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娟
在中国古代,军师、参军或参谋是军队、部门和地方官府中参与谋划和具体制定计划(或规划)的僚佐,其身份与现代军队中的参谋、中央部门和地方政府中的智囊团有些相近。
军师:西周已在军队中设置军师一职,是军中高级参谋。东汉初刘秀、隗嚣的军队中也有军师之职。不过,从历史记载来看,西周至东汉初的军师并非常置。汉献帝建安三年(公元198年)春正月,曹操在其车骑将军(按:曹操将大将军一职让与袁绍,献帝遂拜曹为司空,行车骑将军,仍居一品)幕府内仿前代之例而设军师祭酒。建安十三年(公元208年)夏六月,已拜为丞相的曹操继续在相府置军师祭酒,使之成为相府的高级幕僚,曹军的高参。以后魏、蜀、吴三国及晋朝皆效仿不改。只是晋朝因避景帝司马师名讳,改军师祭酒为军祭酒、军谋祭酒或军咨祭酒,顾名思义,为军队参谋或顾问之意。所谓祭酒,即长官(先秦贵族大夫飨宴,以长者酹酒祭神,称祭酒,后渐演变为官名)之意;军师祭酒,或可比于近世军队的参谋长或参谋总长。在建安元年(公元196年)即追随曹操的谋士郭嘉系曹操的第一任军师祭酒(时在建安三年,郭嘉28岁),且亦为司空,深得曹操重视,在曹军中地位仅次于曹操。
参军:建安三年,曹操在其车骑将军府初设军师祭酒时,亦同时设军师(谋士荀攸即为此职),位稍次于军师祭酒。又以若干名年轻谋士协助祭酒与军师做具体工作。建安十三年曹操为相,总揽军政,这批谋士则多以参丞相军事称之。至两晋南北朝,凡诸王及将军开府者,均置参军。从曹操时代起,军中的参军皆各有分工,如咨议参军掌谋划,记室参军掌文翰,等等,但咨议参军地位在诸参军之上。唐代参军除在诸卫及王府服务外,亦为州刺史僚属,却已不限于参军事(不过多与军事活动有关),如司功参军、司户参军、司仓参军、司田参军等,而以录事参军为其长官。五代以后参军渐演变为地方低级官员。明初在大都督府(节制中外诸军事)下设参军若干。洪武十五年(1382年),朱元璋置五军(即五军都督府,由大都督府析出)十卫参军府,设左、右参军以总揽。明初各王府亦多设参军府,但改参军为长史。
参谋:唐、宋节度使及各路统帅帐下设参谋若干(如“行军参谋”),掌参议谋划。金朝军队所设参议官实际等于唐、宋军中参谋。清末官制改革,则在陆海军中设正参谋官及一、二、三等参谋官;又在内阁专设军咨府,置军咨大臣二人,下设厅、科、司、局等,其分工颇类现代总参谋部。
由上可见,我国古代军事高级参谋——军师设置的历史可上溯至距今3000年的西周时期,然而形成系统、有效的参谋制度则当从东汉建安三年(公元198年)算起。当代的国防大学教授乔良将军在分析抗日战争时期国民党军队与日军作战,大多数情况下屡战屡败的诸多原因时指出,其中有一条“是极其致命的”:那就是日军“早在明治时期就建立、又在大正时期完善了从法、德军队学来的参谋制度,建立起了‘参谋本部”;反观“国军”,“从抗战开始直到结束,蒋介石及其手下,都未能有效地为这支军队建立起一整套近现代军队必不可少的‘参谋制度。而没有有效的参谋制度,既是由于当时的‘国军除中央军外,大多还残留着旧军阀的尾巴,指挥官把部队看作自己晋升的资本和私人财产,不可能弄出一个参谋制度来与自己分权;同时也是因为这些部队的指挥官们,对近现代作战及参谋制度作用的无知”[1]。