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光

山立

只有白子豪因骨髓移植化了巨资，妻子离婚又划拉去大半。再想过奢侈的生活己无可能。

没曾想二年后病情又开始复发。想再次彻底治愈还必须再进行骨髓移植。而没有人敢保证会一劳永逸。“熊猫血”本就稀缺，上回若不是用钱狂轰乱炸，到死他也难找到。这次让他不胜其烦，心灰意冷。心想，死就死吧，没什么了不起。

秦小姐是心理学研究生。可惜在毕业前久被检查出尿毒症。需要合适的肾脏移植才能治愈。而她罕见的“熊猫”血型更是让人感觉希望渺茫。

两人是在一个“癌症病友之家”的群里相识。更巧的是两人的血型等各项生理指标均吻合对方的标准。这不知是几辈子修来的缘分。

有好心人建议两人最好暂时结合在一起，可以更好地彼此利用自身的器官治疗。这是最实惠最经济的治疗方案，有一石二鸟的功效。可实际上这一招只能在双方身体尚好的基础上方可实施。盲目互换只能徒增死亡风险。

秦小姐年芳28岁，长相可人，她本不想和二婚男人有任何瓜葛，可又有什么比保命更重要？闺蜜还宽慰：就当演一场琼瑶式的电视连续剧。

两人共同签署了一份生死合同，按照规定：两人之中不管谁先死，死者一方一定要把器官无偿捐献给另一方。

在这场交易的婚姻中，秦小姐从问白子豪要过一分钱。他硬给，她硬是不要。秦小姐唯一条件就是既然结婚就要坦诚。她要求白子豪在身体许可的范围内每天讲述一件有关他自己“隐密”的故事，以解除陌生感和增加情趣。子豪想有美女陪伴，还眼巴巴地像小学出一样听自己讲故事，一种久违而幸福的感觉由然而生。

按说涉嫌隐私，他应该有所隐晦。可绝症之人，没有可隐瞒的。就把隐密当讲故事讲：什么自己曾有几张银行卡、三张假护照，几次一夜情等等。这在秦小姐听来大都是些男盗女娼之事。可见这男人是位品格低下的龌龊之人。不过她并无表现出明显的睥睨。相反却对细节颇感兴趣。

尤其对他与小姨子的关系最为好奇，详细问了许多细节。因为她怀疑自己的姐夫也曾对她不怀好意。以此做为印证。子豪解释说，其实自己也是受害者，没经受住诱惑。不然我借她那50万现金，是赖不掉帐的。有了男女那层关系，那50万终于免单。他还讲自己和朋友创办公司，现在发展还不错。光股份分红就够自己的生活。当然生意很难做，所以维持公司发展就需要非正常手段。

不过，他讲到36个故事的时，心里有些犯怵，隐约有些不安。好呆自己也是老江湖了，怎么连工程標底透露给胡老板而获利这等商业机密也给兜了个底朝天;怎么连赠予官员高价楼盘的事也吹毛求疵的全盘倒出？他脊背发凉，开始警觉，给自己定调，某些事打死也不说。从此开始编故事糊弄她，逗女人开心他有的是办法。说来也怪，除了正常的化疗以外，他感觉心理生理舒服了许多。整个人就像打鸡血一般亢奋。

为了满足秦小姐的窥视心理，他开始挖空心思，编一些粗俗的能扯上自己的段子让她开心，讲童年的秘密，讲初恋时脚踩两只船，并把自己做过的一些鲜为人知的好人好事附属在故事里面。就这样编着讲着讲着编着，把自己讲得都憎恨自己起来。无论他讲什么，她都兴致勃勃地听，一点没有厌烦的情绪。有段时间，秦小姐发现他有些魂不守舍。就问：“怎么了，心情似乎…”他回答：“还是活着好”说着强挤出一丝笑容。秦小姐说：“你看我们一天比一天好，是吧？你看我的头发又长长了许多。”说着对他第一次露出迷人的微笑。

几天后，白子豪情绪高涨起来，说要陪秦小姐出国旅游，还说可以移居国外生活。

也不知从哪一夜起，他体内的污泥浊水己不再泛滥。他亲口对她说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的生活。如果生命可以延续，他随时准备把以前的自己撕碎，大快朵颐。

到了108个夜里秦小姐终于摊牌。她从包里掏出一支录音笔。对着眼前这个男人，神秘地一笑：“这里有所有的录音，真不怕我告发你？”

他的反应出奇的淡定，内心并没有掀起一场海岸风雷，只是点点头，表示要死之人有何惧哉！而秦小姐另一番话却让他僵在那里。

秦小姐轻声安慰：没有要告发你的意思。做为一名心理学硕士，她只想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完成毕业设计。说着打开笔记本电脑，指着上面变化的色彩曲线说：近来你内心波动平稳，可喜可贺。并再次对他表示，她其实挺欣赏他的勇气。至于能否陪他走完一生，自己还没有想好。

这一夜秦小姐一反常态，像一位可亲而又严肃访谈类节目主持人。她盯着他问：打死也不敢说的事是什么？他涨红了脸嘴唇翕动了一下：“不知该如何说起。”好在她抿嘴一笑再没追问。但还是追加了一句：“既然不坦城还有继续交往的必要吗？”他的回答出乎意料：“我不是什么好人，尽管不缺钱，可配不上你。唯一能配上你的就我的肾脏。”

面对如此坦城的子豪，秦小姐的心情是复杂的，如此有生活阅历的男人，一个好或坏字岂能概括？

这一夜的后半程，两人喝着咖啡，聊了很长时间。他对她说，曾约一位局长在境外一华人开设的顶级会所消费，第一次品尝了人肉的滋味。吃的是一个越南女人大腿外侧的一条拇指长的嫩肉做成的肉糜。价格是黄金的一百倍。据说有东南亚女人以此为生，割去肉后，迅速服药包扎，一月即可痊愈，长出新鲜嫩肉依然可以剜割。并含口即化，满嘴生香，妙不可言。之后又去过几次。他说自己可能就是食了人肉才得上绝症，是老天爷在惩罚自己。

七夕情人节的晚上，她把自己精心装扮了一番，问子豪：我好看嘛？他深情款款地说：在他的眼里美若天仙。又补充说：若长一分则嫌长，短一分则嫌矮，胖一分则太腴，媚一分则太妖。说着用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看他再次伸过手来，秦小姐闭上了眼睛，心里小鹿乱撞。而此刻只见白子豪身体猛然问挺了两下，就一头栽进她的怀里。

一语成谶，白子豪死于突发性心脏病，人走的很突然也很平静。她抱着遗体大哭不止。按照协议她接受了子豪的肾脏移植。手术很顺利，竞无半点排拆反应，身体很快就恢复如初。

一年后，秦小姐的心理学大作《心理隐私污垢排泄途径与思考》问世。

再不久，检查机关也在秦小姐的著作里，捕捉到了蛛丝马迹。为久拖未结的一个案件的侦探提供了重要线索。

从此清明或忌日秦女士都要去子豪的墓前祭拜。她的前男友听闻专程从国外回来指天发誓：非她不娶;她说自己生命里最精彩的华章己经划过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