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洛肯,孙 坤
( 西北民族大学 文学院,甘肃 兰州 730030 )
哈萨克族是我们多民族的伟大祖国——中华人民共和国的重要成员之一,同时,哈萨克族又是一个人口超过一千万的重要的跨国民族之一。“哈萨克”作为民族称呼,最早出现在15世纪。唐代的典籍记载的“可萨”“葛萨”“曷萨”就是“Kazak”的同音异译。哈萨克民族历史悠久,因此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许多部落和民族交相融合,才慢慢地形成了今天的哈萨克族,其中主要有塞种、匈奴、大月氏、乌孙、康居(康里)和阿兰(奄蔡)、克烈、乃蛮、钦察、葛逻禄、篾儿乞惕等。哈萨克部族文人在民族文化交融中,积极进取,在中国文化史上留下浓重的一笔。
哈萨克部族是元朝历史舞台上占据极为重要地位的色目群体之一,其诸多活动对元朝社会有着重要的影响。就目前相关史料与相关研究成果来看,学界只是对哈萨克部族中的某个人物或某个家族的某方面有所论述,从族群这个视角对其部族进行全面系统的研究却寥寥无几。现将学界相关研究成果胪列如下:
首先是记载哈萨克部族文人生平事迹的基本史料类,宋濂的《元史》对哈萨克部族文士生平事迹记载非常翔实,但《元史》成书过于仓促,存在不少缺点和弊病①。因此,自明以来,不断有人对其增续和重修,先后成书有:明人胡粹中《元史续编》,清人邵远平《元史类编》,洪钧《元史译文证补》,曾廉《元书》,赵翼《廿二史札记》,民国屠寄《蒙兀儿史记》,柯绍忞《新元史》等,此外还有《大元圣政国朝典章》(简称《元典章》),官修《通制条格》,虞集等编纂《皇朝经世大典》(简称《经世大典》),苏天爵编《元朝名臣事略》,明人黄淮、杨士奇等奉命敕编《历代名臣奏议》,清人钱谦益编撰《国初群雄事略》等。行记类中,有元人耶律楚材的《西游录》,金人乌古孙仲端撰《北使记》,金元之际李志常《长春真人西游记》,南宋赵珙《蒙鞑备录》,南宋彭大雅《黑鞑事略》。笔记小说类中,有元人陶宗仪《南村辍耕录》《书史会要》,明人叶子奇《草木子》等。还有诗文集类,金人元好问《遗山文集》,元人苏天爵编《元文类》,黄溍《金华黄先生文集》,虞集《道园学古录》《道园类稿》,许有壬《至正集》,耶律楚材《湛然居士文集》,清人顾嗣立编《元诗选》等。国外的研究资料如:波斯人志费尼《世界征服者史》和拉施特《史集》等著作。这些史料涉及到元朝社会、政治、军事、人物、文化、风俗等各个方面,可以更加系统准确地对元朝的哈萨克部族进行研究论述。
今人的相关研究成果中,有陈垣的《元西域人华化考》是研究色目人的开山之作,其中包含哈剌鲁、钦察、凯烈、康里等哈萨克部族,涉及不忽木家族、泰不华、伯颜宗道、廼贤、买闾、兰楚芳、金哈剌、庆童、伯颜子中11人,分别从儒学篇、佛老篇、文学篇、美术篇、礼俗篇进行详细论证,是中国元史研究的开拓性著作。苏北海的《哈萨克族文化史》,对哈萨克族的族源、分布以及各个历史时期的文化发展、民族风俗习惯进行了详细的考证。台湾学者萧启庆的《西域人和元初政治》,系统论述了色目人在元初政治的地位和作用;其《内北国而外中国·蒙元史研究》(上下册)也涉及到金哈剌生平事迹和《南游寓兴集》版本考辨、文献价值的论述。陈高华的《元代哈剌鲁、维吾尔资料辑录》、马建春的《元代东迁西域人及其文化研究》、罗贤佑的《元代民族史》,都涉及到哈剌鲁、康里、钦察等部的族源历史,以及文化、医药、天文、传统技艺等方面内容。杨志玖的《元代回族史稿》中《元代西域人的华化与儒学》和《关于元代回回人的华化问题》两篇论文,讲述了西域人华化与儒学相关问题,其中涉及到康里不忽木推进儒学发展的历史事件及其作用与影响。杨镰的《元西域诗人群体研究》《元诗史》,对元朝时期西域诗人群体做了考证研究。《元西域诗人群体研究》中有专门的章节介绍不忽木及康里诗人、廼贤其人其诗、乃蛮诗人答禄与权等;《元诗史》则涉及到不忽木家族、金元素、廼贤、泰不华、伯颜子中、答禄与权等人的生平事迹、著述版本考证以及诗歌艺术成就研究等方面。桂栖鹏的《元代进士研究》下编“元代色目人进士考”,对塔海、铁闾、泰不华、完泽溥化、捏古伯、哈剌台、金哈剌、太禧奴 8人的生平事迹和科举情况作了细致考证。余来明的《元代科举与文学》则从科举的角度对色目进士生平事迹、科举名次等进行考证,并分析科举制度与元朝文化发展之间的关系。张沛之的《元代色目人家族及其文化倾向研究》,对康里阿沙不花家族的仕宦、婚姻、丧葬以及文化倾向进行论述。何高济、陆峻岭的《域外集——元史、中外关系史论丛》,对元朝的阿速、钦察、康里人做了详细考证。贾合甫·米尔扎汗的《哈萨克族历史与民俗》详细讲述了“哈萨克”名称由来的传说、史料及其研究,以及与哈萨克族有族源关系的塞种、匈奴、乌孙、大月氏、康居、阿兰、克烈、乃蛮、钦察等诸部族,系统介绍了哈萨克族的历史衍变。李修生的《全元文》、隋树森的《全元散曲》、唐圭璋的《全金元词》以及多洛肯的《元明清少数民族汉语文创作诗文叙录》(元明卷)等,为我们提供了大量的元朝色目人中哈萨克部族文人生平事迹和文学作品的相关资料。
