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江伟
古代翰林院制度自唐代中叶初步形成至20世纪初消失,前后延续了近1200年之久。而元代翰林院自元世祖至元元年(1264)、十二年(1275)相继设立翰林国史院、蒙古翰林院后直至顺帝北逃止,元代翰林院一直活跃于元代历史舞台。其在元代百年间不仅形成翰史合流、专职翰林、蒙汉并存、位高权异等历史特征,也为古代翰林院发展作出了承前启后的历史贡献。笔者不揣浅薄,拟对近四十年国内学界有关元代翰林院的研究成果进行梳理。
关于元代翰林院的历史情形,20世纪以前,除《元史·百官志》《历代职官表·翰林院》《古今图书集成·翰林院部》《词林典故》有所考察外,其他文献也有零散记载。自20世纪80年代以来,随着国内学界对古代翰林院的日趋重视,元代翰林院亦引起众多学者关注,一批论述元代翰林院发展情形的论著也先后发表出来。这些成果为人们进一步考察元代翰林院演变打下了坚实基础。
其一,关于元代翰林院职官建置的讨论。翰林院作为元代中央官署,其职官设置与唐宋翰林院有较大不同。因为在元代百年间元朝廷先后设立了两种翰林机构即翰林国史院、蒙古翰林院。近年来不少学者即注意到了二院职官设置问题。如王一鹏《翰林院演变初探》就介绍了翰林国史院、蒙古翰林院职官设置情况,认为“翰林兼国史院的地位很高,掌院官员为从一品,达到了翰林院史上的顶峰。翰林兼国史院机构庞大,属官完备,也是翰林院发展史上的顶峰……元朝不仅把翰林院的地位提得很高,而且把作为掌文翰之事、兼修国史、备顾问应对的机构同培养人才的机构有机结合,对后世是个深刻的启发。”[1]董文武《翰林掌故五种》认为元代翰林院的重要变化即翰林院、国史院合并为翰林国史院并设立了蒙古翰林院。[2]张陵《历史上的翰林学士》也论述了元代翰林学士的情况。杨果《中国翰林制度研究》对翰林国史院的机构与人选进行了梳理,认为该院所设承旨超过学士正官,形成“头重脚轻”之势,而蒙古翰林院则成为与翰林国史院并行的另一文翰机构。[3]李峰《元代的史官制度与国史编纂》认为元朝也设有修国史、同修国史等职,且多加予翰林官员以示优宠。[4]霍艳芳《中国图书官修史》考察了翰林国史院所属监修国史、兼修国史、同修国史以及国史院编修官的任职情况。[5]253-260吴凤霞《辽金元史学研究》认为翰林国史院真正设立时间在至元元年(1264)。该院成员主要有翰林学士承旨、翰林学士、侍读学土、侍讲学士以及直学士,其规模较辽金修史机构大得多。同时,该书也论及了蒙古翰林院设立时间、职掌及其组织员额。[6]86-88时培磊《试论元代官方史学的两重性质》认为翰林国史院正式设官在中统二年(1261),设官署则在至元元年(1264)。[7]141-144李江伟《元代翰林国史院职官建制新探》在讨论翰林国史院职官设置情况后,指出翰林国史院设置后“亦领有典簿厅、会同馆、兴文署、艺文监等机构,蒙古翰林院、集贤院、太常礼仪院、秘书监及国子学与之多有分合。”[8]邱靖嘉《王鹗修金史及其〈金史稿〉探赜》认为元朝廷于“中统二年五月设立翰林学士院,继而七月又置翰林国史院。至元元年九月二者正式合而为一,定名为翰林国史院。”[9]姜学科《元代翰林国史院制度渊源考》认为“唐宋辽金四朝的翰林学士院和国史院是元代翰林国史院的制度渊源。”[10]屈文军《元代翰林机构的成立——兼论元初中枢体制的变迁》一文认为元代翰林机构“从无到有、再到定制的每一步演变,都与忽必烈决定多大程度上吸收汉式制度有关,而且往往与另一重要机构中书省的制度变迁相伴随。”[11]
