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洲影视教育现状管窥及思考

2019-11-17 02:50
社会观察 2019年1期
关键词:媒介影视欧洲

随着视听媒介的发展,影视语言在人类文明发展的进程中必将获得与文字语言系统同等重要的地位,哪个国家获得影视教育的先机,就意味它将获得国家文化建设的未来优势。因此,考查欧洲影视教育的思想及方略,对我们影视强国梦的实现,具有一定的借鉴意义。

影视教育与观众拓展

欧洲与我国对“影视教育”的观念不同,影响了各自影视教育的实际效能。

(一)影视教育的观念

英国、葡萄牙等欧洲高校的学者雷亚·巴普蒂斯塔等,根据欧洲的实际,对影视教育的内涵,作了如下阐述与概括:其一,公民享受公共文化教育的权利,将影视教育“作为一种面向所有人的应得权益,一个社会良好教育机制的有机组成部分,目的是让大众普遍享受这样的权利”;其二,“影视行业发展影视消费者的工具与手段,其动机是发展未来观众”。

而我国影视研究界颇具代表性的表述则是:“‘电影教育’是以‘电影’为认识或实践对象的教育活动,是一种特殊的社会实践活动。”这里的“电影”涵盖了“影视”,“电影教育”即指“影视教育”。

对照这两种关于“影视教育”内涵的表述,不难看出,欧洲影视学者在强调公民影视教育权利的同时,直言影视教育是“影视行业发展影视消费者的工具与手段”,彰显了影视教育与观众拓展的内在联系。

(二)欧洲影视观众的拓展

观念决定效能,也影响了影视观众拓展的实践。

在欧洲诸国,影视观众教育,是社会公共服务机构的职责之一。如英国电影学院(BFI)电影资料馆,作为英国最重要的电影和电视资料收藏馆,为大众提供免费的借阅服务,大部分的馆藏项目,观众都可以进入其中进行搜寻,除此之外,还经常开展相关主题活动,进行观众的影视教育。

意大利文化部门推出面向14~30岁年轻人的文化活动打折卡,叫做CartaGiovani(青年卡),持卡购电影票,可以享受很低的折扣。从2017年年初开始,意大利政府拨款举办了一项活动——“Ai nati nel 1998 bonus cultura di 500 euro”,也就是说,生于1998年(年满18周岁)的青年,每人均可领取500欧元的文化基金,用于购买电影票。

在欧洲,观众拓展的重任,并非全部落在政府及公共服务机构身上,相关影视企业及影视行业之外的企业也积极承担相应的责任。在法国,“电影院线和企业积极支持,培养未来电影消费群体”。

欧洲的诸多国家在未来观众拓展方面,可谓不遗余力,呈现两大特点:一是影视企业乃至非影视企业与公共服务机构共同承担相应培育的责任;二是在开展观众拓展的过程中,尤其注重对青少年观众的培育,这可能与影视的观众群体特点及欧洲的人口老龄化有关。

(三)对我国目前的影视观众培育现状的启示与思考

在我国,图书馆、电影资料馆、艺术书店等公共服务机构在一定程度上承担了观众培育的工作。然而,我国大部分图书馆的影像资料资源并不很丰富,而电影资料馆虽然馆藏丰富,但服务的对象多为专业的电影研究者。因而,就目前他们对影视消费群体的发掘与培育的深度与广度而言,还是比较有限的。

再看,我国目前电影院线及影视相关企业在观众拓展方面的作为,更多趋向于商业化的影视营销,以功利的心态攫取票房,对可能的观众,尤其是未来观众,尚未承担起真正培育的责任。甚至对“可能的观众”,如IP改编的原作粉丝群体,也不是抱着细心呵护、精心培育的心态,而是投机式的消费。

我们期待大型的院线,如万达、星美、新世纪等,或影视制作与传播公司,能主动出击,像法国等欧洲国家的电影企业那样,积极支持并分担公共服务机构的观众拓展功能,使观众拓展的理念和方略与欧洲发达国家同步,即,观众拓展不仅仅局限于市场营销,还包括观众教育和审美培养。影视制作、运营机构若能摆脱营销的初级阶段,与公共服务机构合力,便形成集观众教育、审美培养为一体的观众拓展策略。

媒介融合背景下的影视教学及创作实践

在新的媒介背景下,影视艺术在教育目标上,呈现出与媒介教育的一致性与共通性;然而,随着影视艺术的发展及跨媒介转换的影视创作实践的推进,影视语言的独立价值及影视媒介独特的文化与审美内涵也日益彰显。欧洲影视学者在这一方面的调研活动,或许能引发我们对媒介融合背景下的影视教学与创作实践的新思考。

(一)影视教育与媒介教育目标的共通性

媒介素养教育作为一个清晰的概念提出,是在电影这一特殊的媒介出现之后,“英国的媒介素养教育就是起始于电影教育”。究其原因,可能就在于影视作为一种异质综合的媒介,蕴含了以各种媒介方式存在的艺术形式,因而,影视教育也几乎涵盖了媒介教育的所有目标。

