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易语言”在日本的发展：从“简约日语”到“减灾日语”再到“平易日语”*

北京外国语大学 日语学院 韩 涛

提 要：“平易语言”兴起于20世纪70年代的美国，80年代末日本政府也意识到“平易日语”的重要性，并相继开展了大量研究。本文着重梳理和总结了三种平易日语在日本的发展演变路径，并对其进行了分析与评价。“平易语言”对于实现我国政策法规顺畅通达，创建多文化共生社会同样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应当引起有关部门的重视。

1. 引言

“平易语言”（Plain Language）是一种根据交际对象的语言理解和使用能力灵活调整语言使用策略，以达到有效交际目的的交际行为。早在20世纪70年代，美国的尼克松政府便意识到“平易语言”的重要性，着力推行和提倡使用“平易语言”，以确保相关政令法规的通达。卡特政府更是为简化政府公文使其通俗易懂，专门成立了“政府公文撰写研究团队”（The Document Design Project），并在非盈利研究机构、大学及民间机构等多方协助下，制定出《政府公文撰写指南》（Guidelines for Document Designers），成为联邦政府公文撰写的指导手册。

20世纪80年代末，为了将日语推向世界，日本国立国语研究所开始研究、发展“简约日本语”（the Simplified Japanese，以下称“简约日语”）。之后又相继出现了两种平易日语：一种是专门应对灾害时的“平易日语”（Easy Japanese，以下称“减灾日语”）；另一种是适应多文化共生社会的“平易日语”（Yasashiinihongo，以下称“平易日语”）。这些平易日语出现的时代背景不同，目的和内容各异。以下重点对这些平易语言在日本发展演变的基本路径进行必要的梳理和归纳，并在此基础上对其进行分析和评价。

2. “简约日语”的发展演变

自1988年起，在野元菊雄的带领下日本国立国语研究所正式成立研究“简约日语”的科研团队。研究共分两个阶段（每个阶段3年）进行，旨在创制“简约日语”并研发相关教材。其研究内容主要涉及3个方面：（1）从现行初级日语课本中尽可能选取最基本的语法项目及句型；（2）选取2,000个基本词汇（其中第1、第2层级词汇各1,000）；（3）调查词汇的多义性，确定基本义项并规定每个词汇义项不超过3个。具体的研究方法见表1。

表1 “简约日语”采用的研究方法

依据上述研究方法，一批研究成果相继问世。其中包括“步骤Ⅰ～Ⅹ的讲授项目”（见表2）以及2,000个基本词汇（见表3）。

表2 “简约日语”步骤Ⅰ～Ⅹ的讲授项目

表3 2,000个基本词汇中第一层级的1,000个词汇（1～20）

（续表）

3. “减灾日语”的发展演变

众所周知，日本属于自然灾害频发、多发的国家。据日本国土交通省气象厅公布的数据显示，近20年就有6次大规模地震发生（见表4）。

表4 近20年日本发生的大规模地震

（续表）

另一方面，据日本法务省公布的最新数据，截至2016年12月，在日登记的外国人数已达291万人，比上一年增加了近23万人。其中，按出身国家和地区排名前五名的依次是中国、韩国／朝鲜、菲律宾、越南、巴西（见表5）。

