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艳庆,袁卫华
(广西师范大学文学院,广西 桂林 541004)
清代广西研习经学者不乏其人,但有著述者不多,相关《诗经》研究著作更是寥寥无几,其间临桂籍士人闵光弼所著《诗经大义》为其中较著者。其书尚未终稿,即有同乡友人龙启瑞致信闵氏(《复闵鹤子书》),盛赞其作②(清)龙启瑞著,吕斌校笺.龙启瑞诗文集校笺[M].长沙:岳麓书社,2008:490-491.。书成之后,则有同乡友人朱琦、时任广西巡抚郑祖琛为其撰序,荐于士林③朱琦所撰为《诗经大义·后序》,朱序称:“郑梦白中丞尝称其书为毛郑功臣,又于宋儒不相牴牾,为得古人说诗之意,既为之序,而张之矣。”这里的“梦白”为郑祖琛字,郑氏为浙江乌程人,曾于道光、咸丰间任广西巡抚,其为闵光弼《诗经大义》所撰序文,今未得见。参见朱琦《怡志堂文初编》(《续修四库全书》第1530册,第225页)。。今闵氏《诗经大义》一书下落不明,惟晚清民国间广西桂平籍士人黄炽昌致信同乡友人程大璋,追溯广西历代学术时曾提及“临桂闵某有《诗经大义》数卷”④疑黄炽昌所述即本于朱琦《诗经大义·后序》所载:“后与别,京师又数年,予假归,闵君亦自某州学归。问其所业,则出《诗大义》若干卷。”,但又声称“此皆见于史传,或有述著行世者也”⑤(民国)黄占梅修,程大璋纂.桂平县志·卷三六.(《中国方志丛书》第一三一号)[M].台北:成文出版社有限公司,1968:1555.,则其时闵氏《诗经大义》一书已难获一见。
至于闵氏本人,因广西本土文献记载缺失,显然也未能引起人们的重视。在广西古今方志及《广西大百科全书》(历史卷)中也付阙如。虽然闵光弼没有较为可观的传记、碑志之文,但因其有在多地为官的经历,在方志、笔记中则多存其迹,可大致勾勒其家世、生平、仕履及交游、著述之状。今遍考群书,略辑其生平事迹如下,以求教于方家。
闵光弼曾于咸丰六年(1856)署理湖南祁阳知县,并迎养双亲于祁阳,不幸其母于两个月后逝世,因太平天国起事正盛,时局混乱,故暂葬于祁阳。六年后,闵光弼之父以寿终,时闵光弼虽已调任他县,但仍遵遗命将其父与其母合葬于祁阳。同治《祁阳县志》卷六《碑碣》中保存了闵光弼双亲的《华表记》,称“临桂封翁原任湖北巡司闵锡爵与妻赵氏合葬墓在墙口蟠龙山之原,署祁阳县闵光弼父母也,有《华表记》”,从中可考闵氏家世情状,故录全文如下:
封翁闵府君讳锡爵,字修之,号鹤亭,广西临桂人。太封翁逢源公,名儒硕望,两经拟元,讲学东江,著作宏富,世称南川先生。封翁幼承庭训,勤学善书,年十八壮游都门,考取内阁供事,咨送军机,出为湖北巡司。历四十余年,所在多善政。性至孝,母寿九十有六,初迎养楚署后,陈情解组归,养志承欢,侍奉备至,待兄友爱,每竭蹶以供挥霍。犹子辈教养婚嫁如己出。子为吾邑侯鹤子司马,道光丁酉科孝廉,特旨拣发湖南知县军功加同知。历任皆著政声。吾邑人士有《去后思》,勒石浯溪以志爱。同治元年,封翁寿九十有二,于十月十八无疾考终省廨。遵遗命含基于祁,卜吉二年五月九日安葬。窀穸告成,谨撰联语,镌于华表,并纪梗概云。(治凭经刘希关撰)
太宜人赵,为同邑乾隆乙卯进士、刑部主事、山西隰州直隶州宣本公女,贵州罗斛州判学熄公、嘉庆癸酉经魁、横州学正学熥公胞妹。早娴礼教,夙秉闺箴,天性贤明,具识入体,事姑尽孝,极敬极诚,勤俭持家,内外整肃。自随任以逮迎养,数十年中居若寒素,以故相夫训子,得无内顾,各以廉名。岁丙辰鹤子邑侯莅祁,甫经两月,讵意太宜人寿终官署,时粤匪陷全州,道途梗塞,风鹤频闻,邑人士劝奉厝于此。乃卜吉蟠龙山之阳。迨南路肃清,体魄久安,未敢轻徙。越六年壬戌封翁弃养,遵遗命而各墓焉。鬣封金龙蟠合璧,神灵永妥,并垂不朽云。(治愚侄刘希关撰)①(清)陈玉祥等修,刘希关等纂.(同治)祁阳县志(《中国方志丛书·华中地方》第三〇一号)[M].台北:成文出版社有限公司,1975:441-444.
