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一普
自2018年7月2日首演至今,半年多的时间里,由辽宁芭蕾舞团创作的中国芭蕾舞剧《花木兰》经受住了考验,在全国各地上演,获得了不错的评价。辽宁芭蕾舞团成立于上个世纪80年代,从《梁山伯与祝英台》到《嘎达梅林》,从《二泉映月》到《末代皇帝》,在探索建立中国特色的芭蕾艺术道路上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绩。2015年,一部表现东北抗联精神的芭蕾舞剧《八女投江》先后获得了原文化部文华奖和中宣部“五个一工程”奖。借着这股东风,一鼓作气,三年之内,辽宁芭蕾舞团又创作出了一部中国芭蕾舞剧。巧合的是,这又是辽芭与王勇、陈慧芬伉俪的一次成功的合作。王勇、陈慧芬夫妇是来自南京军区的国家一级编导,享受国务院政府特殊津贴。这次《花木兰》的舞剧创作对他们来说更具挑战。与前作《八女投江》相比,两者讲述的虽然都是战争题材的故事,但是在故事的传唱度上,显然是《花木兰》更高。观众越熟悉,对于原创芭蕾舞剧的编创难度就越大。如何结合芭蕾的艺术特色讲好中国故事,王勇和陈慧芬编导用了500多个日夜。从编导的角度来说,整部舞剧应该如何叙事呢?
芭蕾舞剧《花木兰》剧照
在原本的《花木兰》故事当中,花木兰是以一个“户织女”的形象出场的,经过了女扮男装、替父从军、获得战功、荣归故里,最终重回父母膝下,成为中国古代女性忠孝两全的最为典型的英雄人物。而舞剧的初始,打破了叙事的顺序,采用了倒叙的叙述手法,首先呈现在我们面前的是我们最熟悉的那个英姿飒爽的花将军的形象。而在舞剧《花木兰》中,一身戎装的花将军首先与我们见面。一束定点光映照在花将军灰色的轻甲上,整个氛围显得庄严和肃穆。而花将军手中的武器--弓则显得分外的令人瞩目,它体现出了编导的匠心独具。在中国的冷兵器时代,战场上最常用的武器其实是刀和长枪。我们熟悉的花木兰艺术形象通常也是使用该类武器,然而为什么我们的花木兰舞剧选择了一个持弓的形象在开场亮相呢?弓箭是战场上最具杀伤力的武器之一,而女芭蕾舞者最有力的“武器”是她们的足弓(脚背)。这个细节表现出来的是在近百年的芭蕾舞中国化进程中,我们已经不是单纯的与中国的文化和中国的故事相结合,而是在符合芭蕾本身的艺术规律的前提下,创造出合情合理又独具审美的中国芭蕾艺术形象。
当然,从编导的叙事角度讲,弓箭亦是贯穿全剧的重要线索。我们都知道,在《木兰辞》当中,有交待木兰从军前的筹备过程。“东市买骏马,西市买鞍鞯,南市买辔头,北市买长鞭”,并没有交待购买弓箭的过程。编导匠心独运,通过父女弓箭的交接,体现出了家国情怀的传承。无论是男儿或是女郎,国难当头,皆尽忠,家处困境,皆行孝。歌颂了中华民族忠孝的传统美德。
在古典芭蕾舞剧中,通常人物的出场是具有一定顺序性的,群舞、多人舞、双人舞、变奏等。在这部舞剧介绍木兰家庭的过程中,编导主要采取了4人舞这种形式。无论是最初的姐弟嬉戏,还是后续木兰父母的登场,都采用舞台左右分区,一面是群舞,一面是4人舞的场景设置。在姐弟登场的时候,舞台左侧是插秧舞的群舞。右侧则有两个插秧舞的演员与木兰姐弟构成4人舞。这种设置很好的把主要人物融合到了群舞背景之中。同时也增添了群舞的样态性,群舞不是单独的群舞更不是单纯的背景,而是为整个舞剧的叙事、主要人物的特征起到了很好的烘托作用。随后父母的登场与木兰姐弟形成的有人物的4人舞,与前面的4人舞形成了区分。音乐为之一转,是整个舞剧中少有的欢快的节奏,体现了一家人的其乐融融。这也为整个舞剧留下了伏笔,同时与舞剧结尾木兰返乡的故事内容形成了呼应。
就像前面所述,欢快的节奏极为短暂,随着朝廷的征兵,父亲的老态、兄弟的稚嫩让木兰决心替父从军。贯穿全剧的弓箭在这时起到了巨大的作用。老迈的父亲已拉不动弓,稚嫩的兄弟试图尝试却拉不开工。这一切都被木兰默默地看在眼里。于是她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趁着夜色,背着家传的弓箭,奔赴校场报到替父从军。
