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剧 臧宝荣
喜庆的唢呐声拉开序幕。
一张盖红的八仙桌被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围在中央。
一支古色古香锃明瓦亮的唢呐,在阳光的照射下金光灿灿,格外耀眼。
一个高音陡然而起,这唢呐随着演奏者眼角眉梢飞扬的得意,在蓝天的映衬下划出一个漂亮的弧线……
众人:好!好!金哈哈就是金哈哈!
金哈哈鼓胀的脸红得像喝多了高粱酒。
老柿子树下,十几辆奔驰车组成的婚车队缓缓驶过。
囍字、气球、红毯、鲜花、拱门……一直延伸到福来家。
婚车队进村,鞭炮齐鸣。
村民围观看热闹,大人捂着小孩子的耳朵,大孩子兴奋的狂奔。
村街上,望不到头的流水席。
小成跑前跑后。手机响,小成接听。小成:珊珊……我在现场呢。你表妹的婚礼,你咋不参加呢?……(吃惊地)你妗子不让?好奇葩……现场的情况?我给你看看。
小成踮脚四望。
小成:哇!太场面儿了!听我给你说说啊!(唱)
婚车就有十来辆,
一溜奔驰开进庄!
望不到头流水席,
大摆三天不打烊!
锣鼓喧天鞭炮响,
还有那拱门、红毯、玫瑰墙!
多少钱?应该少不了……放心吧,(唱)
咱结婚,她们有啥你有啥,
定叫你,排排场场风风光光做新娘!
啥?新办简办?恁妈同意吗?俺爹也……好好,我答应我答应,都听你的!
少年:小成叔,快看哈哈爷表演去,可带劲了!
小成被拽走。
小成:哎,珊珊……回头说,我先挂了啊。
一轮鞭炮过后,婚车里的新人却迟迟不见下车,村民开始交头接耳,小声议论。
画外唱:鞭炮那个噼里啪啦响连环,
唢呐那个呜哩哇啦吹上天,
新娘那个扭扭捏捏不下轿,
新郎那个抓耳挠腮犯了难,哎嗨抓耳挠腮犯了难!
新娘笑笑和新郎大伟在赌气。
笑笑:你家到底给不给?
大伟:怎么还要啊?
笑笑:不就是9999 吗?我妈说了就图个吉利——长长久久!
大伟:咱不图那些个虚的,你先下来,咱先拜堂……
笑笑:呸呸,打嘴!俺们家亲戚都看着呢!我妈说了不给不下车!
大伟:你妈说你妈说……笑笑,咱能别闹了吗?你妈提的条件,我爸都办到了,十全十美的彩礼,楼房汽车金银首饰。临下轿又来这出!这不是成心难为吗?
笑笑:(生气地)什么叫成心难为?你把话说清楚!
大伟强忍着不满,拨电话。
“嘟……嘟……”
对方无人接听。
几个好奇的孩子扒着车窗往里瞅,唱儿歌“山老鸹,尾巴长,娶了媳妇忘了娘……”
众亲朋纷纷恭喜福来。笑得合不拢嘴的福来忙着分烟。福来妻急慌慌举着手机跑来。
福来妻:咋不接电话呢?
福来:没听见。
福来妻:可麻烦咧……
福来赶紧用眼神示意妻子亲友在场,别乱说话。
福来把妻子拽至一边。
福来:小声点,我可是要面儿的人。出啥事了?
福来妻:又要钱,咱上哪弄钱去啊?能借的都借遍了,那不能借的高利贷都……
福来赶紧捂住福来妻的嘴。
福来:(压低声音)那事不能让外人知道。又要多少?
福来妻:9999!
福来:啊?唉!(一咬牙,一跺脚)三十六拜都拜了,不差这一哆嗦!
锣鼓队精彩的表演,引来群众阵阵喝彩。
三爷爷:啧啧啧,听了一辈子了,老金家的喇叭声就是这么赛(“赛”,本地方言,“棒”的意思)!叫人浑身舒坦!
金哈哈表演更起劲儿了,一波又一波的高潮。
福来妻跟在福来后面急得团团转。大梁蹲在地上抽烟。
福来:大梁,你还能出点吧?
大梁妻:爹,大梁能拿的都拿出来了!不能为老二结婚,把俺家刮擦得过不下去吧?
大梁妻摔门而出。
小成被他爹的唢呐声折服。
小成:俺爹就是厉害!
小成对着金哈哈竖起大拇指!
三爷爷:这唢呐声咋也听不够!
瘦猴:哈哈叔,等小成结婚的时候,是不是场面更大?绝活儿更好?比这吹地还好听?
众人期待的望着金哈哈,金哈哈开心地用力点头。
小成:等俺结婚的时候,要新办简办,这些场面都不要。
村民们扭头惊愕地望着小成。
金哈哈:(不可思议地)你说啥?
小成:(底气不足地)俺说要喜事新办简办。
瘦猴:像大喇叭里宣传的那样?
小成:对。
金哈哈:(气)你,小兔崽子……你先把我办喽!
三爷爷:老少爷们儿就想听咱这动静,减了,上哪听去?
众乐手:是就是。
鼓手:哈哈哥,你得挺住!你要不坚持,咱这十里八村就都减了咱。
金哈哈:听见了吗,小子!我坚决不同意!
小成耷拉着脑袋默默离去。
福来急匆匆跑来,着急忙慌地挤进人群,胸前佩戴的“父亲”挤成了朝天倒挂。
福来:(拉金哈哈)哈哈哥,跟俺来一下。
金哈哈:咋了?