从中可知,闵光弼为广西临桂人,有家学相承,祖父闵逢源,世称南川先生,为名儒硕望,曾“讲学东江,著作宏富”。父亲闵锡爵,号鹤亭,“幼承庭训,勤学善书”,曾于十八岁即“考取内阁供事”,后“咨送军机,出为湖北巡司。历四十余年,所在多善政”。其母赵氏亦为临桂人,为乾隆乙卯科进士,刑部主事、山西隰州直隶州宣本公之女,“天性贤明,具识入体”,“以故相夫训子,得无内顾,各以廉名”,可知闵光弼不仅有良好的家学,且有优良的母教。此外,关于闵光弼父、祖的事迹,还见于清代梁恭辰所撰笔记小说《北东园笔录续编》卷六“闵鹤亭父子”条:
桂林闵逢源(三江),耆儒也,工属文而好行善事。乾隆年间,城中时疫大作,闵故知医,率一老仆,负药囊,比户诊视,令仆调药,遍饮之,所全活甚众。未几,其次子鹤亭(锡爵)以供事军机处得官,其孙鹤雏(光弼)旋登丁酉乡荐。相传翁乡试时,曾两次拟元。初次主司得卷甚喜,传观毕,置帐顶间,后遍觅不得。或传主司阅此卷时,辄见大黑影在前,遂置之,盖其家有经纪牛牙者。翁遽令辍业,而合家誓不食牛犬。行之数十年,今鹤雏又以大挑得外翰矣。家大人守荆州时,闵鹤亭方为磨盘洲巡检,值荆江秋涨甚急,鹤亭悉力堵御,工无可施,彷徨四顾,见有禹王庙,遂往默祷。四壁颓然,仅存古钟一座,遍镌梵字。鹤亭命丁役舁镇水口,自据钟纽,呼曰:“数万生灵,惟神庇佑。工若不就,当以身殉。”祝毕,即下桥抛石,而堤遂成。时有从堤下过者。偶以碎砖击钟,钟大吼,其人遽病,祷之乃愈。由是牲牢报赛无虚日。家大人初莅任,巡堤见钟,诘之,始知其由。及巡抚桂林,鹤亭犹健在,为覼缕旧事,付鹤雏记之。②(清)梁恭辰辑.北东园笔录(《笔记小说大观》第五辑)[M]第29册.扬州:广陵古籍刻印社,1983:286.
梁恭辰(1814-?),福建长乐人,为道光年间广西巡抚梁章钜第三子,曾随父在桂,故与闵光弼有密切交游。由文中所述“家大人初莅任,巡堤见钟,诘之,始知其由。及巡抚桂林,鹤亭犹健在,为覼缕旧事,付鹤雏记之”,可知此条笔记内容当为闵光弼之父口述,闵光弼本人记述。其中述闵光弼祖父“两次拟元”等事更为详明。
此外,闵光弼友人王拯曾撰有一篇《闵贞妇传》,传主为闵光弼子妇龙氏,据传文可知闵光弼有子曰闵长孙,早卒。①(清)王拯撰,汪长林点校.王拯集(《桐城派名家文集》第7册).卷六[M].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2014: 457. (清)周来贺纂修.(同治)桑植县志.卷二.团练(《中国方志丛书·华中地方》第二九二号)[M].台北:成文出版社有限公司,1975:173.
