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取日出（组诗）

黄 鹏

巨 鼓

一个民族搬动巨鼓

一只巨鼓从天而降，有如日出

一群人护送着巨鼓像护送着

一头受伤的野鹿

有人欢畅也有人悲伤

只有巨鼓沉默着不苟言笑

这样的一支队伍

行走在大地上像是送葬

他们面无表情。任由乌鸦

一再飞越头顶

被击打的巨鼓

有着不为人知的苍茫和孤独

夜 车

夜行中的列车瞪大双眼

似要把黑夜看穿

不给大地留下，任何悬念

泸州、成都、贵阳

一些地点在等待

一些风声在召唤

你究竟要去到哪儿

出发时，油箱很满

同行者成群结队

往前，有的缓慢，有的迅速

有的已经去向别处

像一只鸟儿失散在天空

一辆列车走失在原野

黑暗里，它孤单，它恐惧

它呐喊，所有的回答消失不见

它奔跑，速度越来越快

把所有的风景

都扔在黑夜。像个孩子

隐忍着悲伤行走了太久

每个人都是一辆

夜行中的孤独列车

马蹄印

这样的马蹄印绵长、幽深

受时光临幸

它横卧山野，你不来看

它照例要沉睡千年

为了将它看清

鸟鸣过后

你必须为它滴入雨水

将覆盖其上的岁月

一一洗净

就像为一个刚卸甲的士兵

洗去他浑身的血迹与烟尘

俯下身子，我们聆听

一些马蹄声越走越远

一些赶马人的呼吸

越来越粗壮越来越清晰

拉网的女人

微风路过湖畔

湖水里，留有它

纤细的脚印

立于对岸

我定定地看她

身体微倾

一只陶罐就要倒出

一幅久远的清明上河图

把沉入水中的网

一点点地拉上岸来

我把这看成是她

正在打捞一个落水的秋天

其实，我也是个

落水多年的秋天啊

想到这，我的内心

便起伏着微微的波澜

逃 离

冷雨来袭，重症监护一区

热气被夜晚十点的钟声准时关闭

生命的体征不够具象

因此护士纷纷搬来机械

将心跳与脉搏测算成数字以后

令其忽高忽低地

在屏幕上尖叫闪烁和走失

黑夜与白天并无界限

人群无眠，我梦不到

大地上的春暖花开

被温度计绑架，低或者高

小数点后的数字打扮妖娆

把一些家庭拆解得风雨飘摇

在抢救通道

长条椅像是通往黎明的天梯

供半醒半梦的人练习

怎样从病区逃离

洗 澡

因为喋喋不休的争论

豢养在池子中的真理

重又长出皱纹，如湿润

正在加深的一道木门

有人低声啜泣

有人凯歌高奏

逃不开雷雨

我骑虎难下，沦为一把

被岁月之手

反复弹弄的吉他

去到田野

你所能看到的一切

无边清朗

成熟了的野橘

从体内逼出清香

飞鸟和银杏已经长高

放下飞翔

他们反复学习

怎样把身体

放进蓝天里去洗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