福来:有事有急事。(边说边拽着金哈哈往外走)
金哈哈:啥事比新娘子下轿急?
福来:(面有难色)哈哈哥,我……
金哈哈:(艳羡地环视)场面儿!
福来摇头。
金哈哈:(持续地赞叹)风光!
福来叹气。
金哈哈:今年这些家喜事,就你福来办的,是这个(竖大拇哥)!
福来:哥,我是说……(比划钱)
金哈哈:不急。
福来:急!
金哈哈:不急不急,乡里乡亲的,再说我也不是为钱。
福来:咳哟,俺娘哎,实话说吧……
金哈哈:你快说!
福来:(为难)新娘子她不下车,亲家开出了新条件,再要9999。俺手里没现钱了。哈哈哥你放心,办完事,俺就还你。
金哈哈:好说!我给小成攒的结婚钱,你拿去先花。
福来:哥啊你就是活菩萨,可救了俺的急了!咱快去你家拿钱。
瘦猴等村民发现福来。
瘦猴:喜公公在这呢!
众人一哄而上,将锅底灰、红胭脂抹到福来脸上,将一对自制的八戒耳朵套其头上。
福来:(挣扎无果,直着嗓子对大梁喊)大梁快跟上你哈哈大爷!
福来被拖入喜秧歌的队伍,随着锣鼓点夸张地扭了起来。
鞭炮已经停放,村民都等着新娘下车。
大梁扒开人群,将一个大红包赛给车子里的大伟。大伟递给新娘。新娘打开看了看,笑了。新郎下车,拉开车门,抱起新娘。众人欢呼。
礼炮响起,婚礼开始。
胖婶:大梁嫂子,你小叔子结婚这场面可真排场!比你那时候强多了。这钱花的跟流水似的,你公公婆婆是不是把积蓄都花在老二身上了?这将来分家,要是有债务……
大梁妻:(酸溜溜地看了新娘一眼)给谁花的钱谁还,关俺啥事!
金哈哈一边吹着唢呐,一边艳羡地望向被新人跪拜的福来夫妇。
流水席上,胖婶怀里抱着孙子,身边跟着孙女,脚边还蹲着大黄狗。一个劲将菜往孙子孙女嘴里塞。扫一眼同席,麻利地撕下一个鸡腿,扔给大黄狗。正巧被瘦猴看见。瘦猴还没张嘴,胖婶先翻个白眼,用手比着划自己随礼八百。
几轮疯吃疯喝后,一片狼籍。福来老两口疲惫地打扫。
小成在珊珊家厨房捣鼓着下水道。珊珊妈给货品打包。珊珊在电脑前忙活。
珊珊:妈,为啥俺妗子不让咱俩参加表妹的婚礼?
珊珊妈:“姑不接,姨不送”。
珊珊:当姑当姨的就不是亲人了?为啥还不让我去啊?
珊珊妈:“姐送妹子,穷一辈子”,谁让你是当姐的呢?
珊珊:呵呵,等笑笑发了财,我得对她说,得感谢我没去。
珊珊妈:昨晚上你妗子来电话了。
珊珊:说啥来?不用问也知道,一定是跟你炫耀我表妹的婚礼。
珊珊妈:啧啧,光彩礼就十几万,还有这大见面红包、小见面红包、梳头红包、下轿红包……
珊珊:眼红了?
珊珊妈:我闺女结婚肯定比她闺女还排场!(冲厨房喊)对吧,小成?
小成:啊?对呀,是下水道堵了。
珊珊:噗——妈,你是认真的?
珊珊妈:当然!
珊珊:我想简办,不要彩礼。再把那铺张浪费的车队、鼓乐队、流水席等老一套都免了!
珊珊妈:哎呦,我的傻闺女!
(唱)姑娘倒贴人笑话,
彩礼该给也该拿。
谁结婚不敲锣打鼓吹喇叭?
你们俩悄没声地算哪一茬?
珊珊:喜事简办这一茬!
(唱)村里宣传说实话,
大操大办坑两家。
父母背债又坐蜡,
何苦为了面子丢了里子偷偷吃苦瓜?
对吧,小成?
小成:啥?
珊珊:(故意地)下水道!
小成:哦,掏出烂菜叶子,就能通。
珊珊妈:(唱)婚礼越场面儿,
娘家越有面儿,
结婚不场面儿,
婆家更丢面儿,
两家没了面儿,
新媳妇还不成了任人揉吧捏把的受气面儿?
风风光光场场面面儿,
嫁过去,当家作主拿钥匙,挺直腰杆掌门面儿!
珊珊:妈,你咋跟俺妗子越来越像了呢!
珊珊妈:去,少拿我跟她比!你看你论模样、论个头、论学历样样超过笑笑,你说你,咋结婚落在人家后头了呢?人家比你小三岁,你看人家……
珊珊:好饭不怕晚。我可不想学你,连考察也不考察找个我爸那样的,离婚收场!
珊珊妈:你——
珊珊:(低下头)对不起,妈,我口不择言……
珊珊妈:(唱)女儿脱口一句话,
心头好似被刀扎!
不堪回首旧伤疤,
父母早亡住哥家。
财迷哥嫂贪彩礼,
轻信媒婆满嘴夸。
嫁来受气挨打骂,
无奈离婚自带娃。
苦熬苦撑过冬夏,
幸福日子才冒芽。
我怎能学哥嫂眼里只有彩礼价?
全不管妹和女将来过得可融洽?