表5 在日登记外国人排名前5名的出身国家和地区

梁根荣等（2010）通过调查发现，在日居住外国人平日里在语言、生活、文化上经常遇到各种困难，属于信息弱势群体，因此灾害发生时信息很难有效传递。特别是超半数的外国人不了解当地避难场所的机制；90%以上的外国人不曾去过当地避难场所；发生灾害时得不到有关避难场所、水以及应急食品的信息。据日本都市防灾研究所（1995）公布的数据显示，以阪神大地震为例，日本人的受伤率是0.89%，而外国人是2.12%；日本人的死亡率是0.15%，而外国人是0.27%，也就是说外国人的伤亡率均高出日本人的2倍左右。在此种情况下，信息、交流成为决定生死的重大因素。如表4所示，2011年日本发生的东日本大地震，近2万人在地震及海啸中丧生。在海啸来临前，（1）是否有组织或个人向当地居民发出海啸通知；（2）他们是否及时获得了信息；（3）是否准确地理解和把握了信息，特别是最后一点对外国人而言至关重要（ロング，2012）。①2011年3月16日新华网以“大灾来时有大爱”为题报道了百名中国研修生在海啸发生时受助生还的消息。但如果没有当地日本人及时通知并引导至避难场所，后果将不堪设想。ロドリグ、横山（2005）以在2004年发生的新潟县中越地震中受灾的外国人居民（包括外国留学生及外国人配偶）为对象，进行纸质问卷调查和口头采访调查后发现，发生地震后更多的外国人选择看电视获取信息（NHK电视台26%），而不是听收音机（NHK电台10%）。但即便于此，语言仍然成为阻碍外国人获取信息的最大障碍，28%的人完全听不懂，26%的人认为说得太快听不懂，24%的人认为难懂的词汇太多，17%的人看不懂其中的汉字。沢野（2013）以东日本大地震发生当日及次日千叶县浦安市向市民发出的30条通知为例，调查外国留学生（共29名，其中来自中国25名，越南2名，韩国1名，斯里兰卡1名，日语能力从N3至N1不等）对其中所需日语的理解度发现，灾害刚发生时所需日语的理解度为64%，而关于紧急救援及生命安全保障所需日语的理解度仅为48%。因此，语言除了是日常交流的工具之外，在发生灾害时还是获得重要信息、维系生命的“安全带”（日比野，1999），如何借助简单明了的日语让外国人及时、准确地获得灾害信息自然成为一项重要的研究课题。

阪神大地震之后，不少语言学研究者开始就“灾害与外国人及语言”问题进行了一系列研究，成果陆续发表在1996年1月至8月的《月刊语言》上，如ロング、姜錫祐（1996），松田（1996），ナカミズ、陳於華（1996），杉原（1996），真田（1996）等，“减灾日语”的概念也随之诞生。其中，日本弘前大学的佐藤和之的科研团队就“减灾日语”进行了一系列系统而深入的研究（佐藤，1999、2000、2004、2006），取得了较为丰硕的成果。①参见弘前大学社会语言学研究室主页（http://human.cc.hirosaki-u.ac.jp/kokugo/EJ1a.htm）。

佐藤等人以灾害发生后72小时为界线，将“减灾日语”大致分为“减灾日语1”和“减灾日语2”。理由是因为从灾害发生后到针对外国人受灾者的咨询中心或多语言服务中心的成立大致需要三天的时间（即72小时）。由于篇幅所限，以下重点介绍“减灾日语1”的主要内容。

如表6所示，“减灾日语1”包括三个方面。（1）灾害刚发生后必须马上传递的信息，比如，“到底发生了什么？”“首先应该怎么办才好？”等。同时，也包括防止二次灾害发生的信息，比如，“海啸危险。快逃向高处”“请不要靠近带裂缝的房屋，以免房屋倒塌带来伤害”等（佐藤，2000、2004）。（2）回复平静后应该传递的信息。（3）开始回复日常生活后应该传递的信息，主要是有关恢复生活、生产以及人员安否的信息，比如，传递商店营业状况、外语广播、救援物资以及交通状况等信息。而这些信息从传递方式上大致分为广播中使用的口语和海报、传单中使用的书面语。为此，佐藤的研究团队分别制定了两本手册，即《灾害时面向外国人使用的日语初稿：广播、通知中使用的平易日语》（以下称“手册1”）和《发生灾害时救助外国人手册》（以下称“手册2”）。