至于闵光弼本人仕履,据上引《华表记》,为“道光丁酉科孝廉”,即道光十七年(1(清)王拯撰,汪长林点校.王拯集(《桐城派名家文集》第7册).卷六[M].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2014: 457. (清)周来贺纂修.(同治)桑植县志.卷二.团练(《中国方志丛书·华中地方》第二九二号)[M].台北:成文出版社有限公司,1975:173.837)中举。上引《北东园笔录续编》卷六“闵鹤亭父子”条所称“鹤雏(光弼)旋登丁酉乡荐”,及光绪《临桂县志》卷六《选举表四》所载皆可佐证②(清)吴征鳌修,黄泌、曹驯纂.(光绪)临桂县志[M].清光绪三十一年刻本,254.。此后,闵氏仕履可考者有:
道光二十年(1840)赴京参加会试,不果③具体考证详下文。;道光二十九年(1849)任平南教谕④(清)魏笃修,王俊臣纂.(同治)浔州府志.卷十三.秩官)[M].清同治十三年刻本.;咸丰二年(1852)任清泉县知县⑤(清)王开运等修,张修府等纂.(同治)清泉县志.卷六.官师(《中国方志丛书·华中地方》第三〇六号)[M].台北:成文出版社有限公司,1975:148.;咸丰五年(1855)任湖南桑植县知县⑥(清)周来贺纂修.(同治)桑植县志.卷五.职官志(《中国方志丛书·华中地方》第二九二号)[M].台北:成文出版社有限公司,1975:383.;咸丰六年(1856)十月署理祁阳知县⑦(清)陈玉祥等修,刘希关等纂.(同治)祁阳县志.卷九.职官(《中国方志丛书·华中地方》第三一〇号)[M].台北:成文出版社有限公司,1975:589.;咸丰十年(1860)任永定知县⑧(清)万修廉修,张序枝纂.(同治)续修永定县志.卷七.职官[M].清同治八年刻本.;同治元年(1862)代理湘阴县知县⑨(清)郭嵩焘等纂修.(光绪)湘阴县图志.卷九.职官表[M].清光绪六年刻本.;此外,闵光弼还曾任迁江县训导⑩黄旭初等修,刘宗尧纂.迁江县志.第七编.宦绩附职官表(《中国方志丛书》第一三六号)[M].台北:成文出版社有限公司,1967:253.,具体年月未详。
至于闵光弼的政绩,方志所载不多,可考者有:咸丰四年冬十月,视事桑植,有参与组织团练事⑪(清)王拯撰,汪长林点校.王拯集(《桐城派名家文集》第7册).卷六[M].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2014: 457. (清)周来贺纂修.(同治)桑植县志.卷二.团练(《中国方志丛书·华中地方》第二九二号)[M].台北:成文出版社有限公司,1975:173.。咸丰五年,在桑植曾移建奎星楼⑫(清)周来贺纂修.(同治)桑植县志.卷七.杂文(《中国方志丛书·华中地方》第二九二号)[M].台北:成文出版社有限公司,1975:445-448.。咸丰六年,署理祁阳知县,因著政声,当地人士曾立《去思碑》于当地浯溪寺,以志爱敬不忘⑬(同治)《祁阳县志》卷九《职官》载:“闵光弼,临桂县举人,(咸丰)六年十月署任(有《去思碑》在浯溪寺)。”另,前引同治《祁阳县志》卷六《碑碣》所载《华表记》中碑名为“《去后思》”。。此碑或为闵光弼重要的传记资料,惜暂无考。咸丰八年,在永定知县任上曾倡修社仓⑭(同治)《续修永定县志》卷三《积贮·社仓》载:“社仓,在常平仓后,久圮,咸丰八年知县闵光弼倡修。”。
关于闵光弼的交游,相关文献主要集中在其与桂籍官员及同乡士人的交往方面。
梁章钜(1775-1849),福建长乐人。曾于道光十六年(1836)至道光二十一年(1841)间任广西巡抚。闵光弼曾协助梁章钜编校《三管诗话》,事见梁氏《三管诗话·自序》:
余抚粤西将五年,随时访录都人士旧诗,已得数百家,约可编次四十余卷。闲缀诗话若干条,附于各家之后。初属楚南杨紫卿明经总司校勘,不终事以去。继之者为临桂闵鹤雏孝廉,又以计偕而止。而余亦遂量移吴下,匆匆治装。其编次之义例,卷数之分合,字句之歧伪,皆未遑手定也。濒行,乃以全稿归秀峰山长黄春亭明府。……道光二十一年岁次辛丑孟夏之月,福州梁章钜撰。⑮(清)梁章钜著,蒋凡校注.三管诗话校注[M].南宁:广西人民出版社,1996:1.
