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稳高
(北航马克思主义学院,北京 100191)
科技意识形态化,即科学技术成为一种意识形态,越来越发挥着意识形态的功能,如霍克海默认为:“不仅形而上学的,而且还有它所批判的科学本身,皆为意识形态的(东西);科学之所以是意识形态,是因为它始终保留着一种阻碍人们发现社会危机真正原因的形式……,所有掩盖以对立面为基础的社会真实本质的人的行为方式,皆为意识形态的(东西)”[1],这里可以很明显看出霍克海默认为科技发挥的与意识形态一样的具有阻碍人们发现社会问题、压抑人的功能,特别发挥着维护社会政治统治的辩护功能,马尔库塞继承和发展这一观点认为在发达的工业社会中,科学技术提高生产效率,创造出巨大的社会财富,满足了人民的生活需求,增强了人类控制自然的能力,成了阶级统治的工具,“其目的就是维护现存社会制度,于是科学技术成为意识形态新形式”[2],此外还系统论述了其产生的原因及其消极影响,如“技术的解放力量,即物的工具化,演变成了解放的桎梏,成了人的工具化”[3]使人沦为工具性的存在,“在满足个人的各种需要的过程中,剥夺了(人的)独立思想、自主性以及反对派存在的权利”,丧失了人的主体性,失去了人的独立性和批判性,成为服侍机器的原子化的“单面人”。
科学技术“因为现在,第一位的生产力——国家管理着科学进步——已成了(统治的)合法性的基础”,即成为维护新的合法性基础,发挥着意识形态的功能,科学技术才成为意识形态。
哈贝马斯在继承马克思、韦伯、霍克海默、马尔库塞等人的技术批判思想上又提出自己独特的科技意识形态批判,他不同意霍克海默和马尔库塞等人认为的科技本身就是意识形态的观点,他认为科技意识形态化,是晚期资本主义才出现的情况,只有当科技成为第一位的生产力和国家对经济生活全面干预,出现了合法性危机,科技才成为一种新的意识形态,即科技意识形态化。
他在《作为“意识形态”的技术和科学》中分析指出,首先晚期资本主义社会“科学研究与技术之间的相互依赖日益密切,而这种密切关系使得诸种科学成了第一位的生产力”“技术和科学便成了第一位的生产力”,科学技术带来巨大生产力价值,变成独立的剩余价值源泉,劳动越来越合理化、机械化,人反而从属于机器,沦为机器的附属品,反过来被科技控制、奴役,失去了主体性、创造性,作为第一位的生产力,科学技术才意识形态化,成为维护统治的合法性的工具。
其次是资本主义国家干预的增加,破坏资产阶级以“自由、公平交换”为核心的传统价值观,由此便出现了资产阶级统治的合法性危机,资产阶级为了维护自己的政治统治,极力发展科学技术,增加社会财富,再用以“补偿纲领”的形式,维护社会公平,赢得民众对国家的忠诚,这种国家干预下科学技术“因为现在,第一位的生产力——国家管着科技进步本身——已经成了(统治的)合法性的基础”,意味着,科技意识形态化是伴随着科学技术在生活中的积极应用,除了发挥着生产力价值作用外,还维护资本主义国家政治统治,掩盖社会危机,麻痹民众意识,执行意识形态的功能,成为“一种新的合法性”。
第一是政治问题技术化。哈贝马斯认为科技意识形态化,首当其冲就是将政治问题技术化,他指出“政治的科学化今天还没有成为事实,但是无论如何是一种发展趋势:国家委托的研究项目的范围和国家机关中科学的磋商的规模(的扩大)标志着(政治科学化正在)发展……,正像军人必须组织常规军一样,法官则必须组织自己的行政机构。他们在执行职务时与其说运用的科学,不如说运用的是技能。”