表6 “减灾日语”的研究内容

当灾害发生时，多语言广播无疑是及时有效地向外国人居民传播灾害信息的一种办法。然而，ロング（1997）却指出，灾害时的多语言广播可能会遭遇如下问题。（1）即时性问题。同声传译人员并不是一直呆在广播间，因此，无法确保立即使用外语进行紧急广播。（2）灵活性问题。同声传译人员未到场时，可以播放事先录制好的外语广播。但发生灾害时，灾害情况瞬息万变，这种做法难以灵活应对。（3）相关性问题。只播放事先录制好的外语广播与受灾者所需要的信息毫不相关。比如，“刚刚在××发生了地震。请大家不要慌张，冷静应对。之后我们会及时播放最新信息。”播送这样的信息很难起到作用。（4）应用性问题。及时用英语等外语进行广播，外国居民能够理解，但却无法应用。比如，受灾者听到一则“Go to the emergency shelters.”的广播，可能会因为不懂“emergency shelters”用日语怎么说，而无法与日本人交流。即便他们能问“Emergency sheltersはどこですか。”（您知道Emergency shelters在哪里吗？），却依然无济于事。（5）现实性问题。即使为了外国居民用英语播放紧急新闻，但因为在日外国人中近7成的人来自非英语国家而难起到较大的作用。（6）多语言顺序的问题。如果为不同母语的外国居民使用多语言广播，又会存在一个顺序的问题。如果按照1.日语→2.英语→3.汉语→4.葡萄牙语→……→16.印尼语→17.尼泊尔语的顺序依次广播，那么说靠后语言的人很有可能因为听到得太晚而失去逃生的机会。（7）地域性问题。名古屋等中部地区集聚了大量说葡萄牙语的巴西人，而在东京的巴西人数远低于当地的其他国家人数。新潟和北海道等地的多语言中有俄语，而神户使用越南语，日本各地居住着来自不同国家和地区说着不同语言的外国人。

相比之下，使用日语广播就可以不同程度地避免上述问题的出现，但广播使用的日语必须是平易日语。因为对日语非母语者来说，广播时使用日本人日常使用的日语，理解起来会十分困难。难点主要在于：（1）单词；（2）句子的长度；（3）句子结构的复杂性（ロング，2012）。比如，例①中的「きしむ」「家屋」「立ち入る」这些单词对日语非母语者来说很难理解。

① 灾害时播放的普通日语

大きく偏ったりきしんだりしている家屋に立ち入らないように消防庁では注意を呼びかけると共に火災防止のために火の後始末を徹底するよう被災地の住民の協力を求めている。

此外，当发生灾害进行广播时，一般会用到较长的句子，如例（1）。根据ロング（2012）的调查，灾害时播放的日语的句子是日本高中生三年级使用教科书中的句子的长度的1.4倍。教科书中的句子可以反复读理解其意思，但广播一旦没听懂就没有机会再听一遍。而且句子一旦过长结构就会变得复杂，对日语非母语者而言，从中获取有效信息的难度就会随之增加。

针对上述问题，佐藤团队在制作手册1时采取的原则有二：（1）使用日语能力水平测试N3、N4日语替换普通日语；（2）调整句子结构，尽量缩短句子长度。比如，单词替换，如表7所示，替换前的普通日语有些是比较生硬的汉字词，有些则在日常会话中很少使用，如「避難所」「給水車」「津波」，此类单词用N3或N4词汇组成的短语进行替换，如避難所→逃げるところ、給水車→水を運ぶ車、津波→高い波等。有些则直接替换为口语性更强的日常用语，如安全→大丈夫、しばらく→少し等。

表7 用平易日语替换普通日语

此外，由于日语外来语的发音较其本来的发音差别较大，反而会妨碍理解。因此，应避免使用外来语。同时，较难理解的复合动词也避免使用。如「上から落ちてくるものに注意してください」（请注意高空坠物）改为「頭の上に気をつけてください」（请注意上方）。在调整句子结构和长度方面的做法是：（1）将句子主题置于句首；（2）简化主题部分的长度；（3）减少修饰从句；（4）避免使用复句等。例②中的普通日语是当时阪神大地震实际播放的新闻，一句话不但长且结构复杂，还有很多较难的单词。

例② 普通日语：避難していた住民たちが自宅に帰宅し、充満していたガスに気づかず、夕食の準備や暖房のスイッチを入れ、新たな出火が起きているという情報があり、消防ではガス漏れにも十分気をつけるよう、呼びかけています

减灾日语：部屋で□ガスが□くさい時は□火を使わないでください■電気も□つけないでください■すぐ□窓をあけてください■ガスが□部屋に漏れていると□火事になるかもしれません■ガスに気をつけてください■（□表示短暂停顿；■表示较长停顿）