由此看来,抗战中的国民党军队在我国悠久的参谋制度的基础上乃大大地倒退了。虽然古代参谋制度与现代参谋制度不可同时而语,但其对军事作用的效果是一樣的。1700多年前的曹操就懂得聚结郭嘉、荀攸及其他青年谋士组成一个参谋团,以襄助其一统天下的事功。他懂得如何调动与发挥这个机制的智谋作用,所以能将袁绍、吕布等割据势力不可一世的气焰狠狠地打下去,逐渐统一北部中国。蒋介石及其所统领的各支部队的将领们虽大多学过中国兵法,却忽略或故意忽略智囊团的作用。他们身边或许有智囊或智囊团,即不能放心或放手让他们谋划军事,也听不进他们的意见,生怕他们夺了权。所以,这些智囊或智囊团在蒋介石那里,在国军那里不过是摆设罢了。一个典型的例子是1937年10月31日守卫上海的中国军队已无法支撑下去,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副参谋总长白崇禧和作战组组长刘斐向蒋介石再三苦谏,说明上海会战适可而止,当趁日本更大规模援军未赶到时有序撤退,到第二战线重新部署。蒋介石开初采纳了这个意见;第二天,即11月1日,又突然反悔,并且不顾军队正在开始后撤的不利情况,要部队仍回到原地死守至少两个星期,以等待“九国公约会议”的公议(蒋介石天真地认为:“敌人有强权,我们有公理”)。结果造成前线指挥混乱,日军趁机增兵三个师团迂回包抄。中国军队溃不成军,未能及时后撤至蒋介石筹建多年的吴福线和锡澄线国防工事再战,从而向日军让开了通向首都南京的三条通道。[2]上海及南京的失守,从某种意义上讲,是蒋介石仅凭个人意气和个人判断而置参谋人员的合理建议于不顾造成的。(按:白崇禧因与李宗仁一道于1929年组织过桂系军阀的倒蒋战争,使蒋对之深存戒心。)蒋介石的一意孤行与曹操充分依靠和发挥郭嘉、荀攸为核心的集体智谋的作用形成巨大反差。这个反差应该与阶级差别无涉,而与个人素质、个人修养、个人胸怀有关。
隋朝在三公府、诸王府设咨议及咨议参军,参与议论及谋划包括军事、政治在内的众事,也供三公及皇族子弟咨询相关事项。
明代于中央通政使司(管理章奏文书)及各省布政使司(管理政令、财赋)设左、右参议,除分管具体事务外,亦为长官贴身参谋或秘书(在通政使司对通政使负责;在布政使司对布政使负责)。
清沿明制。清末官制改革,于各部参议厅内设左、右参议各一人;其中陆军部在参议之外,还设一、二、三等咨议官。另在弼德院设参议10人。其功能均为参政、议政,并备咨询。
幕职,即地方长官的属吏,因供职于幕府,故称。幕府本指将帅行军打仗时的营帐,如《史记·冯唐列传》“上功莫(幕)府”,《索隐》解释说:“古者出征无常处,以幕为府舍,故云幕府。”后来对一方军政大员的官署也称为幕府。至于幕职官,从词义本身来讲,大凡长官(一把手)以下属吏皆可视为幕职官,如节度使之下的节度副使。不过,史籍里主要对汉代以来的掾属(公府及郡县各曹掾、史及其下属吏),两晋以来的参军、参谋,隋唐以来的掌书记、判官、推官、行军司马、随军等以幕职官称之。对幕主而言,他们也是幕僚、僚佐。而以幕职官之力推动幕主成就事功最显著的两个历史时期则是东汉及隋唐。这两个时期幕职官之所以贡献突出,乃在于多以具有较高文化造诣的读书人充任。如东汉时崔骃效力于窦宪,汉末韩嵩效力于刘表,郭嘉、荀彧、荀攸、陈琳、王粲、阮瑀、刘桢、应玚效力于曹操。这些读书人在当时文坛上有声望,写得一手好文章,尤其是后五位均入“建安七子”之列。他们对作为幕主的曹操既是幕僚,又可谓亦师亦友。曹操对他们极其尊重;他们也勉力向其奉献出智慧、才干与青春,从而成就了曹操的一代伟业。