文中“以计偕而止”者,指闵光弼以举人身份赴京参加会试,从而中止了协助编校《三管诗话》之事。道光二十一年(1841),梁章钜调任江苏巡抚,可知闵光弼协助梁氏编校《三管诗话》当在此前不久。
梁章钜因编撰《楹联丛话》《楹联续话》,从而在楹联界享有盛誉。闵光弼在与梁氏交游期间,二人亦有话及楹联之事者。如《楹联丛话》卷八《格言》载:
闵鹤初曰:“尝见一楹联云世间惟有读书好,天下无如吃饭难,语亦沉着,惜未知作者为谁。”①(清)梁章钜等撰,白化文,李如鸾点校.楹联丛话[M].北京:中华书局,1987:112.
文中“闵鹤初”当为“闵鹤雏”,音同而讹。此后,清代朱应镐所辑《楹联新话》卷十《杂缀》称:“梁氏《联话》载:‘闵鹤雏诵一书室联云:“世间惟有读书好;天下无如吃饭难。”不知谁作。’按《随园诗话》,此为苏州薛皆三进士句。但‘读书’作‘修行’不同耳。”②(清)朱应镐辑,白化文,李鼎霞点校.楹联新话.卷十.杂缀[M].北京:中华书局,1987.其文对梁章钜《楹联丛话》作了补充,其中“闵鹤初”正写作“闵鹤雏”。此外,梁章钜所编《巧对录》卷六载:“闵鹤初言:一乩仙出对云:‘踏破磊桥三块石。’众思索不能就,乩书云:‘分开出路两重山。’”③(清)梁章钜撰,梁恭辰辑录,陈焕良点校.巧对录.卷六[M].长沙:岳麓书社,1991:88.亦为闵光弼与梁章钜话及楹联之事,可见二人平日交游情形。
龙启瑞(1814—1858),广西临桂人,道光二十一年状元。曾官至江西布政使。才学冠绝一时,为广西五大古文家之一,于经学、小学皆有精深研究。闵光弼与龙启瑞非但为同乡友人,而且还有姻亲之谊。前揭王拯所撰《闵贞妇传》言:
贞妇闵氏,临桂人。父启贤,邑诸生,早殁。贞妇随母周,幼育于从大父曰见田先生。从大母黎,通书史,使贞妇同诸女学。书画、女红皆精好,性和貌庄。年十七,归同邑闵孝廉光弼子长孙。甫旬日,而长孙病,贞妇侍疾谨。长孙卒,贞妇将殉,家人密伺之,不得遂。……明年,姑某病,妇割臂月求疗不得。姑殁,哀毁,日不支。……贞妇翁光弼,与余同岁举于乡。而其从父曰启瑞,又与余好,而辛丑同年生也。两家道贞妇事唯悉,故传之以备志乘。④(清)王拯撰,汪长林点校.王拯集(《桐城派名家文集》第7册).卷六.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2014: 457.