其二,关于元代翰林院人员任职情况的探讨。相比唐宋翰林院,元代翰林院在人员配置方面颇具时代特色。其时翰林国史院合翰林官、国史官于一体,其中汉族文士略占多数,也有一些少数民族人员在该院任职。蒙古翰林院则以蒙古、色目人为主,汉人极少。日本学者山本隆义《关于元代的翰林学士院》认为翰林国史院中汉人、南人约占52%,蒙古、色目贵族约占31%,另外有16%的人员族属记载不明,或为蒙古、色目人。[12]75张帆《元代翰林国史院与汉族儒士》认为汉族儒士在翰林国史院中所占比例应比山本隆义的统计要高,他们参与元廷政事主要有两种途径即典制诰、备顾问的职掌和荐士之权。[12]75萨兆沩《元翰林国史院述要》介绍了王鹗、程矩夫、赵孟頫、虞集等翰林人物的生平。[13]66-67刘真伦《萨都剌任职翰林考辨》考析元人萨都剌任职翰林国史院的时间与职务问题。[14]李峰《元代的史官制度与国史编纂》认为翰林官员选任方式有三种即由他官选任、以进士入仕及白衣入仕。张帆《元朝诏敕制度研究》提出了区分翰林国史院、蒙古翰林院所属人员的四项标准,即二院人员所任本官是否附带有“知制诰”和“修国史”头衔,如有此类头衔则多为翰林国史院之官;二院官员是否与翻译诏敕、起草圣旨玺书以及隔越奏请、违制滥发圣旨玺书等事有关,如有则多为蒙古翰林院之官;“翰林院”及其官员是否有“国子学”“国子监”或“蒙古字学”、“蒙古教官”“蒙古国子监”等机构或职官,如有则必为蒙古翰林院;“翰林院”官员是否与内八府宰相互相调任,如有则多为蒙古翰林院之官。[15]138-139赵梅春《元代回回学者史学活动述论》认为不忽木、乌马儿、阿里、赡思、亦赫抵雅尔丁、伯帖木儿、完者笃、迺贤、拜住、谙都剌等学者也先后在翰林国史院任职。[16]姜学科《元世祖朝翰林国史院蒙古、色目词臣考论》认为“蒙古、色目词臣是元世祖朝翰林国史院的独特群体,主要负责记录蒙古语圣旨,译写汉文和佛教经典,并参与修史。他们利用其政治地位优势保护和提携汉民族文士,建议兴学和恢复科举,在元初的文化建设中起到独特作用。他们又是元代作家队伍中一个独特群体,在元代文坛具有一定的地位和影响。”[17]
其三,关于元代翰林院职掌问题的讨论。元代翰林院主要包括翰林国史院、蒙古翰林院,关于它们的职掌问题,部分学者多有关注。王明荪《元代史馆与史学》认为翰林国史院主要负责咨询与审议、祭祀、典藏、赐宴之所、经筵、荐官、文书以及修史等工作。[18]蔡春娟《关于元代翰林学士承旨的几个问题》强调翰林学士承旨在修国史、典制诰、备顾问外仍有领会同馆事、祭祀、主持编修官方著作、兼任奎章阁大学士或詹事院通知、知贡举、兼任枢密院或大抚军院长官等职任。[19]王雄《从元朝的设官修史看蒙古族史学》认为翰林兼国史院的职责是收集修史资料、参与意识形态与文化建设以及祭奠先帝御容。[20]杨亮《宋末元初四明文士及其诗文研究》将翰林国史院的职掌归纳为起草诏书文诰、撰写青词和祝文、修史、祭祀、备顾问、经筵。[21]171-172董文武《翰林掌故五种》认为翰林国史院的职任主要包括草诏、纂修国史、经筵侍讲以及熟参经史、以备顾问诸方面。