一阵急促的巧敲门声。
珊珊妈开门,笑笑一头扎进珊珊妈怀里,大哭。
珊珊妈:这是咋了?
笑笑:呜呜……没法过了!我不想活了……
珊珊:快坐下,慢慢说。
小成:修好了。(看到笑笑在哭)婶、珊珊你们忙,我回去了。
珊珊送小成到大门口。
珊珊:一定要做通你爸思想工作啊。
小成:全力以赴!
小成欲和珊珊吻别。
笑笑内声:骗子!他们全家都是骗子!
画面闪回:
全家人在座,三爷爷主持福来家的分家会议。
三爷爷:房屋两座,土地18 亩,锅六口,碗盘26 个,筷子12 双,勺子9 把,这些东西除了房屋外,各平均三份,福来哥、大梁、大伟各一份。
大梁妻:那房屋咋分?
三爷爷:新院归大梁,旧院归大伟。
大梁两口子开心。笑笑不忿。
笑笑:为啥分给我们旧的?大哥大嫂就分新的?
三爷爷:你爹已经在城里给你俩买了楼房,付了首付。大梁没有,就分给他新房新院。你俩也不算亏。
大梁妻:谁吃亏谁知道,谁赚便宜谁有数。要是爹娘给俺们城里买楼,俺们也不要新院。
大梁扯大梁妻示意让她少说两句。
大伟:爹娘你们住哪里?
三爷爷:对啊,新房旧院都分了,你俩上树嘛?
福来妻:俺们寻思先跟着大伟住旧院。
笑笑:啊?(悄悄地对大伟)咱俩还没出蜜月呢,就多出俩第三者!
大伟:亲爹娘咋是第三者呢?
笑笑:俺妈说了别跟婆婆住一块。再说了跟咱住,这不是让咱俩养老吗?
大梁妻:稀罕谁就跟住呗,到时候做饭看孩子,有人就轻省咧。
三爷爷:下面说说这个债务的分担。一共欠款18 万,三家平分。
大梁:咋这么多?
大梁妻:俺不同意!
笑笑:俺也不同意!为啥俺刚结婚,小日子还没过,就先背上一腚饥荒啊?
大梁妻:这些基本上都是老二结婚欠的吧?是不是啊,爹?娘,你说?
福来妻:过去攒的都用在你和大梁结婚……
大梁妻:哟,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我那时候花多少,现在花多少啊?娶不起儿媳妇,就别硬娶!打肿脸充胖子,你们是风光了一把,为啥要我们来承担债务?
笑笑:为啥爹娘不跟大哥住,非跟俺们住?俺妈说债务坚决不能要!
福来:你们,你们……
三爷爷:大梁,大伟,话可不是这么说。父母把你们养大成人,给你们娶妻成家,你们作儿的,不能光分家产,不要债务啊!
大伟:对对……
笑笑:对什么对?这日子没法过了!
笑笑哭着跑出。闪回结束。
笑笑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
笑笑:俺的命咋这么苦啊!呜呜呜……
珊珊妈:这一家子都是啥人啊!才结婚一个多月就弄这个!结婚前不是说的好好的吗?
珊珊:这不都是大操大办惹的祸吗?
笑笑:(哭的更厉害了)俺有啥错?婚姻大事人生就一次,俺就想风风光光的,让十里八村的都羡慕。
珊珊:都羡慕债台高筑啊?
珊珊妈:(假意斥责珊珊)你这个孩子,这是安慰你表妹的话吗?
珊珊妈搂着哭泣的笑笑。
珊珊紧皱眉头。
福来:(拎着酒瓶子)老柿子树啊,你也笑话我?老活儿说的对呀……
(半念半唱)“山老鸹,尾巴长,
娶了媳妇忘了娘。
把娘背到山后头,
媳妇让到炕头上,
吃白饼,卷沙糖,
媳妇媳妇你先尝,
我到山后望老娘。”
半辈子积蓄都花上,
到老没有自己的房……(泣不成声)
小成:爹,咱新办简办又能咋样?外村好多开始的了。
金哈哈:是你的主意还是珊珊的?
小成:俺俩的。
金哈哈继续擦拭唢呐。
小成:只要你点头……
金哈哈:没门!
金哈哈把小成推出自己的屋。熄灯。金哈哈上床躺下,眼睛却睁的大大望着窗外。月亮钻进了云彩里。
金哈哈:爹,你放心,儿子一定给你孙子大办婚礼,咱老金家不能丢了面儿,不能叫谁看了笑话。
笑笑平静下来,睡了。珊珊走到院子里,拿出手机跟小成聊天。
珊珊:咱把婚礼的钱省下来,把淘宝店做大。
小成:好。你负责接单,我负责发货。
珊珊:让我妈和你爸都歇歇!
小成:咦,光歇着多无聊,咱生个孩子给他们解闷吧!
珊珊:臭美!谁要给你生孩子!
乡村的夜色。星光点点,月亮从云朵里钻了出来。
大门口。
大伟敲门。
珊珊妈:(推推笑笑)大伟来了,快跟他回家吧。
笑笑:我才不呢!就不回,永远不回!
大伟:笑笑,快跟俺回去吧。你不回去,俺爹俺娘都吃不下饭了。我绝不会让你过苦日子的,我会去城里打工,一定赚一座金山银山给你!
