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西南宗族结构研究

2019-12-09 01:58龚梅
大经贸 2019年10期
关键词:宗族

【摘 要】 本文主要探讨的问题来源于笔者父亲修谱的这一行为,本文主要探讨的问题在于个体行动如何延伸至宗族结构的建立,宗族网络何以建构,何以稳定,何以继续延伸。而维持宗族结构稳定的几点要素,笔者在本论文中分为几点来进行阐述。分别为物化结构(祖坟风水、祭祀过程)、等级结构(宗族分支)、意识结构(祖先崇拜、认同来源以及文本真实参考性探讨)。

【关键词】 宗族 仪式行为 合法性来源

一、研究现状回顾

族谱研究的学术价值早已经得到学术界的共识,学术界对族谱已经有一定的研究,早期时候徐建华《中国的家族》[1],百花文艺出版社,2002年版。饶伟新《族谱研究》,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3年版。吴强华《家谱》[2],重庆出版社,2006年版。冯尔康《中国宗族社会》,浙江人民出版社,1994年版。这一系列著作均是对族谱的研究,后期2005年冯尔康的著作《18世纪以来中国家族的现代转向》[3],书中讨论家族观念和家族文化、注重考查族谱的价值,宗族结构中的物化结构包含祠堂、祠产和族谱,而族谱作为历史文献是宗族结构稳定的合法性来源。书中也大量阐述家谱失误的原因和家谱的学术价值。

此外,学界也注意到族谱中所蕴藏的丰富的历史资料,运用族谱所做的研究也不胜枚举。罗香林先生最早将族谱资料运用到学术研究上,他的著作《客家源流考》即是运用大量的谱碟资料对客家的源流、迁徙进行佐证。其后,陈支平先生的《客家源流新論》恰恰也是运用族谱资料,对罗氏所述客家来源提出质疑并阐述自己的观点。其作《福建族谱》更是较早关注族谱研究的一本力作,根据丰富的谱碟资料对福建民间修撰族谱的各方面做出论述,包括福建族谱修纂的历史演变、族谱的种类与格式、修纂与管理、族谱的装饰与炫耀、祖先的寻觅与塑造、异姓的联宗与合谱、神明的崇拜与创造等,并关注到客家人以及少数民族人群的修谱行为。

二、主要内容与方法

本文所要探讨的主要内容在于族谱资料收集的这一过程,由此最为关注的是父亲作为一个个体如何构建宗族这一庞大结构,而后构建的宗族结构如何才能稳定。

对于该论文的资料收集,笔者采用田野工作法,在资料收集过程中,采用参与观察,深度访谈与直接体验的方法。更多的会采用深度访谈,访谈较多的访谈对象,以期获得更为详尽的资料。资料收集于2017年1月份开始经由线人(笔者父亲)的带领进行田野调查,在研究的收集过程中,笔者更多的是扮演一个“倾听者”的角色,所收集资料均以描述论点为主。

三、建构宗族的实践

(一)差序格局-水波纹的拓展

本论文开始于笔者对父亲的修谱动机研究,经由描述父亲的个体行动,从而探究宗族结构的稳定何以完成。父亲几年来最爱说的话是“一个家族每一代都有不断的分支,就像一棵树一样,大家都是一个根,不过们时间越长,树木就越长越大,大家不断开枝散叶,而我们现在最需要做的就是去寻找这个根,后代的各种仕途都要追寻到这个根上面来。所谓的阴间一年胜阳间十年,公鸡山的卧虎藏龙,瓦房寨的澜蛇下坡,我们家以前是大户人家,迟早要发,所以我们更应该好好的把这一个大家族完全归整起来”。(公鸡山和瓦房寨均为笔者家乡的地名,由于笔者的祖父埋葬于公鸡山,且公鸡山在笔者家乡是一个风水宝地,所以父亲常常提起)。父亲对于家族的这一概念始终认为每一个人都不过是一棵参天大树上的一棵枝叶,所有的成长营养均来源于祖先这个根,所以人不可忘根忘本,祖先乃为根本也。而在与父亲的访谈过程中,也曾提及过这么一段话“当时的时候你可以分析龚家的这个历史,现在像我们家,你家四叔、二伯家住的那些老屋基,当时的老祖人些的确有出息,你看看现在我们家住的那些地方多好,全是平顺的土地。那天我和龚学元说(笔者家族的一个族人),修在公鸡山的银盘和修在瓦房寨的银盘(到目前为止,笔者也不知道银盘究竟是什么东西,但据父亲所说,在当时银盘至少是一个能显示身份特征的东西)都是龚家的有出息的祖先些修的”。在此所指称的祖先泛函龚氏家族的任何一个先人,和笔者的访谈过程中或者是在与旁人不经意的谈话过程中,父亲都会常常提及龚氏家族的先人的丰功伟绩,由此对于祖先的崇拜或者是对于龚氏家族起源的深信,都会是父亲开始修谱行为的动机。在笔者看来,每一个个体都会有一个确定的身份归属,而在父亲的心中最清晰的身份归属就是家族所赋予的,你属于某某氏家族,属于家族的第几代分支。父亲重视“家族”这一概念,所认为是根之来源,认为作为家族成员中的任何一个人,都有义务去祭祀祖先,都有义务去寻根,人不可无根,不然就会像杂草一般生死漂浮,无所定居。

