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的方向，无穷无尽

李杰

清晨，城市里的阳光从灰色的森林里穿过，寻找自己的主人，鲜花、树木、河流……我走在站台上，一列列动车组光亮雪白的肌肤，总让人浮想联翩，终于有的人忍不住好奇心，但是又处于对它们的爱恋，用手机和动车组合影。朝阳终于如瀑布般倾泻在我所乘务的动车组上，我站在它的旁边，等待着和它一起去远方……

与动车组的相遇整理之后放在了我朋友圈里，美美地翻开它，就像少女初恋般的心动，直到步入中年依然如此……

看着曾经与火车之间的故事，把我的思绪带到了三十多年前。童年的世界没有动漫的狂想、没有网络游戏的娱乐，火车就像百米赛跑的冠军，第一个闯进了年少的世界。从此对火车的印象永远烙印在我心里。

遇见火车时我还没有上学，又蹦又跳的我随着父亲的脚步来到了他们单位。车间里的火车，“唰、唰、唰”也不知道从哪个“鼻孔”里冒出很多的水蒸气。站在它们旁边，我的个子还没有火车的“腿”高。我问爸爸：“它们能走吗？”爸爸摸摸头：“我的傻小妞，他们不但能走，还能跑呢？”我的头顶瞬间有无数个问号：“这么大的铁块，能往哪里跑呢？”父亲跟我说：“火车有自己的方向。”虽然脑袋的疑惑一个跟着一个，还是希望有一天父亲能带我跟随着火车的足迹前行。

城市间的道路，偶尔能看见驾马车的人，也有很多人步行，那些骑自行车的人车把上小型喇叭“叮铃铃”响着成为城市里一道优美的旋律，尽管大风吹乱了发型，也要展示一下自己的车技。父亲跟我说，谁家里有台自行车也算是奢侈品了，要是能坐上火车、出趟远门，到另一个城市旅游，在那个年代也算是一桩幸福的事情吧，父亲答应我上学之前带我去坐一次绿皮火车。

我期待这种幸福早点到来，因为我想知道火车它“跑”起来是什么样的。父亲牵着我的小手第一次踏上了绿皮火车。那是一列短途火车，没有卧铺，都是硬座车厢。绿色皮子的座椅虽然硬邦邦的，但是人们坐起来从脸上看不到不舒服的表情。车厢里的人有说有笑，那是一趟开往春天的火车。窗户是两层的，里层和外层都可以上下调节，很多人喜欢把窗户抬得很高，运行起来的时候外面的风透过窗户吹到车厢里，感受自然風送来的凉爽。车停下来时，有的旅客把脑袋探出窗外，呼吸每个城市里的空气，有的人到站台上走一走，感受当地泥土的气息。

我更喜欢列车“跑”起来的样子，因为在那个时候没有见过世面的我，是火车给了我很多的神奇。窗外的风景，因为有了它，灵动了起来。火车带着我们穿过一片桃花林，虽然看不见每一片花瓣具体的模样，花瓣的那一抹粉与绿皮火车的结合似乎穿越到另一个仙境。

在孩子的心里对这个世界永远都是充满好奇心的。“火车有火车头，火车也应该有尾巴啊。”我的问题让父亲很惊讶，也执意让父亲带着我去看看车尾是什么样子的。穿过几节车厢后，来到了列车尾部，父亲跟我说这个地方是禁止通行的。只见到有一个工作人员手里握着用绒布做的红色和绿色的旗，几个动作下来，每个姿势好像是和火车之间的心灵对话。

个子不高的我，翘着脚望着车尾，眼前的钢轨一点点消失在地平线里，两边的树木就像钢轨的守护者，寸步不离。风景由近至远，里边没有一个人，钢轨远方的另一个世界让你有无限的遐想，而我把目光印在火车永远向前延伸的大地上。

时间默默地流逝，火车一列列地穿行，它们在城市间顺着自己的轨道奔跑着。曾经在鲜花烂漫的六月我和同学们踏上了去往另一个城市的列车，我从车窗伸出头来和父母说再见，他们在站台上看着我，什么话也没有说，可眼角已经红了。我希望火车早点离开那座小城，享受下青春给我们的自由。身边的同学有的却哭了，互相之间擦着眼泪，我诧异不知道该怎样开导他们，难道他们不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吗？不想要火车与远方吗？而这一路对我来说，就像一个羽翼丰满的小鸟，想要飞得更远，更高。

和父母的初次离别，父母告诉我将来从事的工作会与列车为伴，从学生到列车工作人员角色地转换突然之间觉得自己长大了。我身边一些小伙伴们他们继续在学校里枯燥地啃着各种书本知识的时候，我穿上了蓝色的铁路制服，火车带着我开始了万里路之行……

20个世纪90年代初，空调列车刚刚进入百姓的生活，我们是第一批走进空调世界里的人。夏天车厢里的凉爽，冬天的车厢如春天般的温暖，很多人羡慕我们这一代年轻人不仅有这样好的工作环境，还可以跟随着列车去看看风景。

“夏天离不开电风扇、冬天离不开黑煤炭”的绿皮火车和一年四季如春的空调列车有时候它们在临近的站台上停留，有的时候它们并排在列车客技库等待着“洗唰唰”，无论是铁路工作人员还是旅客有些人开始喜新厌旧了。他们像来到一个新的世界里一样，眼睛里充满了好奇，是什么原理让列车夏天变得凉爽，冬天又闻不到一点点煤烟的味道，每个人都希望在这里找到答案。如花般年龄的我和同事们在空调列车上乘务时，身上引来了很多旅客羡慕的目光。而在一旁的绿皮火车沉默了，像一个老妇人一样失去了姿色，受到了冷落。