张帆《元代翰林国史院与汉族儒士》认为翰林国史院历经演变后主要职掌仅剩“纂修国史、典制诰、备顾问”三项。杨果《中国翰林制度研究》认为翰林国史院在纂修国史、典制诰、备顾问外,其官员还常任差遣之事。张帆《元朝诏敕制度研究》则认为蒙古翰林院负有起草蒙文圣旨、译写汉文诏敕、兼管诸王蕃部事务以及统领蒙古国子监、学和地方蒙古字学的职任。[15]144-145李峰《元代的史官制度与国史编纂》认为翰林国史院职司主要是典籍的搜求收藏和国史撰述。张帆《翰林学士院何时兼修史之任》论定元代正式以翰林国史院兼掌国史纂修。[22]李瑞杰《考论元朝汉文当代史的修史机构及主要成果》认为元代实录由翰林国史院撰修。[23]自泰定元年(1324)皇帝始御经筵后,经筵进讲工作就多由翰林官员承担。王风雷《元代的经筵》、姜海军《经筵制度与蒙元政权的儒化、汉化》、张帆《元代经筵述论》等文就论及翰林官员在经筵中的地位。曾主陶《翰林院文献管理职能探源》认为元代翰林院文献管理职能获得了长足进步。[24]吴凤霞《辽金元史学研究》认为翰林国史院建立之初即兼有很多机构的职能,后来陆续分立一些机构,使其职能被分割。代言、载事、进讲、顾问,是该院的主要职掌。[6]88时培磊《试论元代官方史学的两重性质》认为蒙古翰林院官员由大汗身边的必阇赤演变而来,也参与了元代修史活动。[7]143李江伟《元初翰林院职掌范围及其特征刍议》讨论了元初翰林国史院和蒙古翰林院的职掌问题,指出元初翰林院具有翰史合流、专职翰林、蒙汉并存、位高权异等特征。[25]
其四,关于元代翰林院地位问题的探讨。翰林国史院、蒙古翰林院实际地位如何,研究者也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陈高华、史卫民《中国政治制度通史(第8卷)》认为翰林国史院是储才之地。[26]张帆《元朝诏敕制度研究》认为蒙古翰林院在诏敕起草权限、重要性上高于翰林国史院。[15]146萨兆沩《元翰林国史院述要》认为翰林国史院在“选拔推荐人才,撰修辽、金、宋史和元典章实录,兴国学,开科考取士以及促进各民族文士之间的团结和友谊等方面,发挥着重要的作用。”[13]67-68董文武《翰林掌故五种》认为翰林国史院属闲散衙门,实际政治权力逐渐下降。张帆《元代翰林国史院与汉族儒士》认为翰林国史院具有缓和民族、社会关系与笼络汉族儒士的作用。杨果《中国翰林制度研究》认为翰林国史院为元代一普通机关,其重要意义在于充当元廷笼络汉儒、标榜文治的工具。李江伟《元前期翰林院制度研究——以王恽〈玉堂嘉话〉为线索》讨论了元前期翰林院制度的历史意义。
其五,关于元代翰林人员文化活动的研究。无论是翰林国史院还是蒙古翰林院皆有较强文化气息,能在二院任职的人员多是具有较高文化水平的汉族儒士或蒙古、色目人。刘宏英、吴小婷《元代翰林国史院中的诗文考论》即揭示了翰林文士彼此间的诗文交游活动。[27]杨亮《文化传统的继承与发展——以元代翰林国史院文士的生活方式为中心》论述了翰林文士的三种生活方式即清谈问学、唱酬聚会、品题赏鉴,指出“其生活方式促进了诗文等文学活动的发展,也使元代书画艺术更加繁荣。他们的艺术化的生活方式甚至也吸引和改变了很多元代其他民族的上层人物。”[28]张婉霜《元代翰林国史院与题画诗的创作》认为翰林国史院位尊而权微的地位使翰林文士从事题画诗创作具有较大可能,而文人画大兴又促使山水与咏物成为翰林文士创作题画诗的主要取向。