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本聚集、分工深化与发展不平衡

2019-12-05 05:35
云南财经大学学报 2019年12期
关键词:分工差距城乡

商 晨

(浙江财经大学 经济学院,杭州 310018)

一、问题的提出

改革开放之前,中国在计划经济体制下实行的重工业优先发展战略造成了巨大的城乡差距。在市场化改革开始后,城乡差距的矛盾并没有得到明显缓解,反而在南北方之间、东中西部之间,甚至在同一地区的不同区域间也出现了非常明显的发展差距。十九大报告指出“我国社会主要矛盾已经转化为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之间的矛盾”。这种多维度的区域发展不平衡是“不平衡不充分发展”的重要部分,已经成为中国经济保持健康发展亟待解决的重要问题。

一国内部不同地区间在产业结构和经济发展上存在明显差距,在宏观上就呈现出二元经济的形态。由刘易斯开创,后经拉尼斯和费景汉、乔根森等人加以拓展的二元经济模型最早关注城乡间经济发展的差距,二元经济结构指较先进的现代工业和落后的传统农业并存的现象(Lewis,1954;Ranis和Fei,1961;Jorgenson,1961)[1~3]。在20世纪90年代,新兴古典经济学研究进一步拓展了二元经济理论的研究范围,二元经济被泛指一国内部不同地区和产业由于分工水平差距导致规模报酬水平不同,进而导致地区和产业间发展水平出现明显差距的现象。

传统的二元经济理论认为这种城乡间明显失衡的经济结构会随着技术进步和要素流动逐渐得到改善,最终会转化为一元经济。新兴古典经济学认为,低收入国家最初由于交易效率低下,所有人都处于自给自足状态,随着交易效率的改善,会有部分地区先参与到国际分工中,而其他地区仍然自给自足,分工水平差异会导致收入和经济增长的差距,从而出现二元经济结构。随着低收入国家的交易效率不断提高,所有人都会逐渐参与到国际分工中,生产会逐渐趋近生产可能性边界,二元经济结构也将逐渐消失(Krugman和Venables,1995;Sachs、Yang和Zhang,2000)[4~5]。总之,相关理论研究都认为二元经济结构只是经济动态演化过程中的一个阶段,二元经济向一元经济的转化是一个内生的过程,一元经济才是最终的均衡结果。现实中,确实有部分国家的二元经济在明显向一元经济转化,以巴西为例,巴西的二元经济结构形成于20世纪30年代瓦加斯政府推动的工业化进程,在20世纪90年代经济自由化改革以后,巴西农业的增长率有了大幅提高,进入21世纪后巴西的二元经济结构已经趋于改善(何中正,2010)[6]。

但中国在计划经济体制下形成的城乡二元经济结构,在改革开放后只是在20世纪80年代中期前曾得到缓解,后来愈加深化,各种二元经济结构的指标与改革开放初期相差无几(李昌明,王彬彬,2010;张志国,2006;高翔,2007)[7~9]。在加入世贸组织后,中国经济的二元性不但没有逐渐减弱,反而出现反复甚至逐渐强化(张卫国,祝言抒,2010)[10]。更严重的是,在城乡差距没有得到缩小的同时,发展不均衡的特征在地区之间、产业之间甚至社区之间都愈发明显,宏观上呈现出多维度发展不均衡的复杂局面,在20世纪80、90年代,随着乡镇企业的快速发展,中国经济体系由差别非常明显的农业部门、农村工业、城市工业构成,这一现象被形象地概括为“三元经济结构”(李克强,1991;赵勇,1996)[11~12]。90年代中期以后,随着国有企业改革的深入,一些国有经济集中的行业经营困难,城市经济也出现明显的分化,有学者将这一现象称为“四元经济结构”(徐庆,1997;陈宗胜,1999)[13~14]。甚至有一些学者提出“环二元经济结构”的观点,认为我国在总体上存在农村和城市这样的二元“经济元”,同时在每个“经济元”内部还存在着发展情况有差别的“微经济元”,整个国民经济表现为大小不等的二元环的重叠(吴天然,胡怀邦,俞海,1993)[15]。

