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译语类解》中琐说类词汇的归类特点与意义演变

2019-11-25 09:18朴香玉金善姬
东疆学刊 2019年4期

朴香玉 金善姬

[摘要] 作为17世纪末朝鲜朝汉语参考用书的汉语词汇集,《译语类解》既是17世纪汉语研究的重要资料,也是当时以实际对话为目的的汉语学习用书,其在语用学上的研究价值显而易见。《译语类解》中琐说类词汇的归类有着或隐或显的特点,对这些特点的研究,可以更好地探究300年来汉语词汇意义的演变。

[关键词] 《译语类解》;琐说类词汇;归类特点

[中图分类号] H139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002-2007(2019)04-0070-04

[收稿日期] 2019-02-01

[作者简介] 1.朴香玉,女,朝鲜族,通化师范学院外国语学院讲师,研究方向为朝鲜文学、韓国语;2.金善姬,女,朝鲜族,通化师范学院外国语学院教授,研究方向为韩国语。(通化 134001)

1690年,《汉语类解》由朝鲜朝司译院刊行。作为汉语参考用书的代表性汉语词汇集,它既是研究17世纪汉语的重要资料,也是当时以实际对话为目的的汉语学习用书。与其他文献相比,《译语类解》更能反映当时汉语的应用特点和汉语词汇意义的演变,在语用学上具有很高的研究价值。《译语类解》的下卷和补卷结尾部分设有根据意义分类的词汇称为琐说类词汇,并分为二字类、三字类、四字类三种。而二字类词汇则集中体现了琐说类词汇的意义演变。

一、琐说类词汇及归类特点

《译语类解》分为上、下卷和补卷。上卷中天文、时令、气候、地理、宫阙等43部类里收录了2623项词条;下卷中珍宝、蚕桑、织造、裁缝等19个部类里收录了2068项词条;补卷中天文补、时令补等与上下卷的部类相同的62个部类里收录了2298项词条。下卷和补卷的最后部类是“琐说”类。

琐说类词汇中能进前61个部类的词汇不少,因此以现代观点看来,作为第62类,即琐说类被看作是无体系而又杂乱的词汇的集合。在众多的词汇中只有下册中的430个和补册中的410个词汇被收录到琐说类中,这些词汇的排列规则值得研究。胡道静在《中国古代的类书》中提及的许多类书在体裁或目录方面与韩国语分类词汇集很难找到相同的,但有不少共同的项目。从中可以发现韩国语分类集参照中国类书的起源《尔雅》的痕迹。而在为了与外国人沟通而编成的分类词汇集中,中国人编撰的《朝鲜馆译语》或朝鲜朝司译院编撰的类解类的词汇集,与中国类书的关联性更为密切。[1](414)按照意义领域编撰辞典,说明当时使用的词汇量不多,随着词汇量增多,按照意义排列的词语搜索起来会有难度。文化的积累使词汇量增多,以及西方对译词汇辞典的出现,使得当时的朝鲜(韩国)语的词汇集也像现代国语辞典一样产生了字母顺序分类方法。

在编撰《译语类解》时,琐说类词汇的排列标准无从知晓,也没有与此相关的记录,但是琐说类部分存在着以下几点分类原则和倾向。

第一,琐说类词汇的整体性排序与上、下册中排列类的顺序并行展开。首先是应该加入到气息类的“喜歡”,接着是应属于动静类的“躊躇、向他、幫助”等词汇,接下来是应该包含在争讼类中的“唆調、教唆、爭嘴”等词汇。

第二,作为真正物名的成分组成类,动作性强,或作为主要动词类功能的词汇被收录在琐说类中。例如,“馬夫”属馆驿类,但“租馬來”属于琐说类;“筆”属于器具类,但“沾筆”属于琐说类;“馬”属走兽类,但“操馬”属于琐说类。这更加说明琐说类词汇以动词和形容词为主。

第三,虽然琐说类看似没有秩序,但是仔细观察便能发现其根据意义和文字形态进行了分类。例如,有“好久不见”之意的“久違”,后面是它的同义词“小會”,接着是有“陌生”之意的“面生”,接下来是有“眼熟”之意的“面熟”,再接下来是其近义词“面善”。“誇獎”后面是“過獎”,接着近义词“剗新、斬新、又新”紧随其后,接下来是含“新”字的“從新”,再接下来“越發、越好、恰好”依次排列。这说明琐说类词汇不仅是以意义的类似性为标准,也是以汉字的形态作为标准。