房间内。
笑笑捂着耳朵,坐在床上生气。
珊珊:笑笑,你俩婚都结了,就别闹了。好好商量个法子,以后日子还长着呢。
笑笑:俺就不,俺妥协一次,就还有下一次。俺不能吃这个亏,表姐,你记住,男人都是惯出来的,你以后一定不能惯着姐夫,女人该强硬就得硬起来。
大伟一直在外砸门喊话。
珊珊:好好好,硬起来硬起来。
珊珊妈:我出去看看啊。让街坊邻居听见不好。
大门哐啷被打开,大伟砸门的手落空。
大伟:(尴尬,往里张望)姑,是您,笑笑呢?
珊珊妈:大伟,你这样大呼小叫的叫别人听见笑话。况且笑笑现在正在气头上,让她冷静冷静你再来接吧。
大伟:啊,那我……
珊珊也跟了出来。
珊珊:放心吧,人就在这里丢不了。
大伟:是是,姑,姐,您俩多费心,那我就先回去了。
大伟一步三回头地离去。
望着大伟背影,珊珊妈忧心地叹口气。
珊珊妈:挺好的孩子,看给逼的。
珊珊:我也得把小成逼成这样。
珊珊妈:死妮子,心咋这儿硬呢?
珊珊:妈,你得和俺妗子学习好好跟小成家提条件。
珊珊妈:哦,不简办了?
珊珊:我也要“硬”起来!笑笑要的我都要,并且翻倍!我得给俺妈挣足了面儿!
珊珊妈:你这孩子可别太过分啊,别整得和笑笑似的,现在哭都找不着调。
你妈我是嫁闺女,可不是卖闺女。你嫁过去,那老金家钱以后还不都是你的。现在都花没了,你过了门可咋过日子啊?这白手起家可不容易啊!
珊珊:(调皮)心疼你闺女了?
珊珊妈:(后知后觉)你这个死丫头!别给你妈眼药了!
村庄晨景。
小成挑担,担子上是拴着红绳的双鸡、双鱼、猪腿等物品。
“想一想又是忙来又是欢喜,粮满囤柴满院样样都有,就少个儿媳妇在我眼前……”哼着吕剧选段的金哈哈前面走着。
挑着担子的小成在后面紧追。
金哈哈主动和早起的乡邻打招呼。
村民:老金叔,你咋这么恣啊?这都担的是些啥?
金哈哈:恣啥呀?你猜?……又接了个大活儿?NO!(摇头)俺有喜咧!
村民:(指金哈哈的肚子)哟,有喜了?
金哈哈:……去,不是俺这肚子有喜!是俺老金家有喜咧!
(唱)人逢喜事精神爽,
家有喜事不怕忙。
里里外外喜洋洋,
楼上楼下亮堂堂。
时来运转财运旺,
日子过得赛蜜糖!
俺家又要大喜降,
儿子马上娶新娘!
盼小成紧锣密鼓快拜堂,
想孙子来年就把爷爷当。
喜得老汉一劲唱,
喜得哈哈醉梦乡。
喇叭匠家办喜事,
万不能听那宣传新办简办瞎嚷嚷!
让庄乡笑话煞我喇叭匠,
必须得气气派派、风风光光、名扬八方!
金哈哈越思越想越欢喜,
恨不能一翅子、一翅子飞到亲家庄!
小成气喘吁吁地追上。
小成:爹!爹呀,我是恁捡来的吧?
金哈哈:胡说!
小成:有车不让开,非让挑着,能是亲生的?
金哈哈:一辈子就这一回,要诚心诚意。
小成:买点轻便的多好,弄这一堆,她家冰箱也盛不下啊?
金哈哈:这是风俗。
小成:吃不了,坏了,不是浪费啊?
金哈哈:啥叫浪费?这叫有钱儿花到刀刃上,有粉儿擦在脸蛋上!
瘦猴、胖婶、三爷爷等人围拢过来。
瘦猴:双鸡双鱼猪腿……哎哟,这是会亲家去啊!
胖婶:这婚事到底是大办,还是简办啊?
小成:简……
金哈哈:简不了,老规矩。
胖婶:跟福来家似的?
瘦猴:肯定更场面儿啊!哈哈叔是谁啊?远近闻名的喇叭匠,喇叭匠家的喜事能凑合嘛?
三爷爷:好好好,又能听个过瘾了!到时候,你金哈哈可得拿出绝活儿啊!
金哈哈:必须地!
胖婶:(见金哈哈走远撇撇嘴)又得掏(比划钱)……忙活一年还不够随份子的。
瘦猴:谁说不是啊!
胖婶:那你还攒掇着大办?
瘦猴:这不赖我……
汗珠子顺着脸颊直淌,小成后背肩头的衣服都湿透。小成赌气地把担子一撂,钻进水塘边大树下的阴凉里,一屁股坐下。被红绳捆住的大公鸡一个劲儿地扑棱翅儿,扯得担子眼看要歪倒。金哈哈一个健步冲上去扶住,抬手招呼小成过来。小成瞥一眼,背过脸去。金哈哈脱鞋追打,小成绕树跑后,蹭蹭爬上树……画面闪回:
腰里别着唢呐的哈哈爹追打着青年金哈哈。绕树跑的青年金哈哈忽蹭蹭爬上树。
哈哈爹:小兔崽子!下来!
青年金哈哈:不下。
哈哈爹:下来!
青年金哈哈:下去,我也不去。
哈哈爹: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青年金哈哈:去了也白去。人家要鸡要鱼,咱弄两袋子玉米棒槌子算啥?
哈哈爹:咱不是没有么?