[29]杨亮《元代扈从纪行诗新探》认为扈从纪行诗是指翰林文士扈从皇帝北巡上都时所创作的纪行诗,它与元代两都巡幸制度密切相关。[30]牛继飞《元代宫廷绘画机构研究》认为翰林国史院兼有宫廷绘画机构部分职能,曾有文人画家在该院供职。杨亮《元代翰林国史院文士与黄冠道士交往发覆》考察了元代道士吴全节、陈义高、薛玄曦、朱思本、张雨与翰林文士间的交往行为,认为二者之间的交往在丰富翰林文士诗歌创作内容的同时也促进了道士群体的文学创作。[31]钱茂伟《袁桷的史学思想及实践研究》认为翰林官员袁桷曾对辽金宋史编纂作过认真思考,《修辽金宋史搜访遗书条列事状》充分体现了他的史学思想。[32]屈宁《苏天爵与元代史学》认为苏天爵在翰林国史院任职期间,不仅襄助该院完成了《经世大典》《英宗实录》编纂,更借助该院的藏书条件,写成《国朝名臣事略》《辽金纪年》两部史著,并积极筹划编纂《元文类》。[33]刘成群《翰林国史院文人群体与元初文坛》认为元初“翰林国史院文人群体中虽乏见文学大家,但他们对元初文坛却产生过深刻的影响。”[34]杨亮《制度因革与文学空间:元代翰林国史院制度及其文士创作特征》认为“元代翰林国史院不仅仅是一个文化机构,而且还是有元一代正统文脉延续和诗风导向的核心。”[35]杨亮《歌咏盛世与宗唐复古:元代翰林国史院与元诗风尚》认为“翰林国史院文士以馆阁之笔记录当朝文物、书写风雅盛事、叙述一时心曲。”[36]
其六,关于元代翰林院地理位置的考察。关于二院在大都城内的位置,《元史》《元典章》没有直接记载,倒是《析津志辑佚》《日下旧闻考》提及了翰林国史院在大都城内的迁移情况。为此,萨兆沩《元翰林国史院地理方位辨正》考证翰林国史院在大都院址即位于大都凤池坊原中书北省旧址内。其四至范围即北面近高梁河东支南岸,北岸正是里仁坊,在西北向即招贤坊;南向是翰林国史院正门,位斜街一带,以万春园与积水潭相接;东方从北至南相次为钟楼、钟楼市以及火神庙后亭;西界约与今德胜门内大街相隔。[37]杨亮《宋末元初四明文士及其诗文研究》则认为“翰林国史院是中书省下辖机构位于中书省附近,成宗元贞元年迁至中书省旧址,武宗至大二年迁出,疑其迁至御史台旧址,其后又迁回中书省旧址。”[21]171-172时培磊《试论元代官方史学的两重性质》认为翰林国史院初立时在上都,至元五年时可能已移至大都城内,直至至顺二年七月以后该院最终定在中书北省内。[7]142-143
其七,有关元代翰林院文献编纂活动的研究。相比唐宋翰林院,元代翰林院具有相当突出的文献修纂职能。霍艳芳《中国图书官修史》即认为“最初,几乎所有的国家文化事业都由翰林国史院主管”,而修史始终是该院主要工作,其史职即有监修国史、兼修国史、同修国史、国史院编修官数种。蒙古翰林院则主要负责以蒙古新字起草或翻译诏敕文书。元代官修辽金宋三史、官修实录、官修后妃功臣传以及《脱卜赤颜》基本上皆由翰林官员主持编纂。[5]253-261李致忠《中国出版通史·宋辽夏金元》认为翰林国史院是元代一个常设编修机构,职责是编修历朝实录和国史。[38]吴凤霞《辽金元史学研究》认为纂修实录和辽金宋三史即是翰林国史院的大制作,该院奉命撰修了元代累朝实录。辽金宋三史的修撰则是该院撰修前朝史的重要成就,其官员在撰修过程中发挥了重大作用。[6]88-96
