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 王宗伦
说他一字不识,的确夸张了点。我采访他的时候,我们互留电话。他在存电话的时候,把“王”字写起了,问我“宗伦”怎么写?我拿过他的手机,帮他把我的名字存上。
我们就从此成了朋友,聊得昏天黑地的。
他叫吴贵选,今年55岁,是贵州省桐梓县公安局新站派出所的一名辅警。熟悉他的人都说,脑壳太够用了,就靠那张嘴,大事小事,没有搁不平的。他从事辅警工作22年来,至少调解过五六百起矛盾纠纷。
新站派出所是全国一级公安派出所、全省人民满意派出所。这些成绩的取得,老吴都洒下过汗水。今年,新站派出所在创建“枫桥式派出所”活动中,就专门以他的姓氏命名了一个“老吴调解工作室”。
我说,讲几个故事来听听。老吴很激动,摸出手机,打开视频,滔滔不绝地往外倒故事。
他说,官仓村官仓组的杜小伙很小的时候,父母就离婚了。杜小伙在父亲这儿住一阵,母亲那儿住一阵,像个流浪的孩子。杜小伙长大后,对父母就很有成见。有一天,杜小伙为一点小事,他妈妈念他几句,他就把电脑啊、桌子啊那些东西砸了,凶得很。
老吴把那两娘母“请”到派出所来坐起。
老吴说:“你娃儿不懂事。”
杜小伙正在气头上,气鼓鼓的,不服得很。
老吴不跟他计较。他给杜小伙讲家庭矛盾,讲民间故事,一起一落的,讲得杜小伙伤伤心心地哭了起来。唉,杜小伙的母亲也承认,娃儿脾气怪得很,与自己的离婚也有关。
老吴围绕娘母间的关系,把所有的厉害性都讲了出来。
杜小伙悔恨得很:“要是早点有人跟我这样解释的话,我就不会犯这些错误了。”
老吴说:“如果你真的认识到错误了,就跟你妈跪个头。”
杜小伙“突”的一声就跪在地上,跪着走过去,扑在妈妈的面前,哭得像个婴儿一样。他妈妈也是两股眼泪水挂起,抱着儿子的脑袋,不停地抚摸。
杜小伙表态说,要好好的做生意,找点钱。杜小伙对父母离婚给他造成的阴影,也慢慢打消了。
龙里村有两爷子,为一点小事打得头破血流。那天晚上十点过,老吴接到报警后赶过去。原来,老父亲离婚早,在找老伴这个问题上,让儿子和媳妇感觉没面子。父子间的矛盾就结下了。有一天,儿子整了几条鱼,就把他父亲喊上去,和几个叔侄伯爷一起喝酒。老头子喝醉了,又谈起了娶老伴这个话题,儿子就嫌他话多。老头子仗着酒劲,就跟儿子干了起来,竟然打得头破血流。
老吴和民警一起出警,先把人送到医院上了药。第二天,老吴把两爷子喊到派出所。老吴给自己泡上一杯茶,也给那两爷子各泡了一杯,就开始磨他的嘴皮子。一两个小时,一晃就过去了。老人找老伴的事情谈生拢了。两爷子又和和睦睦的回去了。望着两个远去的“冤家”,老吴还是放心不下,后来,他又去两爷子家中走访,看到真的和好了,他才放心了。
龙里村太原组的一户蒋姓人家,因为G75复线建设,蒋家的房子没有在征地拆迁的红线内,就没有折。谁知道,标段在施工的过程中,泥巴挡墙倒下去,把房子给他压塌了。事情就闹大了。按标段的规定只赔30万,而蒋家要价100万。中间相差70万,无论如何都谈不拢。
老吴主动把这个“烫手山芋”接了过来。他把两方约起,发挥起他的三寸不烂之舌。可是双方悬殊过大,老吴也不好整。老吴不死心,继续“搓”。搓着搓着,双方就有了松动,蒋家要价从100万降到80万,标段从30万上升到40万。但是,相差仍然太大,还是搁不平。
老吴调转话头,不谈钱,谈生命价值。因为他了解到,挡墙压塌房子的时间是早上七点过,一般来说,这个时间点,老百姓都还没有起床,偏偏那天蒋家人起得早,错过了一场灾难。老吴抓住这个细节作思想工作。他给蒋家说,要是那天你还没有早起,房子倒了,把你命都丢了,你还拿钱来做什么?他又给标段那边说,幸好那天人家起得早,要不然,把几个人压在房子里边,不要说几十万,你可能还要坐牢。
老吴的嘴巴会说,又把两边都说通了,最后达成了一致意见,50万,处理得干干净净,不留后患。后来,蒋家做房子的时候,老吴又协调标段用挖挖机免费给他挖了两天,节约了千把块钱。两边都很感谢他。
老吴经常自嘲地说:“虽然我一字不识,但我心中明白得很。”
我问他:“你到底明白什么?”
他嘿嘿嘿嘿地笑,没有直接回答。我看他的眼睛盯在派出所门口那条“不忘初心、牢记使命”的红底金字标语上。我也明白了,那里有他给我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