理论界对中国二元经济结构表现出刚性的解释主要有两种。第一种观点依据新兴古典经济学理论,认为二元结构转化是交易效率提高后分工演化的结果,具体表现为工业化、服务业兴起和城市化的过程,而过高的交易费用限制了分工的演进,从而影响了二元经济向一元经济的转化(高帆,2003;2004;2005;2007)[16~19]。第二种观点认为,城乡要素错配造成二元结构转化缓慢,原因是地方政府在要素分配中存在非农化倾向,而且要素市场本身的二元性也影响了要素在城乡间的均衡配置(张卫国,祝言抒,2010;唐炜,2007;蔡雪雄,2009;彭建刚,李关政,2006;高翔,2007;王颂吉,白永秀,2013)[10][20~22][9][23]。

前一种观点认为工业化和城市化就是城乡二元经济转化的表现,但有很多实证研究也发现,在城市化和工业化过程中,二元经济结构反而是在深化的(王令,2010;吴先华,2011;惠利,2013;高培安,2014;彭渊红,2017)[24~28]。后一种观点解释20世纪90年代之前的二元经济刚性比较有说服力,但在市场化改革已经开始40年之后,特别是在中国加入世贸组织后二元经济结构不降反升,这种观点就难以令人信服了。此外,两种观点还都有一个共同的局限性,就是都只考虑了城乡二元结构,而忽视了改革开放后出现的“三元”、“四元”甚至“环二元”结构,因此只能在一定程度上解释城乡发展不均衡,但对其他维度的发展不均衡无法进行合理解释。

本文研究的目的就是通过对二元经济的形成原因进行深入分析,在此基础上对中国多维度发展不均衡提出一个统一的理论解释,在经过实证检验后,对解决多维度的发展不均衡问题提出相应的建议。

二、多维发展不均衡的成因:文献综述与理论分析

多维度的发展不均衡可以被看作是一种复杂的二元经济结构,对其成因的分析应当从二元经济结构的成因开始。

(一)二元经济结构的两种成因

1.二元经济结构是政府干预资源配置的结果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来中国二元经济结构的形成和发展有着政府行为的深深烙印,特别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到改革开放之前,二元经济结构完全是政府经济政策的结果。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后政府选择了重工业优先发展的经济战略,重工业属于资本密集型产业,在当时国内资本严重匮乏,又无法完全依赖国际援助的条件下,只能通过行政手段将资本从农村集中到城市工业中。据测算,1952—1978年,国家靠农业积累的资金累计达到4452亿元,年均171亿元,占收入积累额度的比重,除1978年以外每年都在30%以上(高翔,2007)[9]。由此实现了较高的工业化水平,但代价是牺牲了农业的发展,造成农业生产长期低速增长,农业积累了大量剩余劳动力,城乡二元经济结构非常突出(蔡昉,1990;高翔,2007;张志国,2006)[29][9][8]。20世纪90年代末,随着国企改革的深入,城市出现大量下岗失业人员,出于维护稳定的目的,国家加大了对城市经济的扶持力度,结果使城乡二元经济结构出现了继续强化的倾向(高翔,2007)[9]。巴西的二元经济结构同样形成于政府推动的工业化进程,在20世纪50至70年代重工轻农的进口替代战略下,其二元经济结构也出现进一步的深化(何中正,2010)[6]。

2.二元经济结构是欠发达国家参与国际分工的结果

新兴古典经济学理论提出,欠发达国家在由自给自足转为部分参与国际分工的过程中,不同地区的交易效率差异使得分工水平出现差异,分工水平又影响报酬递增和经济发展,从而产生了二元经济结构(Yang等,1991;1996; Krugman和Venables,1995; Sachs、Yang和Zhang,2000;)[30~31][4][5]。周冰、刘娜(2011)[32]依托新兴古典经济学分工演化理论,结合世界体系的中心——边缘结构,提出发展中国家被卷入世界分工体系后,成为中心国家分工链条上的一环,新兴部门与传统部门脱节导致了二元经济。高帆(2003;2004;2005)[16~18]对交易效率的决定机制进行研究后,提出不同地区和产业间的交易费用差异是造成二元经济结构的根本原因。经济史的相关研究也支持以上观点,有学者发现近代中国二元经济结构始于殖民地工业和封建小农经济的并存,鸦片战争后,随着资本主义工业的输入和发展,出现了工商业城市,自给自足的经济开始出现分化,半殖民地半封建的二元经济结构开始形成(陈宗胜,1999)[14]。万广华、陆铭、陈钊(2005)[33]利用国内省级面板数据进行实证分析后也发现,全球化对地区收入差距的贡献显著为正。

