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乜野
我叫洛桑,今年十六岁。
今天是朝拜的第457天,是梅朵祖母去世的第六天,我们已经走完了三分之二的路程。
远方的山丘似乎永远都走不到头,弯曲的道路消失在看不见的那边。
蔚蓝的天空上飘着洁白的云朵,三岁的妹妹白玛布摸躺在板车上一直问我,什么时候才可以吃一朵天上的棉花糖。
板车的皮绳勒得我左边肩膀生疼,虽然格来阿妈已经为我垫了三块废弃轮胎皮,但我还是有一种身体要被撕裂的感觉。
太阳已经接近地面,阳光透过空气慢慢被削弱,夏日的燥热也逐渐殆去。
在夕阳中,我们的影子都被拉长,顺着远方一点点虔诚地行走。
丹巴阿帕伏在地面,用一块石子在高速公路的地面上,画了一条白白的横线。
石头与地面的摩擦声吱吱响起,大家都随着阿帕的止步,结束了一天的朝拜,我也终于可以卸下板车,休息一下了。
我揉了揉酸痛的左肩,往日这个时候梅朵莫拉总会递过来一碗水,夕阳会洒在她带有淡淡笑容的脸上,与她的慈爱的目光相互交融。
行程同往昔一样,朝行夕止,只是少了梅朵莫拉的温柔话语。
那个不顾自己年迈身体,劳累了一天,却仍旧轻声问候大家的莫拉,您在天上还好吗?
梅朵莫拉的牙齿安静地躺在绣满雪莲花的布袋子中,弟弟顿珠稚嫩的声音在我背后响起。
“洛桑阿佳,我想莫拉了。”
我将布袋子递给他,顿珠的小眼睛立马有神起来,他小心翼翼地将布袋子接了过去。
那朵白色的雪莲静静地感受着顿珠的温暖,顿珠用细小的声音,轻轻对着祖母诉说着一天的艰辛与虔誠。
“梅朵莫拉,我好想你……”
在翻越一个山口的途中,祖母去了天上。她将自己的牙齿取下来,希望我们能够将她带到拉萨,带到大昭寺,让她永远地嵌在牙柱上,聆听着藏族人的神圣与纯洁。
顿珠用小手轻轻擦掉眼泪,他今年要上小学了,他一直觉得自己是男子汉,可以照顾大家。
阿帕和阿妈叫我和顿珠过去搭建帐篷,为今晚的休息做准备。白玛布摸正在为阿帕揉捏膝盖。
父母要行长跪礼,全身伏地,额头轻叩地面,将自己一生的虔诚送给这片土地。他们希望这个民族、这个国家都可以离苦得乐,安康幸福。
每一天的周而复始,我从来没有感觉到厌倦,心中的圣洁在一天天累积。
因为佛藏在我们灵魂的深处,信仰流淌在我们的血液当中。有一天,我也会像阿妈阿帕一样,灵魂也在散发着圣洁的光辉。眼眸的深处,也会有一片神圣的湖泊。
帐篷搭建好了,顿珠躺在我胳膊上慢慢入睡。这天晚上我梦到了梅朵莫拉,她说洛桑是心地善良的意思,她祝愿我们明天的征途,一路顺风。
她的眼睛和天一样澄澈,她从天上给我摘了一朵棉花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