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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1-26 11:33
民主与法制 2019年41期
关键词:衣兜炮儿预审

“炮局”预审故事检察官·预审专家的深度对话

吕燕群 口述 蓝向东 执笔

预审故事之十二

一站七

在老预审员口述“炮局”往事的开篇中,我们谈到“文革”后,炮局是北京市公安局公共交通治安(处)分局的所在地。公交分局的拘留所(看守所)即北京市第三看守所也在此地,主要关押公交扒窃案件嫌疑人,一些“涉黑”团伙的首要分子也在这里接受预审。

预审员老卢今天讲了一个与公交扒窃案相关的故事。

北京的公交比较发达,车多贼也多。

有一天“炮局”来了一个新人,外号“一站七”,是一个专门在公交车上扒窃的老贼。这外号还有一番讲究,是圈里的同行给叫响的。

干小偷小摸这行当,老北京话叫“佛爷”,是下三滥里边层次最低的。老北京还有一种说法,叫做“老炮儿吃佛爷”,讲的是“佛爷”后头一定得有靠山,而这靠山就是“老炮儿”。啥叫“老炮儿”,前边已经讲了,就是那些几进几出“炮局”的人。别看这些人在“政府”眼里是犯罪嫌疑人,在普通老百姓眼里是社会的渣滓,但是这些人出了“炮局”,在社会上也属混出了些名堂,在那帮小混混眼里就是老大了。这“老炮儿”讲的就是流氓仗义,小混混被欺负得他们罩着,打架摆平的事儿就指着“老炮儿”干。因此,“佛爷”小偷小摸挣的钱都得拿出一些进贡“老炮儿”。

虽说“佛爷”在社会上也只是小混混,份儿低,但是在公交车上扒窃那是靠“本事”吃饭。

那些刚学会偷摸的“菜鸟”反侦查能力弱,刚一下手通常就被警察给逮住了。老贼则“鬼”得很。在车站等车的时候通常已经瞄好了乘客,上车的时候贴在乘客身后探虚实,却不着急下手。有时候刚上车又马上下车,几上几下看似“演戏”,实际上试探后边有没有警察跟着。这就叫火力侦查,他们的行话叫“扫雷”,这“雷”当然就是他们的死对头反扒民警喽!

据说公交扒窃这个行里也有个规矩,只要车上发现偷摸的活儿比自己干得漂亮的、本事高的人,其他小偷就得知趣地乖乖下车。

上世纪八十年代,北京公交扒窃圈子里,名气最大的就数“一站七”了。

干吗取这么个外号呢?你不知道,这个人一上公交车,坐一站地竟然能偷七个乘客的钱包!你说本事大不大?

“一站七”虽然“切”钱包的功夫了得,很少失手,但是这次被请进“炮局”后,和其他惯偷不一样的是他很快就撂了,而且还竖起大拇指夸起了咱侦查员呢!

“吃公交这条线多少年了,今儿栽了,我还真是服了你们公安了!”“一站七”说。

故事还得从两人在公交车上斗智斗勇开始。

讲这故事之前,我们不妨先聊聊扒手们的“黑话”。“天窗”指的是上衣兜,“平台”指的是下衣兜,“屁门”指的是后裤兜,“鼠洞”指的是两边斜插的裤兜。这些行话除了小偷恐怕也就只有侦查员和预审员知道了。

话说“一站七”在东单上了二路公共汽车。一上车,就扫了一下“雷”,结果发现一个儿不高、胡子拉碴、长得土了吧唧的“老帽儿”和他对视了一下。“一站七”心里咯噔一下:今儿怎么那么倒霉,莫非一上车就碰到了“雷”?

“一站七”毕竟十分老到,虽然对这个老农心有疑虑,但还是不动声色。他心想,我得拿法子试试他!

说来也蹊跷,那位老农上了车之后,居然冒冒失失地往“一站七”这边靠,还用鼓鼓囊囊的上衣口袋蹭他。

“一站七”心想,我是何许人,别把我当土老帽儿!想让我“开天窗”上钩?门儿都没有!

公交车快到天安门的时候,那个老农凑到售票员跟前,用浓重的河南口音问道:“俺头次来北京,天安门到没?”