(二)资本聚集促进分工深化

正如新兴古典经济学的学派名称所示,其理论思想发源自古典经济学,新兴古典经济学对分工的研究是对斯密理论观点的继承和发扬。斯密在《国富论》中提出,分工带来报酬递增进而产生经济增长,而市场规模是制约分工的因素。Young进一步提出分工和市场规模扩大间存在互相促进关系:分工链条加长会带来效率提高和市场交易的增加,从而促进市场规模扩大,而市场规模扩大又会进一步推进分工发展,二者的正反馈效应就使分工产生了报酬递增效应(Young,1928)[34]。但Young只考虑了市场规模扩大对分工的促进作用,杨小凯为代表的新兴古典经济学进一步提出,市场规模扩大后交易数量上升会带来交易费用的增长,只有在报酬递增的收益超过增长的交易费用时,分工才会深化(杨小凯、黄有光,1999;Yang和Borland,1991)[35][30]。

新兴古典经济学秉持个体主义的分析方法,将个人通过分工“熟能生巧”作为分工收益提高的手段(杨小凯、黄有光,1999;Sachs、Yang和Zhang ,2000)[35][5]。为了与李嘉图理论中的比较优势相区别,新兴古典经济学将分工的“熟能生巧”优势称为内生比较优势,而将前者称作外生比较优势(Sachs、Yang和Zhang ,2000)[5]。将分工的收益作为内生变量,固然会使理论更加简洁优美,但代价是分工收益增长的外生因素就会被忽略掉。在Young的分析中,分工意味着生产迂回程度提高,表现为生产中使用更多的机器设备,但“如果只生产100辆汽车,为企业研制、装备精心设计的机器就是不合算的”(Young,1928)[34],生产规模扩张不但是分工收益的重要来源,而且还是分工开展的先决条件,达不到一定的生产规模,分工就难以开展,也谈不上熟能生巧下分工收益的递增效果。

生产规模扩张带来的分工合作通常会超出单个企业的范围。因为分工发展使产品生产越来越复杂,工序越来越多,单个企业难以完成大量产品生产的所有工序,除非资产专用性非常强,否则企业会选择在市场中与其他企业进行分工生产,而非在企业内部进行分工(Williamson,1985)[36]。但企业间分工的深化也会导致交易规模上升,为了解决由此产生的过高交易费用问题,大量分工合作的企业往往选择密集地聚集在同一地区生产,通过降低运输成本、内生出中介组织等方式来抑制交易费用(钱书法,2004;汪斌,董赟,2005;惠宁,2006;苗长虹,魏也华,2009;何雄浪,2006)[37~41]。

生产的集中客观上要求除土地以外的生产要素在空间上聚集。在几种生产要素中,资本在地区间流动的阻力最小,流动性也最强,通常在资本流动后,要素的互补性才会进而引起劳动力和企业家才能的流动。资本向个别地区聚集的原因并非偶然,在自由的市场环境中,要素在地区间流动是不同地区要素边际收益率不等的结果,某些地区在区位、自然资源、劳动力资源、政府政策等方面的禀赋优势,会使投资回报率高于其他地区,所以会吸引资本向这些地区聚集,进而吸引其他要素的聚集,最终导致生产规模的扩张和分工的深化。

