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银楠
(中国传媒大学 北京 100024)
中国古代,受宗法制度和伦理政教文化的影响,婚姻一般讲求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家族利益、金钱权利、不讲爱情、男权至上。当事人完全没有自主空间,尤其是女性,更是处于被动地位。中国古代向来提倡女子无才便是德,对于女性的束缚完全扼杀了其天性。因此,中国的爱情最善于描写“怨”,来表达世人对婚恋的不满,以及在现实婚姻生活中遭遇的不幸。为了表达“怨”,中国古代文学中的婚恋类型多是离人思妇、旷夫怨女、征夫怨妇、商人弃妇、老夫少妻、书生鬼狐、一夫数妻等等,婚恋文学结构形式也多是病亡、自杀、化蝶、化鸟、化树、成鬼、成仙、私奔、隐居等等,这是对现实中不幸的悲鸣。
中国自魏晋以来,因为门阀制度盛行,士族大家的观念深入人心,反映在婚姻方面,便成了讲求门当户对。向来门不当户不对之人是无法结亲的,婚姻没有爱情可言。《定情人》最大的特色就在于对婚恋观的描写,里面进步的婚恋观是对传统婚恋观的一大突破。文中主要讲述双星的婚恋观,但同时也点缀了双星母亲的门户论、双星朋友庞襄的良媒之说、江蕊珠的婚恋态度以及江家父母、赫炎等人的婚姻观。这些婚恋观的描写,是对才子佳人小说中婚恋观的一个总结。
在《定情人》中,双星的母亲、朋友、江蕊珠以及屠驸马所秉持的皆是传统的婚恋观,而双星正是在与他们做辩论、做斗争的过程中,把自己的婚恋观公诸于世,发出了时代的声音。
双星的母亲在里面是封建家长的代表,她长期受封建伦理道德的浸染,所持有的也是中国传统的婚姻观念,即讲究门当户对,提倡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所以她以宗嗣大事来劝双星,并劝他娶一个门当户对之人,并以“门户虽盛衰不常,然就眼前而论,再没有个不捡盛而捡衰的道理”。[1]来反驳双星不看重门户的做法。双星的朋友庞襄也注重门户,认为显官才是良媒:“官尊则为显官,显宦之女,门楣荣耀,则为良姻。人人皆知,难道兄转不知。”[2]然而双星并没有认同他们的看法,执意不看门户,只求貌与才。
江蕊珠既有传统大家闺秀的端庄秀雅,也有一般闺阁小姐所没有的开明、睿智、勇敢、机智。对于婚姻,她既想找一个才情与德行良好的才子,又想在父母之命的框架下活动,不愿逾越名教之礼,始终没能走出封建伦理道德的圈子。对于终身大事她考虑得很周到,虽然第一次见双星已有些动情,在与双星和诗之后感情进一步地升华,但她并没有为此沉沦。她始终想试探双星的性情如何,然后再做进一步的发展。后来为挽救双星,不得已与双星见面,但却是隔窗而望,不曾实实在在地接触。最后与双星定情,她仍坚持“惟功名是一捷径,望贤兄努力”[3]。在她的婚恋观中仍然存在着世俗的影子。江蕊珠对爱情渴求的是名正言顺、光明正大,不是苟且。后来被选入宫,为成全节烈之名,跳河自尽,可见她对爱情的坚贞。虽然如此,但是这也暴露了宋明理学对人思想的腐蚀,女子要守妇道,必要时以死来成全自己的贞洁,这是对人性的一种泯灭。
江家父母相对而言是比较开明的,他们没有以“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古训来教养女儿,反而非常注重培养女儿的才学,认为女儿不输男子。在择婿方面,并没有单纯地考虑门当户对、政治联姻,而是考虑了“才”的因素,一心一意想要找一个才貌文采俱佳的才子来和女儿做配。虽然如此,但是他们仍没有跳出传统婚姻观的局限,从江章评说双星“将来前程远大,不弱于我”。 “我堂堂相府,不便招赘白衣”。[4]可见他们仍旧是看重门户的。