以汉字形态为标准分类的例子还有很多。例如,“可意、可口、可喜、長放、横放、匾放、疊放、支者、撑者、批者、穩者、當者、迎者、藏者、等者”等。

虽然现在理解起来有些困难,但是能看得出编辑者们在编撰《译语类解》时都有各自的分类标准。下列词汇都应属于琐说类,但并没有列诸于“琐说类”,以今天的分类标准看来,这种分类方法令人费解。如“知道、不知道、懂得、不懂得”属于气息类;“掃地”属于地理类;“做好事”属于寺观类;“射箭、不着”属于屋室类;“好人、算命的”属于人品类。

琐说类中的“喫哄、喫虧”分到争讼类中,“等者、撞着、拍手”作为动静类,“貼錢”作为买卖类,“牲口”作为走兽类,“受氣”作为骂辱类,“打點”作为卜巫类,“車輪會、暖夀宴”作为宴享类,这样的分类看似妥当,但以上词汇都聚集在琐说类中似乎有些难以理解。

“接風、洗塵、送行”等应分类到馆驿类还是宴享类有些模棱两可,“筆”属于器具类,而“沾筆”应属于器具类还是动静类也不是很明确。还有,“門館先生”很难归类于学校类还是人品类,“抄書來”既不属于官府类也不属于动静类。这样分类不明的词汇都归类到了琐说类中,也许是为了不破坏前61类中的词汇关系秩序,也可能是由于很难归到其他类型中,所以才被安排到了琐说类中。

二、琐说类词汇的意义演变

语言作为一种有机体,经历着成长、发展、消失的过程,所以产生时的形态和意义没有一成不变的情况。即便是从词形上没有变化,但也存在着意义上的扩大、缩小、变动等情况。[2](316)琐说类的二字类、三字类、四字类词汇的研究与现代汉语进行比较,可见其意义演变的大致规律。

(一)二字类词汇

1.与琐说类相比较,词义在现代汉语中扩大的词汇

词义的扩大是指在已经通用的词汇基础上添加新的意义,以扩大其意义范围。意义扩大的原因有两个方面:一是在需要新意词时,人们无意识中对已经通用的词进行拓展使用;二是把只作特殊用语使用的词引申为一般概念。[3](25)

意义扩大的词汇,大部分都是在增加词类的同时意义也随之增加。例如,“躊躇”在《译语类解》中作为动词“犹豫”使用,而在现代汉语中却扩充为动词“踌躇”和形容词“洋洋自得的样子”使用。此类型的33个词语中除了三个名词和两个副词,其他都是动词和形容词。

“爭嘴、裝扮、撞者、拍手、吊死、單傳、咬牙”等词语在《译语类解》和现代汉语中都作为动词使用,只是意义扩大了。如“爭嘴”在《译语类解》中有“斗争”之意,但在现代汉语中却有着“争吵”和“争辩”“争斗”等更广泛的意义。《译语类解》中动词“喜歡、可憐”在现代汉语中扩充为动词和形容词。在意义上“喜歡”从“高兴”扩充用来表示“喜好、高兴、爱好、爱、满意”等有“喜欢”之意的词;“可憐”也从“可怜”之意扩充用来表示“同情、没样儿、无价值”等意义的词。形容词“晦氣、喫虧、古怪、生受”等词在《译语类解》中分别用来表示“手气不好、受委屈、奇怪、辛苦”之意,但在现代汉语中,“晦氣”却扩展为形容词“不幸的、倒霉的”和名词“晦气”之意使用;“喫虧”延展为动词“受损害、受损失、条件不利”和副词“遗憾地、可惜地”之意使用;“古怪”扩大为形容词“奇怪的、不合时代主流的”之意使用;“生受”扩至形容词“忍不住的、难熬的”和动词“抱歉,给您添麻烦了、辛苦了”之意使用。