而根据上述做法进行调整后，日语变得通俗而易懂。松田等（2000）通过对初级至中级前半段水平的外国人进行听力实验后发现，其对新闻内容的理解率由原来的30%一跃升至90%。

此外，为了发生灾害时能够及时有效地提取出相关例文，手册1将收录的560条减灾日语分为以下5类：（1）引起注意类；（2）避难类；（3）公共设施停止使用类；（4）公共设施恢复使用类；（5）救助外国人类。当灾害发生时，将这些例文按照时间顺序排列后进行播放，如例③。播放速度控制在每分钟170至180拍之间，不到正常速度的一半（NHK播放速度为每分钟440至490拍，在日语里一个假名为1拍）。

例③ （a）此后还可能有较大地震发生（0～2分）

（b）避难时请步行避难（0～2分）

（c）地震已经停止。请不要惊慌（2～5分）

（d）此后还可能有小规模地震发生（2～5分）

（e）即便停电也不要使用蜡烛（5～20分）

（f）请使用手持电源（5～20分）

（g）电话正忙。请尽量不要使用电话（20～60分）

（h）请不要相信传言（20～60分）

（i）避难时，请在听到正确通知后进行避难（20～60分）

（j）请相信弘前市发出的通知（20～60分）

（k）你的人身是否安全，请告诉你们国家的大使馆（60～180分）

（l）翻译、懂外语的人在观光馆（60～180分）

（m）收音机上有外语新闻（60～180分）

（n）请带纸和笔前来（60～180分）

（o）FM××早上8点至8点5分为您播送泰语新闻（60～80分）

（括号内为从灾害发生后算起在该时间段内应该传递相应的信息）

与广播相比，虽然海报、传单等有一定的滞后性，但其重要性不言而喻。作为信息弱势群体的外国人面对文字信息不但可以有选择性地读，还可以反复地读，甚至读已经过去的信息。例④是手册2在设计海报、传单时的做法和原则。

例④ （a） 为了醒目，海报的题目使用大号字体写。有时题目可以采用多语言书写。

（b） 题目应采用指示动作的表达，如「あいています」（开着）、「もらえます」（可领取）。

（c） 应多使用视觉信息，如图画或地图等。但图有时会引起误解，因此有时需要在图中嵌入文字。

（d） 图画或地图中重要的信息用线加粗。如果图画或地图过于详细，信息就会变得繁杂，反而阻碍对重要信息的理解。

（e） 一张海报、传单应只传递一个信息。

（f） 海报、传单中的文字只使用汉字和假名，不使用罗马字。

（g） 同时使用平假名和片假名时，应采用分写方式。

（h） 使用汉字时，应给每个汉字上标注假名。

虽然在日外国人中有不少来自汉字文化圈以外，但手册2仍然坚持在海报、传单中使用汉字。其原因在于这样做一方面便于来自汉字文化圈的外国人理解，另一方面日本的大街小巷到处都能看到汉字，特别是作为避难场所的建筑名称也是用汉字表记。所以，将汉字当作一种符号加以理解，通过给汉字标注假名读音，还便于与人交流或使用字典查询。图1是依据上述原则设计出来的一份海报。

图1 使用平易日语设计的海报

4. “平易日语”的发展演变

进入20世纪90年代，随着来自越南的难民、中国和东南亚各国的劳动者以及菲律宾新娘、日裔南美人等“新增外来人口”的不断增加，“多文化共生”一词逐渐成为日语教育中的一个关键词汇（庵，2011）。依据日本总务省（2006）的定义，所谓“多文化共生”，是指“不同国籍或民族的人相互认可彼此文化上的差异，在构建对等关系的同时，作为社区中的一员共同生存”5。依据中村（2001）的考察，战后日本的国际化可以追溯到1973年。这一年的3月西方十国集团为挽救布雷顿森林货币体系签署的《史密森协议》走向尽头，日元兑美元也由固定汇率制转向浮动汇率制。此后，日本经济在日元升值的推动下迅猛发展，日本也因此开始意识到与世界共生、共存以及相互依存的重要性。特别是在冷战结束后，世界格局发生改变，“国际理解”一词的内涵也由对欧美各国的“国际理解”向包括亚洲、非洲在内的新的国际社会的理解发生转变（中村，2001）。