“一站七”一听这口音、这问路,对这老农多少有些不屑,但还是没有放松警惕。

“我得逗逗他!”“一站七”仗着自己艺高人胆大,也想逗个闷子。

“一站七”下了车,在前门汽车站附近进了一家不起眼的小饭馆。他隔着饭馆的窗户玻璃往外瞅,瞧见那老农也下了车,一屁墩儿坐在马路牙子上,从左边衣兜里摸出了一个馍馍,捂着脸就啃了起来。

或许是渴了,老农啃了一小会儿馍馍,就起身进了饭馆。

“一站七”发现老农进饭馆的时候瞅都没瞅他,径直走到柜台前要了二两散装白酒,就出门去了。

“一站七”心想:这老家伙怎么连花生米也没有要几粒就出去了,拿什么就酒呀?

正当“一站七”纳闷儿的时候,坐在马路牙子上的老农在衣兜里又摸索了半天,掏出了一样东西,喝一口酒,拿东西放嘴里嘬一口,有滋有味儿,让人看着眼馋。

“一站七”定睛一看,我的妈呀!老农手里居然是一根被嘬得发亮的钉子!

“一站七”觉得今儿遇到的这个主儿真是土得掉渣了!不管他是“雷子”还是真老帽儿,反正上衣兜里鼓鼓囊囊的,令他手痒痒。

一袋烟工夫,老农把那二两白酒也喝完了,站起身来,打了个酒嗝,连裤子上的土都懒得掸一下,便依里歪斜地往公共汽车站走去,上了另一趟公交车。

不用多说,“一站七”尾随了过去。

上车后,“一站七”抖了个激灵:真假“雷子”,我试试你不就现了原形吗?

于是“一站七”上了车之后,就摆出刚出道的“菜鸟”那副样子,故意拿眼睛左瞄瞄右瞄瞄,专往乘客的衣兜、裤兜瞅。

不料,他这一招不仅没有奏效,那老农满嘴酒气倒是往他这边靠过来了。居然还是拿鼓鼓囊囊的衣兜往他身上蹭。

俗话说,狗改不了吃屎,猫改不了玩性。“一站七”抬起左手搭了个“架子”,这右手可就伸进了老农的“天窗”。

让“一站七”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老农的手比他还快,居然没等他抽出手来,就把他的手摁住了,而且满车里喊:“抓小偷!抓小偷!”

乘客们都既惊恐又好奇地往这边看,老农一松手,“一站七”的剪刀手刚好从老农的上衣兜里夹出一沓钞票来!

后来人们定睛一看,全乐了——这哪是什么钞票呀!这分明是一沓马粪纸!

“一站七”就是这么栽的跟斗,简直颜面扫尽,但栽得他心服口服。

不用说您也能猜到,这位老农确实是位侦查员。北京市公交分局为了反扒而专门招录了一批退伍军人,这些人哪儿来的都有,这河南口音也是地地道道的,怪不得让“一站七”看走了眼。

最近几年,北京市公交扒窃案件审查起诉工作集中由东城区人民检察院办理,最多的时候一年有五百多起犯罪案件。说起“一站七”的故事,东城区检察院专门办理这类案件的资深检察官老张告诉笔者:“一站七,这老贼的外号我打小就听说过,真人没见着,但这些年我办理了几百起公交扒窃案件,真是各色的小偷都过过招。”

检察官老张是地道的北京人,说起办理公交扒窃案件的体会,他深有感触:扒窃案件犯罪嫌疑人很多都像“一站七”那样的职业扒手,劣迹斑斑,起诉书中指控的犯罪事实可能就是简简单单的一起扒窃,法庭上核实前科情况却得花上小半天时间。

“这还不算什么,更可气的是扒窃惯犯为了逃避惩罚挖空心思,甚至连自残的损招也派上了用场。”老张说,“有的惯偷在作案前就采取了拍针、吞刀片等伎俩,即便被抓获,在被送往看守所羁押前体检的时候过不了关,公安机关只能对他取保候审,就算是判了刑也得做完手术后才能服刑。”

“这拍针是怎么个拍法?”我问他。

“就是用一寸多的钢针往自己的左胸拍进去,拍的手法和部位都极为讲究,位置在心脏膈膜上一点点儿,死不了,行动也无大碍,还能照样作案。”

说到这儿,老张突然想起了一个他新近办理的案件:一名拍针后扒窃被抓正在被取保候审的嫌疑人,可能感觉到这“胸针”确实也是颗危及自己生命健康的“定时炸弹”,便凑了两万块钱现金,准备到六里桥附近的电力医院做手术。这哥们儿上了公共汽车,还没到电力医院,半道上就又被警察逮住了!不是因为别的,是本性难改,一上车心里就痒痒,结果下手偷摸的时候被逮个正着,你说该着不?

不管扒手如何狡猾,总会有一张法网等着他,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一站七”这样一等一的高手不也折了吗?

(未完待续 本文略有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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