青年金哈哈:没有就没有,俺打光棍儿。
青年金哈哈骑树杈装睡。扑通落水声响起。青年金哈哈回头一看,爹不见了。
一把唢呐搁在一堆衣裳上。
水塘里泛起水花。
青年金哈哈一下子从树上出溜下来。“刺啦”一声,裤子撕了个洞。
青年金哈哈:(急得直跺脚)哎哟,亲爹哎,你咋还想不开了呢?爹哎!呜呜……
哈哈爹:(从水塘深处钻出)嚎嚎啥呀?下来!
青年金哈哈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迈腿欲下。
哈哈爹:脱了衣裳!湿了衣裳咋去送?笨死!
镜头快进。爷俩在水塘忙活到日偏西。
哈哈爹小心翼翼地用草绳将七八条拃数长的小鱼穿成一串。哈哈爹手指流血。
青年金哈哈:爹,你的手?
哈哈爹:大惊小怪,没事。
哈哈爹捏撮浮土摁上。
哈哈爹:不论大小,咱这也算有鱼了。
青年金哈哈兴冲冲地挑着担子走在夕阳里,挂在担子上的小鱼金光闪闪煞是好看。
大树下,哈哈爹吹响唢呐,仿佛在给儿子加油助威……
“啪!”那串小鱼被扔到地下。浮土飞扬起来,小鱼儿们的半截身子已经被尘土覆盖了。一只黄狗冲过来,叼起,一溜烟地窜没了影儿。
画外同声:“乜么小的鱼,喂猫么?”“看看裤子都漏腚了!”“破腚?哈哈哈破腚……”
闪回结束。
金哈哈抚摸大树,遥想当年,心中感慨。
金哈哈:(唱)想当年日子紧难堪坐蜡,
家底薄没积蓄要啥无啥。
凑不齐下柬礼跳河去抓,
划破裤剌破手小鱼七八。
喂猫鱼破腚裤成了笑话,
为娶亲俺爹娘四处抓瞎愁白头发……
金哈哈抹泪。
小成:哎哎戏过了!你儿上来凉快凉快,至于哭天抹泪么?这就下去。
小成挑担快步走起,故意甩开了金哈哈。
金哈哈:小兔崽子!
珊珊妈亲热地给小成擦汗。
珊珊妈:有车不开,让孩子受这罪!珊珊,快倒杯水给小成。
珊珊:啧啧,怪不得人家说“丈母娘疼女婿”。
小成:嘿嘿,有俺婶疼,就像俺有了妈。
珊珊妈:唉,你妈走的早,你爹拉扯你是真不容易。
珊珊:不容易,才更应该新办简办啊,是吧,小成?
小成:俺爹就是个老顽固!
珊珊:哈哈叔,也不像那不明事理的啊?
小成:你交给的任务没完成。别的事都好,就这件……“婚事新办,丧事简办”大喇叭里天天宣传,他一听就烦,更别说让他接受咧!
珊珊:(玩笑地)妈,要不俺和小成私奔吧?
珊珊妈:(给珊珊一鸡毛掸子)死丫头!
珊珊:小成啊,俺妈不同意私奔,恁爹不同意新办,咱俩啊……(推开小成的手)恢复同学关系吧。
小成:婶……
珊珊妈:婚事新办,通常都是男方巴不得,女方拿架儿不愿意。这倒好,反过来咧!
珊珊:那咋办啊?妈您给想个主意呗?
小成:婶儿疼我,准有法儿,对不?
珊珊妈略一思索,便胸有成竹地样子。
珊珊妈:你们一会儿啊,好好看我——会亲家!
珊珊妈对二人私语。
金哈哈抬头看看珊珊家大门,抬手欲敲,忽停下。仔仔细细整理衣服。最后掏出小梳子,梳了梳残存的几根头发,敲门。
金哈哈:(唱)会亲家,挺紧张,
老金人生头一场!
珊珊妈:(唱)端起架子拿拿样,
逗逗亲家演一场。
金哈哈:(唱)天佑我,顺风顺水过关斩将,
珊珊妈:(唱)稳住神,紧敲慢打对对花枪。
珊珊:(唱)老将出马一个顶俩,
小成:(唱)拿下“老顽固”,俺叫婶亲娘!
珊珊妈:(戳小成脑门)调皮!
金哈哈又敲门。
珊珊妈:开门。
小成:喳!
小成开门。
金哈哈见门开,紧张地头也没抬就弯腰施礼。
金哈哈:亲家好!
小成:免礼,爹——
金哈哈:(尴尬,欲打)你这个小……
珊珊妈:来客了?
金哈哈:亲家好!
珊珊妈:叫早了!
金哈哈:哎,呵呵……他婶子。
珊珊:叔,快屋里坐。
金哈哈:好,好。
所有人落座。金哈哈紧张。
金哈哈:他婶子,孩子们的婚事,咱商量商量?
珊珊妈:不商量,您还想自己做主啊?
金哈哈:不是,呵呵,哪能呢!那个,孩子们说婚事要新办简办,您看……
珊珊妈:不行。
金哈哈:对对。要是没个流水席、锣鼓队……
珊珊妈:冷清。
金哈哈:那车队拱门红毯鲜花……
珊珊妈:得全。
金哈哈:彩礼嫁妆……
珊珊妈:跟形势!
珊珊:妈……让俺叔先抽支烟喝口茶,歇歇再谈吧!
珊珊妈:不提烟茶,我倒忘了!一大早,
(唱)脚不沾地我跑酸了腿儿,
准备着贵客您要登门儿。
金哈哈:费心咧。
珊珊妈:(唱)也想买猪腿猪脸猪拱嘴,
可一看油腻腻地肉太肥。
金哈哈:甭破费。
珊珊妈:(唱)会亲家烟酒糖茶要上品,
哪一样档次不够我退回!
