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兰,需得其骨
——浅探我之艺术主张的形成

2019-12-07 12:22/余
景德镇陶瓷 2019年5期
关键词:青藤吴昌硕郑板桥

/余 乐

艺人,一定要有自己的艺术主张。因为有主张才有方向、有目标,才不会盲从;有主张才能培养、形成自己的风格。

比如,文与可主张“胸有成竹”(强调要有深厚的生活积累并在创作前对所要表现的客观对象作整体的构思),才有其“先得成竹于胸中,执笔熟视,乃见其所欲画者,急起从之,振笔直遂,以追其所见,如兔起鹘落”(苏轼·《文与可画筼筜谷偃竹记》)的顷刻而成。因为有主张才有其“以墨深为面,淡为背,自与可始也”(米芾),创墨竹之法,形成墨竹一派(文湖州竹派)。

比如,郑板桥主张“胸无成竹”(要求注重“势”和“神”的表现,而不必拘泥于“形”的毕肖),才有其“江馆清秋,晨起看竹,烟光、日影、露气皆浮动于疏枝密叶之间,胸中勃勃遂有画意。其实,胸中之竹,并不是眼中之竹也。因而磨墨展纸,落笔倏作变相,手中之竹,又不是胸中之竹也”。因为有主张才有其“意在笔先者,定则也;趣在法外者,化机也”之妙理;因为有主张才有其“多不乱,少不疏,脱尽时习,秀劲绝伦”(《清代学者像传·板桥小传》)之绝竹。

我是一位瓷画艺人。我自己选择的创作方向是以釉下彩在瓷上画兰。我主张:画兰,需得其骨。

艺人的艺术主张,或继承前辈,或自己感悟,它不是一时的心血来潮,也不会一成不变,它是在某些因素(前辈的思想、自己的人生境遇、个人修养等)的影响下,经过一段时间的沉积,慢慢清晰,逐渐建立的。

我之艺术主张的确立,是在研读前辈画作和画论的过程中慢慢清晰,逐渐建立起来的。

我喜欢研读文人画,由此,我喜欢上了徐渭、郑板桥、吴昌硕、齐白石。

徐渭是明代著名的文学家、书画家、戏曲家、军事家。其善书,又善画,书与画的相互渗透,是其书画作品的最大特点。如张岱(明代文学家、史学家)在《跋徐青藤小品画》中所说的那样:“今见青藤诸画,离奇超脱,苍劲中姿媚跃出,与其书法奇绝略同。……青藤之书,书中有画,青藤之画,画中有书。”

徐渭的一生命途多舛。坎坷的人生境遇使得他产生了愤世的心绪,他将自己的悲愤融注于笔端,创造了最能表达其心境的泼墨大写意画。其“奇崛遒媚”(包括“奇”的面貌、“奇崛”的艺术精神、“遒媚”的感兴生命三个层面内涵)的艺术风格将中国的写意花鸟画“推向了书写强烈思想情感的最高境界”,并对后世产生了极大的影响,如郑板桥(以“青藤门下牛马走”为印章)、吴昌硕(有“青藤画中圣,书法逾鲁公”之言)、齐白石(有“青藤八大远凡胎,缶老衰年别有才;我愿九泉为走狗,三家门下转轮来”之诗)都非常敬仰他。

郑板桥(“扬州八怪”的代表人物)、吴昌硕(海派绘画的创立者)、齐白石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喜欢画兰。

郑板桥,清代人,诗、书、画三绝。一生只画竹、兰、石,自称“四时不谢之兰,百节长青之竹,万古不败之石,千秋不变之人”。他笔下的兰与竹不同,清代戏曲家、文学家蒋士铨在《题画兰》中这样描述:“板桥作画如写兰,波磔奇古形翩翩,板桥写兰如作字,秀叶疏花是姿致。”“以书入画”,其兰极绝。