2.在琐说类中出现,但在现代汉语中已经消亡的词汇

这类词语在《中韩大词典》中找不到,也就是说,在现代汉语中不作为基础词汇使用,且动词和形容词占大部分,占琐说类二字类词汇的50%。这是由于作为特殊社会现象的语言一直都处于变化中,而词汇也将其更加凸显出来。语言的社会功能和本质必须根据社会交际需求的变化而改变,这也正是作为语言发展过程中常常出现的现象——词汇的生成和消失的原因。

“着”在先秦文献中作为动词具有“附着”之意,到了汉代接在其他动词后起到补语的作用。南北朝以后接在动词后开始虚词化,到了元明时期已完全变为动态助词。[4](73)《译语类解》中将现代汉语中的动态助词“着”都用“者”来代替使用,如“迎者、等者”分别具有“迎接、等待”之意。语气助词“了”用在动词和形容词后,表示动作或变化的完了,如果词汇与“了”结合,它们则不再是单纯词汇而成了句子,所以在《中韩大词典》里是查不到的。从这一点可以再一次确认《译语类解》是为了和中国人对话而编撰的会话体教材,如“扭了、搶了”。还有一部分词汇已被现代汉语中的其他词汇所代替。例如,“假别”已被“裝假”代替。

3.琐说类与现代汉语中意义相同的词汇

属于这一类的词汇有68个,占琐说类词汇的26%,虽已经经历了300多年,在现代汉语中仍具有很强的生命力。这些词汇在历史的变迁中顽强地保存了下来,和语法结构一样,语言也展现着统一性、稳定性和民族性。这一类词汇有“照例、懊悔、可意、可口、撒嬌”等。

4.琐说类和现代汉语中意义完全不同的词汇

此类词汇与现代汉语意义完全不同,可以说反映了其意义的转移。所谓意义的转移,是指已通用的词汇脱离其本意并转用作其他意义。沈在基说,虽然对意义转移在扩充和限制两方面进行了逻辑性研究,但是在词汇的意义从原本系统中脱离出来的情况下,再按照逻辑顺序进行说明是不可能的。[5](137~138)关于意义的转移,有“本意消失”和“本意保存”两种不同的观点。即一些学者认为,意义的转移形成之后其本意便不复存在;而另外一些学者认为,意义的转移形成之后其本意可能消失也可能被保存。王力认为,意义转移后本意可能被新意所代替而消失,但是也存在本意与新意共存的情况。他把前者比喻为蚕化蛾,后者比喻成牛生犊。[6](629)本文对于意义转移后本意消失的词汇进行了对比研究。例如,“可喜”在《译语类解》中有“美丽”之意,但在现代汉语中却是“高兴”之意。这类词汇在《译语类解》和现代汉语中意义完全不同,因此展现出了词汇变化的重要性。

(二)三字类词汇

三字类词汇是由三个音节构成,以短语或句子的形式出现,在中韩词典中很难找到。

1.在琐说类中出现,但在现代汉语中不使用的词汇

这部分词汇随着时代的变迁在现代汉语中大多已消失,部分词汇也很难解读。“擺負人、撚釘者、蹉者茨、剋減了、趲短些、幾塘走、行的說、猛可裡”等詞汇就是很好的例子。

近义词的存在有助于准确表达词义,但是在日常生活中很难正确区分两个词义去使用,所以很容易选择单方面的一个词语。两个意义相近的词语存在,必然不可避免地存在竞争,随之会出现“类义竞争”,在竞争中失败的一方被废弃或被另一方所代替。[7](128~129)“夜叉精、柳樹精、 狐狸精”这三个词语在《译语类解》中作为同义词以“鬼怪”的意义使用,但在现代汉语中“夜叉精、柳樹精”消失,只剩下了“狐狸精”一词。

“打背公、駝朶子、撒朶子、輕朶子、捱墨稠、捱墨稀、抄書來、租馬來”等词在《译语类解》编撰当时是能够充分反映时代特征的词语。“打背公”指在旧剧中两个以上的演员演戏时,其中一个演员表演与其他演员不相干的内容时为了避免与其他演员的视线碰撞而把袖口提到眼睛高度的动作。“駝朶子(? ??)、撒朶子(???)、輕朶子(??? ?)”中“朶子”指“骆驼上驼的行李”,从中可以知道骆驼是当时的交通手段之一。通过“租馬來(? ??? ??)”一词可以确认马也是当时重要的交通手段。“捱墨稠、捱墨稀、抄書來”分别是“研稠墨,研稀墨,抄文章”之意,可以知道当时文笔工具的使用广泛又普遍。