从中可知,贞妇闵氏的生父为龙启贤,是与龙启瑞同为“启”字辈的从兄弟。传中所谓“从大父曰见田先生”者,乃龙光甸,为龙启瑞之父。龙启瑞早卒,其遗孀、孤女获龙光甸收留。龙启瑞撰《先大夫事略》,曾言其父“后官于楚越,养族姻之孤寡者六人”⑤(清)龙启瑞著,吕斌校笺.龙启瑞诗文集校笺[M].长沙:岳麓书社,2008:440.,贞妇闵氏或即为其中之一。而王拯所言“贞妇翁光弼,与余同岁举于乡。而其从父曰启瑞,又与余好,而辛丑同年生也”,则明白道出了闵光弼与龙启瑞之间为同乡友人兼姻亲的特殊关系。
此外,闵光弼与龙启瑞的交游,主要见于梁恭辰《北东园笔录初编》卷二“循吏获报”条:
桂林龙雨川(光甸)以孝廉为湖南知县,爱民如子,盛有循声。大府闻其廉能,力荐之,今已擢他省矣。其子翰臣(启瑞),甲午孝廉,端方谨饬,生平尤好义轻财,周给戚友无吝色。其同里闵鹤雏孝廉尝称之,谓余曰:“近年所交,得此一人焉。”庚子礼闱揭晓,余与鹤雏、翰臣同报罢。次日翰臣因鹤雏访余,一见即决其非凡品。盖温柔敦厚,君子人也。数日后,余出都而翰臣留京。及辛丑入都,访翰臣于内城,自后踪迹渐密,心欲效其为人,而自觉不逮。是年,翰臣考取中书,随成进士。其诗文楷法本优,人咸以翰苑相期,无何,竟得大魁。是夏,余返桂林。适家大人调抚江苏,舟过长沙,龙雨川来谒。龙与余家本有世谊,盖其父与家大人同登甲寅乡榜者也。⑥(清)梁恭辰辑.北东园笔录[M]第29册.扬州:广陵古籍刻印社,1983:230.
上文主要记述梁恭辰与龙启瑞之间的交游情状,但其间的牵线人则为闵光弼。由文中“庚子礼闱揭晓,余与鹤雏、翰臣同报罢”,可知闵光弼曾于“庚子”即道光二十年(1840)赴京参加会试,即前引梁章钜《三管诗话·自序》所述“临桂闵鹤雏孝廉,又以计偕而止”之事。此外,龙启瑞与闵光弼还曾有诗作相唱和,如龙启瑞有一首《对月有怀,周受田归省蜀中,李卓峰归省闽南,周稻村、闵鹤雏、李鼎西旋里》,诗称:
分飞鸿雁各天涯,极目关山隔暮霞。千里相思惟对月,几人作客未还家。春来远道迷芳草,别后丰台感落花。料得旧游堪念处,一时回首望京华。①(清)龙启瑞著,吕斌校笺.龙启瑞诗文集校笺[M].长沙:岳麓书社,2008:199.
又有《寓居保安寺赠闵鹤雏一首》:
清宵散步出回廊,微雨初晴一苑凉。闲看树摇知鸟宿,静闻风过辨花香。春寒似水流难尽,客意如丝理更长。惆怅小窗同剪烛,说诗仍记夜联床。②(清)龙启瑞著,吕斌校笺.龙启瑞诗文集校笺[M].长沙:岳麓书社,2008:183.
由“惆怅小窗同剪烛,说诗仍记夜联床”一句,可知二人平日多有诗文切磋之举。
除了龙启瑞,闵光弼与同乡诗人周必超亦有交游。周必超(1806—1869),广西临桂人。一生刻苦钻研,著作极富,撰有《分青山房诗抄》《分青山房文集》《分青山房词稿》《读左随笔》《家训》等。周必超曾有《长沙晤闵鹤子》诗:“长沙重聚首,绿水涨芳塘。旧积书千卷,新题诗几行。宦情如我淡,草法爱君狂。满地干戈起,闲愁各异乡。”③李木会.周必超《分青山房诗集》校注[M].广西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07:46.李氏注称:“闵鹤子,字光弼,当时为湖南桑植县令,具体生平不详。”据新编《桑植县志》所载,广西人闵光弼曾于咸丰五年(1855)任桑植县知县(海天出版社2000年版,第690页)。而闵鹤雏则为周必超题辞称:“我亦长行客,皇都不久留。功名悲末路,事业建清秋。盛节怀苏李,奇才说吕周。诸君俱特达,常愿傍龙楼。”④李木会.周必超《分青山房诗集》校注[M].广西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07:255-256.可知二人早年交游及交情之深。
闵光弼于同治元年(1862)在左宗棠的家乡湘阴任代理知县时,与左宗棠及其长子孝威曾有过从。左宗棠在同治元年九月十日写给其子孝威的家信中称:
浩斋师课尔极费心力……尔意欲吾寄谢敬,自是至理。今函六十金奉之,尔亲送去,为我致声(前已作书谢之矣)。隽卿先生现在此,我自致谢。……两主考已由折弁带寄土宜各五十两。白兰岩学使及丁稚璜太守、闵鹤子明府、恩筱农房师则均不寄银,以其为外官也。⑤(清)左宗棠撰,刘泱泱校点.左宗棠全集[M]第13册.长沙:岳麓书社,2014:55.
