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人类学及其思想的积极倡导人与重要实践者 ①
—— 追思管建华与音乐人类学E—研究院

2019-12-10 15:05上海音乐学院音乐学系上海200031
关键词:音乐学人类学研究院

洛 秦(上海音乐学院 音乐学系,上海 200031)

老管,你走了一年了。你离开我们的一年是如此之长,朋友们见面了总是聊到你,大家的微信中记录了大量有关你的离世与对你的挂念;我与凡玉一起在浙江音乐学院学报《音乐文化研究》2018 年第4 期上设立了专栏,刊登了你的好友及学生对你的怀念。然而,你在世的一生却是如此之短。你有太多的事情还没有做完,有太多的理想还没有实现。咱们俩有不少有意义的学术计划还没有开始,你就这样突然走了。

老管,我依然保留着你的微信和邮箱,时而翻看往日的通讯,书橱里摆放着大量你的著述成果,经常需要拜读查阅,总觉得你依然健在。微信的最后阶段中,记录着与你联系关于我与吴蛮前往南京艺术学院讲学的事情。

感谢老管,在你的推荐和范晓峰、杨曦帆二位学友领导的操办下,《洛秦与吴蛮对话——〈丝绸之路琵琶行〉》于2018 年5 月9 日顺利举行。当日中午,我去医院看望你,你在休息中。为了让你多睡会儿,没有打扰。离别时,回首目视你那脱形的身影,不堪叙述、难以忘怀。一年了,依然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老管,我们的交情几十年。1998 年底我从美国留学回来,咱们就续上了学友之情。此时,你已经在南师大音乐学院工作并主编《音乐教育》杂志,从1999 年开始,陆续登了我不少文章。我们在学术上,志趣相投、一拍即合,计划在国内音乐院校普及世界音乐的教育,推广Ethnomusicology 的思想及其理论。

2005 年,遇到了千载难逢的机会,上海市教委以上海音乐学院为依托单位成立了“上海高校音乐人类学E—研究院”。老管,感谢你的积极支持,加盟成了E—研究院的特聘研究员,十余年来,与其他成员一起,我们共同为音乐人类学在中国的建设与发展努力工作。

老管,你著作等身,涉猎音乐理论研究众多领域,对中国音乐学术的发展做出了积极贡献。特别是在音乐人类学领域,作为音乐人类学E—研究院的最重要成员之一,对于音乐人类学在中国的建设和发展,功不可没。一方面,作为音乐人类学及其思想的积极倡导人,主张以“音乐人类学”作为Ethnomusicology学科的中文译名,出版了国内第一本以音乐人类学为书名的《音乐人类学导引》专著,影响盛大。

你在发表于《音乐艺术》“音乐人类学E—研究院专栏”上的委约作品《我与音乐人类学:当下最关注的论题——管建华研究员访谈录》中明确表示:

我将Ethnomusicology 翻译由原来的“民族音乐学”改为“音乐人类学”有以下几点理由:1)“民族学”一词在英国大不列颠百科全书中讲,它就是文化人类学;2)梅里亚姆的音乐人类学(Anthropology of Music)对Ethnomusicology 学科发展产生了重要影响;3)20 世纪 60 年代以来Ethnomusicology 的发展基本是受人类学发展的引导;4)许多音乐人类学家也是人类学家;5)当今国内文化人类学、文学人类学、教育人类学、哲学人类学、艺术人类学、舞蹈人类学等的崛起,可以用音乐人类学的译名直接和这些学科交流对话;6)中国哲学家张岱年曾经说过,把我们中国的音乐说成是“民族音乐”(Ethno-music),简直是一种侮辱和歧视,因为早期“Ethno”一词的用法指的是“野蛮民族或未开化民族”。[1]

在参与音乐人类学E—研究院建设期间,老管你是最积极且守约的支持者。在《音乐艺术》“音乐人类学E—研究院专栏”上,你先后撰文发表了许多委约论文,对于音乐人类学的理论与思想,你提出了很多真知灼见,例如在《后现代音乐人类学的思考与写作》中,你认为:

上世纪80 年代在中国音乐学院时,本人一直致力于中国传统音乐的研究,到现在似乎“远离了”,甚至有一种“去音乐化”“去传统化”的意味。其实我的意向是在变化研究的角度,即寻找新的维度。关于音乐人类学与传统音乐研究,有一些争论,到底哪一个更为先进?在我看来,从学科发展的角度来说,不是简单的“先进”与“落后”的问题,而是视野的并行与拓宽。

当今的现实状况是,传统音乐的研究无法与现代性的侵蚀相抗衡,我们的学校音乐教育至今仅仅以西方音乐教育体制为基本模式就是一个突出的例证,中国传统音乐的研究深受现代性音乐学的影响。“后现代”对西方现代性的批评是非常具有针对性的,它揭露了西方现代性其所标榜的真理唯一性的虚假性。同时,由于“后现代”的出现,又引发了对后殖民主义的批判,以及第三世界文化意义的思考,这种批判带来了对西方音乐科学的唯一性以及所谓音乐科学真理的质疑,这为我们思考我们传统音乐的地位,提供了当代的视角和新的历史意义。[2]

又如在《中国音乐人类学主体性的反思与建构》一文中,你强调:

中国音乐人类学主体性的反思与建构,其反思的最大问题在于,长期以来,西方音乐学和西方音乐人类学理论成为我们音乐学研究的“主体”,而中国音乐变成了“客体”。最明显的例子,就是用曲式的方法去研究曲牌,并以此建立中国传统音乐结构的形态学。从哲学方面反思,就是用西方哲学形式逻辑思维繁衍的音乐音高形式逻辑风格去研究中国哲学心性逻辑思维繁衍的音乐声腔直觉整体风格,其根本要害在于用西方音乐学体系的话语去研究和定论中国音乐。

从当今国际学术领域来看,人文科学普遍由主观理性对客观研究的“科学”研究范式,转向了“互为主体”或“互为主观”的人文科学研究。因此,中国音乐人类学主体性的建立,互为主体或主体对话才有可能实现。[3]

除此之外,你还发表了《21 世纪初:世界多元文化音乐教育与音乐人类学在中国》[4]等,以及由上海音乐学院出版社2010 年出版了你的委约作品《音乐人类学的视界》[5]。

另一方面,老管你是国内世界音乐文化的介绍与推广的最积极且重要的倡导者之一,对此注入了大量心血,特别是呼吁学界重视东西方文化的差异性,以及后现代理念对于音乐的影响研究。在参与音乐人类学E—研究院工作中,你将此作为学术定位和研究领域,在《音乐艺术》“音乐人类学E—研究院专栏上”,撰文发表了《东西方音乐的差异性与文明对话》[6]《东方音乐美学的“味”与音乐风格》[7]《东西方音乐的帕斯卡尔式的历史沉思》[8]《后现代经济学视野下城市的音乐生产》[9]《音乐、身体、空间文化与后现代性》[10]等。其间,你还主持了国家社科基金艺术学项目“东方音乐类型的文化研究”,我也荣幸地受你之邀成为此项课题的参与者之一。

老管,我非常欣赏和赞同你的不少观点,例如,你提到:“在音乐领域,东方音乐从来没有采用几何式的思维方式来进行音乐创作和书写,心性逻辑决定了东方的音乐思维范式、人格范式和审美范式均不同于西方。这也是长期以来,笔者试图从哲学层面来考虑东西方音乐互补、互识的音乐人类学视域。”再如,你在《东西方音乐的差异性与文明对话》中的评述:

长期以来,由于西方音乐体系伴随着西方科学技术的发展取得了文化传播的优势,许多人都相信西方音乐比东方音乐科学、高级。现行的音乐教育体制也不言自明地证明了它的可行性。20 世纪对中国文明冲击最大的要算套搬印欧语文模式得出的“汉字落后论”,它也直接引发了新文化运动。在哲学领域,“从20 世纪初开始的中国哲学建设基本上都依傍这西方哲学而进行,而且,依傍是西方传统哲学。在这条路上走下去,势必走进本体论……接受了西方哲学的影响后,中国学者要从本体论中走出来到困难了。”这种情况同样发生在中国音乐学的领域。

