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那女
1
告别居心叵测的雾霾,温情的气息挑逗着四肢百节的痒。远望,已有小片的绿色,毛茸茸地浮出地面,清澈的幼嫩,在轻轻探询的微风里,轻匀自己小小的妆容。
高坡上的几棵老杏树,仍按兵不动。
已经柔成二十四桥明月的触角,矜持着唇线和稳厚的站姿,像一个个久经考验的卓越卧底。待北方的劲风嘶吼,洪沙漫漫,放逐掉恣意的坏脾气,千辛万苦抵达的春天,终于经营了蝶亲蜂甜的好日子。它们便会排比满枝,可爱粉白映浅红。
河沟的水在凌晨的某个片段苏醒。盈盈的眼,楚楚依人。尽管岸上还相当粗糙,细腻的表情掩袖欲语,但那潮动的喜,已无法收纳冬日的残音。
一只花蓬蓬的大鸟,掠过新开的镜面,几声低语,是精心的致意,还是沉埋太久的唏嘘?树梢忍不住弹跳了一下,仿佛笑容已憋屈了一个世纪。
是该表达涨痕的时候了。
柳线的筋骨软成上善的水,怀了心思的样子,像笼着一层鹅黄的仙梦。在姹紫嫣红即将开启的序幕前,酝酿“半掩村桥半拂溪”的台词。
当年,它们在寒气膨胀的劫难里,义无反顾地从枝头跃下,纵是看客寥寥,依然鲋鱼般地游动,以欢乐颂的姿态,无限地贴近地面。因为心底有扎实的希望,相信:
来年青青,冠盖相属满小城。
2
春天的缎带飘过来。
失联很久的南风,缓缓出现在喑哑的四野,它有灼灼的助力和燃烧的欲望,忍不住绣婀娜的荡漾,绣粼粼的锦鲤。
桃花是要嫁出去的,并不在乎哪朵花先落地,哪朵花先开始。
草也需要链接逃逸的诗句,闯出田垄,蔓延如潮,攻占大于天空的城池。
台阶忽视的缝隙里,荷苞菜一开门就很张扬。袒露着莲瓣儿,野辣辣地铺展。
虽然,浩瀚的冰封曾禁锢了太多的继续和旗帜,但,一些绿,根本就没有消亡,像荷包菜,它们的骨骼接着最厚实的地气呢。当太阳转身,星绿的睫毛破土而生,神话,就会蓬勃不息。
贬低的词汇无非是含着嫉妒,唯有坚持才有惊喜。
3
其实,北方的春天总让人很难过。
高低起伏,阴阳不定,就像是丢了定情的香囊。
一阵风来,一阵风走。刚卸下的厚重盔甲,又需翻箱倒箧,絮絮地拾掇出来,捂住不自在的身体,听任它们幸灾乐祸的窃笑。
惊风的鼻息震动着高楼,一夜小窗成殇。
某天的清晨,竟是乱雪弥漫,惊惶得没有方向,像一场无由的逃离。
大地无声,收容着这些被天堂驱逐的哀兵。呼啸的战争,覆盖了这个原本纷红浮绿的人间。
开几枚香,露几朵笑脸,居然是那么的不容易。
等到失而复得,油菜花恐怕是早已开尽。夏天名正言顺地登堂入室,扶了正,只剩些许美丽的却空荡荡的约定吧。
漫漶的侵略下,空旷的时间,能兑现“春风柳上归”的诺言吗?
关键是,没有退回去的路了,只能向上,向高,向远方。
4
落寞地抱一堆生硬的教材去上课。
体育室传来断续而拙劣的钢琴声。侧耳倾听,半晌无语,仿佛是梦魇里可怕的坠入;待到移动脚步,却又鹑衣百结地吞吐。
自从那架钢琴被捐了过来,就一直缄默地蹲踞着。看上去,它更像一台荒废的老式织布机。
我的叹息很快被峭拔的风掳去。黯然的体育室,暂时跌落的尘埃,冰冷的琴键,寂寥的手指,还有窗外一个似是而非的自己。
是春暖花开,还是余寒犹厉,并不是春天说了算。
当灵魂空旷着,心便无依。四面八方就会突兀地挤进许多的刺儿,可以逃遁的路杳然无迹。可以渡的河,可以回的眸,可以盛开的明媚依旧疏离。
呼啸的风尖锐地批判着生命,强壮和坚韧却也在批判中被证明。
——北方的春,岂不就是人生最贴切的诠释吗?
失去的就失去,收获的就幸福着吧。柳即使暗,花亦未明,因为还不够水到渠成。
落魄的琴声小心翼翼地经过寒风,沿着檐下奋力的绿色,我孤独又安然地前行……
5
自由地摊开书,将阅读的权利交给阳光,将翻动的快感奖给春风。
倏忽间,荒芜的思绪握住了丁香一般的画面,让那些流窜的欲念,目瞪口呆。
春天来了,大街小巷,就那样理直气壮地等着蜂、候着蝶呢。
管什么伤痛,管什么约定?
我,只需戴着耳机,从音乐的每一抹色彩里经行,安然地端坐在春天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