(二)血缘关系的张力(族人的甄别)

父亲在进行修谱和寻坟这两项工作时,父亲更多的依据的是血缘的亲疏远近,相信“同族同宗”。尝试去构建宗族这一庞大结构,以父亲作为一个个体中心,也就是最为亲近的一个血缘中心不断延伸出去,就会产生“家”和“族”的一个分歧。所以父亲在构建宗族这一庞大网络结构的时候,虽一直在提倡寻找祖坟修建族谱,但在其族人边界的划分之中也是清晰明了,在与父亲的访谈过程中,父亲曾有这么一段话“ 我今天又去祖坟上看看,我就是看看我们家这支,老祖公留下来的后人实在是太多得很,我们找到的这些祖坟些,哪所的碑上的名字都多得很,但是们我也就是看看我们家的这一支,不然那个扯得清楚”,用父亲自己的另外一句话说就是“隔根枝,渐渐差”,即为分支不断往后,亲疏远近也就越来越明显,所以族人的划分边界在以血缘的亲疏远近、宗族的分房分支中展示得淋漓尽致。

谈及个体关系的延伸,费孝通在其著作《乡土中国》中曾阐述过差序格局这一概念,“个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屋上霜”这一句话中明显已藏有“私”这一意味。费孝通所认为“我们的格局不是一捆一捆弄清楚的柴,而是好像把一块石头丢在水面上所发生的一圈圈推出去的波纹,而每个人都是他社会影响所推出去的圈子的中心。

四、宗族结构的稳定

(一)仪式行为

坟墓风水选址和祭祀行为均是支撑宗族这一庞大结构稳定存在的关键要素。

1. 风水选址

关乎墓地风水选址问题,这也是最近几年父亲最为关注的事情,始终相信“阴间一年胜阳间十年”。对于中国人的重视风水,也不只是在今天盛行,古代社会重视坟茔的一个原因是坟茔为“子孙根本之地也”。因此,祖坟的风水环境越好,子孙受荫越多,所谓“神灵安而子孙盛”。这也是家谱之中会有如此之多有关坟茔内容的原因,不仅是祖坟方位,还要详细的列出各房的墓区范围,也就是说,虽然是同一宗族,但各房各派对自己支派的风水也不愿意让别的支派分享。对于父亲而言,风水问题关乎一个家族的兴旺发达与否,如在笔者与父亲的访谈记录之中,他自己也曾说过“我估计我们家的之前几代人都有出息得很,后面的这几代才败下来嘞,我们家的从一代到六代都有碑文的,而且是第一至第六代,十二个老人,十二所坟都是有碑记嘞。龚学元们(龚氏家族的一个族人)都和我谈,这些碑通通是到庭字辈的手手里头来整嘞,相当于之些祖坟些葬的时候都是好地方,所以说它对后辈人的帮助非常大,不然你们今天能读到这点书,都与这些有关系,帮助实在是太大太大喽,”笔者在和父亲的访谈过程中,父亲就风水问题的重要性谈及不下五次,每一次的重复反倒是加强了笔者对风水的信仰、对祖先的再度崇拜。

2 .祭祀过程

关乎祭祀,作为一种仪式活动,具有一整套的仪式程序,每一个步骤都关乎祭祀祖先对于后代的重要性。龚氏家族的祭祀时节通常是在清明节、七月半(七月十五)、正月初一以及正月十五。清明節和七月半这两个时期通常是以家庭作为个体单位进行单独的直系祖先祭祀。而在正月初一和正月十五这两个时分,通常族人会聚集开家族会议,商讨家族祭祀的流程,如何时,具体到几点进行祭祀、祭祀的出场顺序、祭祀完之后要进行的风水先生的指点、娱神、以及族人的分食聚会等。

涂尔干在其宗教的阐述中曾表明宗教具有社会性和神圣性,而信仰和仪式是宗教的第一构成要素,宗教仪式有助于有助于团体和社会的整合,定期的集体仪式一次次的肯定社会的存在和控制力,避免日常生活的分散所带来的集体团结和社会力量的削弱,对于宗族的祭祀这一仪式行为也是一样,有助于加强家族内部的团结。