(三)资本向部分地区聚集是多维度发展不均衡的成因

1.城乡差距和地区差距都是资本向部分地区聚集的结果

改革开放前的城乡二元经济是政府在优先发展城市工业的经济发展战略下,通过行政命令使资本由农村集中到城市,同时禁止农村劳动力进入城市的结果。这种城乡间资源配置的扭曲会造成城乡间要素的边际收益率出现差距,具体为城市中劳动力的边际收益高于农村,而农村中资本的边际收益高于城市。在抽象的城乡二元格局下,市场化改革开始后,要素边际收益差距会推动要素在城乡间进行重新配置,城市中过剩的资本会回到农村,而农村过剩的劳动力会进入城市,随着城乡间要素的边际收益率逐渐趋同,城乡差距将逐渐缩小并最终消失。

但是,改革开放后中国的城乡发展差距并未缩小,同时,新的地区发展差距日益凸显。出现这种现象的原因在于,中国幅员辽阔,资本边际收益差异并非只存在于城乡之间,由于对外开放政策的逐步推开和地区在人口、区位等禀赋方面的原因,不同地区间资本边际收益率也会出现较大差异,甚至比同一地区内城乡间的资本收益率差异更大。因此,境内外资本会首先涌向已经实行对外开放,且具有某些外在比较优势,因而资本回报率更高的东南沿海地区,而非从城市回到农村。因此,市场机制下资源的重新配置并没有逐步缩小城乡差距,反而在资本聚集的东部沿海地区和缺乏资本流入,甚至出现资本流出的中西部地区之间,分工深化水平和经济增长速度也会拉开差距,结果出现新的地区间发展不均衡。

2.资本聚集地区的城乡差距相对更小

新兴古典经济学认为,二元经济的反差源于分工水平的差距,随着落后地区交易效率改善后分工逐渐深化,二元经济的反差将逐渐缩小并最终消失(Yang等,1991;1996)[30~31]。结合上文分析可知,资本聚集可以提高分工收益,并且抑制分工的交易费用上升,从而促进分工深化,因此,资本聚集地区城乡二元经济向一元经济转化的速度也应当更快。

城乡二元经济的转化过程同时是逐渐实现城乡均衡发展的过程,资本聚集促进分工深化不但可以提升整体经济发展水平,而且会缩小本地区的城乡差距,所以越是在经济发达的地区,城乡差距反而会越小。这与现实的观察一致:在经济相对发达的东南沿海地区,城乡差别已经比较模糊,一些县甚至乡镇的经济实力甚至超过很多中西部地区的地级市。由中小城市经济发展委员会等四机构联合发布的“2018全国综合实力千强镇”榜单(1)详见《人民日报》2018年10月8日,第12版。,排名靠前的千强镇基本处在经济发达地区,广东、江苏、浙江占据绝大多数席位,中西部地区能入围的镇却相对很少。

综合上述两方面分析,计划体制下资本由农村向城市集中造成城乡发展不均衡;改革开放后,境内外资本向具有外在比较优势的地区聚集,不但没有缩小原有的城乡差距,反而造成了新的地区发展不均衡;同时,资本聚集地区的城乡发展不均衡与其他地区相比会明显缓解。以上几方面作用交织在一起,就造成了“三元经济结构”、“四元经济结构”甚至“环二元经济结构”等复杂的二元经济结构,出现多维度的发展不均衡现象。

由上述分析可以得出以下待检验的理论命题:

命题1:资本会促进分工深化,资本聚集地区分工深化水平更高。

命题2:资本聚集会形成地区间的二元经济结构,资本聚集的地区经济增长比较快,反之则经济增长较慢。

命题3:资本聚集会促进二元经济转化,资本集中的地区经济发展更均衡,城乡差异更小,反之则发展更不均衡,城乡差异更大。

三、实证检验

(一)模型构建

三个方程的解释变量都是资本聚集程度cap,使用工业企业劳动力人均固定资本拥有量度量资本集中的水平,被解释变量分别是分工深化水平div、各地区经济发展水平region、各地区均衡发展水平interior。

(1)

(2)

(3)