哈萨克是一个草原游牧民族,关于哈萨克民族的历史文化多为口头传承,再加之频繁复杂的逐水草而居的游牧生活方式等因素,大大增加了该部族的研究难度。由于早期历史文化的部族史料稀少,年代久远,迁徙流变复杂,对哈萨克部族部落的流变、整合与分布讨论难以定论,学界部分学者对于元朝时期哈萨克部族流变掌握不够充分,没有认真结合历史学等相关知识统筹兼顾、纵横贯通,导致一些最基本的概念界定出现纰漏。例如査洪德、刘嘉伟《元代葛逻禄诗人廼贤研究百年回顾》(《民族文学研究》,2007年第4期)、刘嘉伟《元代葛逻禄诗人廼贤生平考述》(《西北民族研究》,2010年第2期),黄鸣《元代葛罗禄诗人廼贤诗风考论》(《中央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2年第1期)等论文中,都提到了“元代葛逻禄”这个概念,笔者翻阅《元史》《蒙兀儿史记》等史料,在元朝时期并没有“葛逻禄”这一族称,而是称之为“哈剌鲁”,“葛逻禄”这一称呼只存在唐朝时期。杨富学的《元代哈剌鲁人伯颜宗道事文辑》(《文献季刊》,2001年第 2期)、《元代哈剌鲁人伯颜宗道新史料》(《新疆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1年第3期),则称之为“哈剌鲁”,并无异议。査洪德、刘嘉伟以及黄鸣三位先生对于哈剌鲁部在唐朝和元朝的族称没有准确区分。而刘嘉伟的《论回回诗人廼贤的语言艺术》(《宁夏师范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09年第 1期)一文,对廼贤的族属称呼也不准确。杨志玖在《元代回族史稿》中写道:“元代有时也用回回一词泛称西域人或色目人,如《元史·世祖纪》至元十六年九月一份诏书说:‘凡有官守不勤于职者,无论汉人、回回,皆论诛之,且没其家。’还有一些信奉伊斯兰教的阿儿浑人、哈剌鲁人和一部分畏兀儿人则只称其本来部族名,很少称回回人。这也是应当注意的一个问题”[1]8。所以,刘嘉伟称廼贤为“回回人”是不甚妥当的,应按照其部族名称称之为“哈剌鲁人”。这些问题需要认真研读与探析哈萨克部族历史发展与族源流变才能避免,这也反映了元朝时期哈萨克部族族源流变复杂,准确把握每个部族历史发展难度较大。
不难看出,这些作品虽然对哈萨克部族有所研究,但是往往局限于个人、家族的个案研究,即使有涉及部族的作品,也只是介绍某个部族,缺乏深入的考察与分析。总之,学界尚无充分关注到哈萨克部族在元朝时期的相关事迹及文化成就,没有对整个部族的文人史料进行全面搜集、整理,更没有对其文化创作、文学成就以及文化倾向做出一个系统全面的分析。
铁木儿塔识(1302-1347),字九龄,康里脱脱子。初事元明宗于潜邸。元文宗朝累官至同知枢密院事。惠宗至元年间任中书右丞。惠宗至正元年(1341)任中书平章政事,至正五年(1345)拜御史大夫,至正七年(1347)迁升中书左丞相,并任辽、金、宋三史总裁官。至正七年卒于相位,年四十六,追封冀宁王,谥“文忠”。生平事迹见明宋濂《元史》卷140等。
不忽木(1255-1300),亦作卜忽木、不灰木、不忽麻、康里不忽木。一名时用,字用臣,号静得。早年入国子监,从许衡学。至元十四年(1275)授利用少监,出为燕南河北道提刑按察副使,进正使。至元二十二年(1285),入为吏部尚书,历工部、刑部尚书,拜翰林学士承旨,授中书平章。元成宗即位,拜昭文馆大学士,平章军国事。卒,谥“文贞”。存诗2首,套数1套,文3篇。生平事迹见元赵孟頫《松雪斋集》卷7;明宋濂《元史》卷24、卷103;明陈邦瞻《元史纪事本末》卷8;乾隆《正定府志》卷4;清汪辉祖《元史本证·不忽木传》;清屠寄《蒙兀儿史记》卷 114;柯劭忞《新元史》;陈垣《元西域人华化考》卷2、卷4等。
回回(1291-1341),又译和和,字子渊,号时斋,康里人,故又称康里回回。不忽木之子,系寇氏所生。为著名书法家康里巎巎之兄,两兄弟俱有文采,时人称之为“双璧”。博学能文,在成宗朝宿卫,擢太常院使。至大间,调大司农卿,除山南廉访使,再改河南。英宗即位,丞相拜住首荐回回为户部尚书,后又拜南台侍御史,改参议中书。泰定初,授太子詹事丞,升翰林侍讲学士,迁江浙行省右丞。文宗立,除宣政院使,擢中书右丞,力辞还第,数年卒,谥“忠定”。存诗2首。生平事迹见元陶宗仪《书史会要》;明宋濂《元史》卷143;清顾嗣立、席世臣《元诗选·癸集上》等。
巎巎(1295-1345),又译库库,字子山,号正斋,又号恕叟、蓬累叟,又称康里巎巎。不忽木次子,系王氏所生。诗文均有时名,元代最著名的书法家之一。幼年入国子学,后以贵介公子宿卫宫廷,始授承直郎、集贤待制,迁兵部郎中转秘书监丞,拜监察御史,转江南行台治书侍御史,拜礼部尚书,进奎章阁大学士,又拜翰林学士承旨、知制诰兼修国史。顺帝至正四年(1344)出为江浙行省平章政事,明年复以翰林学士承旨召还,至京去世,谥“文忠”。存诗6首、文12篇。生平事迹见明宋濂撰《元史》卷143;清顾嗣立、席世臣《元诗选·癸集》等。
康里百花,即康里不花,字普修。平生笃志坟典,至于百氏数术,无不研览。以书法知名,书宗二王。官至海北廉访使。擅诗,今仅存 1首。生平事迹见元陶宗仪《书史会要》卷7,清顾嗣立、席世臣《元诗选·癸集》等。