20世纪以来不少学者对辽金宋三史编纂问题多有关注,不少史学史著作就讨论了三史编撰过程、编纂体例、史学思想等问题,相关的论文也很多。周生春《关于辽、金、宋三史编撰的几个问题》就考察了三史纂修的组织、分工、地点、所费时日以及参与人数。陈芳明《宋辽金史的纂修与正统之争》、郑夏贤《元朝的正统论和辽、金、宋历史编撰》、吴凤霞《辽金元史学研究》等文认为元代至正年间才正式纂修辽金宋三史,除元廷此前未予足够重视外,由三朝正统问题而导致的三史撰修义例未定也是重要原因。韩国学者金阳变《关于辽、金、宋三史编撰——以下诏时期与早期未成的原因为中心》认为元代朱子学官学化现象和辽金宋三史编撰有紧密关系。邱树森《脱脱和辽、金、宋三史》指出脱脱作为都总裁为三史修纂做出了贡献。其实行的“更化”政策为三史修撰创造了政治条件,筹措资金则保证了三史修撰的物质条件,同时又组织三史编撰的领导班子和写作班子,确定三史各为正统的原则。[39]韩仲民《中国书籍编纂史稿》则述及翰林官员在《金史》《辽史》《宋史》编著过程中的作用。[40]孔繁敏《危素与〈宋史〉的纂修》认为危素促成宋辽金三史置局纂修,竭力访遗拾阙,分修《忠义》等大臣列传。[41]李绍平《宋辽金三史的实际主编欧阳玄》、江湄《欧阳玄与元代史学》认为欧阳玄不仅为三史确定了大体方针,也拟定了三史编修凡例,又笔削统一全稿,撰写三史论序赞及奏表。[42]赵梅春《王鹗与元代金史撰述》认为“王鹗不但是元代金史纂修的倡导者与开启者,而且所撰写的《汝南遗事》一书与所辑集的金代史事,为金史的撰述提供了珍贵的史料。”[43]王继光《有关〈金史〉成书的几个问题》认为“今本《金史》,就纲目体例、成书之速看,以王鹗《金史》稿为底本是无疑的。”[44]吴凤霞《元代史官的“通古今之变”及其价值———以〈辽史〉和〈金史〉论赞为主的探讨》认为元代史官所撰《辽史》《金史》论赞体现了“通古今之变”的思想。[45]另外,辽金宋三史史料问题也是不少论文关注的重点,罗炳良《〈宋史〉研究》、吴凤霞《〈辽史〉、〈金史〉、〈元史〉研究》即汇集了一批20世纪中国学者讨论辽金宋三史编撰情况的文章,可供参考。
本朝实录、国史编纂也是翰林国史院所承担之重要任务。近年来不少论文就讨论了元代国史、实录的编纂情况。如时培磊《元代实录纂修问题考辨》认为元代实录纂修即先以汉文纂修初稿后译为蒙文上奏,经审查、修改后最终纂定并藏于史馆。[46]张帆《元代实录材料的来源》认为起居注、时政记、日历、中央机构档案资料、各地方征集的有关材料以及野史和口头材料皆是元代实录的材料来源。[47]韩国学者金浩东《元代的汉文实录与蒙文实录》一文认为元朝存在两种文字编撰的皇帝实录即汉文实录和蒙文实录,二者在内容方面有区别。亦邻真《莫那察山与金册》认为元朝廷所编《金册》即《圣武亲征录》蒙文译本。日本学者小林高四郎《〈圣武亲征录〉考》认为该书“关于太祖朝之记事,非如王氏(国维)所推测直接由《脱卜赤颜》译出。”[48]鲍音《〈圣武亲征录〉的作者、译者考疑》认为《圣武亲征录》撰成于忽必烈时期,孛罗丞相是该书蒙古文作者,赵璧则是汉译本撰者。[49]白·特木尔巴根《元代学者著述中所见〈脱卜赤颜〉考述》认为“《脱卜赤颜》并非有一种定本,元廷在续修该书时对原文颇有修改,并且形成了不同的抄本。”[50]