之后,又在次年正月六日写给孝威的家信中称:“闵鹤子先生处既送十二金亦可去得,以其为县试前列之师,非甚有异常知遇之感也。”⑥(清)左宗棠撰,刘泱泱校点.左宗棠全集[M]第13册.长沙:岳麓书社,2014:61.文中的“闵鹤子”即闵光弼。当时左孝威呈请其父给闵光弼致送谢金,开始左宗棠“以其为外官也”,认为可以不寄银。但之后左孝威还是送给闵光弼十二金作为致谢,左宗棠虽然默许了此事,但也表明“以其为县试前列之师,非甚有异常知遇之感也”,可知闵光弼与左宗棠非有深交厚谊。
闵光弼的著述首推《诗经大义》,今原书下落不明,或已散佚。今存龙启瑞《复闵鹤子书》⑦(清)龙启瑞著,吕斌校笺.龙启瑞诗文集校笺[M].长沙:岳麓书社,2008:490-491.、朱琦《诗经大义·后序》,可知其概略。其中,龙启瑞《复闵鹤子书》言:
递中辱奉手书,并惠读《诗经大义》第一卷,快慰之至!计维兴居康胜,课士之余,得以经籍自娱。大著一编,实能好学深思,窥见古诗人之意旨。大约考古而不泥于古,从今而不蔽于俗。所谓《诗》之失愚者,此宜可以免焉。某学植寡陋,于是经无能为役。意有所疑,或可以匡助于足下者,辄逐条注于简端,伏候采择。……向拟辑为一书,以朱子《集传》大旨标举于各章之下,复引小序而下汉儒专门之说附焉,使学者知《集传》之外古说诗者之家法如是,又以知朱子慎择之意之所存,名曰《诗经今义证》。牵于人事,又治他书,未卒业,故不暇及。今读足下书,大足以起发鄙意,故不耻浅露而自竭其说焉。
从中可知,闵光弼、龙启瑞二人治《诗》之理念、方法颇为接近,皆有融通汉宋之旨。其时,闵光弼只给龙启瑞“惠读”了《诗经大义》第一卷,很可能当时全书尚未完稿。此后,朱琦《诗经大义·后序》曰:
吾乡经学,自汉魏陈长孙父子始,然皆治《春秋》而不及《诗》。……及国朝蒋光昌、麦士奇;治《礼》则陆川庞希容、全州陈宣,而皆不及《诗》。其善说《诗》者,惟阳朔唐瑄一人耳,而平乐李志亦有《葩经约旨》一卷,盖治《诗》者之难其人如此。……吾友闵君喜言诗,尤笃信《诗序》,琦尝笑谓闵君:“吾乡治经者不乏,独治《诗》者少耳。以予所闻,近代惟唐、李二君,今至子而三矣。”后与别,京师又数年,予假归,闵君亦自某州学归。问其所业,则出《诗大义》若干卷。予取而视之,其说大抵申明《序》义,自毛传讫朱子止,旁及杂家,而尤详于唐以前,引据赅洽,断以己意。闵君自言:“吾所学虽本之大小《序》,然于《序》所不合者,不强为牵附,至于朱子之说,有未安者,必虚己辨析,不敢如今之考订家妄肆诋毁。”郑梦白中丞尝称其书为毛郑功臣,又于宋儒不相抵牾,为得古人说诗之意,既为之序而张之矣。而予更为考吾乡经学源委,及历代说诗者异同附之简末,以为治经者劝云尔。①(清)朱琦.怡志堂文初编[M].《续修四库全书》第1530册.225.