为了实现真正意义上的“多文化共生”，庵（2011）认为不应该仅要求外国人学习日语，日本人自身也应该思考“什么样的日语才是便于交际的日语”。在此背景下，日本一桥大学的庵功雄教授开始以实现多文化共生社会为目的进行“平易日语”的系列研究，并自2010年度起先后3次获得日本学术振兴会的科研资助。

如图2所示，庵功雄等人认为，平易日语在社区日语教育中发挥的作用不容忽视，即以平易日语为交流媒介可在外国人和日本人之间架起一座沟通、交流的桥梁。

图2 平易日语的基本构想

如图2所示，要架起这座桥梁，无论是当地的日本人还是在日本生活的外国人都要学习“平易日语”。而重要的是，这种学习不是单方面的日本人“教给”外国人，而是双方在聊天中自然地习得“平易日语”的语法和词汇（庵，2012）。此外，在对象的设定上，平易日语也有其自身的特点。“减灾日语”将对象设定为已具备日语N3水平（即初级水平）的外国人，但事实上，初级语法已涉及各种语法和句型，内容十分广泛，特别是对“留学签证”以外的外国人来说，要达到这一水平是一件很困难的事（庵，2011）。为此，庵功雄（2009）基于“功能与形式的一对一”原则大幅削减了初级语法项目，提出了一套“最简语法”，如表8和表9所示。

表8 STEP1语法项目

表9 STEP2语法项目

（续表）

从表8和表9可以看出，在最简语法里，没有动词的使动、被动、可能、尊敬等变化，表示推测的各种用法，如「らしい、ようだ、そうだ」均用「と思います」来代替；表示条件的各种用法，如「と、ば、たら、なら」均用「たら」来代替。需要注意的是，这套语法是针对日语口语设计的。目前已经出版了两本配套教材——《日语仅此而已1》《日语仅此而已2》。

此外，庵功雄等还提出“日日翻译魔芋项目”①此名称是庵功雄教授根据哆啦A梦中的翻译魔芋所起。（以下称“HK项目”），以实现普通日语向平易日语的自动转换的目的。

日本各地市政府及办事处摆放的各种宣传用的印刷物（以下称“文书”），是包括外国人在内的当地居民获得在该地区生活所必需的各种信息的重要来源。依据庵功雄等（2011）的考察，日式文书在表达上一般具有如下特点。

第一，为避免责任的所在，经常使用含糊其词的表达方式，如「と考えられています」。而删掉这样的表达后句子的意思就变得很明确，如例⑤。

例⑤ 季節性のインフルエンザと同じ飛まつ感染と接触感染であると考えられています。（这被认为与季节性流感一样是飞沫感染和接触感染。）→季節性のインフルエンザと同じ飛まつ感染と接触感染です。

第二，日式文书在表达上十分细致周到，但也往往因此导致前后重复，如例⑥：

例⑥ 「入居資格本審査に必要な書類」（4ページ参照）は、入居資格本審査日において入居候補者及び補欠順位者に提出していただく書類となりますので、申し込みの段階では必要ありません。（“入住资格最终时所需资料”（参照第4页）是入住资格最终审查当天，请入住候补人提交的资料，因此在申请阶段无需提交。）→删除下划线

第三，在表达与法律相关的内容时，为了追求准确性而变得冗长、难懂，如例⑦：

例⑦ 二輪自動車小売業（原動機付自転車を含む）を除く（两轮摩托零售业（包含50摩托）除外）→删除下划线

第四，格式化用语，信息不明确，如例⑧中的「やさしく便利なテレビ放送」要传递的信息，十分含糊。此种情况下即便使用平易日语也很难表达清楚。

例⑧ 地デジは、今までのテレビ放送よりきれいな映像が楽しめるだけでなく、あなたにやさしく便利な21世紀のテレビ放送です。（地上波数字电视不只比之前的普通电视画质更清晰，而且对每个人来说也是更加亲切、更加便利的21世纪的电视播送。）