(二)祖先记忆

参与观察过程中,族人对于家族的强烈认同源于祖先记忆的共同分享,记忆来源可能虚构,但更为重要的是族人的共同信仰,于是家族对于族人的约束便具有了合法性。笔者在进行该论文的资料收集时有和族人包括父亲进行面对面的交流,族人的共同记忆是“始迁祖的祖坟称为蚂蚁坟,据族人以及族外之人的描述,据说始迁祖自江西吉安来到毕节西溪,并在此安居。后逝世之后由后代计划安葬于毕节西溪,但在上山埋葬的过程中,天下大雨,族人便将始迁祖的遗体停了下来,放在了一座破旧的石庙之中,心想待第二日雨停之时继续将遗体抬上山,但在第二日雨停时分,族人再去抬遗体时,发现始迁祖的遗体已经被众多蚂蚁所包围,并且蚂蚁将泥土挥盖在遗体之上,于是族人观察这一情形便决定不再上山,而是将始迁祖就地埋葬,于是称之为蚂蚁坟,蚂蚁坟虽是埋葬于废弃的石庙之中,但族人仍相信是菩萨希望始迁祖留下来,于是才会有众多蚂蚁的出现”。龚氏家族自始迁祖之后旺盛过好几代人,包括至今父亲仍相信的龚氏家族要发等这一系列的想法都加强了后代对于始迁祖祖坟(即西溪祖坟)的强烈认同。

法国社会学家哈布瓦赫曾专门讨论过家庭的集体记忆,在其看来,家风家规、共同的思考习俗和模式、往事回忆、祖先、家祠、坟墓、庆典和仪式作为文化象征的符号,共同维系着家庭这个共同体。笔者现在所能熟知的家族记忆全部来源于父亲以及族人的讲述,关于父亲的讲述“我们家是明朝的时候从江西吉安迁过来的,一代祖在贵州生下来三个儿子,祝国、祝朝还有祝石,其中祝石祖公下四川去了,在贵州地盘上留下来的就只有祝朝和祝国祖公,而我们家的这一支是祝朝祖公家的,,,,,,我们家前六代是很红火的,只是到了第七代就不行了,甚至我们家的直系祖宗都差点被土匪给打死在公鸡山上,不过到了最近几代开始慢慢的恢复了,你爷爷的坟葬得好,当时阴阳都说过嘞龚幺爷的墓地一般人家不敢用,你们家要发”。包括笔者在访谈龚氏家族的其他族人的时候,都会有一种感觉就是他们为家族的历史构拟了许多带有传奇色彩的经历,而这样一些传奇色彩和曲折离奇的共同记忆让族人包括父亲在内深信龚氏家族的不朽与传奇,其中深信的更是龚氏家族的合法性来源。这样一些集体记忆以及口头传说,并不具有历史的考究性,但是它作为族人心中的“历史叙述”,特别是在普遍文化程度不高的族人群体内部,起到了强化家族认同和巩固家族凝集的重要作用。

五、结论及反思

本研究描述父亲的个体行为如何延伸到宗族这一宏观结构,马克斯.韦伯的所言组织或者结构必须具有合法性来源,对于龚氏家族这一结构而言,合法性来源源自族人对于家族神圣性的一致认可,隶属于卡里斯玛型权威信仰。而宗族的合法存在还需要家风家规、共同的思考习俗和模式、往事回忆、祖先、家祠、坟墓、庆典和仪式作为文化象征的符号等,在本篇论文中,笔者着重讨论了坟墓和仪式行为等。

本研究对于笔者而言尚有不足之处,将笔者家族作为个体阐述,并不足以代表西南地区甚至中国的宗族研究,且由于笔者所收集资料的欠缺,又由于论文篇幅有限并未将支撑宗族存在的所有因素进行全面阐述,故未将本研究所想阐述的主旨表达清楚。本论文的主旨延伸点,更关乎文本的真实性研究,以及文本何以成为事物合法性的来源。

【参考文献】

[1] 王沪宁,当代中国村落家族文化[M],上海人民出版社,1991,P47-57。

[2] 王铭铭,溪村汉人的家族社区与文化[M],北京大学社会学人类学研究所,1995,P55-60。

[3] 王铭铭,社会人类学与中国研究[M],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7,P112-123。

[4] 许烺光,种族 种姓 俱乐部[M],华夏出版社,1998,P247-255。

作者简介:龚梅(1995—),女,汉族,贵州毕节人,社会学硕士,单位:四川大学公共管理学院,研究方向:社会心理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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