时至今日,数字媒介高歌猛进,多媒介融合的影视艺术的大众化进程得以进一步加速,媒介素养与影视制作的相关性也进一步凸显。“英国的教育体系中纷纷把学生的影像动手能力纳入到核心内容之中”。与此相对应的“在英国的普通初中会考GCSE学习中,2010/11年度总共有6.8万名学生学习了媒介研究方面的课程,比六年前增加48%”。而与媒介研究课程的选修同步增长的则是电影研究与电影制作课程的学习人数,2010/11年度“(学习媒介课程的学生中)有4500 多名学生进入到大学学习电影研究的课程,比7年前增加202%,其中有关电影制作的课程增加了几乎四成左右”。

由此可见,数字媒介时代,媒介素养的提升直接促进了影视研究与创作,影视教育与媒介素质教育的关系日益密切。正如雷亚·巴普蒂斯塔教授等学者在欧洲影视教育的现状调研中,捕捉到欧洲文化产业的时代特性:“一个时代的‘文化融合’和各种各样的数字产业文化,年轻人参与其中,伴随着那些具有强大的媒介想象力的进入,将会跨越书籍、漫画、电影、电视剧和视频游戏的界限”,认为在“这样一个彰显多样化的文化数字产业时代”,“影视教育可以被认为是媒介教育的一个子集”,两者的“教育目标实质上是完全一致的:培养一种包含了广泛的文化经验的文化审美欣赏,批判性的理解和创造性的生产”。

(二)影视教育之于媒介教育的独立性的思考

然而,欧洲影视教育方面的学者并未停留在两者的共同性上,他们在对欧洲各国的影视教育现状进行全面调研之后,提出:“电影尽管是由讲演、剧作、静止或运动的影像及音乐共同约定并表达,但仍应该被视为多式联运模式的运动影像,它使得这些影像、讲演、音乐乃至建筑、戏剧表演等在电影之中以拍摄或编辑的方式集聚成紧密的表意系统。”从这个意义上,影视教育不可能完全等同于媒介素养教育,它应当凸显影视之于其他媒介的独立价值。这一结论,引发我们对媒介融合背景下中国当下影视教学及创作实践的进一步思考:

1. 影视教学应当注重视听语言的独立价值

视听语言是影视导演创作的主要工具与思维方式,也是影视教学的核心课程。但是,长期以来,在视听语言的教学中,我们对影视作为“多式联运模式的运动影像”的独立特征认识不足,更多地感受到的是静态的视觉造型艺术与声音造型艺术在视听语言中的地位,而视听语言本身具有的独立语法与修辞特征,却不够凸显。

近日,笔者对曾经在德国科隆媒介与艺术学院学习的聂欣如教授作了一次访谈,他的德国学习经验颇能说明问题:“我们的学校(德国),一般视听语言是在导演课里完成的,而导演课往往是请专职导演来上课,上课时就是把我们带到了拍摄现场参加拍电影,虽然没有系统讲课,但是在浑然一体的、连续的视听创作过程中,专业导演一边实践一边仔细地回答学生的提问。”如此看来,德国的影视教育是把视听语言看做是一种浑然天成的整体,各个元素不是割裂的。各个镜头的关联性在镜头的组接中体现,信息传达的规则与情感表现的效果也在镜头的组接中体现。

在人类文明的进程中,影视的艺术化、语言化乃至全思化的进程已经或将要渐次推进,在新的媒介时代,影视必将成为人类的另一种重要的语言系统。如今,影视教育应抓住影视语言化进程的历史契机,把已突破媒介区隔获得广阔发展空间的影视——这一意指媒介的特殊属性彰显出来,并在教学实践中灵活推进。

2. 影视创作教学,应注重跨媒介转换中影视媒介独特的文化与审美内涵

当下中国,由于影视产业的井喷式需求,同一明星IP可以体现为多种媒介形态。关注这种IP之间的互文关系成了新媒介时代影视教育及研究的必然。我们应当看到,在我国影视IP热火的背后,隐藏的是“原创能力下降,虚浮与苍白的自我自制盛行的现象”,而欧洲影视创作,则呈现出静水深流的面貌。就拿当代意大利本土电影来说,很少见到像中国这样IP爆款的现象,即使是在IP改编时,他们也非常注重不同媒介所蕴含的不同文化特质,在欧洲的影视创作者看来,IP转换,不仅仅是“技术变迁”的产物,更应真正体现“人类交流与传播诉求驱动下的社会实践变迁”这一媒介融合的本质,让“交流与传播的实践不仅跨越了不同的媒介平台,而且跨越了不同的社会与文化语境,成为我们想象与创造未来的途径”。在新媒介时代,在各种媒介形态发生扩散、转变,电影与书籍、漫画、电视剧和视频游戏等多种媒介方式的互文关系的可操作性已日益明晰的今天,我们要在影视发展中获得先机,就应当在影视创作的教育教学的过程中,关注这种媒介转换的内蕴,发掘这种互文关系可能带来的影视发展契机。比如,处于不同媒介疆域中的影视和网络游戏,其互文关系,不仅开启了各自的商业征程,或许还预示了影视在虚拟现实的情境中,实现创作者、影视文本、消费使用方等多维交互的未来图景,从而为影视创作教育提供方向性的思考。