综上所述，庵功雄等人认为用平易日语对文书进行改写非常必要，一方面能够减轻外国人的利益损失，另一方面，听说读写能力在不断下降的日本老人也可以从中获益。表10、表11就是庵功雄等（2011）人制定的部分改写规则。

表10 语法改写规则

表11 词汇改写规则

表10、表11从语法、词汇两方面具体就如何将文书改写为平易日语进行了展示，由于是从实际操作中归纳出来的原则，因此具有一定的说服力和可行性。但这种改写规则的效果是否真实有效，还有待今后的实证性考察。

5. 分析与评价

以上从“简约日语”“减灾日语”“平易日语”三个方面对“平易语言”在日本的发展演变进行了必要的梳理与归纳。可以看出，这些平易日语的时代背景、目的各不相同，各自的演变路径也有所不同。

“简约日语”从其诞生的那一刻便受到日本社会各界广泛关注（河原，1988；野元，1993），特别是日本政府投入不少财政预算用于支持国立国语研究所研制“简约日语”一事更是引发热议。最先将“简约日语”见于报端的是作为日本三大综合性报刊之一的《朝日新闻》，报道的标题是“为外国人‘发明’简约日语”，详见例⑨。

例⑨ 原文：まず北風が強く吹き始めた。しかし北風が強く吹けば吹くほど、旅人はマントにくるまるのだった。遂に北風は、体からマントを脱がせるのをあきらめた。

简约日语：まず北の風が強く吹き始めました。しかし北の風が強く吹きますと吹きますほど、旅行をします人は、上に着ますものを強く体につけました。とうとう北の風は彼から上に着ますものを脱ぎさせますことをやめませんとなりませんでした。

（《朝日新闻》晚报1988年2月26日）

如例⑨所示，简约日语较原文有很大变化。如「北風」→「北の風」、「吹けば吹くほど」→「吹きますと吹きますほど」、「マント」→「上に着ますもの」、「くるまる」→「強く体につけました」、「あきらめた」→「やめませんとなりませんでした」等。之所以会如此简化是由于简约日语规定：将词尾「だ•する」统一为「です•ます」；动词的各种词尾变化均用「ます」形代替；尽量避免外来语（如「北風」、「マント」）和较难词汇（如「くるまる」）。但问题也正出现在这种简化方式上。本来使日语变得简易且便于于外国人学习是一个很好的初衷，“应该无人反对”，但看到例⑨所示的简约日语后，“恐无人不为此震惊”（中川，2005）1。正如中川指出的那样，其最大的问题在于将各种动词词尾统一为「です•ます」形上（中川，2005）4。例⑨中的简约日语共出现了10处这样的用法（见下划线）。为了避免出现外来语「マント」，将其改为「上に着ますもの」，显得太过“礼貌”。简化是好事、是善意，但要适度，否则过犹不及。紧接着，各种反对意见也见于报端。例如：

例⑩ 标题“脱离普通日语的一次无意义的尝试”

“加工过的日语如同加工过的奶酪一般毫无味道可言。简化日语虽然很有必要，但由于大大偏离了普通日语而变得毫无意义。”（东京都某大学留学生32岁）

“这次的研究计划说是要发明一种像日语但又什么都不像的非常奇怪的语言体系并将之普及。”“既然投入了国家预算，却难免在世界范围内造成日语混乱，必须促使其猛省。”（东京都某大学副教授43岁）

メシ、フロ、ネルだけで十分です。——亭主

（只要吃饭、洗澡、睡觉就够了。——老公）

（《朝日新闻》专栏“发声”转自野元，1993）

据野元菊雄本人所述，其实例⑨仅仅是按照简约日语的步骤1（见表2）将普通日语简化后的一个草案，但这种过度的简化（比如，动词只使用「ます」形）使普通的日语变得十分“异常”（中川，2005）3，而成为众矢之的。从例⑩—不难看出，当时的公众对简约日语所持的态度充满了怀疑甚至是揶揄。多年后，日本知名评论家吴智英（本名新崎智）在论及此事时更是戏称“简约日语”是一次“愚蠢的尝试”（中川，2005）。尽管野元本人对于社会上的种种负面评价也作出过回应（野元，1993、1994、1997），但最终还是没能挽救简约日语退出历史舞台的下场。

