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瑞清 金 鑫
大学教学价值取向具有指引和调节教学活动的功能。新时代大学教学应从历史逻辑、时代需要和教学规律出发,从认知、技术、审美和实践四个维度构建新的完备的价值取向。认知价值取向体现为专业思维的训练,技术价值取向体现为技术的伦理性,审美价值取向体现为培养完满人性和树立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全球视野,实践价值取向体现为培养具有家国情怀、民族气节的社会主义实践者。前三者是基础和内容,实践价值取向蕴含前三者的内涵,他们相互联系和贯通,共同构成一个具有内在紧密逻辑的四维体系。
教学主体的价值观念及对教学客体的价值判断差异,造就了不同的价值取向。大学教学的价值取向对教学实践的发展有直接影响,关系到“培养什么人、怎样培养人、为谁培养人”这一教育根本的问题。全国教育大会和高校本科教育工作会议的召开,更凸显了大学教学价值取向对新时代人才培养质量的重要导向作用。因此,构建适合新时代特点的大学教学价值取向是提高大学教学质量的应有之义。
习近平总书记在全国教育大会上强调“教育要引导学生从坚定理想信念、厚植爱国主义情怀、加强品德修养、增长知识见识、培养奋斗精神、增强综合素质上下功夫,努力构建德智体美劳全面培养的教育体系,形成更高水平的人才培养体系。”这一人才培养体系无不受大学教学价值取向决定,可以说,有什么样的大学教学价值取向,会直接决定人才培养的质量和类型,二者紧密的相关性再次表明构建新时代大学教学价值取向的重要意义。
反思当前大学教学的实践场域,主要有两方面的困境:一是课堂教学的功利化倾向严重,二是大学教学地位的弱化。教师单一的知识传授,学生纯粹通过考试而学的课堂,难有思维的碰撞。学生学习以拿学分为准则,教师以“不为难”学生的态度在教学中“放水”,难有智慧的启迪。这种扭曲的教学价值倾向遮蔽了教学本应具备的“育人” “育心”的使命。同时“重科研,轻教学”的倾向也越来越严重,“上课跑一跑,科研认真搞”成为部分教师教学的真实写照,这种过度轻视教学地位的做法,其实是对大学“人才培养”职能的严重忽视。大学教学地位的弱化,不仅会造成教学价值的乱象,更有可能会导致教学质量的下滑。
基于时代的呼声和现实的窘境,我们应该对大学教学价值取向做理性的沉思,思考我们这个时代到底需要的是一种怎样的教学价值取向来引领大学教学实践。正如叶澜教授所言:“每当社会发生重大转型时,人们对教育的批判,往往是从价值始,从重新认识教育的价值和目的始”。[1]因此建构具有新时代特点的大学教学价值取向,不仅是发展大学教学价值取向单方面的要求,从某种意义而言更是促进教育与时俱进的内核之举。
任何时代的教学价值取向都是客观地反映着社会的存在。新时代大学教学价值取向的研究也应依据从古自今、纵贯东西的逻辑结构进行追根溯源。
深究我国传统的教育思想,蕴含有深厚的教学文化,构建新时代大学教学价值取向也应传承其中的文化基因,取其精华,批判继承。比如孔子“教学相长”的思想和陈鹤琴“活教育”的教学论,分别突出了教与学的双向互动关系,强调了以“做”为基础和在活动中直接经验的获取,论证了认知事物的重要方式,初见认知价值取向的端倪。再如墨子及其弟子提出的“察类明故”原则,强调思维和论辩的法则,确立科技教育,阐述科技知识之于军事和生产的重要作用,这为技术价值取向的确立做出指导。又如蔡元培先生对“五育并举”教育方针中的“公民道德教育” “美感教育”和“世界观教育”的阐述,给予教育育心,教育培养学生的道德、情感、价值观的要求以深刻的启迪意义,同样为审美价值取向也予以启迪。颜元“习行”的教学方法和梁启超“新民”的教育目标,分别强调在教学过程中要联系实际和躬行实践,培养的人才要有国家观念和国民资格,这为实践价值取向打开新视野。
西方关于大学教学价值取向最具代表性的规定是古代的“理智培育”、现代的“技术获取”、后现代的“欲望释放”三类。[2]从古希腊至近代以来,大学教学价值取向一直高举“理智培育”的大旗。古希腊以培养哲学王为使命,中世纪以培养知识分子为己任,近代以培养学者为目标。“理智培育”价值取向不仅满足了市场需求,而且对于满足学习者的需求无疑也是成功的。现代的“技术获取”价值取向是现代社会技术化的产物,可追溯到美国的赠地学院,将其发挥到极致的是威斯康星观念。范海斯提出威斯康星大学的首要任务是为州服务,必须从事各种类型的学术研究工作。至此,“技术获取”逐渐成为现代大学教学的主流价值取向。[3]后现代的“欲望释放”价值取向是在批判“理智培育”把学习者看成生活在真空中的思想者和“技术获取”把学习者当作满足社会需要的工具的基础上提出的,认为只有把学习者当作一欲望的存在,大学教学才能焕发出生机与活力。[4]“欲望释放”价值取向尊重人性最原始的动力源泉,关注生命个体、内心感受、情感体验和欲望需求。这些大学教学价值取向是根植于西方特定的经济、政治、文化和时代背景而做出的旨归,以此为借鉴建构符合我国国情和特色的大学教学价值取向。
