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粤明：固执留给自己，温柔给这个世界

罗小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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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到潘粤明的第一感觉，竟然是真实到让人觉得平淡。

因为行程关系，拍摄比较少见地约在清早。当大家各自从不同方向来到拍摄场地的时候，潘粤明已极安静地坐在了现场，白T恤，戴着帽子，微微有点长的头发遮住了脸，整个人似乎要融进洁白的环境色中，平和、松弛，完全不会给人压迫感。

他换好服装站在镜头前面时，气场很微妙地出现了变化，那一瞬间，他进入了由造型、灯光构建起的情境，那张属于演员的脸以极强的表现力呈现不同的心境、不同的故事。当他披着深蓝色大衣站在门口，让光线照在脸上时，现场的人惊呼：“关队回来了！”当他身着浅米色西装展颜微笑时，最为温柔，最为致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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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流逝，少年感留存

村上春树四十多岁的时候，写过一篇随笔《穿运动鞋去理发店》，说“男孩”这个词与年龄无关，继而他给出自己的三项条件：1.穿运动鞋;2.每月去一次理发店（不是美容室）;3.不一 一自我辩解。若能满足，就算是“男孩”。

与潘粤明说起这三个条件，他笑起来：“这个挺好……理发我不自由，运动鞋我很喜欢呀，我攒球鞋也穿球鞋，有很多好球鞋，就是拍戏时没法穿……”

我说，但其实精神重点在于第三条吧，不一 一自我辩解。

会聊到这个话题，是因为他今年45岁，被归入过“叔圈101”，没能完全逃过岁月带来的脂肪、细纹与疲惫神色，却仍然让很多人感叹“归来仍是少年”。

有人如此形容《白夜追凶》后重新被众人注视的潘粤明：“这是个天真的、可爱的、沧桑的少年人。”

他给人的感觉确实奇妙：老派、赤诚、包容、天真。

在以往的采访中，他被问到最不愿意把时间浪费在哪方面，他的回答是“解释”。

他说：“解释是挺累的事，没意思。我也不觉得村上说的那些标准就一定代表什么，固然可以照做，最终也得看它适不适合自己。其实每个人足够了解自己之后，也能总结出三条属于自己的标准，每个人对‘年轻都可以有自己的理解。”

至于他自己的理解，他说都在日常表达里了，无非是认真工作，然后尽量把时间留给自己热爱的事物。“说得头头是道，不如踏实去做。你夸自己做饭好吃，光说有什么用，做出来给大家尝才有说服力。”

谈到会不会因为年龄而焦虑，他脱口而出“那也没办法”，他说自己小时候会困惑、会想不通人为什么会老会死会与亲人分离，但现在不会了，时间的流逝是自然现象，焦虑也没用，而且他内心觉得自己并没什么大的变化。“我肯定还是我。当然和少年时责任不一样了，要照顾家人，要提升技能，还要在竞争环境里保持对生活的一份热爱。”

他年少时喜欢的东西，很多仍然留在他的生活中，比如漫画，幼儿园时看的《铁臂阿童木》还存着大概十本。说起小時候儿童节时中山公园的展销会，他眼睛还会发亮：“疯了！什么都有！不只漫画书，还有各种文具、本子、电子游戏机，当时我的红领巾落书摊上都不知道。那时候有意思的漫画都是同学一起追，最快乐的就是放学回家把本子打开假装写作业，人却跑到电视旁边，把声儿调到最小，边偷偷看动画片，边留心听着自行车声。一听到车条转动声，就迅速把电视关了。”

他第一次看宫崎骏的漫画是在1991年，那时他在中国儿童艺术剧院上培训班，从排练厅可以直接进剧场，不用买票。有一次正好赶上中日动漫展，他在大银幕上看到了《龙猫》，当时还不知道放映的是什么，也没有翻译，但一看就被震撼了，觉得好美。

1999年他开始自己挣钱了，就托人买了全套原版《七龙珠》。直到现在，他仍爱看漫画、收集漫画，他说：“我都按画风收，最近在看的是《铳梦》。”

平时访谈做节目免不了要拿年龄说笑一下，但他不会真的在意，他说：“时间对大家是公平的。岁月会流转，但你可以尽量坚持自己想坚持的东西，不丢掉自己喜爱的东西。”

心里有幅地图，是小时候的“生命线”

回想童年，潘粤明脑海中最先浮现的情景，是独自在屋顶上探险。“上房特别好玩！一个人站上房顶，追追野猫，甚至在屋顶间一跃而过。但要被大人知道了肯定得挨揍，当时只觉得无拘无束。植树节老师让大家收集植物种子，大家交的都是地上够得着的，但我就能上房去采，感觉好像比别人的世界多出来一块。”潘粤明说。