赫炎和屠驸马在小说里面是反面人物,他们所持的是一种靠权势巧取豪夺的婚恋观。他们自持有权有势,便任意强迫别人嫁、娶。赫炎在听说江蕊珠的美貌和才华之后,便迫不及待的想要娶到手,强娶不成,便想伺机报复,几乎没有一点人情可言。屠驸马也是屡次以当朝驸马的身份逼迫双星娶他的女儿,在他心里婚姻是可以靠他的权势主导的。面对双星的不识时务,他放言“无知小子,他自持新中状元,看我不在眼内,巧言掩饰,他也不晓得宦途险隘,且教他小挫一番,再不知机就我,看他有甚本事做官”。[5]这是一种逼婚不成所带来的报复心理,婚姻在他们眼里只是一种权势的附属品。
《定情人》中的婚恋观主要从以上这些人物的对话、行动等表现出来的,进步的、保守的、落后的、大胆的都有所体现,其中以双星的婚恋观最具有特色。双星的婚恋观是全文发展的一条线索,以此展开,以此收尾。
双星的婚恋观在才子佳人小说的长河中可谓独树一帜,是进步婚恋观的代表。他以惊世骇俗的言论奠定了《定情人》在才子佳人小说中的地位。
在面对“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门当户对”的社会定局时,他没有随波逐流,认定“天地既生了我一个双不夜,世界中便自有一个才美兼全的佳人与我双不夜作配”。[6]一定要找一个“貌美”“才美”“情美”的女子,方能如愿,不论对方门户高低。这些言论在反映他进步思想的同时,也从侧面反映了妇女地位的提高。
双星的婚恋观摆脱了封建枷锁的外衣,追求才情的自我体认、男女自主的婚配、彼此爱慕的婚姻以及才貌俱佳的配偶。这不仅体现了作者的美好追求,更是当时社会境况的一种映射。自明代以来,由于商品经济的发展,市民阶层崛起,人们的自主意识觉醒,妇女地位因此得到一定程度的提高,人们对于婚姻的看法发生了一些改变。这些情况,便促成了才子佳人小说中婚恋观的变化。双星成了时代的代言人,作者借他之口,道出了世人的心声。
与《定情人》之前的才子佳人小说相比,双星的婚恋观有很多闪光点。如在《娇红传》中,申生和娇娘虽然也是两情相悦,彼此定情,但他们的爱情并没有光明正大,更多的是一种冲动,格局相对而言比较小。其中虽然有冲破礼教束缚的大胆描写,但是在婚恋观方面并没有明确的追求婚恋对象貌美、才美、情美的说法,更多的呈现的是一种私情。《鼓掌绝尘》风集中杜萼与韩玉姿,虽然有着一见钟情的模式,但是与《定情人》相比则有点小家碧玉,里面的“才”在婚姻观中的体现并不是特别的明显。杜萼的心性并没有那么坚定,他要的不只是爱情,还有门当户对,因此在高中之后,他又娶了一位与自己素未谋面但足以与自己的身份相匹配的妻子。可见,他并未完全走出“门户论”的束缚,少了双星身上的那份坚定决绝,对于定情之人并没有太过明确的概念。这些与双星的婚恋观都有一定的差距。双星进步的婚恋观是对以往才子佳人小说婚恋观的总结,把以前那些没有明确定论的东西,系统化了,并且升华了思想内涵。《定情人》在才子佳人小说中地位的奠定与《定情人》中所描写的进步婚恋观的描写是分不开的。
注释:
[1]曹雪芹 高鹗.红楼梦[M].北京:华夏出版社,2013,第42页.
[2]林辰.才子佳人小说集成[M].沈阳:辽宁古籍出版社,1997,第254页.
[3]林辰.才子佳人小说集成[M].沈阳:辽宁古籍出版社,1997,第255页.
[4]林辰.才子佳人小说集成[M].沈阳:辽宁古籍出版社,1997,第312页.
[5]林辰.才子佳人小说集成[M].沈阳:辽宁古籍出版社,1997,第317页.
[6]林辰.才子佳人小说集成[M].沈阳:辽宁古籍出版社,1997,第371页.
[7]林辰.才子佳人小说集成[M].沈阳:辽宁古籍出版社,1997,第255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