马克思主义实践观把人视为主体,把客观事物作为客体,认为:“全部社会生活在本质上是实践的”。[5]实践的本质首先体现为客观物质性,不论从实践主体、实践客体还是实践手段,都是客观的,对应到教学上,教师、学生和教法依然具有客观性。其次体现为一定的主观能动性,“我们的出发点是从事实际活动的人,而且从他们的现实生活过程中还可以描绘这一生活过程在意识形态上的反射和回响的发展”。[6]教学以学生为出发点,在一定的教学活动中促进学生意识、情感、态度、价值观等方面的发展。最后体现为具有社会历史性,教学价值取向的确立从来都不是“从空而降”的,它是建立在历史的演变和发展的基础上,结合时代特色的产物,同样遵循实践本质的规律。另一方面,马克思主义实践观认为实践决定认识,是认识的动力,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认识亦会反作用于实践,从而更科学合理地改造社会。同理,大学教学也应在社会实践的诱导下进一步探索规律,拓宽认识,进而在更高的角度指导社会实践。因此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实践论为我国新时代大学教学价值取向的建构在宏观层面做了哲学基础的指导。
习近平总书记在全国教育大会上指出要坚持把立德树人作为根本任务,把培养社会主义建设者和接班人作为根本任务,培养一代又一代拥护中国共产党领导和我国社会主义制度、立志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奋斗终生的有用人才。这一教育目的观从宏观层面对大学教学价值取向做出旨归。他进一步指出:“教育决定着人类的今天,也决定着人类的未来”,提出“人类命运共同体”,论证教育对于整个人类现实和未来发展的重要决定作用,强调学生全球意识的培养。他同时指出:高校必须坚持正确的政治方向,由于我国独特的历史、独特的文化、独特的国情,决定了我们必须走自己的道路,扎实办好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高校。这一论断深刻表明教育不仅是世界的,更是民族的,规定了新时代我国大学教学价值取向不仅要具有国际视野,更要立足本国国情,体现中国特色。总书记还重申了劳动教育的重要性,其深意可以理解为要把培养社会主义建设者和接班人的教育目标落地生根,将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社会使命付诸实践。这一思想不仅与教育目的前后呼应,同时也与实践价值取向的内涵交相辉映。
“教学价值取向是指教学主体在教学实践中依据自身需求与教学客体属性在满足与被满足的相互关系中主观上进行价值选择的稳定总体方向和趋势。”[7]结合新时代大学教学的现实需要和理论依据,我们可以从认知、技术、审美和实践四个维度来构建新时代大学教学价值取向。
认知价值取向是大学教学最基本的价值取向,它要求大学教学要对学生进行专业思维的训练。大学生“在普通教育过程中受过系统的抽象思维训练,并积累了一定的基础知识和生活经验,使大学生的感觉和知觉比中学生精密和深刻,定向注意力能够持续很久,逻辑记忆能力有了较高的发展”。[8]因此大学教学认知价值取向不仅仅是追求知识的获取,更是基于大学生这一群体特殊的心理特点进行专业思维训练。
专业思维的训练是指在本专业知识学习的基础上,训练学生专业思维方式、专业逻辑结构和专业认知体系。通过外在专业知识的教学,建立学生运用专业思维对不同环境进行同化和顺应的适应机能;在面对巨大容量的学习材料时,能够运用专业思维有效率地进行信息的加工和处理,并且日后能准确迅速地提取信息;在疑难情景中,运用专业思维正确理解和问题表征,通过试错、迁移、顿悟寻求问题的解决,进而在本专业中具备相应的专业情怀和专业素养。将专业思维的培养渗透到基础知识经验的教学,使学生达到运用特定思维模式处理不同问题的认知高度,以不变应万变的认知素养,这也是培养学生适应新时代信息瞬息万变的特点的要求。
技术的实质是以改造客观世界来达到人类需要的手段,技术革新的成果是造福于人类,还是危害于社会,则需要技术价值取向来加以引导和规避。新时代大学教学技术价值取向体现为伦理性,即技术要以符合人类伦理规范、社会价值观、创造福祉为前提合理改造自然、利用规律生产和推动社会进步。一切反伦理、反社会的技术成果都是被拒绝的。最典型的例子莫过于2018年11月26日由贺建奎教授宣布的世界首例基因编辑婴儿事件,这种纯粹的技术王国和技术崇拜,带给人类社会的危害可能是毁灭性的。
新时代大学教学的技术价值取向不是单向的“技术获取”,而是“人技共生”双向互动的动态调试。表现在技术与自我上,则是技术促使个体天赋潜力的释放与发挥,而不是压抑自我,沦为技术的奴隶;表现在技术与自然上,则是技术更合理地改造自然,以满足人类发展需要,同时仍能保持自然欣欣向荣的样态,从而达到天人合一的理想境界;表现在技术与社会上,则是技术符合发展规律地推动社会进程在正常轨道上加快行驶,而非反规律地超速行驶。科学技术本身不仅蕴涵科学性,亦具有人文性,使技术兼具科学性和人文性也是新时代对大学教学技术价值取向的要求。
