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炜
古时候,蒙州城里有个卢秀才,比较文弱,干不得力气活儿,很被乡邻们看不起,经常挨奚落。
这日一早,盧秀才正在读书,忽然听到一阵锣声。他丢下书,也去看热闹。循着锣声,就来到了徐记粮号前。却见管家高六站在台阶上,不时地敲上一阵锣,然后就指着墙上贴的告示,大声说道:“徐老爷发话了,凡是能给徐记粮号消除鼠患者,赏银五十两。”
乡邻们嚷嚷着要报名。高六大声说道:“粮号里这群老鼠,太狡猾了,一般的法子根本治不住它们。你要说放猫、灌洞、放夹子这样的法子,那就别提了。我们都使过了,没用啊。谁还有新法子,再来找我。”
顿时,下面安静了。普通人家捕鼠,也就用这几个办法呀。高六见没人应声了,看到站在下面的卢秀才,又想挤兑挤兑他了,笑呵呵地问道:“秀才,你学问大,可有什么新奇的招数?”
卢秀才也没逮过老鼠,更没啥新法子,但当众被问起来,若说没有法子,也太没面子了,他就找了个理由来推脱:“我都没到你家仓房看过,又怎么能凭空想出办法来?”
高六点头道:“说的也是。有谁想捕鼠的?我带你们进去看看。”当下就有十来个人说想试试。高六就带着大伙进了徐家粮号。
徐家粮号的掌柜名叫徐然,经营上很有一套,把个粮号搞得有声有色,银子也没少赚,他家是蒙州城有名的富户。他家的仓房里,粮囤一个挨着一个,里面装满了粮食。房子却是土坯的,只在墙根用了几层砖。青砖下面,冒出一个个的老鼠洞来。就在大伙进房时,几只大老鼠“嗖嗖”地蹿跑了。有一只大老鼠,足有尺把长,肥肥胖胖的,毛都快脱光了,也不怕人,一直躲在墙角,瞪大一双圆溜溜的小眼睛瞅着。卢秀才惊叫着说:“天呐,还有这么大的老鼠啊!”
高六叹道:“可不,这老鼠都快成精啦!”他抓过门边的笤帚,向大老鼠砸去,那大老鼠才“哧溜”一下钻进老鼠洞里去了。大伙看得直咋舌。高六带着大伙在仓房里转了一圈,出来后问道:“地方你们也看了,主意可想出来了?”
十几个人都摇头。高六就把目光投向卢秀才,问道:“秀才,你呢?读书人主意多,我可是最看好你的。”卢秀才摆摆手道:“眼下还没想好,等我想好了再来找你。”他急慌慌地出门去了,乡邻们又在他身后一阵笑。
卢秀才回到书斋,遍翻书籍,寻找捕鼠之法。
十余天后,卢秀才翻阅一本书时,忽然看到一段捕鼠轶事。他灵机一动,顿时兴奋起来。他马上去找高六,兴冲冲地说道:“高叔,我想到一个办法!”
高六兴奋地问道:“什么办法?”告示贴出十多天了,可还没人想出能治鼠患的好办法,高六也正着急呢。卢秀才说道:“用砒霜毒啊。”高六一听是这主意,顿时拉下脸来,说道:“老鼠们都贼精贼精的,根本不吃毒药。”卢秀才说:“那是你没用对饵。”
卢秀才从身后拿过一包香喷喷的猪头肉来,他已将砒霜放到了肉里。这肉多香啊,老鼠能不吃?打死他都不信!高六迟疑着说,那就试试吧。他带着卢秀才来到仓房里,卢秀才把拌了砒霜的猪头肉放到老鼠洞门口。两个人出来锁上门,说好第二天晌午看效果。
第二天晌午,两个人又来到仓房里。卢秀才直冲到老鼠洞门口,却见猪头肉被吃掉了大半,只剩一点点了。他兴奋地说道:“老鼠吃了砒霜,一定被毒死了!”高六淡淡地说道:“捉贼捉赃,捉奸拿双。你说毒死了老鼠,那得找到一只死老鼠,我才好信啊。”
卢秀才就在仓房里找起来。可他找遍了仓房的角角落落,也没见到一只死老鼠。他生气了,寻了一根树枝,伸到老鼠洞里去掏。树枝捅到了一只老鼠,说来也巧,正是那只大老鼠。大老鼠被捅疼了,也是急了,忽然蹿出洞来,照着卢秀才的手上就咬了一口,然后就跑到一个粮囤里去了。
卢秀才疼得跳起来骂,高六却捂着嘴巴乐上了:“秀才,这只老鼠算是死的吗?要算是,你就是被一只死老鼠给咬了呀。要是传出去,乡邻们非笑掉大牙不可!”