吴昌硕是晚清著名画家、书法家、篆刻家,曾自言“我平生得力之处在于能以作书之法作画”。吴昌硕“酷爱梅花,以写大篆和草书笔法为之……又喜兰花,以篆书笔法画成”,其作品“奔放处不离法度,精微处照顾气魄”,富有金石气。吴昌硕“以最传统的艺术因素和审美理想塑造了崭新的艺术风格和风气”。

近代画家齐白石,画虾之外,最喜画梅、兰、竹、菊。他提倡“作画妙在似与不似之间”,认为“太似为媚俗,不似为欺世”。他作画求本真,如其所言:“为万虫写照,为百鸟张神,要自己画出自己的面目。”因此,他打破传统文人画的陈套,开创了具有时代精神和生活气息的写意花鸟画,比如画兰“就比较随意,其叶子用浓淡干湿不同的笔触拖出不同质感的线条,然后搭配它物点缀,组成一个很有意趣的画面”。“齐白石晚年日趋简化的画风,是日益强化了‘不似之似’的造型,也日益强化了‘神’的主导地位,臻于‘笔愈简而神愈全’的境界。齐白石生命最后一年的‘糊涂’笔致,也是一种艺术中难得的糊涂,是突破了楷书般的笔法,进入无法而法的高妙表现,是艺术家主宰艺术形象的最高境界”。

我常常想,为什么文人画中梅、兰、竹、菊出现最多?因为它们有着一个共同的特点:“自强不息,清华其外,澹泊其中,不作媚世之态。”

为什么郑板桥、吴昌硕、齐白石都选择画兰呢?因为“芝兰生于幽谷,不以无人而不芳;君子修道立德,不为穷困而改节。”(《孔子家语》)

这些都是前辈们已入骨的品格,前辈们不是在选择画“四君子”,而是因为“四君子”的品格与他们的本性碰撞出了火花,他们自然地将之注入笔端,借之表述自己的思想、情怀,彰显自己的品格、精神。

前辈们“以书入画”的思想理念和不约而同选择的创作题材——兰,让我找到了一个明确的创作方向——“以书入画”,以兰为主题,“画出自己的面目”。

那么,我如何才能画好兰呢? 如何才能“画出自己的面目”呢?

我没有急于求成,而是在临摹前辈作品的过程中,在师法自然的过程中,在研读前辈绘画理论的过程中,慢慢体会,慢慢感悟。

有一天,我在背临徐渭《墨兰图》时,忽然想到了王昱在《东庄画论》中说的一句话:“学画者先贵立品,立品之人,笔墨外自有一种正大光明之概,否则画虽可观,却有一种不正之气,隐跃毫端。文如其人,画亦有然。”我要如兰,我要得兰之骨(品格、精神),这样,我才能画好兰。

就这样,我树立了自己的创作理念,有了自己的艺术主张,有了明确的创作方向。

文同的“胸有成竹”和郑板桥的“胸无成竹”都是在“熟视”竹之后得妙理的,要想如前辈那样画好画,就要像前辈那样深入生活,以万物为师,妙悟万物,才能得生机。

我学前辈 “师法自然”。在家养植兰花,时时观赏之;背着行囊走进大自然,一年四季,风雪睛雨,用心体会之、感悟之。

如今,兰之骨已入我骨。

我选择了熟谙的釉下彩工艺创作兰画。选择釉下彩工艺的原因,在于我长期临摹国画,习惯了在宣纸上运笔的技巧。釉下彩是在瓷坯上作画,坯体和宣纸一样,亦具有吸水性,所以可借鉴在宣纸作画的经验。然陶瓷彩绘与国画还是有很大的不同,要想在瓷上画好兰画,还需要对彩绘工艺下足功夫,为此,我在坯体上磨砺了好多年。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多年的探索,终于找到了在瓷上画国画的方法,现在我的瓷上兰画具有国画一样的艺术效果。

得兰骨,我自亦有兰骨。得兰骨,吾画自显吾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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