金哈剌,又名金元素,名哈剌,字符素,晚号葵阳老人。元文宗天历三年(即至顺元年)进士,元文宗赐姓金,故称金哈剌、金元素。至顺间任钟离县达鲁花赤。至正四年(1344),改刑部主事。累官江南浙西道肃政廉访司佥事、淮东廉访副使。至正间曾任监察御史,出为福建海道防御,升江浙行省参政、左丞。入为工部郎中,历中政院使、参知政事,拜枢密院使。至正二十八年(1368),追随元顺帝放弃大都北遁。在北元,是元老重臣,颇有影响。最后不知所终。能文辞,书宗巙正斋。著有《南游寓兴集》,存诗368首,曲1首《塞鸿秋·咏雪》。生平事迹见元陶宗仪《书史会要》;元欧阳玄《刑部主事厅题名记》(熊梦祥《析津志辑佚·朝堂公宇》);元刘仁本《贺金元素拜福建省省参政仍兼海道防御》(《羽庭集》卷1);明贾仲明《录鬼簿续篇》;《中都志》(隆庆)卷6;康熙《凤阳府志》卷25等。
太禧奴(泰熙奴),出身阀阅,曾祖为康里不忽木[2]170,其祖回回官至陕西行省平章,叔祖巎巎官至翰林承旨。至正十四年(1354)甲午科进士,授太常礼仪院太祝。善书,曾作《草书帖》诗,自署“康里泰熙奴”。生平事迹见明宋濂《平章政事康里公神道碑》(《宋文宪公全集》卷41,四库备要本);清屠寄《蒙兀儿史记》卷155等。
伯颜子中(1327-1379),字子中,祖上仕于江西,居于龙兴路进贤县(今江西南昌进贤县)。自幼好学,从钓台夏溥习举业,曾四次以《春秋》领乡荐。至正四年(1244)中江西行省乡试,任龙兴路东湖书院山长,迁建昌路(今南城县)儒学教授。元末战乱,伯颜子中极力维持元在江西的领有,受到行省参政全庵撒里的器重。后江西沦陷,辗转到福建。元亡后,隐姓埋名数十载,后于洪武十二年(1379)年,行迹暴露,朱元璋召其入朝,因拒不仕明,饮鸠而亡。早有诗名,所作结为《伯颜字中诗集》,惜未见传本。存诗14首,曲1首。生平事迹见元王礼《伯颜子中诗集序》(《麟原集》前集卷 4);明朱善《伯颜子中传》(《一斋集》前集卷6);明丁之翰《七修类稿》卷16;康熙《南昌郡乘》卷52;清顾嗣立、席世臣《元诗选》;清娄近垣《龙虎山志》卷13;清张廷玉等编《明史》卷124附《陈友定传》等。
廼贤(1309-1368),字易之,世居金山之西。元兴西北,诸部仕中朝者,多散处内地,故易之称南阳(今河南)人。后迁居庆元(今浙江宁波)。随其兄宦游江浙,再至京师,以能文名。尤长歌诗,每一篇出,士大夫辄传诵之。时浙人韩与玉能书,王子充善古文,易之与二人偕来,人称为“江南三绝”。久之归浙东,辟为东湖书院山长。以荐授翰林编修官,出参桑哥失里军事卒。存诗280首、文5篇。生平事迹见清顾嗣立、席世臣《元诗选》初集;陈垣《元西域人华化考》卷3、卷4等。
铁闾,字充之,居鄞县(今浙江宁波),与廼贤是同乡。至治元年(1321)辛酉科进士,授余姚州同知。后仕履不详。存诗 2首。生平事迹见元王元恭《至正四明续志》卷 2《进士》;明萧良干《万历绍兴府志》卷28《职官志》;明张元忭、孙鑛纂、李能成点校万历《绍兴府志》等。
伯颜宗道(1292-1358),又名伯颜师圣,字宗道,号愚庵,居开州(今河南濮阳)。早年通诸经,至正四年(1344),以隐士征至京师,授翰林待制,参与修撰《金史》,书成辞归,居家讲学。至正十七年(1357),红巾军攻占大名等地,被俘而死,谥“文节”。一生著述甚丰,死后所作散失。存诗1首、文2篇。生平事迹见元杨崇禧《述善集》附录;正德《大名府志》卷 10;明宋濂《元史》卷 190;陈垣《元西域人华化考》卷2等。
泰不华(1304-1352),或译作泰(台)哈布哈、泰布哈、台哈巴哈等,初名泰普化(或译作达普化、达溥化、塔斯布哈),文宗赐以今名。字兼善,世居白野山,遂自号白野。其父塔不台始家居台州(浙江临海)。至治元年(1321),赐右榜进士第一,授集贤修撰,累转监察御史。顺帝初,兴修宋、辽、金三史,擢礼部尚书。至正八年(1348),方国珍兵起江浙,行省参政朵儿只班被执,上招降状,诏泰不华察实以闻。具上招捕之策,不报。十一年(1351),迁浙东道宜慰使都元帅,与左丞孛罗帖木儿夹攻国珍。孛罗先期至,为所执,寻遣大司农达识帖睦迩招之,国珍伪降。泰不华请攻之,不听。改台州路达鲁花赤,十二年三月,国珍袭之澄江,九战死之,年四十九。赠行省平章政事、魏国公,谥“忠介”。兼善好读书,以文章名。善篆隶,温润遒劲,盛称于时。存诗48首、文6篇。生平事迹见元陶宗仪《书史会要》卷7;元陶宗仪《南村辍耕录》;元虞集《送达溥化兼善赴南台御史诗序》,《道园类稿》卷2;元苏天爵《答达兼善郎中书》,《滋溪文稿》卷 24;元吴师道《辛酉进士题名后题》,《礼部集》卷 18;元黄溍《沿海上副万户石抹公神道碑》,《金华黄先生文集》卷27;元王士点、商企翁《秘书监志》;明宋濂《元史》卷143;明冯从吾《元儒考略》卷4;明黄宗羲《宋元学案》卷 82;清顾嗣立、席世臣《元诗选·初集》;陈垣《元西域人华化考》等。
凯烈拔实(1308-1350),字彦卿,凯烈(克烈)氏,故又名克烈拔实。定居大都(今北京)。年仅十一岁,以近臣之子身份入侍仁宗。元统元年(1333)他仅二十余岁,就出任燕南宪佥,历迁翰林直学士,出为燕南廉访使。至正十年(1350),死在河西廉访使任上。安葬于大都宛平县池水里双堤之原。存诗5首。生平事迹见元黄溍撰《神道碑》,《金华黄先生文集》卷 25;元陶宗仪《书史会要》卷 7;清顾嗣立、席世臣《元诗选·癸集》(戊集)等。
兰楚芳,又作蓝楚芳,约生活在元中后期。曾官江西元帅。才思敏捷,仪表清秀,为元季曲坛俊杰之士。他和“唯以填词为事”的刘庭信关系笃切,曾在武昌等地赓和乐章,切磋曲技,时人把他俩与唐代掀起新乐府运动的元稹、白居易相提并论。《兰楚芳散曲》共收入其小令5首、套数3篇,内容包括【南吕·四块玉·风情】【南吕·骂玉郎过感皇恩采茶歌·闺情】【双调·雁儿落过得胜令·相思】【双调·折桂令·相思】;套数有【黄钟·愿成双·春思】【中吕·粉蝶儿·思情】【中吕·粉蝶儿·失题】等。生平事迹见明贾仲明《录鬼簿续编》小传(天一阁藏本)等。
