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音
如果时光回到17世纪初的西班牙,你在大街上看到某个人捧着一本书,一边读一边哈哈大笑,那本书一定是《堂吉诃德》。
西班牙的马德里有数座广场,其中西班牙广场朴素得像座街心小花园,却永不可能被人忽视,只因这里有塞万提斯和堂吉诃德。正对水池有一座白色大理石纪念碑,塞万提斯高高在上,目光如炬,他脚下是以青铜雕刻的那对著名游侠骑士。《堂吉诃德》已面世400年,那个充满传奇又悲怆沧桑的骑士堂吉诃德,灵魂永驻。
在马德里邮政总局正前方,我找到了西班牙道路零起点标志。水泥地面上雕刻着半圆形图案,中央是西班牙地图,南北指针指向左右两侧,上书“KM.0”,从这里向四周辐射出18条道路,通往西班牙全境。曾经,堂吉诃德与桑丘在西班牙广袤而瑰丽的土地上披荆斩棘,而今的我,追随他们的足迹圆一场骑士梦想。
“不久前,有位绅士住在拉曼查地区的某一个村镇,地名我不想提了。像他那类贵族,通常矛架上都有一支长矛,还有一面很古老的皮盾、一匹瘦马和一只猎兔狗……”这是塞万提斯笔下《堂吉诃德》的开篇。
沿着一望无际的Cerro Calderico山脊行驶,当车转过山坳,湛蓝苍穹笼罩下,一座座巨大的风车巍然矗立,深灰色或淡蓝色的圆锥形顶仓像小毡帽覆盖在圆筒仓上,而小小的窗口和狭窄的门洞,则构成了一张张顽皮的笑脸。我抵达的孔苏埃格拉(Consuegra)小镇,正是《堂吉诃德》里风车阵的原型。
风车翼片虽庞大,视觉上却并不沉重,灿烂的阳光倾洒其间,令它们愈发轻盈剔透。我不禁想起小说中的片段:“他们看到田野里的三十四架风车,堂吉诃德说:‘你看,那里有三十几个巨人,我要把他们消灭掉。‘先生,那些是风车,当它们被风吹动时,会转动磨石。堂吉诃德不顾桑丘的劝阻,飞马冲向风车,长矛刺中了风车翼片。恰巧此时有疾风掠过,转动的翼片把长矛折断,并把马以及马背上的堂吉诃德重重地摔在田野上。”这场可笑又惨烈的搏击以“风车巨人”完胜而终结。
为探索风车巨人的神秘力量,我走进名为“Bolero”的风车筒仓参观,发现风车内部构件巨大沉重,堂吉诃德冒然决斗,明显是轻敌了。
“请问风车如今还工作吗?”我向工作人员询问。他回答:“这些风车已于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停用,翼片都被固定住了。”风车巨人终于被“收服”,倘若堂吉诃德有知,应该会欣慰吧。
孔苏埃格拉镇原先有13座风车,如今保留着重建后的12座,都被赋予了名字。除了刚参观的“Bolero”,还有Clavileno、Espartero、Rucio等等,我对这些名字不解其意,唯独认出了“Sancho(桑丘)”,对,就是堂吉诃德那不离不弃的随从,以其为名的风车筒仓也同样矮胖圆滚。
走出风车,我站在山丘上眺望拉曼查平原,远方以红黄褐色为主基调的田野被分割成块,像张格子地毯,红顶白墙的民居散布其间。历史上孔苏埃格拉曾是马耳他骑士团的领地,这一刻,我仿佛看到堂吉诃德策马扬鞭、挥舞长矛,向着他心中的假想敌呼啸而去……
“满是尘烟的道路上骑着毛驴的农夫缓慢行进,路旁散落着低矮的农舍,蜿蜒的小径通向葱郁的菜园……”小说里堂吉诃德与桑丘曾在拉曼查平原上昼夜兼程,而今,我沿着一马平川的高速公路,只需45分钟便抵达了六十多公里外的托莱多。
站在托莱多城北山丘的观景台上,眼前如西班牙国宝级画家格列柯的名画《托莱多的风景》重现:碧玉般的塔霍河缓缓流经托莱多古城的东、南、西三面,仿佛一道蜿蜒曲折的天然屏障。这易守难攻的格局让我明白,塞万提斯笔下的“永恒之城”托莱多为什么自古是兵家必争之地。
漫步托莱多古城街巷,浓郁的騎士文化风情扑面而来。许多店面的橱窗里陈列着各式各样发亮的头盔、佩剑、甲胄、盾牌……隔着玻璃窗,这些骑士配件既真实又魔幻,仿佛触手可及,又难以逆转时空。
我看到欧洲骑士中曾经最流行的全身封闭式钣金甲,由头盔、护颈、胸甲、臂甲、护肘、铁手套、护腿、护膝、护胫和铁鞋等组成,这些铠甲的原型曾在欧洲战争中发挥过闪耀光芒的作用。还有一只只造型别致的盾牌,上面雕刻镶嵌的动物纹饰是点睛之作,中世纪欧洲文明由森林文明所孕育,崇尚力量与荣耀,相应的图腾代表首推霸气又高贵的狮子,“空中之王”雄鹰的身影也常出现。
骑士是中世纪欧洲的社会主要力量,骑士精神影响了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在骑士消失几百年后,仍有很多欧洲人喜欢将铠甲、盾牌摆在家中装饰。我猜这也是托莱多骑士专营店生意兴隆的原因吧。
作为《堂吉诃德》的粉丝,我对骑士装备十分好奇,走进一家店斗胆询问一套甲胄的售价,答曰八万欧元!显然,与这些精美且售价不菲的装备相比,小说里堂吉诃德的全副武装真是太寒酸:他洗净多年未用,已生锈发霉的甲胄,竭尽全力把它收拾好,却发现只有一个样式简单的顶盔而没有完整的头盔,于是他用纸壳制成半个套头盔接在盔上,并在头盔里装了几根铁棍,就当它是一个完美的头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