他现在还常去琉璃厂逛，顺道拐到小时候住的地方看看，对自己从小生活的那一条路线，熟悉得好像昨天刚刚还骑车经过。这条在地图上没什么感情色彩的蓝色线条，对潘粤明来说，是小时候的一条“生命线”。

“我家住大栅栏，每天骑自行车去育才中学上学，中间路过煤市街、友谊医院、天桥。我就是在友谊医院出生的，在煤市街上的幼儿园，大栅栏上的小学，每到周末家人就会带我去天桥旁的天坛公园，吃喝玩乐学习都在这条线上。每天我路过这些地方，看日出日落，看街坊们的生活日常。”

那个喜欢爬上屋顶感受自由的少年，并没有具体地向往过出远门闯世界，对那时的他来说，中山公园就算远的地方了。赴上戏艺考时，家人送他去火车站，还相顾掉眼泪呢。再后来，他如愿以偿当了演员，生活与以前反差很大，开始到处奔波。

人受童年与家庭影响总是很大的，他说：“我家人都内向，如果不干这一行，我也会是个很内向的人，但我选择的职业与性格形成了互补。演员这个行业需要兼收并蓄，所以我既留恋旧的东西，也能接受新鲜事物，我的职业在帮助我适应时代的节奏。”

“我是金牛座，我有点轴”

大家眼中的潘粤明，总是特别随和，很为别人考虑。聊起这一点，他直言道：“我是金牛座，平时事不多，对外显得挺温和的，但我其实有点轴，一般是跟自己人较劲……”

《白夜追凶》大火之后，潘粤明在《古董局中局》中客串出场两分钟的许一城，原著中许一城说过一句话，“人活在世上，总得坚持点特别蠢但自己认为对的事。”这大概就是潘粤明说的“轴”。

在什么样的事情上好脾气的潘粤明会固执己见？ 他的答案是：涉及原则的事情。

被人称为佛系的他，平时说得最多的是“随缘”，但其实心里有个原则列表，只要触及原则，就决不让步。

比如说，选择角色的标准。在这个问题上，他没再蹦出“随缘”两个字，而是明确地表示“有标准”。首先它得是个好剧本，至于什么样才算好剧本，其实看多了就能感觉出来;其次，人物脉络清晰，有画面感，每场戏的关系、叙事方式，都有独特的魅力。

开始塑造角色的时候，遇到不理解的地方他一定要弄明白，他说：“弄不明白我演不了！我最怕的情况就是导演只想赶进度，人物聊不清楚，还催你快演。”说到这里，他一直平缓的语调有了一点波动。

问他有没有很想尝试的角色，他很直接地说：“每个人物不管什么身份，都存在无数可能性，我没法简单地说‘我想演个医生，因为医生有各种各样，我也可以用失恋状态去演一个正上班的医生。我能以老板的方式演大侠，按大侠的方式演老板，一个角色的身份不重要，让他融合在戏剧结构里才重要。”

身为《鬼吹灯》的资深书迷，今年潘粤明在《鬼吹灯之龙岭迷窟》中出演胡八一，并将参与接下来所有鬼吹灯系列作品的拍摄——这也算得上奇妙的缘分了。

初中时他看《七龙珠》、《机器猫》，后来看《黑的雪》，看莎士比亚、王朔、贾平凹、顾城的著作，2005年一见《鬼吹灯》，发现幼时初看漫画的欣喜竟在文字书里又找到了。于是他赶紧将这部小说推荐给一位熟识的投资人，投资人打听了一下，说版权早被别人拿了。

当时潘粤明只是觉得这部小说应该影视化，但没想到十年后这个IP如此之火，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饰演胡八一，他用了三个字形容这次拍摄：很难拍。但他还是很高兴自己参与进来，除了喜欢原著，也因为他觉得演员应该有个系列作品，系列作品代表了团队对剧本的尊重，愿意打磨，并认真投入时间与专注力。至于最终呈现的结果，他说每个读者心中都有个胡八一，自己只能尽量把最好的状态放在里面。

你好，我们的“美术老师”潘

今年1月1日起，潘粤明发的每条微博后面都加了个小尾巴“微博日更画手达人”，从此说话算话，保持日更。他的微博大概有70%的内容是自己的手绘，粉丝们爱叫他“老师”，但他其实很少说什么道理，倒是总在评论区点赞“美术作业”。