脱脱(1314-1355),字大用,篾儿乞惕氏。脱脱从小“异于常儿”,随汉儒吴直方习汉文经史,汉学涵养颇深。后至元四年(1338)累官御史大夫,六年(1340)参与罢逐权臣伯颜,有功,拜知枢密院事。至正元年(1341),除中书右丞相。诏修辽、宋、金三朝史,任总裁官。至正十二年(1352)率军败红巾军于徐州。后因哈麻中伤而被罢职,一年后改流大理,哈麻矫诏鸩死之。史称其政绩“不以察察为明,赫赫为威,僚属各效其勒。至于事功既成,未尝以为己出也。”[3]卷138其弟也先帖木儿。存诗2首。生平事迹见明宋濂《元史》卷138,《脱脱传》等。
答禄与权(约 1311-1380),字道夫,晚号洛上翁人,西域乃蛮答禄氏,乃蛮君主大阳汗后裔。据称其先人有别号答禄子者,子孙因之,故以答禄为氏。答禄与权在元惠宗至正初登进士第,初任秘书监管勾,后出为河南北道廉访司佥事。据《明史·本传》所载,入明寓居河南永宁,自署洛上人,或洛上翁。明洪武六年(1373)受推荐,被明太祖任以泰府纪善,后又改任监察御史。七年(1374)初,又令出任广西按察佥事,未行,复命为御史,擢翰林院修撰。后坐事,降职典籍。九年(1376)又晋为应奉。十一年(1378)以年老辞官。存诗56首。生平事迹见元黄溍撰《答禄乃蛮先茔碑》,《金华黄先生文集》卷28;明廖道南《殿阁词林记》卷8;明朱元璋《辩答禄异名洛上翁及谬赞》,《明太祖文集》卷 16;明赵㧑谦《奉吴端学书》,《赵考古文集》卷1;明释来复《澹游集》卷上,第221页;《明太祖实录》卷79、卷117;明朱睦桴《皇朝中州人物志》卷1;明张廷玉等《明史》卷136(附于《崔亮传》);明陈田编《明诗纪事》甲签卷4;明万斯同《明史》卷177;明王鸿绪《明史稿》卷124《明史·本传》等。
囊加歹,字逢原,乃蛮人②,居济阳(今属山东)。元统元年(1333)进士,仕同知制诰兼国史编修。仁宗时,以其家河南,特授河南江北行省平章政事,佩金虎符终其身,封浚都王。子教化,山东、河北、蒙古军副都万户,执礼和台,河南、江北行省平章政事。孙脱坚,山东河北军大都督,世袭有位。存文1篇。生平事迹见明宋濂《元史》卷131,《列传》第18;明万历三十七年(1609)《济阳县志》卷7等。
有元一代,哈萨克部族文人所创作的曲和文,在此简要叙述其基本创作情况,以便读者能够对哈萨克部族文学创作有一个全面完整的认知。
表1显示,在17位哈萨克部族文人中,6人有散文作品存世,共计29篇。文体主要涉及到题跋书序、章表奏疏、随笔札记、箴铭颂赞四种,分别是21篇、3篇、4篇、1篇。题跋书序的数量占据文章总数的 68%,可见他们在文学活动中来往之密切。综观29篇文章,大部分是对现实生活的记叙,对解决实际问题的建议。比如至元十三年(1276),不忽木与同舍生坚童、太答、秃鲁等向元世祖忽必烈上奏《请兴学校疏》这篇奏议。不忽木首先指明建国君民教学为先的道理,“故古之王者,建国君民,教学为先”[3]卷115,然后从历史上的治世到少数民族入主中原再到自北平南的国家兴起,证实世代不断扩大学校的规模和提高教育的水平。从而希望元世祖能够重视发展教育,为国家培养人才。文章没有使用华丽辞藻和表达技巧,反而显得质朴直白、情真意切。再如伯颜宗道的《节妇序》这篇文章,文中主要讲述了元朝色目钦察氏济阴郡太君为夫守节的事迹。钦察氏济阴郡太君出身名门,是钦察国“亦纳思国王之玄孙”[4]130,在其24岁时不幸亡夫,孀居50余年。伯颜宗道撰文对其守节一事倍加赞赏,“甘守夫亡,恪执妇道,遵奉姑命,抚孤益笃”[4]130。文章文笔也是质朴无华、记述翔实,并无夸张文饰等技巧,显得厚重敦实,同时也可以看出理学思想对伯颜宗道具有深刻的影响。诸如巎巎、泰不华等人的文章风格大抵相同。究其原因大概两点,其一便是政治因素影响。元仁宗曾下旨:“浮华过实,朕所不取。”[3]2108元朝皇帝不喜欢浮华过实的文章,而更倾向选取有实用功能和务实精神的文章。这种自上而下的文章创作倾向影响了哈萨克部族文人的文笔风格。其二便是作为北方游牧民族,哈萨克部族文人自有其文化特点和审美观,他们素来尚武轻文,生性豪放粗犷,而不好南人的婉约柔靡。因此,他们养成了质朴无华、化繁为简的实用主义的文笔风格,这种文笔风格在讲究文法技巧的中原文化上反而独具特色。
表2 哈萨克部族文人散曲创作简况表
表2显示,在17位哈萨克部族文人中,2人有散曲作品存世,共计 9首。相较文而言,曲则丰富多彩,不仅雅俗并立,而且具有强烈的创新精神与反抗精神。以兰楚芳的【南吕·四块玉·风情】为例:“我事事村,他般般丑,丑则丑村则村意相投。则为他丑心儿真博得我村情儿厚。似这般丑眷属、村配偶,只除天上有。”这是一首有关爱情的散曲,以一个女子的角度进行描写。女子认为自己“事事村(蠢)”,而自己的意中人“般般丑”,但是不管他外貌如何,她看中的却是男子的心真情厚,勇敢大胆地说出自己和男子是天造地设、世间绝无的一对。完全不似一般汉族女子对待爱情羞涩矜持的态度,而是有主动追求爱情和摒弃门当户对的功利婚姻的态度,整首曲子坦荡率真,具有明显的异域特色。再如不忽木【仙吕·点绛唇·辞朝】这首套曲篇幅很长,但通篇都围绕“辞官归隐”的主题展开,用语工整,用典贴切,且多用对比手法,“仕”与“隐”的反复比较构成了整首套曲的主体部分。作者用第一人称“臣”反复陈说自己退隐的心志,并处处将“山林”的自由与“朝市”的桎梏进行对比,鲜明地传达出内心的价值取向。《柳叶儿》一曲中,“则待看山明水秀”“学耕耨,种田畴”几句所描述的隐居情境,不同于仙人式的超尘绝俗,而是近似于陶渊明式的归隐生活,具有鲜活朴实的田园气息。从哈萨克部族文人的散曲创作上,可以看出其自然率意、直白外露、滑稽诙谐的特点和趋向通俗的审美情趣,同传统诗词的审美风格有很大的不同。