朱琦于道光二十六年于京师告归,②赵尔巽等.清史稿.卷三七八.朱琦传.北京:中华书局1977:11596.时闵光弼或在平南教谕任上。其论《诗》,“本之大小《序》……至于朱子之说,有未安者,必虚己辨析,不敢如今之考订家妄肆诋毁”③朱琦《诗经大义·后序》,《怡志堂文初编》[M].《续修四库全书》第1530册.225.,大略以汉代《诗》学为主,对南宋朱熹《诗》说未安处,虽有“辨析”,但态度是“虚己”的,并“不敢如今之考订家妄肆诋毁”。
经学著作之外,今可见者,尚有闵光弼所撰《移建奎星楼记》一文,为其任湖南桑植知县时倡议移建奎星楼,功成后所撰。该文载于同治《桑植县志》卷七《杂文》,今录其全文如下:
堪舆家言儒者弗道,然既曰地理,则必有理可凭者,吾谓不如以人事占之,尤足征信。桑城旧有奎星楼,建于城东南隅最高处。初意原欲为培文风计,乃前此若向、若郑、若沙诸君,先后掇巍科登显宦,自是楼建后无闻焉。则楼与地势之不相宜也,遑顾问哉。咸丰五年春,余董士民大修城垣,相度形势,惟文昌门低洼坎窞,若人身然,耸肩伏首,殊不足壮观瞻,拟以是楼移建于南城,与文昌门正对毗连较合体制。时贺兰马君晴崖奉檄来桑会办筹后事宜,与余同志尽心民事,相与计议,大以为然,促速成之。遂于三月开工,阅五月余而始竣,费金钱二十六万有奇,飞檐门桷、画栋雕甍,与■文阁前后辉映,洵乎气象发皇,一如人之昂头阔视,扬眉吐气矣。
当鸠工之始,经费无出,都人士集议动用宾兴存款,以文人公项为培植文风之举,所谓以公济公,理固宜然。余自维宰桑两载于兹,凡以缮城垣、治廨宇、建祠庙,以妥神灵而祀忠义;置劳署以资捍卫,而壮声威,种种工费浩繁,率皆相廉以蒇厥事,方愧无以增益宾与,壮多士裘马之色,顾肯以此一节工程,而抑移有限之经费耶。余令愿期已届,行将别,其将何以留赠多士,惟将所收宾与项下钱百二十一千四百文捐荐,全数归齐,仍交董事者经收,由是而日增月积,经费既多,则观光赴试者多,而掇巍科登显宦亦必较昔益多,于是遂归功于余捐修奎楼以培文风之方也,不亦多乎,是为记。④(清)周来贺纂修,(同治)桑植县志.卷七.杂文(《中国方志丛书·华中地方》第二九二号)[M].台北:成文出版社有限公司,1975:445-448.
以上所考,即为目前闵光弼生平所知者,尽管仍十分简略,一些基本信息如生卒年等尚付阙如,但已不妨为其作一简介:
闵光弼,字鹤雏,广西临桂人,道光十七年举人。闵氏家学、家教优良,祖父闵逢源(三江)为名儒硕望,讲学东江,著作宏富,世称南川先生。父闵锡爵,字修之,号鹤亭,幼承庭训,勤学善书,年十八壮游都门,考取内阁供事,咨送军机,出为湖北巡司。历四十余年,所在多善政,卒于同治元年,寿九十有二。母赵氏,亦出自临桂官绅之家,“天性贤明,具识入体”,“以故相夫训子,得无内顾,各以廉名”。自道光十七年中举后,闵光弼历任广西平南教谕、迁江县训导、湖南清泉、桑植、祁阳、永定等地知县及湘阴县代理知县等职,所在多有政声,于祁阳任职期间,甚得民心,当地士民曾为其立《去思碑》于浯溪寺。交游方面,闵光弼曾与时任广西巡抚的梁章钜有过较为密切的交往,曾协助梁氏编校《三管诗话》;二人日常交流常涉及楹联佳句,为梁氏编撰《楹联丛话》等书所资取。同乡友人中,闵光弼与龙启瑞、周必超等过从较密,曾有诗文唱和之作存世。此外,因于同治元年(1862)在左宗棠的家乡湘阴任代理知县,故得以与左宗棠及其长子孝威有过简单交往。此外,闵光弼有子曰闵长孙,早卒,曾娶龙启瑞从侄女为妻。闵光弼的著述,今存《移建奎星楼记》一文,为其任湖南桑植知县时倡议移建奎星楼,功成后所撰。其经学著作《诗经大义》,今下落不明,或已散佚,而据龙启瑞《复闵鹤子书》、朱琦《诗经大义·后序》两文,可知其治《诗》以毛郑为主,但于朱熹《诗集传》亦有所取择、有所辨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