元代重要政书、地理文献以及法律文献编纂,翰林国史院人员也多有参与,如《经世大典》《大元大一统志》《大元通制》等。张韶华《〈经世大典〉纂修人员补考》补充考察了《经世大典》监修、纂修者、缮写者、刊梓者以及其他纂修人员。[51]苏振申《元政书〈经世大典〉之研究》探讨《经世大典》撰修、散轶情况后又讨论了该书辑佚情形。[52]庞蔚《〈大元大一统志〉存文研究》、王颋《虞赵居监——元〈大一统志〉修纂人员探索》、庞蔚《〈大元大一统志〉编纂者考》等文考察了《元大一统志》修纂缘起、过程以及人员问题,认为《大元大一统志》“系虞应龙、赵炞等人集体智慧的结晶,刊刻时名字题于卷首的孛兰肹、岳铉仅仅是进呈者。”[53]杨德华《元英宗与〈大元通制〉——论元王朝的法典与法制》、黄时鉴《〈大元通制〉考辩》等文则考察了《大元通制》编撰情况,认为“《大元通制》是元代法典的代表作。在体系上,它是一部以《唐律》为范式的完整而系统的法典,其中的‘条格’是以往‘令’、‘格’、‘式’三者的混合,其中‘断例’的‘通例’部分,就相当于以往的‘律’。”[54]吴志坚《〈至正条格〉的编纂特征与元末政治——以〈至正条格·断例·卫禁·肃严宫禁〉为例》认为“《至正条格》一方面保留元代旨敕反映奏闻过程的基本特征,另一方面旨敕事由部分被删节。”[55]
其八,关于元代翰林院文献收藏、整理以及出版活动的研究。元代翰林院作为元朝廷重要文翰机构,也积极参与了官方文献的收藏、整理以及出版。田建平《元代出版史》就认为翰林国史院因草诏修史需要而藏书甚多,现存元刻本《梦溪笔谈》就钤印有“翰林国史院”印章。[56]330傅璇琮、谢灼华《中国藏书通史》讨论了元代官府藏书的主要来源和主要图书管理机构如经籍所、秘书监、兴文署及奎章阁、群玉内司、艺文监的大致情况。[57]郭伟玲《中国秘书省藏书史》则对元代秘书监职官建置、藏书情形进行了梳理,由秘书监占主导地位的官方藏书状况清晰可见。[58]《元代出版史》则认为元代官方出版机构先后有编修所、经籍所、宏文院、秘书监、兴文署、翰林院、艺文监广成局、太医院、国子监以及太史院印历局等。其中兴文署为元代官方最主要出版机构,曾一度并入翰林国史院。[56]1-23李致忠《中国出版通史·宋辽夏金元》认为兴文署归属翰林国史院期间曾刊行以畏兀儿字所译《资治通鉴》。[59]罗积勇《中国古籍校勘史》略述及翰林国史院的校勘活动。[60]李爱国《元代校勘述略》认为元代政府机构校勘水平一般,地方儒学、书院校勘精细而精品迭出。[61]
元代翰林人员在官方翻译活动中的情况,部分论述元代翻译史的论著也有涉及。吴凤霞《辽金元时期的经史翻译及其意义》认为元代以蒙文翻译汉文经史受到了统治阶层的相当重视。[62]马祖毅《中国翻译简史:五四以前部分(修订版)》详细考察了元代译史、通事的设置情况,认为蒙汉互译有以下数类即官方文书翻译、汉本典籍翻译、汉族大臣奏章翻译、国史编译。[63]王梅堂《〈元史〉记载的部分典籍编译始末考》考察了《元史》所载《大学衍义》《孝经》《尚书》《贞观政要》《资治通鉴》《帝范》《帝训》《承华事略》《世祖圣训》的官方编译情况。[64]马琛《辽、两夏、金、元编译类儒学文献考》亦梳理元代官方组织实施的文献翻译活动。李星琼《元初西域少数民族翻译家的主要活动及其贡献》则论述了安藏、阿鲁浑萨里、迦鲁纳达思、察罕和必兰纳识里等人的翻译活动。[65]张秀峰、王义民《元朝在翻译图书文献方面的重大贡献》认为元朝翻译机构设置严密,对翻译人员相当重视。其时翻译书籍很多,包括由汉文译成蒙古文、由蒙古文译成汉文、由藏文译成蒙古文以及由梵文译成蒙古文的多类书籍。[666]唐吉思《元代蒙汉翻译及其特点简论》认为“元代蒙汉翻译在我国翻译史上占有重要地位。”其“翻译机构、翻译吏员的设置和培养、翻译内容、翻译方法等都具有民族特点和时代特征。”[67]