金哈哈:您放心。
珊珊妈:(唱)万不能省了减了瞎凑合,
倘若是折了面子掉了架,宁可亲事吹!
小成:啊?
珊珊:妈,别介呀……
珊珊妈:和小成外头凉快凉快去。
珊珊:大冬天的,俺不热呀。
小成:俺也不热。
金哈哈:叫你去你就去,听老人的。
珊珊小成悻悻离开,又折回,躲窗后偷听。
小成:这是唱的哪一出?
珊珊:继续看戏,正精彩!
珊珊妈:她金叔,您说对不?
金哈哈:……对、对对。(抹把汗,背唱)
鬼吹灯,未沾滴水足足味,
话中话,眀敲暗打句句锤。
自进门,连枪带炮抡一顿,
好家伙,杀我一个下马威。
照平常,掀桌走人不啰啰,
为孩子,强忍恼火笑脸堆。
为孩子,咽下憋屈连说对,
为孩子,直起老腰继续陪。
为孩子,要啥买啥不还嘴,
为孩子,要眼珠子咱也给!
他婶子,婚事咋办您说了算。
珊珊妈:(唱)老话说,一家有女百家求,
金哈哈:(唱)新时代,自由恋爱天作媒。
小成:哟,俺爹这句(竖大拇哥)……
珊珊妈:您也知道新时代?(试探地)那咱喜事也新办?
小成:新办新办(祈祷状)。
金哈哈:不敢不敢。
小成:俺这爹哎,给你梯子你不下!
珊珊妈:是不敢,还是不想?
金哈哈:不敢,也不想。
珊珊妈:真大办?
金哈哈:绝不含糊。(背唱)
腰包鼓身板硬不怕刁难,
半辈子积攒下俺不差钱。
他婶子,(唱)
办喜事啥要求您开条件,
珊珊妈:(唱)金家喜您做主您先谈谈。
金哈哈:(唱)新三斤旧三金任您挑选,
小成:(从窗户探进头)爹,
(唱)啥三斤三斤啥有点蒙圈?
金哈哈:(唱)旧三金戒指耳环金项链,
新三斤百元大钞三斤三。
小成:啊,那得多少钱?
金哈哈:(唱)也可以前四后八一动一不动,
城里楼外加十全十美一冒烟。
珊珊妈:简单说。
金哈哈:(唱)一楼房一轿车彩礼十万,
新家具新电器样样齐全。
迎亲队豪华车连成一串,
珊珊妈:他金叔,您家的钱是大风刮来的?
金哈哈:嘿嘿,不是刮来的,是吹来的。(指指腰里的唢呐,比划)一个汗珠摔八瓣,一支曲子一支曲子吹来的。
珊珊妈:那咋花起来一点也不心疼?
金哈哈:当父母忙活一辈子不就为孩子吗?为了孩子甭说花钱,割肉也不疼。
珊珊妈:这观念,看来是不下猛药不出毒。她金叔,
(唱)那些个,太普通,
中西合璧行不行?
八抬大轿来一乘,
配套仪仗要齐整。
珊珊:(好笑)中西合璧、八抬大轿,我的妈呀,可真有想法!
小成:八抬大轿?您妈这药下得——有点猛!
珊珊:还不是为咱俩!
金哈哈:啊?
(背唱)人心不足蛇吞象,
这个条件怎么应?
珊珊妈:咳咳,天也不早了,我给您端茶去。
珊珊妈出屋,珊珊小成忙起身。
珊珊妈:(小声对窗台底下的小成说)该你上场了。
小成:爹啊,咱走吧。
金哈哈:干啥去?
小成:找八抬大轿去啊。再说俺婶都端茶送客咧。
古旧的房间内,二人行古礼,寒暄落座。
金哈哈忽起身再施一礼。
金哈哈:求轿爷八抬大轿一用。
轿爷还礼。
轿爷:对不住了。
金哈哈双手奉上厚厚的礼金。轿爷推回。
轿爷:不是为钱。
金哈哈:那是为啥?
轿爷:拆了。
金哈哈:那可是您家……怎么说拆就拆了?
轿爷:轿不拆,十里八乡,就来求,不好拒绝。
金哈哈疑惑不解。
轿爷:用轿就得用仪仗,用仪仗就得用鼓乐队,一系列配套起来,没几十人,办不了这场面。忒繁琐沉重。
金哈哈:人生,一喜一悲,也就繁琐两回。
轿爷:能简略轻松,为何求繁琐沉重?
老柿子树下。
醉态的金哈哈:“马大宝喝醉了酒,忙把家还,只觉得天也转地也转……”
一个踉跄,差点被蹲在树下的福来绊倒。
金哈哈:福来?蹲在这干啥?
福来:别提了!
金哈哈:咋了。
福来:新儿媳妇发现家里一屁股债,就不干咧,非闹离婚!
金哈哈:不能吧?别人家不了解,你家我还不了解吗?你和俺弟妹,既能干又会过,咋着也攒下不少吧?
福来:那是喜事前,办完喜事一下回到了解放前!
金哈哈:不能吧?
福来:车呀楼啊,彩礼嫁妆,豪华车队,爆竹烟花,这红包那红包,尤其那三天的流水席……十来万就哗啦啦的流出去咧!还欠了一屁股高利贷的债……
金哈哈:啊?我正想跟你要回那9999 呢,小成要结婚,亲家提的那条件啊——咳,别提了。
福来:当初人家村委动员俺家婚事新办,您老几个非说新办没面儿,这下好彻底光腚——丢大人咧!