与此相对，经过长期的研究和推广，“减灾日语”在日本国内获得了较大的社会影响力，基本上得到了社会的认可。《朝日新闻》（2017年3月16日）还以“灾害时用平易日语向外国人发送手机短信”为题，对“减灾日语”的最新研究成果进行了相关报道。①报道全文见http://www.asahi.com/articles/ASK3G2TS4K3GUBNB001.html（读取日期：2019年11月10日）。本文认为，“减灾日语”在以下三个方面值得肯定。

首先，“减灾日语”的出发点值得肯定。日本是一个自然灾害频发的国家，因而“减灾日语”有着强烈的现实意义。这一点与之前的“简约日语”不同，虽然都是为了外国人简化日语，但“简约日语”的最终目的是提升日语的国际地位，其政治色彩更浓。

其次，“减灾日语”的变换方法较为合理。这种合理性主要体现在变换的灵活性上，比如，“简约日语”饱受诟病的“将动词的各种词尾变化均用「ます」形代替”的规定并未出现在“减灾日语”中。换言之，“减灾日语”在简化的同时也考虑到了简化后的可接受性问题。为此，佐藤（2004）强调在生活区内形成共同理解的重要性。比如，灾害刚发生后要传递“电话忙”这一信息时，“减灾日语”为避免使用复合动词（「込み合う」）而不得不使用不太自然的「電話が忙しい」。此时，如果形成了共同理解，就不会出现“这是日语的乱用！”这样的负面评价。

最后，“减灾日语”除了对外国人有帮助外，对身为信息弱势群体的高龄者以及视觉障碍者也大有裨益。按照惯例，当灾害发生时，电视、广播通常会采用较为官方的表达方式进行报道。例如：

（佐藤，2004）44

然而，随着年龄的增长，高龄者的听说读写能力逐步下降，很难再从像例这样的结构复杂的长句子中及时有效地获得准确信息。而使用“减灾日语”就可以帮助其第一时间获取信息，争取到更多的时间进行避难。这一点对仅能依靠听力的视觉障碍者更为重要。从这个意义上讲，“平易日语”与“减灾日语”有异曲同工之处，只是“平易日语”打破了“减灾”的束缚，将视线投向了创建“多文化共生社会”这一更加宏伟的目标。一些外国人相对聚集的地方行政部门已开始推广“平易日语”，如横滨市2010年出台了《多语言宣传指针》，使用英语、中文（简体字/繁体字）、韩语、西班牙语、葡萄牙语、平易日语共6种语言向居住在市内的外国人推送有关紧急、日常生活、观光等方面的信息。此外，作为“平易日语”的应用，NHK电视台推出了面向在日居住的外国人及中、小学生的「NEWS WEB EASY」，福冈县的柳川市推出了以旅游观光为目的的“平易日语”。最近还有研究讨论了医疗养老领域中的“平易日语”问题，“平易日语”未来的应用前景十分广阔。

6. 结语

与美国将“平易语言”升至国家行政立法的做法不同，“平易语言”在日本的发展主要集中在科研和实际应用领域，尚未升至立法层面。虽然我国与美日两国的基本国情不同，但随着中国国际交往的日益频繁以及各地域语言、文化多样性的不断增强，特别是党的十九大报告明确要把我国建设成为一个更加“开放包容”的国家，如何确保社会信息传递和语言交往的有效性，特别是如何确保国家的政策法规在不同的语言理解和使用能力的交际对象中及时有效传播，将成为我国政府部门及相关研究机构的一项重要的研究课题。本文对“平易语言”在日本的发展演变进行了必要的梳理和总结，对我国开展相关领域的研究具有一定的参考和借鉴意义。针对“平易语言”在社会公平和国际交往中的重要性，在北京市社科基金项目支持下，我们正在从事“政务交流语言的民间适用性研究”，试图在考察境内外相关经验的基础上，为我国的平易语言研究提供政策和理论上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