“這簷子(??)、那簷子(??)、東塊子(??)、西塊子(??)”等词语是北京方言,分别与现代汉语“这边、那边、东边、西边”相对应,通过这一点可以推断朝鲜朝中期与北京的往来很频繁。

2.琐说类和现代汉语中意义完全不同的词汇

此类词汇是与现代汉语中的意义完全不同的词语,“驕傲人”在《译语类解》中与“欺負人”为同义词,具有“瞧不起人”之意,而在现代汉语中有“自大的人”之意。“大造化、造化底”中的“造化”在《译语类解》中有“死亡”之意,而在现代汉语中指“幸运、命运”。

“穿皮襖、抬石頭”在《译语类解》中作为同义词有“喝酒”之意,但在现代汉语中分别指“穿皮衣服、抬石头”;“赶不上”在《译语类解》中表示“不信任”,现代汉语中指“追不上”;“敢喫了”在《译语类解》中表示“好像吃了”,“敢”具有“……好像”之意,而在现代汉语中,“敢”指“有勇气”。

古代语言资料与现代语言资料的变化多在词汇方面,阅读古代文献时最常犯的错误之一就是常常将形状相同却意义改变的情况弄混淆。因此没有积累关于意义变化的知识,阅读古代文献时会产生误解词语或不解词语的情况。

(三)四字类词汇

此类词语虽然由四个音节构成,四字成语却不多。所谓成语,是指经过社会的公认,至今习惯性地沿用,并以四个音节为主要形式,具有特定意义和固定的结构,在句子中像一个词语一样使用的定型句。

作为定型句的四字成语与四字自由句(四字自由句是指为了表达自己的意思临时将词语和词语按照一定的语法结构组合而成的)可以从两方面找出不同点。

从意义上来看,四字自由句的意义只是构成自由句的词语的简单的意义结合,例如,自由句“朶子偏了(?? ???)”只是名词“朶子”和动词“偏了”的组合。从结合方式来看,自由句只是在语言活动中的临时组合,其内部结构不

够紧密。例如“朶子偏了”根据意义表达的需要也可以有“朶子歪了”的组合形式,“知道”根据需要组合成了“影影知道”和“應應知道”的形式。

但是四字成语与语言生活中在不同的情况下按照一定的语法结构自由组合的自由句不同,在意义或结合方式上具有完整和稳定的特点。琐说类的四字类词汇38项中属于四字成语的只有以下6个,“山高水低(???? ??)”,“順風打旗(? ???? ???? ??)”,“小心必勝(???? ??? ????)”,“貌随福轉(??? ??? ???)”,“仰面唾天(??? ??? ???)”,“自作自受(????,?? ?? ?? ???)”。

琐说类本身就是收集了繁杂的词汇,剩下的32个自由句从语法结构、意义结构、活用功能等方面寻找一定的规律并非易事。

通过对琐说类词汇的分类研究,我们能够更清晰地了解到《译语类解》琐说类的编撰所遵循的归类原则,而关于《译语类解》琐说类词汇出处及渊源的深入研究还有待于对中国文献的更全面、更具体的考察。

参考文献:

[1][韩]林志龙:《国语分类词汇集的体裁和相关性》,《国语学》,1989年第19期。

[2][韩]郭才镛:《类解类译学书的身体词汇研究》,韩国京南大学博士学位论文,1994年。

[3][韩]沈在其:《汉字词的结构及构词能力》,《韩国国语生活》,1987年。

[4][韩]李朱莉:《通过〈译语类解〉看朝鲜时代汉语词汇研究》,韩国木浦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07年。

[5][韩]沈在其:《国语词汇论》,首尔:韩国集文堂,1981年。

[6]王力:《汉语史稿》,北京:中華书局,1980年。

[7][韩]赵南浩:《中世纪国语研究》,《国语的时代变迁研究》,1996年。

[责任编辑 全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