以人为本,确保传承
非物质文化遗产最大的特点在于它的 “非物质”性,在没有形成具体形态的物质之前,它通常只是作为一种知识、文化或技艺存在于非物质文化遗产持有者的头脑中。只有经过这些匠人通过不同的形式将存在于知识层面的技艺、文化表现出来才能让人们感受到它真实存在。非物质文化遗产与物质文化遗产相比最大的不同在于传承的“活态性”,只要将传承人保护好,这些非物质文化遗产就不会消失。面对越来越多的年老一代去世、年青一代不愿传承这一青黄不接的局面,学界应该积极参与,介绍多方经验以指导土布制作技艺保护实践。建立起咨询制度,辅助罗甸土布制作技艺保护工作。同时,也可以建立专业性学校,使土布制作技艺走进校园,加大人才培养,确保传承不会出现“断层”。
3.3.3 各界参与,形成合力
在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保护中,虽然主张“民间事民间办”的原则,但并不等于政府、学界等其他机构不用参与其中。作为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的主体,他们虽然不可能直接参与保护,但仍可在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工作中贡献自己的力量。首先,政府积极发挥主导作用,完善非物质文化遗产立法保护工作,依托《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法》《贵州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工作条例》,结合罗甸自身实际情况,建立起适合自身非物质文化遗产发展现状的政策保护体系。其次,政府在资金投入方面要建立完善的资金运作体系,在一定程度上解决土布制作技艺传承的经费问题,调动非遗传承人的积极创造性,也可以吸引更多青年人才投身到土布制作的行业中来。最后,更重要的是各界联合发力。学界作为对传统工艺价值的专业研究者,应该承担起呼吁保护与宣传开发等有利于传统工业发展的,为政府决策提供科学的理论依据;同时,联合政府、大众媒体等,利用现代传媒方式如政府门户网站开辟非物质文化遗产专栏、将土布制作工艺搬上大荧幕和小荧幕等传统与现代相结合的方式,加强布依族土布制作技术的普及和宣传工作,打造布依族独一无二的文化名片,促使土布受众范围的扩大,唤起整个社会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意识。
3.3.4 深挖价值,产销结合
非物质文化遗产不仅具有深刻的历史价值、文化价值和科学价值,而且具有较大开发潜力的经济价值。现代经济社会下,各项传统手工艺技艺面临现代转型的必然选择,为了促进自身的良好可持续额发展,进行合理的产业开发具有必要性。多彩贵州自身的自然旅游资源丰富,以此为依托,将土生土长的布依族土布打造成贵州罗甸人文旅游名片,通过整合农村自然和文化资源,以乡村为天然载体,以农民为创作和生产主体,以文化为核心驱动,拓展具有特色的文化产业空间,增加农民收入,改善农民生活,实现文化富民。在发展中解决传承问题,形成有良好循环系统的特色产业,加快民族文化产业发展。罗甸布依族土布由于制作过程繁复,不仅产量少,而且价格较高,在保护过程中可以采取“分级生产”——纯手工制作和机器制作相结合,发展传统土布制作技艺,使其与现代社会相适应,推动以文化内涵为核心布依族土布传统工艺进入国内国际市场,形成一定规模的民族特色文化产业。并且可以在此基础上,由政府部门牵头,鼓励布依族人民在当地依托保护文化遗产发展旅游,开拓布依族土布市场,宣传布依族土布制作工艺,建设布依族民族特色文化产业基地,打造特色民族文化活动品牌。
工业社会各种文化对传统手工艺文化的冲击和破坏是当前传统手工艺传承和保护困难的原因之一。适应当代社会文化发展的需要,重建传统手工艺文化是促进当前手工业发展的必要工作之一。土布制作作为布依族传统文化重要内容之一,历经千年发展,当前面临严峻发展局面,我们要明确其文化内涵。结合现代化理念,要求多方参与,最终使布依族土布制作技艺得到良好传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