几只乌鸦呱呱叫着飞过。
三个穿黑衣的小伙子翻墙跳进福来家。福来慌忙开门进去。金哈哈悄悄跟进,躲在石榴树后。
青年甲:金福来呢?
大伟:你们是?
青年乙:甭废话!金福来不在,你在也行,父债子还。
青年甲:你爹借了我们5 万块,按周息算,到今天本金加利息整15 万。
大伟:不可能!我爹咋能欠你们15 万呢?
青年甲:咋呼啥?咋呼啥?
青年乙和青年丙将大伟摁住。
福来进屋。
福来:松手快松手。
青年甲:(拿出平板,指着图像)这是你不?
福来:是是。
青年甲:本金对不?
福来:对对。
青年甲:周息对不?
福来:对对。
青年甲:看好了——算出来了,一共15 万。对不?
福来:(吃惊地)啊,5 万咋变15 万咧?
青年甲将平板轮过去,重重砸在福来头上。
青年甲:眼瞎啊!刚才不都看见吗?狗嘴一劲儿说对对啊?
大伟气得直蹦,怎奈挣脱不了,破口大骂:王八蛋!我操你妈!
青年甲抓起桌上的抹布塞进大伟嘴里。
青年甲:借债还钱是天经地义的。
福来:能不能……先缓几天?我一定凑齐,一定凑齐!
青年甲:(拿出纸笔)把这个签了,就能缓几天。
福来:(看后,脸色大变)啊,你们要拿我儿子的楼做抵押?不行啊,期房,还没住呢。
青年乙:少废话!要是没有我们这雪中送炭的五万块,你儿媳妇能娶进家?
青年甲:刚才骂我两句,收他两根指头。
青年乙和丙把大伟摁在地上,青年甲掏出刀子就要切大伟的手指头。
福来:别别别,我签我签!
福来签字。
青年甲:不错。减半,砍一根吧!
青年甲举刀欲砍,一支唢呐飞过来,击中青年甲。
金哈哈从石榴树后冲出。
金哈哈:(大喊)住手!我打110 了!马上就到!
青年甲:吓唬谁啊?
青年甲气急败坏地砸唢呐。
金哈哈:现在扫黑除恶!你们还敢猖獗!等着去坐牢吧!
三人对视眼,青年甲示意撤。三人离开。
青年甲走到门口停住。
青年甲:哟,吹喇叭的老金头,年轻的时候叫“破腚”吧?哈哈哈……事不能做太绝哦!
青年甲说罢,将唢呐重重地摔在地上。三人离去。
大伟捶自己。
福来瘫坐在地。
金哈哈跪地捧起瘪了的唢呐。
透过门缝,只见一把古旧的钥匙插进锁孔,一个老旧的木匣被打开。一个更小的木匣被轻轻捧出,放到床上。另一把精致小巧的钥匙插进小木匣的锁孔。颤抖的双手将一个布包从小木匣中拿出,摩挲着,好一会儿才放下。小木匣的隔层被掀开,一张张存折和银行卡,被依次拿出,排在床上。
金哈哈:(一边排一边念念有词)彩礼嫁妆,流水喜宴,烟酒糖茶,烟花爆竹,车队拱门,红毯鲜花……哎,这八抬大轿可难煞咧!
“咯吱——”一声门响。
金哈哈吓了一跳,慌忙扯过被子盖住。
金哈哈:(警觉地)谁?
小成从门口闪出。
小成:嘿嘿,爹,是我。
金哈哈:还不睡?
小成:睡不着啊?那八抬大轿找着了吗?
金哈哈:那八抬大轿拆了。
小成:(故意夸张地)完了完了,没有八抬大轿,俺结不成婚了!
金哈哈:你跟珊珊妈通通气,看这八抬大轿能免了不?
小成:不能!珊珊妈说了,必须有八抬大轿。
金哈哈:要是办不到呢?
小成:爹,你可别急、别躁!(故意地)儿打光棍儿,也不能让爹丢了面儿啊!(忽地掀起被子)我看看爹藏着啥宝贝啊?
金哈哈:(一脚蹬开小成)睡觉去!
老柿子树下,坐成雕塑一样的金哈哈,怀里抱着个布包。
小成拿着手电,找来。
脱下外套,给金哈哈披上。
小 成:想俺爷爷了?
金哈哈:成啊,你不是一直想看看,你爹藏着啥宝贝吗?看吧。
金哈哈递布包。小成接过,小心翼翼打开。
一把精致的唢呐,呈显在月光下。梨木挖成的管子,黄铜的喇叭,油光锃亮,透着岁月的凝重……
金哈哈:这是你爷爷留给我的唯一物件。
画面闪回:
清晨,身披大红花的金哈哈牵着毛驴喜滋滋地出发。
黄昏,垂头丧气的金哈哈,空驴而归。
哈哈爹:(冲上前)咋回事?
金哈哈:三大件,咱少一件,人家说丢了面儿,悔婚咧……
乡亲们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金哈哈爹一口血喷出。
奄奄一息的哈哈爹,紧紧抓着哈哈的手。
哈哈爹:咱老金家的面子……咳咳……面子算是掉到地上……
哈哈爹将唢呐郑重地交给金哈哈。
哈哈爹:这是咱老金家祖传的唢呐……一定、一定把咱老金家的面子从地上拾起来……拾起来啊……
金哈哈:爹——
闪回结束。
金哈哈:(喃喃自语)面子,面子,人活一辈子,为了啥呢?