相对于文和曲的创作,哈萨克部族文人的诗歌创作更胜一筹。有元一代,叙事文学高度发达,传统的叙事诗在元曲的影响下,也更趋向于通俗化。元代诗歌在继承前代传统的基础上,元代理学、少数民族语汇以及少数民族文人的参与等因素,使得元代诗歌更加多元化多样化,哈萨克部族文士对推动元代诗歌的发展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作品风格或慷慨激越,或流丽闲婉;主旨或讽谕劝诫,或酬唱述怀;既有种族记忆的显现,又因居住中原随文而化。元人戴良曾对他们的成就做了评价:“昔者成周之兴,肇自西北。而西北之诗见于《国风》者,仅自豳、秦而止。……我元受命,亦由西北而兴。而西北诸国,如克烈、乃蛮、也里可温、回回、西蕃、天竺之属,往往率先臣顺……积之既久,文轨日同。而子若孙,遂皆舍弓马而事诗书。”[5]卷13可见,他们不仅丰富了西北诗歌的内容,同时也因“舍弓马而事诗书”提高了整个民族的文化素养,使得元代文坛呈现出异彩纷呈的局面。作为从西北迁往中原的少数民族群体,哈萨克部族文人的诗歌题材内容也和自身文学素养呈正相关关系,显得更加丰富和成熟。以下胪列了哈萨克部族文人诗歌内容简况,有助于读者对其诗歌创作内容与特色有更为清晰的认识。
表3 哈萨克部族文人诗歌内容简况表
(续)表3 哈萨克部族文人诗歌内容简况表
从表3可以看出:有诗歌流传的诗人共计13人,分别是康里部不忽木、回回、巎巎、康里百花、金哈剌 5人;哈剌鲁部伯颜子中、廼贤、铁闾、伯颜宗道4人;钦察部泰不华1人;克烈部凯烈拔实1人;蔑儿乞惕部脱脱1人;乃蛮部答禄与权1人。从诗歌数量和诗歌内容比重来看,哈萨克部族文人现存诗歌 771首,诗歌内容以风光纪行和酬唱赠答题画为主,分别占有 26%和 47%,社会讽谕、咏史述怀和思家爱国则占据了 6%、18%和 3%。从诗歌创作倾向和创作特色来看,哈萨克部族文人的诗歌则明显地体现出对唐诗的接受。元末诗人戴良曾说:“唐诗主性情,故于风雅为犹近;宋诗主议论,则其去风雅远矣。然能得夫风雅之正声,以一扫宋人之积弊,其惟我朝乎!”[6]325唐诗主性情,这并非戴良的一己之见,旧传为范椁论诗之作的《诗法源流》也说:“唐人以诗为诗,宋人以文为诗;唐诗主于达性情,故于《三百篇》为近;宋诗主议论,故于《三百篇》为远。”[7]236此前的严羽以性情论诗,并以盛唐诗为“吟咏情性”之高标,已为学界所熟知。金元之际的元好问也说:“诗家圣处,不离文字,不在文字。唐贤所谓‘性情之外不知有文字’云耳。”[8]46元诗宗唐,也是古今论者的普遍认识。如明人胡应麟言:“近体至宋,性情泯矣。元人之才不若宋人高,而稍复缘情。”[9]206因此人们认为元诗以性情论诗,便是去宋归唐。哈萨克部族文人诗歌创作便有明显的唐诗接受倾向和以性情论诗的诗歌创作特征。④
胡行简曾说:“西北贵族联英挺华,咸诵诗读书,佩服仁义。入则谋谟帷幄,出则与韦布周旋,交相磨砻,以刻厉问学,蔚为邦家之光。至元、大德间,硕儒巨卿前后相望。自近世言之:书法之美,如康里氏子山、札剌尔氏惟中;诗文雄浑清丽,如马公伯庸、泰公兼善、余公廷心,皆卓然自成一家。其余卿大夫士以才谞擅名于时,不可屡数。”[10]顾嗣立极言西北色目诗人所取得的文学成就,甚至同虞集、杨载这样的大儒相比较,也不遑多让。在概览哈萨克文人诗歌作品的基础上,笔者认为:作为少数民族诗人,哈萨克部族文人的诗歌作品无论是在描写叙事方面,还是在语言风格方面都取得了很高的艺术成就,是元代文坛的一支劲旅。
林唐臣(林弼)曾评价廼贤:“自弱冠知名于胄监中。为诗有法,善以长篇述时事,诚所谓‘诗史’者……公久寓江南,习其士俗民瘼吏弊,可以一历而周知矣。今易之君不惟采民谣以观风,又能述民风以为诗,盖将以备清问之对、国史之录”。[11]其实这句评价不仅适用于廼贤,也适用于和廼贤一样由西北入驻中原的哈萨克部族文人。他们的叙事诗歌,不仅具有现实主义特色,还能够将自己的民族情感、价值标准注入其中,实在难得。
哈萨克部族文人,受到民族传统的影响以及对文学创作的追求,精心选择具有典范意义的题材,并通过明确的主题来深入挖掘,苦心经营,以求最大程度地表达出具有进步意义的思想。
前文提及的廼贤《新乡媪》一诗,选取了新乡老妇人这一典型人物,通过细节描写与客观叙述,呈现出“蓬头赤脚”“青裙百结”贫穷的人物形象。紧接着诗人又揭示了造成老妇生活贫困的原因,原来是官差催租,两个儿子被征服役而不得回家,又被债主逼迫,不得不卖掉幼小的孙儿抵债,这一幕幕的惨景,在诗人的笔下如同展开的画卷,一幅幅地向读者说清。然后诗人笔锋一转,写道“恨身不作三韩女,车载金珠争夺取。银铛烧酒玉杯饮,丝竹高堂夜歌舞。黄金络臂珠满头,翠云绣出鸳鸯裯。醉呼阉奴解罗幔,床前爇火添香篝”,极度描写青楼女子生活奢华的同时反衬出老妇的悲惨命运。“恨身不作三韩女”的心理活动,更加深化了这首诗的主旨思想,在揭露贫富差距巨大的元朝社会的同时,也引发了人们对现实的思考:这种不平等的社会究竟是什么原因造成的?