历史学家汤因比曾睿智地指出:“为了持有一种公允的、平衡的全球观点,我们必须抛弃自己的幻觉,即某个特定的国家、文明和宗教,因恰好属于我们自身,便把它当成中心并以为它比其他文明优越。对于这样的历史学家来说,他的先辈们的立场,出乎意料地成了全面认识这个世界真实景象的障碍。”这段话破除了音乐的“欧洲中心主义”历史学的基础。[11]

对此,老管你提出东西方文明音乐差异性的对话应该从几个方面进行:1)音乐本体观;2)音乐语言观;3)音乐类型及历史观。如你所说:“这些都延续了各自文明哲学体系的差异性,基于这种文明的差异性,进行东西方双向的互识、互释及互补的文明对话,是突破西方为标准的单一音乐本体观、语言观及历史观,也是建立避免孤立的、单文性的东方音乐研究的学理基础。”

老管,对于音乐人类学E—研究院的建设,你功德无量。特别要提及的是,你在南京师范大学音乐学院承办的第一届“音乐人类学讲习班”。

2008 年9 月27—29 日,由上海高校音乐人类学E—研究院主办、南京师范大学音乐学院承办的第一期“音乐人类学专家讲习班”在南师大音乐学院隆重召开。本着“宣传音乐人类学学科理念、培养年轻学人对音乐人类学学科的认识和参与”的初衷,采用“专家演讲和对学生论文点评”以及“自由互动交流”的方式,此次讲习班取得了巨大成功。

来自十余所高等院校的七十余位学者参加,包括上海、中央、中国等三所音乐学院以及长三角地区的南京师范大学、南京艺术学院、浙江师范大学、苏州职业大学、南京晓庄学院,以及山东师范大学、郑州大学音乐学院、新疆师范大学、安徽师范大学、马鞍山师专、淮阴师范学院等师生聚集一堂。

老管,你的讲座题目为《音乐学与音乐人类学的哲学基础之比较》,你从哲学基础的角度,对音乐学与音乐人类学学科做了理论梳理。分别介绍了胡塞尔、梅里亚姆、卡西尔、赖斯、内特尔、博尔曼等人的现象学、解释学、后现代哲学等理论思想,重点论述了哲学语言学向当代音乐人类学的转向,提出了:1)音乐研究脱离不了人文科学的大背景;2)走出单一学科和局限于单一文化音乐的学科结论;3)音乐人类学要考虑当代中国音乐文化面临的问题。

你的演讲强调和呼吁对于音乐人类学的学科理论基础的深层关注,给予了大家启示与思考,人文科学的研究在于重新寻找人的音乐的意义,由音乐技术理性或工具理性转向价值理性为引导的音乐文化习得和研究。此次“讲习班”意义深远,有了这第一届,之后陆续举办多届的“E—研究院讲习班”成了音乐人类学在中国的建设和发展过程中的品牌作用。

因此,老管作为音乐人类学思想的积极倡导人和重要实践者,音乐人类学E—研究院建设的核心成员,你的贡献将永载史册、永驻学界!

老管,与你的微信永远停留在2018 年5 月11 日。你的回复让我觉得安慰,老友之间无须多言,默默地注视和由衷的祈祷是心灵间的交流。然而,对于回复的微信,我又觉得非常惊异,文字和口吻(省略部分,详见注释①微信记录:2018年5月10日晚上23:07,管建华:“洛兄,听闻昨日你来南京我在休息,没能见面。……”(以下省略约80个字——洛秦注)。2018年5月11日中午11:37,洛秦:“老管,当时见你休息,不便打扰,下次去看望你。没有听说别的什么啊!希望安心养治疗,早日康复!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合作一起做,有什么需要帮助的,也请告知。”)似乎不是你老管的……

老管,走了也好。人难免要走,生在病痛和心痛之中,不如走了罢了。都说天堂是纯洁而美好的,我们在那里会面吧。今世是挚友,来世我们依然是挚友!

2019 年6 月15 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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