大约此“潘老师”是“我们大家的美术老师”的意思。

说起他在线批改美术作业的爱好，潘粤明笑笑说：“我觉得互联网时代愿意拿笔的人越来越少，我就是想对书写、手绘这样传统的东西表示尊重。愿意画画的朋友，不管画成什么样，只要他动笔了，我这个赞就是向他表示感谢。就算他画完这一幅以后不再画，我也要用赞来告诉他，谢谢，谢谢他的这种书写欲望。”

2017年春节之后，潘粵明开始沉迷画画。

他从小画画好，还因此保送了中学。但他说小时候其实不懂，只是老师帮着打下一些审美基础，不过有了这个底子，上大学学影视制作、构图、分镜头什么的也难不住他。

为什么2017年画画突然变成最重要的爱好？他说：“也没有突然，想起来画着玩而已。只是这一次，沉下心来，投入了时间，于是画画这件事渐渐变得重要起来。”

在拍摄间歇、在深夜收工后入睡前的那段时间，他几乎都在画画。问他在兵荒马乱的现场、繁重的工作间隙，要怎样保持心静，他答，喜欢就画，没必要给自己找不能画的理由。“拿笔不是难事，你不想画才会觉得笔头沉。我很喜欢演戏，但这是我的职业，绘画就不一样，解压、放松，是纯开心的事。”

今年8月28日，他结束在欧洲的工作，回到北京的当天又转飞墨尔本，参加墨尔本时装周自己的品牌PSS“胖死算”与navigate的联名时装秀，以及他的个人艺术展“生活的本质”。

他也没有想到，自己的第一次画展竟然是在国外办的。

联名时装秀灵感就来自于他平时的随笔小画——他与粉丝互动时，边自嘲“胖死算”边画下形态各异的熊猫来记录自己的日常生活。他的随手画，把他带入了从未想过的时尚设计领域，并早于预期完成了自己“与粉丝一起开画展”的承诺。

这次艺术展上，潘爸爸也联合展出了自己的书法作品，签名环节很受欢迎，潘粤明说：“我爸的字本身就拿得出手，老爷子写了一辈子字，应该让大家看看他的这个成就，毕竟能坚持写隶书几十年的人很难得的。隶书是书法里的苔藓，十几二十年就长几毫米，非常非常见功夫。”

说到底，他还是看重实在的功夫，需要花时间的东西。

他说，自己不再年轻了，但好在演员没有年龄限制，可以活到老演到老。

他说，日子嗖嗖的，再闷再累坚持在纸上比划，画着画着就开心了。

人们总说世事纷扰，成年人的世界保持本心不那么容易，但即使困难，仍是能做到的，只是需要有颗大心脏。所谓大心脏并不是表面的强硬，而是不轻易责怪别人，不轻易责怪这个世界，同时也不轻易妥协。温柔也可以很有力量，温柔与坚定，完全可以共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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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A  《女友》×潘粤明

《女友》：觉得现在的自己与年少时相比，变化大吗？

潘粤明：最大的变化就是胖了。

《女友》：最近有电影方面的计划吗？

潘粤明：去年拍了一部电影，目前在后期制作。李承鹏编剧、导演，我演一个比较二、比较穷的爹，为了完成女儿的音乐梦想而玩命，出了很多搞笑的桥段。我很喜欢这个故事，真诚、接地气。

《女友》：演过的角色中，哪个印象尤其深刻？

潘粤明：还是《白夜追凶》里的兄弟俩吧。因为真的太累了，情绪、台词……所有功夫都要x2。

《女友》：表演对你来说是一件得心应手的事情么？

潘粤明：并没有“得心应手”这回事，表演就得去强化、去理解，非要说经验，就是必须用功。

《女友》：怎么看待与粉丝的关系？

潘粤明：这是机缘。人们喜欢你是因为你的作品，一个演员状态有高有低，所以我理解粉丝的热情不会一直不变，但在他们支持我的那一刻，那种真诚我接收到了，我会一直感激。

《女友》：坚持每天画画，对你的意义是？

潘粤明：傳达个人对世界、对爱的态度。

《女友》：如果可以选择一种超能力，最想要哪个？

潘粤明：让自己关心的人都快乐的能力。

《女友》：如果可以在一段时间内变成世界上任何一个人（包括虚构人物），你想变成谁？

潘粤明：太多了！首先肯定是动漫人物，具体哪个还没想好，但必须是个有幽默感的人。

《女友》：用一种颜色来形容自己？

潘粤明：我希望是五彩斑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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