再如伯颜子中的《七哀诗》:
有客有客何累累,国破家亡无所归。荒村独树一茅屋,终夜泣血知者谁?燕云茫茫几万里,羽翮铩尽孤飞迟。呜呼我生兮乱中遘,不自我先兮不自我后。
我祖我父金月精,高曾累世皆簪缨。岁维丁卯兮吾以生,于赫当代何休明。读书愿继祖父声,头白今日俱无成。我思永诀非沽名,生死逆顺由中情,神之听之和且平。呜呼祖考兮俯鬷假,笾豆失荐兮我之责。
我母我母何不辰,腹我鞠我徒辛勤。母兮淑善宜寿考,儿不良兮负母身。殽维新兮酒既醇,我母式享无悲辛。呜呼母兮母兮无远适,相会黄泉在今夕。
我师我师心休休,教我育我靡不周。四举滥叨感师德,十年苟活贻师羞。酒既陈兮师戾止,一觞我奠涕泗流。呜呼我师兮毋我恶,舍生取义未迟暮。我友我友,全公海公,爱我爱我兮人谁与同?惟公高节兮寰宇其空,百战一死兮伟哉英雄。呜呼我公兮斯酒斯酌,我魂我魂兮惟公是托。
我子我子兮娇且痴,去住存殁兮予莫女知。女既死兮骨当朽,女苟活兮终来归。呜呼女长兮毋我议,父不慈兮时不利。
鸩兮鸩兮置女已十年,女不我违兮女心斯坚。用女今日兮人谁我冤,一觞进女兮神魂妥然。呜呼鸩兮果不我误,骨速朽兮肉速腐。[12]923
这七首诗从国破离乱到簪缨高祖、淑善母仪、师德教育、友朋高节、娇痴子女,一一呼唱,哀婉凄绝,如杜鹃啼血,末以饮鸠酒而骨肉速腐来表明拒不仕明、为元守节的心志,以表不愧国家、父祖、母仪、师友、子女。诗歌仿若杜甫《同谷七歌》,但与杜甫忧于生计苦厄不同,伯颜子中更多的是表现忧国思家、忠义高节的情怀。此外还有巎巎的《贾公祠》,选取了贾谊这一汉代贤臣的形象,开门见山地表达了对贾谊的钦佩之情,并且希望后人能够将他作为效法的典范,能够心存大节,为国效力。还有前文提及的廼贤《塞上曲》五首,通过貂帽狐裘的牧人装束、敲冰取水的日常劳作、少女簪戴长十八的情景、吹笳踏歌的民族歌舞等典型场景来展现塞外独特的民族风俗。这些诗歌无一例外地选取了典型题材,并使之为自己的主旨服务,主题明确,颇见艺术魅力。
诗歌和其他体裁一样,有特定的技巧,只有善于并且合理运用这些技巧,诗歌才能更好地表达出独特的艺术魅力和文学价值。哈萨克部族文人也在传统汉文学的影响下,潜心学习诗歌表现技巧,并恰当运用其中。
前面列举廼贤的《新乡媪》中,诗人将新乡老妇的悲惨生活和三韩女的奢靡生活作对比,凸显出元朝社会贫富差距过大的现实情况。还有《羽林行》中,“宝刀绣涩金甲寒,上马傍徨苦无力。美人牵衣哭向天,将军执别泪如泉。安得天河洗兵甲,坐令瀚海无尘烟。君不见关西老将多战谋,数奇白发不封侯。据鞍矍铄尚可用,谁怜射虎南山头。”这两句诗的对比,将毫无杀敌经验却取得高官厚禄的羽林将军同征战沙场却没有爵位的关西老将相比较,让人不由感叹荫袭制度的不合理,更加突出了诗歌的主题,增强了诗歌的可读性。再如金哈剌的《乞雨谣》,“老农踏车足生茧,嗷嗷莫救饥寒忧”和“郡侯持香扣龙户,清醑在樽牲在俎”这两句,将百姓的悲惨生活和郡侯的奢侈享受作对比,更加体现了社会的贫富不均,同廼贤的《新乡媪》有异曲同工之妙。
诗歌的正文前后加上小序或小注,也是哈萨克部族文人惯用的叙事技巧。如巎巎《秋夜感怀》,小序载:“余作此诗今十年矣。适欲书,偶记而录之,子山识。时至正四年岁甲申八月十一日,在杭州之河南王之西楼。”将所作诗歌的时间、地点以及为何而作交代得十分清楚,倘若没有这段小序,只是读诗歌,“元统三年乙亥岁,孟秋十七辰丁酉。”我们只知这是元统三年(1335)时候所作,而小序则明确说道真正记录下来却是十年后的至正四年(1345),这就为我们研究诗人诗歌创作提供一个无比珍贵的史料,具有十分重要的作用。再如廼贤的《三峰山歌》前面的小序,就明确地交代了三峰山的地理位置、发生过的历史事件,并且写出自己创作此诗的时间、背景以及所要表达的心情,通过这种小序,读者能够更加清晰明了地知道诗人想要表达的主旨,才能更好地贴近诗人的情感去理解诗歌。
注重叙述视角的转换,力图叙述真实详尽。所谓叙述视角是指在对作品里的故事内容进行观察和讲述的角度,主要分为三种:第一人称叙事、第二人称叙事和第三人称叙事。以廼贤《三峰山歌》为例,诗人先采用第三人称叙事这种全知全能的角度来描写三峰山上荒凉萧索的景色,然后又转向老翁为第一人称视角自述往事“溪边老翁行伛偻,劝我停骖为君语”,让老翁充当叙事者,显得真实可信。在老翁叙述完毕,叙述视角又转向诗人,并以第一人称叙事角度发出了“英雄半死锋镝下,何人酹酒浇荒丘”的感慨。短短一百多字,视角切换如此频繁而又自然,既有全知全能的客观视角叙述又有诗人感慨的感性视角表达,结构复杂却不纷乱,视角多变却叙述清晰,实属难得。