隋、唐两代,特别是武则天以降,诗人、文人们更是多有入幕的经历,其中对幕主影响最大者有王绩(入窦宪德幕)、许敬宗(入李密幕,任记室;唐初为秦王府“十八学士”之一)、骆宾王(入徐敬业幕)、陈子昂(入武攸宜幕,任参谋)、高适(入哥舒翰幕,任掌书记)、李白(入李璘及宋若思幕)、张渭(入安西幕府)、杜甫(入严武幕,任参谋)、岑参(入高仙芝及封常清幕)、王维(入河西节度使幕,任判官)、司空曙(入剑南节度使幕)、韩翃(入侯希逸幕,任掌书记)、韩愈(入董晋幕,任推官)、于鹄(入山南东道、荆南节度使幕)、张祐(入王智兴幕)、杜牧(入沈传师及牛僧孺幕)、李商隐(先后入令狐楚、王茂元幕,任巡官、掌书记)、刘邺(入华州高少逸幕)、马戴(入太原幕府,任掌书记)、裴铏(入高骈幕,任掌书记)、罗隐(入钱镠幕,任掌书记)、皮日休(入黄巢起义军,任翰林学士)、崔致元(新罗人,入高骈幕、任掌书记)、王涣(入徐彦若幕,前后任推官、掌书记)、牛峤(入王建幕,任判官)、徐寅(入王审知幕,任掌书记)、黄滔(入王审知幕,任判官)、王定保(入广州刘隐幕)。他们所服务的幕主在历史上多有建树,其功勋簿上,也记载了这些优秀僚佐的贡献。当然也有遭兵败杀头的幕主,如永王李璘。尽管李白对之有过出谋划策,但推动李璘走向灭亡之路的却是他自己。而李白卻因之受到牵连,以“附逆”罪流放夜郎(幸中途遇赦而返)。而李白作为幕僚的不幸,乃在于陷入唐肃宗李亨与其弟李璘的权力斗争中而不明就里。他是怀着一腔爱国热情,在李璘派谋士三上庐山征聘、盛情难却下才加入李璘幕府的,期望自己的智慧与才能有助于朝廷平定安史之乱。李白的初衷是无可非议的。
宋、元两代的文人入幕,由于幕府—幕僚制度的衰落,当然也谈不上有好大声势,但可载入史册彰扬者仍不乏其人。如北宋韩维入赵顼王府为记室参军,显示出卓越才华,对赵顼颇多教益,赵顼(即神宗)即位后先以其知汝州、开封府,后召为翰林学士,以太子少傅致仕,转少师。南宋王灼于绍兴年间在成都为幕职官,对蜀中文化多有贡献,成《碧鸡漫志》五卷。陆游则于乾道八年(1172年)入四川宣抚使王炎幕府,投身军旅生涯,积极推动抗战,主张充实军备,要求重点面向富室大商敛赋征税,惜当轴诸公不听。元末赵汸在天下大乱之际毅然投入元帅汪同帐下,起兵保卫乡井。入明后,他应朱元璋诏,入京参与编修《元史》,书成即辞归。
像韩维、王灼、陆游、赵汸这样的文人(其中陆游在中国文学史上还享有崇高的地位)入幕,执掌文翰,参与机要,提供咨询,运筹帷幄,是幕职官史上的一段荣耀记忆。这样的文人入幕不仅为幕主出力,也通过幕主的工作为国家作了贡献。他们生命的精彩,自然不输于汉、唐的幕职官。
注释:
[1]乔良:《比战争更早打响的战争——从日军对华“兵要地志”研究谈起》,载《参考消息》2015年6月24日第11版。
[2]参见宋平:《蒋介石生平》,吉林人民出版社1987年版,第377页—380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