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郭喜凤
在我家卧室一角,静静地放着一台旧缝纫机。
上世纪70年代中期,我丈夫老吕在西安市89中当教师,我在西安农业机械厂当工人,两人的工资合起来不到100元,除了养活家中三个女儿和我母亲,还要赡养在农村老家的婆婆,照管两个未成年的小姑子,生活负担很重。在保证吃饭的前提下,大家的衣服只能是“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
经济再紧张,小孩子长大一点就得添新衣服。那个年代,去商场买新衣服是一件非常奢侈的事情,况且衣服式样也陈旧,于是,自己动手做衣服就显得非常必要且经济实惠。
有了这个念头,就买来针线、剪刀、尺子等工具,开始了我的“缝纫生涯”。从小到大我从来没有做过衣服,现在有了孩子,就在母亲的指导下试着给孩子们做衣服。开始用手缝,毕竟太慢,而且针脚不整齐,歪歪扭扭的,于是就跑到邻居家,借用人家的缝纫机。
那时候邻居之间来往频繁,用别人家的缝纫机,人家也不会说什么,总是提供方便,但我自己心里过意不去,不能老去麻烦别人。随着操作缝纫机的技术越来越熟练,买一台缝纫机的愿望也越来越强烈。上世纪70年代,依旧是物资紧缺的岁月,买什么东西都要票证,像缝纫机、自行车之类大件,手里没有票证你连想都不要想。各类票证都是发给单位,极其紧缺。像我们工厂,缝纫机票证一个车间一年也不一定轮上一张。然而好运气还是有的。1975年的一天,厂工会给我们车间一下子发了三张缝纫机票,大家商定采取抓阉的办法分配。
可是希望越大,失望也越大。满怀激动的心情,却抓个白条。回到家,老吕看我郁郁寡欢,问怎么回事。我告诉他缝纫机的事。老吕倒挺乐观,安慰我说没抓到就算了,咱们不是一直就没有缝纫机吗?不是日子也过来了了吗?听到这些话,我的心里才平静一些,但好长时间,失落感都难以消失,茶饭不香。就这样过了有大半年,记得是离春节不远了,有一天,老吕兴冲冲地跑回家,说是朋友老刘从陕西缝纫机厂弄了一张缝纫机票,说话间从口袋里掏出缝纫机票,高高举起。我高兴得双脚直跳,连话也不会说了,只是连连说谢谢老刘、谢谢老刘。
星期天,我俩到厂里借了一辆架子车,从解放路民生商场“请”回了朝思暮想的缝纫机,记得花了140多块钱。当时,缝纫机拉回家是要自己安装的。不过这可难不住我,毕竟我是机械厂的。回到家,打开各种包装,按照说明书,把机架、台板、机头按顺序安装起来,没用太多时间就大功告成。我迫不及待上机练习起来,当听到机子发出嗒嗒嗒欢快的声音时,当时的兴奋真是难以言表。
有了缝纫机,我的缝纫技术也如虎添翼。1978年春天,单位派我到上海学习新技术,趁着这难得的机会,我到上海第一百货大楼帮同事买了不少衣服、鞋帽,为我家买回了好多衣服纸样,就用这些纸样,我给全家人做了不少新潮的衣裳。自从有了缝纫机,每年春节前就是我最忙碌的时候,要提前买布料,然后放纸样剪裁,一件件新衣服,都要赶在除夕前完成,保证全家人大年初一穿上新衣。由于我做的衣服样式新潮,邻居们也纷纷上门让我帮忙裁衣服。一时间,我几乎就成了专业裁缝师傅。
倏忽将近半个世纪过去了,我们经过多次搬家,原先的旧家具早已淘汰一空,但是不论生活如何变化,那台为我家立下了汗马功劳的缝纫机总是跟随着我,它像一匹忠心耿耿的老马,虽然早已闲了下来,不能再为主人做什么事情,但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把它当废品处理掉。有时闲暇下来看着它,历历往事便会像电影一样在我的眼前掠过,它的存在,已经成为我生命中的一部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