哈萨克部族文人的诗歌,不论是叙事诗还是写景记游诗,都遵循自然而为、抒情达意的写作手法,这也正是游牧民族所崇尚的一种生活态度,并将之作用于诗歌,达到情景合一的效果。比如廼贤的一些讽谕诗,像《新乡媪》《新隄谣》《三峰山歌》等,他总是将自己的情感暂且隐藏,开篇伊始采用客观的叙事手法,写到新乡媪的贫困悲惨生活、征夫修建新堤非人待遇以及三峰山战役战事惨烈等情景,诗人一开始并没有将主观感情介入其中,而是借诗歌中主人公之口讲述,给读者一个客观真实的信息,最后诗人再通过一些感叹或呼吁之词,将自己的感情插入其中,使得诗歌情感上有所升华,从而引起读者的共鸣,达到抒情达意的目的。还有如答禄与权《杂诗四十七首》,或通篇都是对周围景物作客观描绘,只有在后两句来表达自己某种心境,或者是通篇没有抒情之句,而是将感情寓于景色之中,留给读者自己体会。诗歌并没有为抒发某种感情刻意而为之,而是通过自己所看到的景色,触景生情,顺势而为的一种情感抒发,真实自然,而无矫揉造作之感。
王国维曾说:“何以谓之有意境?曰:写情沁人心脾,写景则在耳目,述事则如其口出是也。”[13]99王国维认为文学作品要有意境,就离不开“情”与“景”的结合。他在《人间词·乙稿序》中也提到过:“文学之事,其内足以摅己,而外足以感人者,意与境二者而已。”[14]398由此可见情景交融是文学作品中必不可少的创作技巧。金哈剌的《南游寓兴集》是他在南方做官时写的有关山水的诗歌,情景交融的创作技巧在这部诗集里有最直接的体现。如《得家书》:
朝朝檐鹊噪,夜夜烛花开。忽见家中信,新从海上来。
政兹愁满眼,翻作喜盈腮。我有平安寄,重封待雁回。
诗歌刚开始就写了喜鹊在树上喳喳地鸣叫,蜡烛在夜里结出烛花的场景,这一切都预示着有好事来临,果不其然,诗人在下句就说出了原来是家中有人来信了。接下来,诗人采用对比手法“政兹愁满眼,翻作喜盈腮”,刚刚还被政务弄得愁眉苦脸,看到家书以后立刻笑容满面,写出诗人看到家书兴奋激动的心境。一切景语皆情语,正因为诗人看到家书后是高兴的,所以他才认为自己所看到的景物也是积极正面的。再如伯颜子中的《过豫章》:“舣棹沧洲外,行行入故城。楼台空旧迹,门巷半新名。”这前半段都是写在经过豫章时候的风景,虽然表面上写景,实则都是为最后一句“惟看徐孺子,千古有余清”服务,借助自然之景表达求贤若渴的心情。巎巎《秋夜感怀》则是借助秋夜里的秋蝉寒蛩的鸣叫,心烦意乱之下,希望冬天到来冻死这些恼人的昆虫,更深一层则是表达了他希望元廷罢黜奸佞,重用贤臣的政治渴望。
还有廼贤的《答禄将军射虎行》:“箭翎射没锦毛摧,厓石崩腾腥血溅。万人讙噪声振天,剖开一镞当心穿。”[15]便用了夸张的修辞手法,极言答禄与权的祖父箭法精妙、膂力之大,把老虎射杀的同时,连石头都射碎了。
秀容川已确然无疑,自己就是秀容月明的儿子。妈妈的模样已记不清了,但他记得一位姓芦的姑姑,把他抚养到了十岁。那姓芦的姑姑,就是乔瞧吗?他不知道。
无论是采用对比夸张、转换叙述视角,还是采用情景交融的手法,这些技巧都可以看出哈萨克部族文人在诗歌方面的造诣,他们不仅热衷于汉文化,还积极地学习汉文化,并将这种成就以诗歌的形式展现出来。
“在心为志,发言为诗”,意思是指蕴藏在心里的情志,用语言表达出来的才是诗篇,由此可见,语言对于诗歌的重要意义。因此,要探求哈萨克部族文人诗歌的艺术特色,语言是其中必不可少的内容。贡师泰曾指出廼贤的诗歌语言“大抵五言类谢朓、柳恽、江淹,七言类张籍、王建、刘禹锡,而乐府尤流丽可嘉,有谢康乐、鲍明远之遗风”[16]。戴良也说:“……积之既久,文轨日同,而子若孙皆舍弓马而事诗书……他如高彦敬、巎公子山、达公兼善、雅公正卿、聂公古柏、斡公克庄、鲁公至道、王公廷圭辈,亦皆清新峻拔,成一家言。”[5]183由此可知,哈萨克部族文人诗歌语言大都不事雕琢,以质朴尚清为主。
作为草原游牧民族,哈萨克部族人必须养成眼疾手快、化繁就简的狩猎技巧,而哈萨克部族文人将这种生存技巧巧妙地运用到文学创作上来,于是就形成了质朴纯真、风格省净的语言特色。如金哈剌《烟波钓艇图》:
树暝山含雨,溪暄水漾云。得鱼来屋底,尘事任纷纷。[17]
以及《野兴》:
雪消春水长平湖,烟树微茫似有无。一叶小舟双桨去,行行凫雁入菰蒲。[17]
再如泰不华的《题溪楼》:“溪水绿悠悠,高楼在溪上。日暮望江南,舟中采菱唱。”[18]1729廼贤的《京城春日二首》:“官牐冰消绿漫堤,落花流水五门西。黄鹂不管春深浅,飞入南城树上啼。”[15]这些诗歌,都是用平淡无奇的物象,质朴直白的语言,以追求明白晓畅,但又言浅意深的意境。