[4]科技以其巨大的功能进入社会各个领域,不仅影响着社会和个人,政治领域也不断受到侵染,科技的政治价值越来越彰显,特别是晚期资本主义出现了合法性危机,科学技术成为第一生产力,科技与政治不断融合,政治利用科技创造巨大的社会财富,维护资产阶级的政治统治,利用科学技术推进经济增长,将政治问题变成经济问题,而经济增长又相当大的程度依赖于科技进步,科技进步大大促进经济增长,经济增长确实有利于政治稳定,国家又通过“补偿纲领”重新分配社会财富,赢得了民众对政府的信任,资产阶级利用科学技术,化解了合法性危机,成功地将政治问题转移为技术问题,即政治问题的解决让步于技术问题的解决,哈贝马斯明确指出:“只要国家的活动旨在保障经济体制的稳定和发展,政府就带有一种独特的消极性质。政府是以消极功能失调和排除那些对制度具有危害性的冒险行为导向,因此,政治不是以实现实践的目标为导向,而是以解决技术问题为导向”,科技意识形态化就是将这种实践问题转化为技术问题,其产生的不良后果是遮蔽了人们发现真正社会问题,淡化了阶级意识,无形中阻止了人民对真正社会问题的解决,科技成了麻痹人们的精神鸦片,使人在看似虚假的幸福世界里,逐渐失去了自我反思批判的能力,离幸福的比彼岸世界越来越遥远。
第二是经济活动的工具化。哈贝马斯认为晚期资本主义社会,科技成为第一生产力,社会生产领域一刻也离不开科学技术,各种高科技产品不断涌现,大大展现出了科技的生产力价值,使“劳动”的“合理化”成为现实,即劳动越来越符合理性的要求和科技的标准,而这种“合理化”使人变成机器的附属品,变成机器的零件,人反倒成为物、成为一种工具,成为原子化的“单子”。这种“合理化”一方面促进了社会生产力的快速发展,增加了社会物质财富,提高了人们的生活水平,另一面,有增加了机器对人的控制、奴役,加剧了人的异化。在资本主义社会中人们似乎获得更好的生活代价就是被奴役、被控制,这种异化现象极为普遍,无处不在,而且在晚期资本主义社会中,民众似乎“乐意”接受这种被科技控制和奴役的状态,习惯于将一切经济活动归结为技术活动,运用技术的手段去讨论和解决现实问题,使得民众越来越理性化,越来越非政治化,人成为纯粹的劳动工具、机器的附属品,彻底丧失了革命性和批判性。
第三是思维意识的同一化。资产阶级利用科学技术,制造各种可以传播其思想文化的科技产品,例如:互联网、电脑、kindle电子读书器、电影、音响、录音带等新型媒体,资产阶级国家又垄断各种电台、电视、报纸等主流媒体,利用这些大众传媒工具以无孔不入的方式,渗透到各个领域,宣传自己的意识形态,对民众进行价值观输入,企图同化民众的阶级意识,反抗意识。资产阶级利用这种“合理化工具”——科学技术,“舒舒服服、合理又民主”(马尔库塞)方式将本阶级的价值观、道德观灌输给民众,同化民众的阶级意识,使得民众思想意识趋同,最终在资产阶级大规模和标准化的文化输出下,民众思维意识同一化了。
总之,哈贝马斯对科技意识形态化的论述,提出他的两个前提以及它在现实生活中的具体表现,在它看来,科技意识形态化实为技术统治,哈贝马斯运用“科学技术”和“意识形态”来个核心概念,“科学技术”代表着工具理性,在晚期资本主义社会,科技成为第一生产力,国家干预的加强,资本主义出现的合法性危机,科技这种巨大的生产力价值,带给人们富足的物质生活,成了资本主义维护其合法性的手段,发挥着意识形态的功能,“在我看来,更为重要的是,技术统治论的命题作为隐形的意识形态,甚至可以渗透到非政治化的广大居民的意识中,并可以使合法性的力量得到发展”科学技术不仅侵入到政治、经济活动当中,甚至还侵入到人的思维意识之中,使得人们一切问题都变成技术问题,科学技术不仅成了一种意识形态还获得这种统治功能,成为理解一切问题的关键,不仅取代传统意识形态功能,还成为资产阶级统治合法化的新基础,这就是技术统治的实质。