影视教育的国家战略实施

对于影视教育来说,观念的拓展,教育教学实践策略的与时俱进,固然十分重要,然而,要真正强有力地推进影视教育,还需要国家战略层面上的整体架构。如何落实影视基础教育,如何构建影视教育的网络,则是其中比较重要的两大课题。

(一)落实影视基础教育

在对欧洲三十多个国家的影视教育做了大量调查研究的基础上,雷亚·巴普蒂斯塔等学者指出:“几乎没有国家纪录表明这些目标被达到或有所进展,除非那些将影视教育列为高中的一门正式考试科目的国家。”原因是,“我们来看在正式(学校)教育,通常的模式是片状的,有时规定(的目标和内容)被弱化,没有完整的核心权利”;“许多规定的迹象因被吸收进其他学科或跨学科分布而被弱化”。

我们来看欧洲那些将影视教育纳入正式考试科目的国家的做法,可以为我们的进一步实施提供依据。英国针对青少年的影视教育,体现了欧洲作者电影将摄影机视同为作家手中的笔这一传统,把基础教育阶段学生的影像动手能力的培养纳入到核心内容之中,最见成效的是,英国的普通初中GCSE会考中,涵盖了影视制作能力在内的媒介研究课程就是其中的核心科目之一。

法国早在1988年,就通过了《艺术教育法》,并于次年正式推行初中影视教育,随后小学和高中的影视教育跟进。他们的影视基础教育有完善的教学大纲,由教育部制定课程的编排,并规定基本课时,基础教育的教材、教材参考资料统一由法国国家电影中心(CNC)负责,并建立专门网站,供师生学习之用。法国的影视基础教育从小学到高中,都有明确的学时标准、培养目标和教学方式,循序渐进,让小学生认识影视,感悟影视,认识影视是一种艺术、一种文化;初中生的考核重点则是摄影和影像创作能力,鼓励学生的影视创作的想象力和表现现实的能力;有了小学、初中阶段的积累,到了高中阶段,则有技术会考,让高中生有机会获得影视相关技术员合格证,如摄影师、布景师、服装师、道具管理员、电影放映员等。当然,在法国的高中阶段,还有视听影视职业学校,在学时、课程设置和考试要求方面则会更加专业些。

尽管,目前,我国“将影视教育纳入基础教育的核心课程”这一目标尚未达成,但面向这一目标的努力是显而易见的。2008年,教育部等中央五部委联合发出《关于进一步开展中小学影视教育的通知》,2016年,山东省根据(国办发〔2015〕71号)文件精神,在高中阶段施行2+1美育课程设置,即学生在修习音乐、美术课程的同时,至少要修习一个模块课,其中就包含了影视模块课。

随着影视语言的进一步发展,我们有理由相信,假以时日,影视教育课程是能够被列入基础教育的核心课程的。

(二)合理构建影视教育的网络

欧洲影视学者提出合理构建影视教育的网络,满足公共教育层面上的影视教育需求。雷亚·巴普蒂斯塔教授等的调研表明,在欧洲影视教育中,取得成功的国家有瑞典、丹麦、挪威、法国和英国等,他们的重要特征是将影视教育与其他各项工作网络相协调,并使之成为国家战略。这些影视学者在调研中指出:这里所说的“国家战略”并不是指政府集中管理的模式,如匈牙利模式,采用政府大包大揽的方式实行影视教育,忽略了民间的能量和市场的力量,终不能成为高效的成功的模式。

通过调查,那些在影视教育方面取得成功的国家构建的网络系统包括:公共资助的组织(如德国的“视觉电影院”组织)、影视社团(如芬兰的mediakasvatusseura)、电影节(如比利时的布鲁塞尔瓦隆联合会)、儿童电影节(塞萨洛尼基和塞浦路斯)、电影营地(丹麦的stationnext,匈牙利的CR)、教育电影和电视节目的工作室(如波兰罗兹的工作室)、影视教育的专项重点项目(包括影视制作与影视批评)……这些影视教育网络的构建,让欧洲诸国的公民真正享受到了公共文化教育的权利。

此外,影视产业支持影视教育方面的举措也是网络建构的有机组成,如电影博物馆的电影服务与预约放映、专题的学习研究日、节假日的免费放映等,其片源和资金都是由影视产业提供有力支撑的。

从以上欧洲各国的影视教育的策略来看,既有政府公共服务层面的,也有商业资本的自觉履责;既有常设的提供日常影视教育服务的机构,也有按固定周期举办的大型电影盛典;既有面上的影视素质教育培育,也有深度的专项扶植,如此纵横交错,形成彼此呼应的有机的整体。

而中国目前的影视教育网络,成熟的、互为依托的有机整体尚在构建之中。政府主导、市场依托、高校或电影研究机构积极参与的三方联动的成功运作,正初显活力。如果我们能根据我国实际,在国家战略的高度上,重新梳理、整合我们的影视教育网络,则有可能让各影视教育平台在协作共进的基础上,各得其所,各效其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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