通过上文关于元代翰林院研究现状的梳理,我们不难看到,近四十年来该领域在诸多方面已取得了显著成绩。如元代翰林院在古代翰林院发展史上的历史地位,经上述论著研讨后得到进一步揭示,其所具有的承上启下角色更明显地凸现了出来。翰林国史院在草诏、纂修国史、经筵侍讲、熟参经史、以备顾问诸方面的职掌,蒙古翰林院所担负的起草蒙文圣旨、译写汉文诏敕、兼管诸王驸马蕃部事务以及统领蒙古学的职责,上述论著也多有论及。这些研究成果也指出翰林国史院实质上是一个实权甚微的清要机构,在缓和元代民族、社会关系以及笼络汉族儒士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蒙古翰林院因负责以蒙文撰写皇帝圣旨,在诏敕起草权限方面要高于翰林国史院。关于元代翰林人员的文化活动,不少论著也予以关注。他们认为翰林文士在公务之余多清谈问学、唱酬聚会、品题赏鉴,积极从事题景诗、题画诗、扈从纪行诗创作,创造出了大量文学艺术作品。
当然,既有成绩也难免有所缺失。目前,在元代翰林院研究方面仍有诸多问题,上述论著讨论甚少。如翰林国史院、蒙古翰林院各自职掌范围,现有研究成果多笼统而言,并未展开深入讨论。《关于元代翰林学士承旨的几个问题》将翰林国史院重要职掌归于翰林学士承旨之下就甚为不妥。翰林国史院作为官方机构也积极参与了元代官方文献的编撰、收藏、出版、翻译以及校勘活动,如辽金宋三史的修撰、本朝国史实录编修、帝像历书收藏、《通鉴节要》翻译等。这些问题如获系统梳理,元代翰林院的文化活动情形将得到更为全面的揭示。再如翰林国史院建立时间问题。一种说法是元世祖中统二年(1261)元廷始设翰林院,一种观点认为至元元年(1264)九月正式设立翰林国史院,另一种观点认为至元元年(1264)所立为翰林学士院,四年时改为翰林国史院,上述论著在涉及该问题时多一笔带过,较少作进一步辨析。至于翰林国史院“根脚”现象,翰林国史院与蒙古翰林院的关系,翰林国史院与集贤院、会同馆、太常寺的分合,翰林国史院、蒙古翰林院的人员结构,翰林国史院、蒙古翰林院在官员俸禄、服饰、诠选、考课方面的规定,皆有待作进一步考察。
总而言之,近四十年的元代翰林院研究,在元史、古代翰林院研究领域仍具有重要学术意义。其一,该项研究实际上拓展了元代职官制度研究范围,促进了元代政治史研究的进一步深化。元代翰林院作为中央官署,虽难与同时期中书省、枢密院、御史台所具有的实际权力相比肩,但也非无关紧要之机构。元仁宗就曾诏示中书省臣“翰林、集贤儒臣,朕自选用,汝等毋辄拟进。人言御史台任重,朕谓国史院尤重;御史台是一时公论,国史院实万世公论。”[68]作为皇帝重视的中央机构,翰林国史院无疑也是元代中央职官制度的重要组成部分。