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游者的分行（组诗）

唐 月

弦月刀

昨晚喊我妹子的妹子

一早，已开始叫我大妈了。

“每朵花都有它苍老的地方”

偶尔，我还会逢水喊姐姐

遇山喊大哥

可每每站在镜子面前

站在搬运生活的蚂蚁面前

就会低下头来……

那些令我们不再年轻的

人和事

总会在夜深人静时

化身一弯月亮，刀尖一样直抵

我们的胸口。

梦游的分行者

在左脚和右脚间

在左手和右手间

在左耳和右耳间

用一匹野马分行

用一条河流分行

用黑白两颗头颅分行

分出奔腾的草原，同时分出

一棵岿然不动的小草。

分出两个大海，同时分出

一滴特立独行的水。

分出起起落落的日月，同时分出

一线无眠的微光……

醒一醒，醒一醒——

请从月亮摇晃的杯盏中走下来

落在一粒米剥落的灰尘上

尽量不将灰尘弄脏。

山水的密码

从梦里提现的人

有一张嗜睡的脸。

山水的密码用旧了

需重新设置隧道、桥梁

寺庙、度假村……

为保险起见，还可继续设置

收费站、高香炉、赌场……

字母、数字、拼音、符号

大小写、排列组合

好了，忘了。

忘了，好了。

一颗鸡蛋里住着什么

这里，曾住着我土坯的村庄

住着一颗鸡蛋

打一烧锅蛋花汤的奶奶。

如今，住着一个又一个

塑料的养鸡场。

这里，曾住着千足金的落日

住着火，住着身着红肚兜的新娘。

如今，住着贫血的月亮。

“鸡栖于埘，日之夕矣”

“群鸡正乱叫，客至鸡斗争”

“人家在何许？云外一声鸡”

这里，曾住着《诗经》

住着杜甫，住着梅尧臣……

如今，住着下蛋的小广告——

“二元一颗的土鸡蛋

土不拉鸡（几）下的土鸡蛋”。

这里，曾住着唱白天下的雄鸡。

如今，一颗鸡蛋里只住着

一群鸡蛋的娘和一群娘的鸡蛋……

无 题

蝴蝶覆盖的原野

没有花朵。

没有一种语言能够替代

万千断翼

扇动这个粘稠的黄昏。

搬运自己是困难的。

哪怕从头顶救下

一根恐高的白发

从指尖摘除一声叹息

哪怕为双脚嫁接了双手。

此刻，若能在你的山下

软化成一条水

我便不会就此坠落

与一口老井，与井底

斑驳的蛙鸣。

鸟笼速写

笼子们在排队发言

代表它们的鸟民——

笼子的谐音令六月喑哑。

有的排到了树荫的乱发里

有的排到了夕阳口中……

而笼栏的队伍愈加整齐

它们有木本的沉默

和铁的信仰。

风一试图上前摇晃

风的音阶就散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