卢秀才也疑惑呀:“老鼠吃了砒霜怎么会不死呢?”高六继续挤兑他:“药店老板怕你逮不住老鼠想不开寻短见,特意卖给你假砒霜!”卢秀才红着脸说:“怎么会呢?”他捏起猪头肉,尝了一小块。
很快,他就觉得肚子里一阵绞痛,顿时吓得惊慌失措,大声喊道:“毒!毒!”高六顿时慌了。还算他见多识广,忽然想起黄汤乃是治砒霜的绝品,马上捏着鼻子跑到茅厕舀了半碗,给卢秀才灌下。卢秀才一阵恶心,吐了个七荤八素,总算是捡回了一条命。
高六把卢秀才送回家,又请来郎中,给他开了方子拿了药,熬好了喂下。那郎中听了他吃砒霜的情形,也给气乐了:“没听说过这么好笑的事。老鼠没毒到,倒把自己给毒倒了。”卢秀才恨不得把脑袋低到裤裆里去。
卢秀才中了一回毒,已很虚弱,要养些日子了。他躺在炕上,也暗暗地琢磨着。那大老鼠真成精了,居然能准确识得哪点儿肉能吃哪点儿不能吃,不光狡猾,而且嗅觉极灵敏,感觉细微。看来,要治住那些老鼠,绝非易事。
过了五六天,卢秀才恢复如常了。他刚一出门,就有乡邻取笑他:“秀才,还敢去毒老鼠不?”卢秀才大声说道:“毒,一定要毒!”乡邻就笑:“别再把自己毒倒了呀。”卢秀才说:“毒倒了一次,哪能再有第二次?”乡邻笑着说:“那可难说!”
卢秀才气哼哼地找到高六说:“我请那些老鼠们喝回酒吧!”高六摸摸他的脑门说:“秀才,你没毒傻了吧?”卢秀才恳求他:“高叔,反正别人也没想出好办法来,你就让我试试吧。”他把自己新想出来的主意跟高六讲了一遍,高六也觉得似乎还行,就带着他来到了仓房里。
卢秀才在仓房里吃了一顿饭,喝了一坛酒。吃完饭,喝完酒,他就走了。饭桌上还剩了不少残羹剩饭。卢秀才走后,那只大老鼠就带着一群老鼠从老鼠洞里钻出来,它先挨个闻了闻那些饭菜,然后就冲身后的老鼠们“吱吱”地叫了两声。老鼠们蜂拥而上,很快就把那些饭菜吃了个干干净净,而后心满意足地回老鼠洞里去了。
一连十天,卢秀才都在仓房里喝酒吃饭。他每回吃完饭后,也总会留下些饭菜,让老鼠们来饱餐一顿。这天吃完饭,出了仓房,他对高六说:“成不成,就看今天了。”他和高六爬上梯子,透过窗口,往仓房里看着。
卢秀才的诡计是,让老鼠们喝醉。他吃剩的饭菜里,都倒进了酒,并且逐渐加大酒量。这样,就能让老鼠在神不知鬼不觉间多喝酒。老鼠那么小,能喝多少酒呀,他今天足足往饭菜里倒了半坛酒,老鼠们若是吃喝下去,保证能醉得不省人事,那时再逮它们就易如反掌了。
那只大老鼠又带着鼠子鼠孙们来到桌子上,它还是先伸出尖嘴使劲闻了闻,然后就冲身后的老鼠们“吱吱”地叫了两声,掉头就走。那些老鼠们紧跟着就回了洞里,饭菜一口都没吃。卢秀才惊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酒多了一点儿,它们也闻出来啦!”
高六捂着嘴巴笑起来:“秀才呀秀才,你又搭上了好几天的饭食呢!”卢秀才红了脸,臊眉耷眼地走了。他这个捕鼠神计又在乡邻中传开了,人们见到他,总要戏谑地问一句:“秀才,今天没请老鼠吃饭呀?”卢秀才大声说道:“有本事你们去逮老鼠呀!”乡邻们听了这话倒不好说什么,讪讪地走开了。
卢秀才琢磨了几天,又琢磨出了一个办法。他提着个铁笼子急急火火地找到了高六:“高叔,快,把仓房打开!”高六忙着打开仓房,卢秀才寻了一块宽敞地方,把铁笼子放下,掀开黑布,打开小门。高六惊奇地发现,里面栓着一只老鼠,那老鼠惊恐地“吱吱”乱叫。卢秀才拉着高六出了门,爬上梯子,透过窗口往里看着。
笼子中的老鼠还在“吱吱”地乱叫着,那只大老鼠从老鼠洞里探出头来看了看,然后就快速地跑到铁笼子外面,钻进铁笼子,用牙齿咬着拴在那只老鼠腿上的绳子。卢秀才跳下梯子,冲进仓房,把铁笼子的小门关上,得意地笑着说:“大老鼠啊大老鼠,我终于逮到你了!”
高六也很兴奋:“逮到了鼠王,小老鼠们就好收拾了。秀才,你这用的是啥招数啊?”盧秀才得意洋洋地说,他不过是借用了陷马坑的战术。
那日读书时,他偶然读到一则战事,讲的就是一方巧用陷马坑,获得了胜利。他突发奇想,陷住了马脚,马就没了威力,若是陷住了鼠脚,鼠也就被擒住了。但老鼠的鼠足很小,轻巧又灵便,不易被陷住,却好粘住啊。他就到药铺去买了胶,熬好了铺在铁笼底,又逮到一只母老鼠,拴在笼里,让它哀嚎。大老鼠英雄救美,却最易乱了心智,才好踩到笼底的胶。他果然成功了。高六愣了愣,然后就竖起大拇指说:“活学活用,你这招儿真是高啊。你等着,我去给你取赏银。”
卢秀才逮住了大老鼠,这消息很快就在蒙城传开了,人们再也不敢小看他,更不敢取笑他了。他用胶粘老鼠这招儿,却从此流传开了,很多地方一直在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