生活世界殖民化,哈贝马斯认为晚期资本主义社会,科技意识形态化,使得大众过度崇尚工具理性,以目的合理性为目标,追求利益最大化,认为科技是解决一切问题的万能“钥匙”,生活世界的批判反思能力不断弱化。为了说明技术统治对生活世界的影响。哈贝马斯创建“系统——生活世界”概念,系统指人类社会中以货币和权力为核心形成的政治、经济等组织机构,追求的是效率和利益的最大化,体现的是目的合理性。生活世界是指交往主体进行交往行为的 “先验场所”和“信念的储蓄库”,通俗地说,生活世界就是为交往主体提供道德文化、价值规范等内容要素以及人们自由交往的场所。因此,生活世界殖民化是指系统入侵生活世界,使得生活世界越来越市场化、制度化,也就是说,原本以语言为媒介进行互动关系的生活世界被以货币和权力为媒介追求利益最大化的系统所主宰。这种由工具理性膨胀而形成的合理化、制度化、市场化的系统入侵以语言为交往媒介的非市场化和非制度化的生活世界,带来了生活世界的殖民化。这种生活世界的殖民化是人的不自由,人的全面异化,人被资本、货币、科技、制度等现代性元素控制、奴役的具体表现。
一直以来,科学技术都是被人们当作一种生存手段,一种改造客观世界的“人类手创造出来的人类脑的器官”[5],是生产力发展的重要因素,能够提高生产效率,满足人的需求,具有进步性。随着资本主义社会的发展,科技的这种生产力价值表现得更加明显,创造出巨大的物质财富,克服人类面临的诸多困难,延长了人类寿命等,总之,为人类的发展和文明做出了巨大贡献,然而,核威胁、生化危机、高科技犯罪也是层出不穷,如马克思说的“每一种事物好像都包含有自己的反面”。科技的这种负面影响表现得也越来越突出,哈贝马斯站在新的历史条件下 ,认为晚期资本主义社会,科技成为第一生产力,但也严重意识形态化,成了统治人的工具,使“劳动”越来越“合理化”,人成了机器的一部分,成为伺候机器的原子化的个人,丧失了主体性,人沦为工具,失去了批判性和独立性,科技原本是人类创造出来的工具性的存在,切似乎 “成了有智慧的生命,而人的生命则化为愚钝的物质力量”[6],成为人的主人,人被科技控制、奴役,迷失自我。哈贝马斯的科技意识形态批判对于我们辩证地认识科技的双面效应,特别科技的负面影响,具有重要意义,特别是对于当今高科技时代的今天,如何使用高科技,发挥其正面价值,克服其负面影响具有重大的启发意义。
晚期资本主义社会和马克思时代相比确实出现了很多新现象,特别是科学技术带来的社会新特征,马克思认为:“科学技术是历史有力的杠杆和最高的革命力量”“是人类从必然王国走向自由王国的必要手段”,“随着生产力的获得,人们改变自己的生产方式,随着生产方式即谋生的方式的改变,人们也就会改变自己的一切社会关系。手工磨产生的是封建主的社会、蒸汽磨产生的是工业资本家的社会”[7],马克思认为随着科学技术的发展,生产力的获得,资本主义必然走向灭亡,然而晚期资本主义社会,科学技术不但化解了资本主义社会的合法性危机,还成了新的合法性基础,“因为现在,第一位的生产力——国家管着科技进步本身——已经成了(统治的)合法性的基础”,解放的力量似乎变成发展的桎梏,因此,哈贝马斯观点,有助于我从另一个视角认识晚期资本主义社会,他认为晚期资本主义社会,科技成为第一生产力,工具理性过度膨胀,价值理性迷失,科技理性遮蔽了人的主体性,使人完全沉浸在科技带来舒适和便利的富足生活中,丧失了人的批判性和反思性。“在技术面纱的背后,在民主政治面纱背后,显现出了现实:全面的奴役,人的尊严在作预先规定是自由选择时的沦丧”[8],对科技的这种极强的控制功能和虚假性给予了深刻的批判。哈贝马斯将晚期资本主义社会出现的问题,归结于科技本身,是由科技自身的内在逻辑,认为科技是社会问题的根本原因,企图为资本主义开脱,这种脱离社会关系(制度),单纯批判科技本身,明显有失偏颇,又将马克思对资本主义的社会制度批判“转换成了工具理性批判;工具理性批判取代了政治经济学批判,而政治经济学批判又成为对技术文明的批判”[9]偏离马克思轨道,企图转向对科技本身的批判消解马克思对资本主义制度的批判,从而维护资本主义政治制度,我们在理解其思想过程中必须高度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