小成看看着父亲,又望望老柿子树,陷入沉思。
金哈哈:有个梦,我做了一辈子。这辈子,就是想把老金家的面子给足足挣回来。
小成:您做到了。
金哈哈:还没。娶亲这事上,爹不想让你走爹的老路,三十好几才娶上个媳妇。
小成:好饭不怕晚。
金哈哈:你爷爷就死在这上头……
小成:啊?
金哈哈:(唱)一想起卅年前肝肠寸断,
喜事没丧事来泪水成川。
三大件没凑齐娘家不干,
热闹闹迎亲去空驴回还。
老金家丢大人失了颜面,
俺爹他气伤身一命归天……
小成:爹……
金哈哈:(唱)半辈子起早贪黑精打细算,
走南闯北不舍得吃和穿。
为金家风风光光场场面面,
拾起面子让爹含笑九泉!
爹豁出去了!八抬大轿,跑遍山东也得给你弄来!
小成:爹,咱邻居福来家,喜事大办特办,白白浪费好多钱,面子上是挣足了,可拉下了一腚饥荒。小两口差点离了婚,大伟差点残疾。大操大办有啥好啊?爹啊,您本身也是这大操大办的受害者,为啥非得大办呢?咱新办不行吗?
金哈哈:就是想新办,珊珊妈能同意?
小成:俺婶早就同意新办,就是因为恁是个“老顽固”,才下得这剂“猛药”! 她早知道轿爷家的八抬大轿拆了。
金哈哈:好啊,小兔崽子!不早说!
朝霞灿灿,鸟儿啾啾。
金哈哈一开门,发现福来和大伟坐在门口。
金哈哈:你俩这是——给我当门神啊?
大伟将一个信封和红绸包递给金哈哈。
金哈哈疑惑地:这是干啥?
福来:哈哈哥,没有您,大伟的手就残了……大伟快给你大爷鞠个躬!
大伟向金哈哈深深地鞠躬。
金哈哈:(拦)嗨嗨,庄里庄乡的,别弄这个。
福来:另外,告诉你个好消息,那几个都进去了。
金哈哈:大快人心!
福来打开红绸,拿出一把崭新的唢呐。
福来:您试试,看这把行吧?
金哈哈:(惊讶地)你们哪来的钱?不是还有一腚饥荒吗?
大伟:大爷您放心收下。
金哈哈:我不收。
福来:不是高利贷。
金哈哈:不是高利贷,哪来的钱?
福来:大伟把城里的楼卖了,把债都还了。信封里是俺借的那9999。
金哈哈:那侄媳妇同意?
福来:因为卖了楼,他岳母来闹了。
大伟:笑笑说了,只要我能挣钱养家,她不管她妈说啥也跟我过。
金哈哈:太好了!
大红的囍字前,金哈哈激动地握着话筒。
金哈哈:今天啊,犬子的大婚之日,感谢父老乡亲的捧场!朱子家训说“嫁女择佳婿,毋索重聘;娶媳求淑女,勿计厚奁”。我觉着跟现在大喇叭里宣传的喜事新办也差不离,打老祖宗那里就不赞成铺张浪费那一套!所以,我宣布几件事,一不摆喜宴。
瘦猴:捞不着解馋咧!
金哈哈:二不收份子。
胖婶:不收份子咧?(大喊)好!
金哈哈:三不雇车队鼓乐队……
众人交头接耳,有的赞同,有的摇头。
三爷爷:哈哈呀,前面我那些都赞成。最后这条,我反对!
金哈哈:为啥?
瘦猴:您自己家的喜事都不用鼓乐队了,那别人谁还请金哈哈啊?
三爷爷:听不着你金哈哈的唢呐,我浑身难受啊!
众附和:就是啊,听着老金家的唢呐长大的,不听不舒坦。
金哈哈:其实吧,我不吹也不舒坦……
珊珊:(抢过话筒)我俩也宣布一件事。这次我和小成的婚事新办,省下不少钱。(将话筒递给小成)小成,剩下的你说。
小成:我俩准备赞助五万,为俺爹和他那帮老伙计们,成立“金哈哈公益鼓乐队”!
三爷爷:“金哈哈”+“公益”——场面!(竖大拇哥)
瘦猴:风光!
金哈哈猛地给小成一拳,又接连两拳砸在小成背上。
珊珊妈:(心疼地冲上)咋?不愿意?
金哈哈:(哽咽地)没白疼他!
珊珊妈:“金哈哈”就可劲儿过瘾吧!
金哈哈:嗯嗯,他婶子……
珊珊妈:叫亲家!
金哈哈:亲、亲——家!
珊珊妈:哎!哈哈哈……
众笑。
金哈哈:(对着话筒,激动地)公益鼓乐队,凡是喜事新办的,免费呗!
众人欢呼!
三爷爷:(竖起大拇哥)这才叫场面儿!
金哈哈:有您老这句话,我的梦圆了!
众人:(唱)嫁女择佳婿毋索重聘,
娶媳求淑女勿计厚奁。
喜事刮新风新办简办,
移风又易俗人人喜欢!
金哈哈郑重地捧起老金家那支祖传的唢呐吹了起来。
那积攒多年的喜悦,那梦想开花的声音,时而欢腾,时而激荡,洋洋洒洒,铺天盖地,仿佛天上的云能听到、树上的鸟能听到、地上的牛能听到、天堂的父亲也能听到……
剧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