新时代大学教学的审美价值取向要求从生命本体出发,激发学生对生命的敬畏、对生活的热爱。“教育的本质意味着:一棵树摇动另一棵树,一朵云推动另一朵云,一个灵魂唤醒另一个灵魂”。[9]车尔尼夫斯基也曾说过“美即生活”,用发现美的眼睛看待世界、用感知美的心灵对待生活,是对学生生命个体的尊重。“人,诗意地栖居在大地上”,不仅是诗人笔下的理想蓝图,也是审美价值取向孜孜不断的追求。这种对生命生活热爱的原动力会反哺学生的社会认知和实践,以至于在社会形成一种集体向善向美的心理倾向,这种无形的软实力正是现代教育所提倡的教育的目的,是“成人”且不仅仅是“成才”的最高境界。
新时代大学教学审美价值取向进一步要求学生热爱社会、热爱自然。教导学生学会使人与社会、人与自然和谐共荣。人是社会性的动物,大学教学如何把生物性的人培养成社会性的人,如何实现本我、自我和超我的跨越,这是“人与社会”问题对大学教学提出的叩问;引导学生正确处理人类与自然的矛盾,善待这颗人类赖以生存的星球,树立人与自然的整体利益观,这是“人与自然”问题对大学教学的要求。
最后,通过审美价值取向培养学生的完满人性,更高目标是树立学生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全球视野。因此从这个层面讲,新时代大学教学审美价值取向的要求是不分性别、种族、肤色的,培养学生对社会自然的大爱柔情,对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前瞻忧思,是人类教育教学共通的价值追求。
知识本身没有价值,只有经过内化、反思、运用和实践,才能推动人类文明成果继续向前发展,否则将是教条主义和形式主义的僵化和空洞。古人坚守的“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教育信条早已被“扬弃”为“问渠哪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的实践精神。新时代大学教学的实践价值取向要求把学生培养成接地气的实干家,而不是纸上谈兵的嘘吹者。“建设者”“接班人”“有用人才”从正面明确了青年一代身肩的重任,同时也否决了那些掉进书袋子里的“书生”。新时代需要一群富有生机活力、思维敏捷、敢于创新的具有强烈社会责任感和历史担当的鲜活个体。
具体而言,新时代大学教学的实践价值取向要求要培养的是一群具有家国情怀、民族气节的社会主义实践者。他们能运用专业思维将理论联系实际,将头脑中感性的概念付诸实地的考究,更深入地了解事物的特性,从而获得改造事物的可能性;他们坚守科技的科学精神,追求科技的人文性,秉承科技的伦理性,将产出的科研成果投入实践生产,推动时代的车轮不断向前;他们尊重生命的神圣和威严,心怀国家和人类命运前程,以国际视野审视人类发展,以高瞻远瞩的眼光出谋划策。而所有这些,都要“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化,教导学生热爱祖国和人民、拥护党的领导,具有新思想、新观点,身上洋溢着新时代的精神和气质。因此从这个层面讲,新时代大学教学的实践价值取向是一种本土化、民族化的要求。
综上所述,认知价值取向体现的是专业思维的训练,技术价值取向体现的是伦理性,审美价值取向体现的是人性的完满和人类命运共同体的诉求,实践价值取向是在综合前三者基础上的本土化。前三者是基础和内容,实践价值取向则从更高的高度概括前三者的蕴涵,他们相互联系,相互贯通,共同体现出熠熠生辉的大学教学文化。
注释:
[1]叶澜.重建课堂教学价值观[J].教育研究,2002,(5):3-7,16.
[2][4]熊华军.意义生成:当代大学教学价值的新取向[D].武汉:华中科技大学,2008.
[3]熊华军.大学教学价值取向:历史与现实[J].中国地质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9,9(1):19-23.
[5]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 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135.
[6]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一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525.
[7]皮永生.获得和参与:教学价值取向研究[D].重庆:西南大学,2016.
[8]潘懋元.理论自觉与实践建构:高等教育的历史、现实与未来[M].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 2014,(2):26.
[9]雅斯贝尔斯.什么是教育[M].邹进,译.北京:三联书店,1991(3):13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