绿皮火车渐渐地退出了历史的舞台，有的只能在偏远的山区里看到“慢火车”的样子，有的静静地躺在火车陈列馆里叙述着它们久远的记忆，还有好多年轻人只能在电视剧《铁道游击队》里看到绿皮火车的模样。空调列车毫不留情地把绿皮火车推向了另一个寂静的世界，成为火车中的主角。

它们带着一双慧眼一颗悦动的心和我们一样身上充满了青春的活力，奔跑起来虽然没有绿皮火车的优雅，但是动力十足的它，经历了铁路七次大提速，七次变化，在青春的版图上留下了深刻的回忆。城市无声无息地变幻着，而这一切都在空调列车的眼睛里。

我和我的同伴在空调列车上留下了最美的芳华，虽然有些照片已经失去了往日的光彩，眼角边上也隐藏着一丝皱纹，青春与空调火车欢乐的岁月就像四季玫瑰一样永远没有凋谢过。

我时刻能听见时间的流逝声，上班的路上也会看见火车渐渐地奔向远方。十几年过去了，有的时候静静地站在桥边，看着火车从桥下穿过，有的时候顺着铁路线开车偶遇一列车火车超越自己。人生有许多时光在等待中度过，我不喜欢等待，无数次的遐想火车会如飞机一样地快。

火车在我的生活里乃至生命里从来没有消失过，无论我在哪里，都想亲自看看火车的样子。2008年，北京的站台上川流不息的人群中人们为了心中的梦想来到了这里，我乘务的火车渐渐地驶入了北京站，我看到有一辆动车组停靠在我的旁边，庞大的身体离我如此的近，可是灵魂离我那么远。我静静地望着它，一点点开动起来，渐行渐远……

曾经梦想的动车就在身边，什么时候动车能开到我的家乡？什么时候能成为动车上一名列车工作人员？那时候对我们来说，这一切就是一个梦，可是这个梦从来没有间断过。

京津、京沪、沪宁等高铁瞬间穿越城市时，我们在东北、在寒冷的冬天里迎来属于自己的节日。2012年底哈大高铁正式开通，站台上的动车就像新娘一样，很多人都想知道这个新娘出嫁的模样。一台台摄像机、照相机对准了它，期待揭开面纱的那一瞬间。世界上第一条穿越高寒地区的高铁在辽、吉、黑三省飞速地奔驰，带着性格豪放的东北人穿过时光隧道……难忘曾经的绿皮火车慢慢悠悠带着我们感受着浓郁的黑土地气息，依然记得空调列车带着年少的痴狂在东北大地上奔跑，如今“和谐号”动车组带着东北人的豪迈飞奔的时候，人们听到了新的声音，幸福、兴奋的声音，就像充满动力的血液注入了这方黑土地中……

雪白的世界覆盖着辽阔的大地，零下三十多度的寒冷没有阻止旅客的脚步，要摸一摸、看一看动车组的魅力。第一次以列车长的身份踏上高铁之路我知道我的梦在这里才刚刚起航。我行走在他们中间，北方人的热情驱走了寒冷，人们尽情地晒着自己的车票，与高铁之间的邂逅留在镜头里。

多少旅客与自己擦肩而过那是一个模糊的数字，所乘务的“和谐号”动车组绕地球有多少圈也从未计算过。只知道火车的前方，有许多让人想象不到的风景。

时光，就像一阵风，吹过了一个又一个春夏秋冬，也吹遍了世界的每一个角落;而我与火车的时光就像一本爱情小说，故事的情节总是那么情深意长，我已经深深地融入了在里边，看着故事情节的变化。2017年9月21日新增成员“复兴号”在京沪高铁上以每小时350公里飞驰的时候，一幕幕画卷穿越时光和距离，翩然闪现。

“一江烟水照晴岚，两岸人家接画檐。”“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江浙一带的美景与具有完全自主知识产权的中国标准动车组“复兴号”完美结合，如一副流动的风景画，火车的前方美得让人心醉，醉得让人痴迷。望着车窗外，漫无边际的思緒随着动车组飘逸起来，如果把时间倒回前10年、20年、70年甚至更遥远，这一切只是一个梦，每一个铁路人的梦，更是所有中国人的梦，这些梦经过多少人的努力拼搏让“复兴号”动车组成为世界上一张靓丽的名片，又经过几代人的奋斗托起了民族的伟大复兴。

火车的钢轨无限延长，城市间多了很多有地域特色的高铁站台，“交通强国铁路先行”的字样像一道光映入眼帘，直达心底，为心灵充满了新鲜的血液。眼前的动车组有的静静地停在站台上载着人们准备奔向远方，有的像闪电一样飞速地滑翔奔向下一个城市。记不清自己的身影留在多少组动车上，与孩子之间的拥抱、和老人之间的携手……一幅幅照片映射着对火车的偏爱。时光的痕迹爬在了我的脸上，纵使有千百种风情进入了我的生活，我有时也会悄悄一个人到站台上去看看动车组庞大的身躯，听着汽笛长鸣声音，有时一个人行走在高速的动车组上把心安放在这里，回忆着往事。这是我深深眷恋的地方，因为我知道火车的方向，无穷无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