哈萨克部族文人多质朴纯真,所以他们的诗歌中也很少用到华丽的辞藻或者奇谲的语言。像答禄与权《杂诗四十七首》其一:“在昔颜氏子,陋巷困箪瓢。为邦兼四代,克复在一朝。青蝇附骥尾,胜骧千里遥。竭才方卓尔,奚暇嗟无聊。”[19]471自言自语式的诗歌语言,并佐以日常生活的物象,如“箪瓢”“陋巷”“青蝇”“骥尾”之类的语言,描述了一幅乡村生活的场景,使得诗歌在平淡朴素中又自有一种独特的韵味。
再如廼贤《田家留客图为四明刘师向先生赋》“客来田家当六月,主人相留树边歇。呼儿牵马饮清泉,厨里新浆解君热。”[15]更是用生活化的语言,采用对话的形式来描述农家生活的场景,恰似街坊邻居般亲切的交谈,质朴之中又带着对农村生活的满足之情。
这些诗歌看似浑朴自然,实则又技艺高超,于不动声色中便将自然之景与所咏之情表达出来,颇具功力,使得诗歌如行云流水般清新自然。
哈萨克部族文人诗歌也讲究语言技巧,并且取得了独特的成就。清人李重华云:“业师问余:唐人作诗何取于双声叠韵,能指出妙处否?余曰:以某所见,叠韵如两玉相扣,取其铿锵;双声如贯珠相联,取其婉转。”[20]在作诗宗唐的元代,叠字也是元代诗人常用的语言技巧。
叠字,又被称为叠音、重言,也就是词、词素或音节的重叠使用。使用叠字的好处便是能够增强诗歌的音律美,使其朗朗上口、清朗悦耳。廼贤在《金台集》中叠字的使用次数高达130余次。如“渺渺溪云净,涓涓石溜县。”[15]“飘风西北来,飒飒吹裳衣”[15]等诗句,他利用叠字的回环效果描摹物态,模拟声音,使诗歌的表达效果增强。
叠字也可以用来营造环境氛围,抒发诗人当时心情。摹写凄清苍凉之景象,如金哈剌“漠漠平原晓,潇潇远树秋”[15],从音韵学的角度上来看,“萧”字的古音为/sieu/,声母在发音方法上是轻擦音,开口度不大,容易模拟风声、流水声、草木摇落等凄清的声音,用“萧萧”一词表现秋风萧瑟、草木凋落之荒凉破败景象。他如用以表现老年人年老体衰的“扰扰红尘乱,潇潇白发生。”[17]用以表现风声雪貌的“南山落木风萧萧,千里归心折大刀”[15],用以表现音乐声音凄清的“一曲丝桐奏未休,萧萧笳管禁宫秋。”[15]……无论是表现哪种情境,都可凭借叠字回环往复、节奏鲜明的特点营造出一种萧索凄清的意境,对诗人抒发国家忧虑、望乡怀人、壮志难酬等惆怅心情有重要作用。
当然,叠字也可以营造清幽明净的意境,以抒发诗人恬淡闲适的心情。如廼贤“渺渺溪云净,涓涓石溜县”[15],“渺渺”是状貌词,形容溪水上云彩的轻盈姿态,“涓涓”是拟声词,形容潺潺的流水声,使读者有身临其境之感,不仅对仗工整,更是塑造了清幽雅致的环境。类似的诗句还有“岩溜涓涓鸣石窦,松花细细落琴窗”[15],“晴云冉冉浮宫树,春水淋淋出御沟”[15]。叶梦得曾云:“诗下双字(即叠字)极难,须使五言七言之间除去五字三字外,精神性质全见于两言,方为工妙”[21]411。施补华《岘佣说诗》说:“五绝七绝,作法略同。而七绝言情,出韵较五绝为易,盖每句多两字,则转折不迫促。”可见叠字运用的妙处与难得,也体现了金哈剌、廼贤等文人高超的语言艺术。
此外,还有金哈剌“清清首阳节,楚楚湘江魂”[17],泰不华“皇皇星斗润,落落股肱良”[18],廼贤“聒天丝竹夜酣饮,阳阳不问民啼饥”[15]、“芝草绣衣金纂纂,芙蓉纫佩玉瑲瑲”[15]等等。这些叠字的使用,使得诗歌在节奏上整体呈现出铿锵回环、绰约生姿的美感,具有极强的表现力和音律美,增加了诗歌的可读性。
哈萨克部族文人不仅仅满足于诗歌最基本的叙事抒情功能,还积极地学习诗歌技巧,无论是在风格特色还是语言技巧上,都孜孜不倦、精益求精,丰富和完善了元代诗歌的发展,为“多规往局,少创新规”的元代诗坛注入了新的血液和活力。
注释:
① 顾炎武《日知录》卷26《元史》中指出:“一人作两传”,“本纪有脱漏月者”,“列传有重书年者”等弊端。钱大昕在《潜研堂文集》卷13《答问十》也指出:“古今史成之速,未有如《元史》者,而文之陋劣,亦无如《元史》者。”
② 李修生《全元文》说囊加歹为蒙古人,但明宋濂《元史》卷131,《列传》18载:“囊加歹,乃蛮人。曾祖不兰伯,仕其国,位群臣之右。……太祖平乃蛮,父麻察来归……”,说明囊加歹本乃蛮权臣之后,由于太祖灭乃蛮,才归顺蒙古,所以囊加歹为乃蛮人无疑。
③ 按《永乐大典》系中华书局1959年影印本。诗题为《杂诗四十七首》,题下仅存43首。
④ 参考查洪德:《元代诗学通论》,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4年版,第156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