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_冷月
据说,法兰西皇帝拿破仑·波拿巴有句名言:“推动摇篮的手,就是推动地球的手。”说的是别小看那些貌似只会在家相夫教子“推摇篮”的女子,她们的努力,可以让家人变得更优秀,乃至推动人类进步。此语虽然让一些男士们不爽,却不无道理。一个优秀的母亲,对于涵养优良的家风家教具有极大的作用。故有弘一之师印光大师云:“人之幼时,专赖母教。父不能常在家内,母则常不离子。母若贤慧,则其所行所言,皆足为法……如熔金铸器,模型若好,器决不会不好。”
然而本文想说的不是这群作为母亲的女子,而是另一群作为女儿、孙女乃至后世裔孙,却同样试图影响家风世风的女子。她们既是名门之后,又是寻常草根;她们的名人祖辈并未将高人一等的社会地位或金钱名利遗留给她们,只留给她们一腔热忱和执着,去从茫茫历史烟尘中打捞祖辈往事,传承懿德高风,乃至推己及人,希望普天之下都能如同她们的祖辈那样奋发有为,于国于民有益。
长沙市岳麓区有学士村、学士收费站、学士路,还有学士桥。可多年来,关于这个“学士”是谁,人们一度不甚了了。直到2009 年,当地要修高速公路,很可能将彻底摧毁某座已被多次毁损而面目全非的残存墓葬之际,时年80 高龄的守墓老人贺明华老奶奶辗转找到了墓主人的后裔,这才揭开了“学士是谁”之谜——原来,那是同治皇帝的第一任老师刘崐。刘崐原是云南普洱景东人,三十出头便飞出山沟高中进士,历任翰林院侍讲、侍读学士、内阁学士兼礼部侍郎、顺天府尹、江南正考官、湖南学政、湖南巡抚等职。
刘崐有多牛?咸丰皇帝钦点他为独子载淳(同治帝)的启蒙老师,谭嗣同之父湖北巡抚谭继洵、曾国藩之弟两江总督曾国荃,都视他为师,是他选拔而出;大名鼎鼎的“近代中国出使异国第一人”郭嵩焘与他亦师亦友几十年;名满天下的千年学府岳麓书院现貌,就出自他任湖南巡抚期间所大修。他精于文墨,书法作品被重金抢购,文章更是万人之上,时人谓其“天生健笔一枝,独往独来,能发能收,无不达之意,无不举之词”。
刘崐有多令人心酸?他为官清廉,家无余财,在京时想回云南老家,竟不得不将房子卖给得意门生谭继洵(后来成为“谭嗣同故居”),才筹到返乡路费;一代帝师、堂堂湖南巡抚,离任后晚年思乡心切,卖了朝珠筹措路费,还是未能如愿回滇,直至卒于长沙……就是这样一位举足轻重、影响深远的人物,离世之后,迭经乱世,子孙避难流落他方,墓地牌坊中的石羊、石马等都被用来修筑堤坝,墓碑被扔进池塘,墓被公然盗挖,因荒草丛生、树木茂盛而难以寻找。更令人嗟叹的是,连刘崐其人其事、学士路“学士”是谁、“敬师湾”敬的是哪个师,都差点无人知晓。
暌违几代人之后,作为六世孙女的刘红,前后用了六七年时间来考证并弄清刘崐的一生。而事实上,刘红并不孤单,有不少名人之后都在孜孜不倦搜集、整理、弘扬其先祖的事迹,其中不乏女性后人,如传奇爱国大侠杜心五的孙女杜芳,护台湘军名将杨岳斌的玄孙女杨翔,辛亥革命先驱黄钺的孙女黄向秦,谭嗣同的学生、清末民初“庚子武汉起义”烈士林圭的孙女林利等都在做相同的工作。
无须多问,这究竟是一种基于血缘天性的热忱,还是基于留住记忆、传承家风的执着;无须浩叹,祖辈父辈同在“天翻地覆慨而慷”的时代洪流中栉风沐雨抛头颅洒热血,而时移世易,他们的后人沉浮穷通不一,际遇是如此不同;更无须苛求或奢望,倘若他们除了得天独厚的血脉亲缘,能有更多的史学功底和独立思考,该会有何等丰实有力的史学成就。须知此举的客观效果便是,世人由此而重新认识了一个个可亲可敬的先贤,在追寻其一生足迹的同时,为其“养身好守中和气,经世还抒磊落才”的抱负所折服。
在这个很大程度上信仰缺失的年代,尤为需要让历史告诉未来:见贤,方可思齐;不知往事,何来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