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望心中的灯塔

兰红霞

最近我读了一本叫《你好，灯塔》的绘本，讲述的是在自动化还没有取代人力的时代，那些灯塔守塔人的故事。在茫茫大海上，守塔人很孤独，每天记工作日志，隔一段时间给妻子写一封信，让漂流瓶带走。后来，他的妻子也来到了灯塔，他们的孩子诞生，一家三口过着幸福的日子，直到有一天，原先的灯塔换成了电气灯塔，守塔人一家离开了灯塔。以后的日子里，他们经常遥望灯塔，回忆过去。

这本书很温暖，是一本孤独与勇气之书。最重要的是，从这本书里，我读到了自己，我忽然觉得，我也是一个守望乡村，守望孩子的教育“守塔人”。

1998年师范毕业后，我被分配到了一个小山村里。从小在国道边长大的我，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村庄是不通公路的。学校与外界的唯一联系是一台电话机，还是带了锁的，钥匙别在校长的腰间。学校没有宿舍，我一个人住在农户家里，人生地不熟。乡村的夜晚尤其安静，我用阅读、幻想、做手工、写日记来消磨时间，排解无边的寂寞。有时躺在床上睡不着，甚至会把班里的孩子们想一遍，谁的前面是谁，后面是谁，同桌是谁，烂熟于心。我想，灯塔看守人一个人孤零零在塔上時，也是这样子想着他的家人的吧？

但是，一走进教室，就好像看守人进了灯塔，我们就都自由了，内心就充盈了。我会早早来到学校迎接孩子们的到来，领着孩子们一起晨读，给他们讲《拇指姑娘》《海的女儿》;我送给孩子们美好的诗篇：“远远望去，那棵树很美……无数的叶子在树上找到了自己的位置……”我用音乐般的节奏领读，用优美的语言拨动孩子们的心弦，孩子们进入了诗所营造的美妙境界中，结束时我引导孩子们改写成“远远望去，那个学校很美……”“远远望去，那个班级很美……”第二天，孩子们的作业告诉我，他们明白了老师的心意，立志要做一个最“美”的孩子，为班级争光，为学校争光。孩子们如诗的语言让我陶醉了，孩子们的上进、善良、纯真，让我的心灵得到了净化。

灯塔看守人一个人的时候，总喜欢阅读。我同样知道，阅读对孩子的童年有多么重要。然而学校的图书室里藏书不多，适合孩子们读的书更不多，于是我自费为孩子们订了几本少儿期刊，双休日我也经常去城里的新华书店看书，顺便买几本童书回来，然后读给他们听。有时候孩子们也会委托我给他们买本优秀作文书，很多孩子学费都交不起，家长是舍不得花钱给孩子买课外书的，在他们眼里，作文书已经是最好的课外书了。那时候的我朴素得都不知道给自己买几件新衣服，有限的工资基本上都用在往返车费和买书上。后来，我还鼓动孩子们自己订阅少儿期刊。为了不向父母要钱，孩子们自己去捡废品，捡小桔籽、知了壳，做来料加工，用自己赚的钱换来精神食粮。孩子们毕业了，我从他们手上低价买回这些“宝贝”，留给下一届学生读，这些书的价格从五毛到一块不等，也有的孩子愿意无偿捐赠。渐渐的，我的“藏书库”越来越大，尽管有些书已经翻得很破了，皮都掉了，但孩子们依然爱不释手。

灯塔看守人总是在写着自己的工作日志，而写作文却一直是孩子们头痛的问题。为了给孩子们找范文，我开始收集往届学生的优秀作文本。孩子们知道我有这个癖好，总是会在期末考试后，把自己的作文本、日记本送给我，供学弟学妹们参考。最珍贵的要数孩子们自己制作的文集。记得第一次做文集，我给每个孩子发了一张白纸，让他们选一篇自己最满意的作文，认认真真地誊写在白纸上，还可以加上花边和插图。班里三十几个孩子就有了三十几篇作文。然后请绘画好的孩子设计封面和封底加上目录，装订在一起，就有了第一本《晨曦文集》，我把这本倾注孩子们心血的文集挂在正对教室门的墙上，这样，其他班的师生经过我们班教室时，一眼就能看到它。在大家的称赞与羡慕中，孩子们写作的热情与信心倍增。我开始让孩子们利用寒暑假时间把这一个学期的优秀作文编成册，每个学期一本，到了小学毕业就有了厚厚的一叠。

在农村，亲子阅读几乎为零，家长没有阅读习惯。于是，在学校，我们每天拿出一点时间与孩子聊聊最近看的书，定期开个好书推荐会、读书交流会。放假期间尤其需要共读的力量。今年寒假，我们班男生共读《战马》，女生共读《爱丽丝漫游奇境记》，为了让孩子们保持对阅读的持续热情，我们分别建了两个阅读群，每天由一位学生在微信群朗读一章内容，并提出几个问题，其他同学回答。就这样，一群孩子因为阅读有了共同的话题，就算拿着手机也是为阅读所用。

艾青有诗曰：“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读着《你好，灯塔》，看着灯塔人清癯的身影，我想起了我这二十多年乡村教学经历。这当中，有欢乐和惊喜，也有委屈和误会;有过斗志昂然的时候，也有心灰意冷的时刻。只是，我始终坚信阅读与写作的力量，坚信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我坚信教育是什么样子，明天就是什么样子;坚信农村孩子的未来，就是国家的未来。我会继续守望，继续耕耘，就像灯塔看守人一样，对我的乡村、我的教育，永远道一声：你好！

（作者单位：浙江省常山县招贤镇中心小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