方程中下标i为各省份标识(i=1,2……31),下标t是各年份的标识(t=1999,2000……2015),εit、μit、νit为随机误差项,服从独立同分布。

方程(1)检验资本聚集对分工深化的影响。Yang(1996)[31]指出分工水平越高则贸易量越大,所以李敬、冉光和、温涛(2007)[42]在研究劳动分工的内在机制时,使用人均贸易量衡量分工水平,本文继续沿用这一方法,通过人均批发业贸易增加值度量分工深化水平。根据相关研究,对外开放、城市化都对分工水平有显著影响(杨小凯,黄有光1999;李军军,金文龙,2015)[35][43]。新制度经济学交易费用理论认为,企业是市场机制的一种替代,市场规模和企业规模间可能存在此消彼长的关系(Coase,1937;Williamson,1985)[44][36]。根据以上分析,在控制变量集合X中,包括对外开放水平open、城市化urban、企业规模scale。

方程(2)检验资本聚集在地区经济发展中的作用。由各省份人均GDP表示各省份经济发展水平region,Y为控制变量集合,依据相关研究,控制变量包括政府支出规模gov、人口红利约束p_bonus、产业结构industry、非国有化程度private、城市化水平urban、经济开放度open(杨文举,2006;傅晓霞,吴利学,2006;汤向俊,2006;石风光,2012;钞小静,沈坤荣,2014;佘时飞,2015)[45~50]。

方程(3)检验资本集中对均衡发展的影响。由各省份城乡人均收入比反映当地均衡发展水平interior,控制变量包括城市化水平urban、经济开放度open、地方政府支出规模gov(陆铭,陈钊,2004;欧阳志刚,2014;余菊,刘新,2014)[51~53]。此外,由于气候变化对农业生产和农民收入有明显影响,而粮食产量波动可以反映当地的农业生产的气候条件,所以选取当年农民人均粮食产量grain作为控制变量。

(二)变量定义与数据说明

本文数据采用1999—2015年期间的省级面板数据,数据来自历年《中国统计年鉴》《中国工业统计年鉴》《中国人口和就业统计年鉴》《中国贸易外经统计年鉴》。实证检验所使用的变量及其定义如表1所示,各变量的描述性统计值见表2。

表1变量定义与说明

表2变量描述性统计

(三)实证结果

本文实证分析工具为Stata12.0,变量作对数化处理,urban、gov、pbonus、industry、private这五个变量的数据乘以100后取对数(2)在回归结果中,这5个解释变量的回归系数表示解释变量百分值变动的弹性,其余解释变量的回归系数表示弹性。,具体回归结果见表3。在模型(2)中为了减少可能的变量内生性带来的影响,使用cap滞后一期作为工具变量。三个模型经过hausman检验后均选择固定效应模型。

表3实证结果

注:*、**、***分别表示在10%、5%、和1%显著性水平下显著;括号内数值为对应参数的t检验值

模型(1)的结果说明资本聚集对分工深化具有非常明显的促进作用。资本深化水平每增加1%,分工深化将提高1.02%。,城市化水平、对外开放水平与分工水平间存在显著的正相关性,这与相关的理论研究结果一致。企业规模与分工深化间存在正向关系,与相关交易费用理论似乎不符,原因应当是企业内交易和市场交易虽然存在替代性,但当交易总量增加时,就有可能出现企业内交易和市场交易同时增加的情况。

模型(2)的结果说明资本聚集程度差异是导致地区间经济发展不均衡的重要成因。资本深化水平每上升1%,会拉动当年人均GDP上升0.235%,次年继续拉动人均GDP上升0.326%。此外政府支出规模增长对经济增长也有明显的拉动作用,城市化水平、对外开放均对地区经济发展具有显著的正向作用;而人口红利约束越大,产业结构升级越滞后,地区经济发展也越慢,这些都与相关理论研究和经验观察的结果相符合。

模型(3)的结果说明资本聚集对地区内二元经济向一元经济转化产生显著作用。资本深化水平每上升1%,当地的城乡收入比会下降0.049%(3)此处为城乡收入比变动的百分率,假如原先城乡收入比为2,变动后为2×(1-0.049%)=1.999。。政府支出规模增长对城乡收入差距缩小也具有显著作用,结果还显示工业化水平越高(农业占GDP比重越低),城市化水平越高,城乡收入差距反而越大,但在后文的稳健性检验中,对东、中、西部数据分别回归后,这一特征不再显著。