军营历练的这一部分,细腻地表现出木兰初来乍到时青涩又略显笨拙的憨态,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将士们在训练时矫健的身姿。就舞蹈的动作设计而言,之前的男群舞插秧舞是具有代表性的动作组成的舞蹈组合。而这一段营中训练则是通过更多的芭蕾元素来呈现当时的情景。用深蹲、跳跃、旋转表现战士们的刻苦训练非常恰当形象。在集体训练中受挫的木兰暗下决心利用空余时间刻苦加练。这不仅被李将军看在眼里,还身体力行帮助和陪伴木兰。这一段落的情节为二人后续的情谊萌生做出了铺垫,同时也成就了男女主人公在本剧中的第一段双人舞。如果说弓箭连接的是血脉情感,那么军营的训练则体现着战场内外的兄弟情义。舞剧的故事推进无时无刻都在彰显着家国情怀。
芭蕾舞剧《花木兰》剧照
随着剧情的发展,舞剧在第二幕加入了木兰与李将军细腻的情感线。女扮男装、替父从军这种做法瞒得了一时,骗不了一世。无论是木兰还是李将军,在家国大义的前提之下,也开始正视自己的儿女私情。编导在这个场景中设计了一段鸿雁舞。这是一段独具匠心的设计,是我们所熟知的故事当中并没有的内容。鸿雁作为一个意向,将芭蕾舞和中国传统故事花木兰完美地结合到了一起。通过鸿雁飞舞的姿态,彰显出芭蕾舞的舒展美。大雁的形象坚强而挺拔,在中国传统文化中一直包含着美好的寓意。“五常俱全”的大雁象征了花木兰优良品质的同时,表达了花木兰对李将军的敬佩与爱慕之情。这是一种感情的升华与融汇,通过一个意向呈现出思乡、恋慕、崇敬的情感。呈现出木兰情感的丰富性。至此,木兰不单单是我们所熟知的英雄,也同我们一样有血有肉有情。
但是美好的光景总是那么短暂,战争是残酷的,战场上的拼杀、死伤在所难免。李将军为救木兰英勇牺牲,木兰拔下李将军所中的弓箭,射杀敌酋。至此,木兰终于从花木兰成长为花将军。舞蹈演员用有力的肢体语言如旋转、跳跃表现战势的激烈。大开大合的场景与之前细腻的描绘形成鲜明的对比。敌酋倒下的那一刻,也象征着战争的胜利,木兰军中的故事也告于段落。木兰从激烈的拼争中,暂时缓了口气,但是马上陷入了对李将军逝去的悲痛中来。这一段情节紧凑,张弛有度,编导真正地把观众带入了木兰的内心世界。
芭蕾舞剧《花木兰》剧照
之后木兰做出了一系列的决定,辞去了将军的职务,拒绝了朝廷的封赏。卸甲还乡,承欢父母膝下。功名利禄如过眼云烟,世间唯有真情长存。这一系列的情感描写,激发了观众对于木兰这个角色强烈的认同感。木兰成为了观众心目中真正的英雄化身。
当木兰真正以女装的形象出现在父老乡亲的面前时,感动的不止是他的父母兄弟,观众们也被打动,此时这只是一个柔弱的女孩子,她所承担的责任,勇敢坚强的精神,更加让人敬佩。在舞剧的最后,编导并没有让木兰与李将军的爱情故事成为悲剧,在木兰的梦境中她终于以女装与爱人相对,生活在和平的男耕女织的幸福时光里。当然这只是一场梦,在观众遗憾这对有情人不成眷属的同时,更深刻地感受到了木兰的大爱,大义,大勇,大美。
芭蕾舞是西方舶来的艺术形式,因此,普通大众在对芭蕾舞的艺术鉴赏方面或多或少会存在一些障碍和隔阂。中国的原创芭蕾舞剧不仅是芭蕾在中国生长的必要形式和结果,同时也为观众欣赏芭蕾这种艺术形式搭建了良好的艺术桥梁。当然,我们在芭蕾舞剧《花木兰》的欣赏过程中,并不是重温一个我们耳熟能详的历史故事。编导致力于舞剧叙事的清晰性和完整性,使我们在观剧的同时可以很好地参与其中。通过训练较量、鏖战厮杀,体会巾帼英雄拼搏的风采。通过与父兄的3人舞、李将军的双人舞感受充沛而细腻的情感。而最终通过芭蕾舞语汇两者间找到了平衡的契合点,使得人物形象更加立体、丰满,受众更容易接受。
芭蕾舞剧《花木兰》剧照
较《八女投江》,花木兰故事的时代与我们更加遥远,战争场景更为宏大,被改编成的艺术种类更加丰富,这对于芭蕾舞剧的原创形成了不小的挑战。但是,辽宁芭蕾舞团本着对英雄的讴歌,很好地完成了《花木兰》芭蕾舞剧的创作。这种创作思路还会继续延续和发展下去。我们坚信,在未来辽宁芭蕾舞团会创造出更多优质的、经典的剧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