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西◎左 右
布谷鸟将大把的时间灌在金黄的稻田。风将空虚的寂静,铺在蓬头垢面的篱笆上空。五彩十色的牵牛花,偃旗息鼓地张开大地的喇叭。
时间的身体,是天空缥缈的树洞。树洞上长满与树皮不相干的苔藓、木耳和草种。树洞上还住着一群面怀桃花的入侵者。
时间被火熔化,又被水溶化,又被土融化。时间无所不能,但又手足无措。
绑架时间的人啊,天底下所有的万物,究竟被你们绑走了什么?
雪下了一夜。
时间驾着白茫茫的马车,驾走了原野驰骋而降的风度。
一滴雨盖着它朦胧的脸。一切都是枯萎的过眼云烟。
我爱着漂移的倒影、天空的鱼、水中的鸟、小镇上的踪影,还有时空的漩涡。
小镇上没有人记得我,连过往的车辆、牛群与羊群,也不会停下脚步与我点头微笑握手,甚至拥抱。连一只小时候挽救过的鸟也没有,儿时搬家的蚂蚁已经长大嫁人。蝴蝶也变得花枝招展,落寞也不再是过去简单的憨实。
内心的空旷,容不下一粒染有异味的沙。如果我的内心足够空虚,小镇的庄稼就足够臃肿。
炊烟选择了躲避与逃跑,它们和我一样恐惧。
草木繁乱的小镇,和巨变的怪兽一样寒冷,冰冻着我体内深入河床的溪流。
活了两个世纪的皂角树也丢弃了我。
醉酒熏熏的牧人,把秋天喝醒。
夕阳在牛羊饱满的途中,跟随风的直发斜落下来。
快与慢,是一长一短的两条腿。
动与静,是一大一小的两个物灵。
这些归窝的嘴唇,将旷莽的路套上硬梆梆的门笼。
牛羊的脚蹄是一首哒哒的歌。
它们迷离的鬃毛,导致黄昏投入多情的泪水,以至迟迟不肯归来,以至一只老狗时常拄杖,静候柴门。
田原上,所有的青山都是一匹绿色的马。它们憨态可掬的姿势,多像我多年前的亲人。啊,我紧张不安的内心,让手中的鞭子挥舞,牛羊加快了策路而驰的步伐。
神灵抚过,秋风凉。
山顶的雪,使荒芜的万家灯火,露出微微羞疚的脸颊。
被孩童的手绑在篱笆上的牵牛花哭了。它们的哭声,有紫的,红的,白的,也有深蓝的,它们是磁铁的声音,它们是无声的孤独。
一年的日子或许真的太久。风推开了篱笆残损的手,跌跌撞撞躲进了挂满孤独的小院。院子里堆满玉米、南瓜、柿饼、红苕、辣椒,狗尾草,还有一张巨大蜘蛛网。我透过网孔,将秋日暖意包罗其中。
所有的风影都很宽旷。两只断了尾巴的狗,陪小主人们趴在石盘上检阅盘旋迂回的江山。狗们习惯了在村口晃荡,将空荡荡的村子踩在尘土之上,也晃荡着自己痛不欲生的后半生。
下雨天。泥泞的山路,凸凹的脚印,缥缈的雾,一封封凸凹不平的家书。它除了字里行间深情的留白,还有无数双被眼泪冲刷而成的沟壑。孩童们多么渴望,这些家书,与童话里的狗尾巴草一样坚韧而蓬勃。
啊,时光空寂的火把!请你侧耳细听,火苗的滋音,低声在唱异乡人的归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