(四)稳健性检验

表3结果是基于省际面板数据得出的各变量间总体的关系,但地区差异明显是中国的重要特征,也是本文研究的主题,所以有必要分地区对变量间的关系进行检验,以保证结果的可靠性。表4为将数据按照东部、中部、西部进行划分后对三个模型分别进行回归得到的结果。模型(1)中,在东部、中部、西部地区,资本聚集对分工深化都表现出明显的促进作用,并且其作用在东部、中部、西部是逐渐递增的,结合不同地区资本深化的情况,说明资本推动分工深化的作用也表现出收益递减的特征。

表4稳健性检验

注:*、**、***分别表示在10%、5%、和1%显著性水平下显著;括号内数值为对应参数的t检验值

模型(2)中,资本对经济发展的推动作用在东部和西部地区都很显著,但其系数在中部地区的回归方程中未通过10%水平的显著性检验,不过其系数为0的概率仅为11.5%,接近10%的临界值,说明命题2基本上也是成立的。

模型(3)中,在东部和西部地区,资本都对二元经济转化具有积极作用,而在中部地区却表现出消极作用。其原因可能为省级行政区面积较大,资本向部分省份聚集可能通过促进分工加速二元经济转化,但如果资本过多地集中于城市,也可能加剧城乡间的资本分布不均衡,出现加剧城乡二元经济的情况。两方面作用哪方面更强决定了资本聚集对二元经济转化的作用是积极的还是消极的。这一推测有如下依据:模型(3)中,东部和西部地区城市化对二元经济转化的作用都不显著,但中部地区城市化会显著拉大城乡发展的差距,说明中部地区资本向城市聚集的特征比东部和西部地区更明显,因此,在中部地区资本聚集更有可能加剧省份内城乡间的资本分布不均衡,加剧城乡二元经济的结果也就合情合理了。当然这里我们只能先进行理论上的推测,对这一问题的深入研究需要用到更微观的数据,比如地市级或者县级的数据,这是今后研究的任务。

四、结论与建议

计划经济体制下城乡间的资本分布不均衡,并没有在市场化改革中得到缓解,反而由于部分地区的禀赋优势使资本向这些地区聚集,从而造成了新的地区间资本分布不均衡。不同地区资本充裕水平的差异,导致劳动分工水平出现差异,对当地的经济增长和均衡发展产生重要影响,所以在宏观上就表现出多维度的发展不均衡现象。

计划体制与市场体制中,资本在空间上向某些地区聚集都可能导致发展失衡。但二者的区别在于,计划体制下通过行政命令造成的资本分布失衡往往会造成资源错配(王颂吉、白永秀,2013)[23],结果拖累了整体的经济增长,并且这种经济失衡缺乏恢复均衡的内在机制;而市场体制中资本在利益驱动下造成的资本分布失衡,事实上改善了资源配置效率,有利于长期的经济增长。并且随着土地、劳动力等要素价格的相对变化,欠发达地区的投资回报率会逐渐上升,发达地区的资本会逐渐向欠发达地区转移,最终实现均衡发展。但是依靠市场来恢复均衡可能需要很长的时间,社会成本也会很高,政府如果采取措施加快这一进程,就可以节省由此产生的社会成本。

欠发达地区由于种种“先天”和“后天”的原因,对资本缺乏吸引力,资本不足限制了分工深化,制约了当地经济的发展。要想推进城乡和区域经济协调发展,就需要通过切实有效的对策促进资本向农村和欠发达地区的流动。首先,由于政府支出对促进经济发展和均衡发展都具有积极作用,所以中央和地方政府应当继续重视对农村和欠发达地区的资金投入,当前实施的乡村振兴战略和精准扶贫等政策的效果在未来应当会逐渐显现;其次,政府应当通过相关政策促进地区间产业梯度转移,鼓励引导民间资本向农村和欠发达地区流动,实现落后地区的产业转型和升级;再次,应当加快农村和欠发达地区的基础设施建设,同时努力提升地方政府公共服务的效率,为投资提供良好的软硬件环境;最后,应当继续推进市场经济体制改革的深化,降低市场配置资源的交易费用,为资本流动创造更好的条件,加速二元经济的转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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