而就元史研究领域而言,20世纪以来国内学界对元代职官制度关注较多且取得了颇为丰厚的研究成果,如《元代中央政治制度》《元代的中书省》《元代监察制度概述》《元代的枢密院与行枢密院》《元代分封制度研究》《元代地方行政制度研究》《元代宰相制度研究》《元代科举制度的行废及其社会背景》等。然而,美中不足的是国内学界从职官制度角度探讨翰林国史院的成果却不多见,仅有《关于元代的翰林学士院》《元代翰林国史院与汉族儒士》《元翰林国史院述要》《关于元代翰林学士承旨的几个问题》数篇论文,且多就翰林国史院职掌范围、人员构成等问题进行探讨。至于该院发展演变、职官建置、所属机构、管理制度等方面仍待进一步考察。故对元代翰林院进行梳理,无疑可弥补当前元代职官制度研究之短缺,突破此前研究主要探讨元代政治、军事及宗教制度的局面。另外,元代翰林院虽为中央文秘机构性质,却也承继了前代翰林学士院所具备的典制诰、备顾问的职权,参与了元代重要政事的商议与处理,实际上也扮演了重要政治角色。对其进行系统考察也有利于元代政治史研究的进一步深化。
其二,该项研究在一定范围内弥补了古代翰林院研究在元代这一时段之不足,有力地推动了古代翰林院研究的进一步发展。古代翰林院肇始于唐玄宗开元年间,此后经辽宋夏金元明清直至20世纪初,前后延续近1 200年。在如此漫长发展过程中各朝翰林院既有相承之处也有各自特征。在20世纪以前已有《文献通考》《续文献通考》《古今图书集成·翰林院部》《历代职官表·翰林院》《清朝词林典故》等政书对历代翰林院演变情况进行了考察,但多笼统而论,至于历代翰林院之具体情形却难知其详。《日知录·翰林》《廿二史考异·职官志》《陔余丛考·学士》等笔记就翰林院某些方面略加考证,可知其一斑却难窥全貌。至于《翰林志》《翰林院故事》《翰林院使壁记》《续翰林志》《次续翰林志》《翰宛遗事》《玉堂杂记》《玉堂嘉话》《翰林记》《玉堂丛语》《馆阁漫录》等笔记,述各朝翰林院或翰林人物轶事颇多,然所载之言或为道听之说也须考辨后方便运用。进入20世纪以后,尤其是最近四十年来古代翰林院已成为国内学界关注的重要论题。据笔者粗略统计迄今已刊行的翰林院研究论著已逾300余篇(部)之多。其中有总论古代翰林院演变的,如《翰林院演变初探》《中国古代翰林制度及其与封建政治的关系》《翰林院文献管理职能探源》等;有对古代翰林文献进行研究的,如《翰林学士壁记注补》《北宋〈学士年表〉的史料价值与缺误》《黄佐及其〈翰林记〉》等。也有就各朝翰林院及人物进行研究的,如《唐代翰林院和翰林学士设置时间考辨》《论唐代翰林学士院之沿革及其政治影响》《唐代德宪两朝翰林学士探略》《翰林学士与北宋熙宁变法》《宋代翰林学士院诸制度述论》《宋翰林学士人员结构考述》《宋太祖朝翰林学士述论》《论明代翰林院制度起始与发展》《明代的翰林院与内阁》《明代翰林院的政治功能》以及《论清初翰林院的社会文化职能》《清初翰林院沿革考略》《清代的翰林院和翰林》等。可见近年来我国古代翰林院研究确已取得了较大进展。然据笔者调查所知,目前学界以元代翰林院为主要研究对象的论著,除本文上节已提到外,现在能够查到的硕博论文、研究专著极为罕见。虽然有些论著已就元代翰林院某些问题进行了探讨,然诚如前文所分析,该领域内仍有诸多问题有待做进一步研究。国内学界今后如能在元代翰林院研究领域展开全面探讨,无疑将会更好地弥补古代翰林院研究在元代这一时段之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