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情感视角下国产IP电影的新女性凝视

2019-11-16 01:01厦门大学嘉庚学院福建厦门363105
电影文学 2019年11期
关键词:情感

林 筠 (厦门大学嘉庚学院,福建 厦门 363105)

一、新女性凝视与国产IP电影

张艺谋早期的电影《红高粱》(1987年)、《秋菊打官司》(1992年)等以描写女性为题材的中国电影作品几乎从未淡出观众视线,2010年以来出现的一批国产电影更是塑造了一批新时代新女性形象,其中IP电影现象尤为突出。“2010年起至2018年3月13日国产电影内地票房的前60名电影,发现其中国产IP电影共有36部,占比60%,票房超过10亿的共有14部,其中以喜剧和爱情电影居多。另外,发现国产电影内地票房的前10名电影均为IP电影。”[1]可见,IP电影成为国产电影这个阶段的宠儿和行业主力,带来了巨大的商业利润。IP即为知识产权,最初是一个具有法律意义上的专业术语,但在文化产业中IP则“可以是一个故事、一种形象、一件艺术品、一种流行文化,也可以指适合二次或多次改编开发的影视文学、游戏动漫等,IP背后成千上万的狂热粉丝和他们不容小觑的消费能力是重要的影响力体现”。[2]以此为延伸,IP电影就是以粉丝热度和商业价值为基础,由原创性优质版权内容改编而来的电影作品。IP电影热潮兴起的背后还有一个值得关注的现象,那就是女性观众数量的增加。根据《中国电影产业研究报告》(2006—2015)数据分析,在此10年间,女性观众的比例持续上升并最终远超男性观众,主要构成群体18~30岁人群的比例也在持续上升,中国电影观众正在呈现女性化、年轻化的发展特点。年轻女性观众成为中国电影市场的主力军,推动了国产电影产业“她经济”时代出现,以新时代女性理解为核心、凸显新女性自由和价值的电影创作顺理成章受到更多追捧,集中表现在大量以都市女性励志题材为主的电影,从《杜拉拉升职记》(2010年)到《失恋33天》(2011年)再到《七月与安生》(2016年)等电影塑造了众多醒目且经典的新女性形象,倡导用女性的新视角去审视社会生活、两性关系和人生意义,反映了新时代新思想、两性文化特点的新变化和未来趋势,这种电影聚焦称为“新女性凝视”,从女性观影喜好出发又回到女性观众本身的这种机制呈现了一种电影对女性、社会对女性、女性对自身的凝视,“如何形成凝视”就是本文研究的要义。

二、新女性凝视与空间感知

(一)新女性与情感空间

情感空间主要是指作品中所呈现的新女性如何自我凝视,在两性关系或同性关系处理中通过哪些情感塑造人物,传递给观众以产生感染力。2010年以来的国产IP电影以塑造年轻女性为主,其中一大类是以暖伤青春为情感基调的校园爱情电影,所塑造的典型形象通常是:初恋失败的女高中生或女大学生。《致青春》(2013年)与《匆匆那年》(2014年)均改编自网络小说,影片延续了原著中的暖伤,表面上看缅怀的是80后青春恋情,难以忘怀的初恋象征了女性对情感的执着,林林总总的失败道出了当下女性的爱情忧伤,在这样一个情感纷乱的世界如何找回和找到那颗纯爱的初心。《山楂树之恋》有些与众不同,将青春爱情与社会历史相结合,回望的是70后所遭遇的青春,但手法也与以往以“文革”为题材的电影不同,突出纯爱和伤感的浪漫基调,而非沉重的反思。回望网络小说改编IP电影的发端,2000 年由上海电影制片厂拍摄,根据同名小说改编的《第一次亲密接触》讲述的也是一个伤感网恋故事,作品中的女主角是身患绝症的青春少女,传递的是对生命中绝望处的美好情感寄托。

另一类则相反,以治愈系情感为题材,如《七月与安生》(2016年)、《闪光少女》(2017年)等,多描述的是群体像或多人像,呈现了当下90后少女的情感世界,友情与爱情相伴相生,“相爱相杀”成为一个高频词汇。《小时代》成为国产电影中成功续写四部的经典IP,根据郭敬明的同名小说改编,讲述了四位从小感情深厚,却有着不同价值观、人生观、世界观的90后女生,在经历了友情、爱情、亲情和职场生涯中转变的情感关联。《七月与安生》也讲述了两个性格截然不同却又相互吸引的女生,她们原以为友情会彼此陪伴一生,却不知不觉被爱情的纷扰隔阂,最后相互和解,但这部电影最重要的并非爱情,而是女性的自我追寻、成长和超越。

(二)新女性与社会空间

社会空间更关注的是新女性与社会关系的互动及境遇,无论是所谓小妞电影还是其他,都更为强调女性作为独立的生命个体应该如何多关注自身需要,而不是由传统责任和义务来分散她们的注意力。根据2017年《女性生活蓝皮书》中《第12次中国城市女性生活质量调查报告(2016年度)》显示,42.6%的女性对工作感到满意;17.0%的女性工余有兼职工作;女性认同工作意味着“经济独立”“生活更充实精彩”“精神面貌更好,交际圈扩大”“有机会发挥潜力实现人生价值”“人格独立”“家庭地位上升”等,并有86.1%的女性感到工作压力大。[3]这些都在2010年以来国产IP电影里得到表现。第一类形象是白领商务精英的代名词:杜拉拉。《杜拉拉升职记》(2010年)改编自一本热卖的同名职场小说,更是由女性导演执导的电影,讲述杜拉拉如何从职场菜鸟成为职场精英,爱情虽贯穿始终但并非传统意义上的苦苦追寻,而是职场女性如何拒绝办公室性骚扰、潜规则,以及当爱情离开的时候不停止追逐自己的事业,最终迎来事业爱情双丰收。杜拉拉是职场女性电影中的经典形象,有强大的经济实力和人格魅力,尊重自己的价值,但也需要两性关系的和谐,而不是对抗或分崩离析,代表了当下中产阶级女性观众的现实境遇和职场梦想,她们没有背景却有良好的教育,靠个人奋斗取得成功。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第二类平凡女性的形象:黄小仙。《失恋33天》(2011年)改编自鲍鲸鲸的同名人气网络小说,故事用时尚又幽默的方式讲述了快餐时代的爱情,只用了33天就从失恋走出阴霾。主人公黄小仙是当下大多数女性的写照,平凡的自由职业,大龄未婚少女,姿色平平,家境一般,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一口刻薄言辞和对世界满腔的盲目乐观,她和男友长达七年的恋爱无果,却看见男友和自己的闺密走到一起,她只能默默写着失恋日记直到爱上自己的男闺密王小贱。对于网络文学改编的电影来说,《失恋33天》是一个标杆,作品紧扣时代来描写人物,诞生了“男闺密”这样的热门词汇,解读新型两性关系和情感理解。相比之下,改编自网络小说作品《请你原谅我》的电影《搜索》,表面上写的是互联网时代的新生产物“网络暴力”,实则让女性处于不堪一击的传统柔弱中,以致毁灭。

第三类可谓切中社会热点形象,在社会上游走的利刃和资本可能不仅仅是才华,还有身体姿色和情感梦想,代名词:文佳佳。《北京遇上西雅图》讲述了一个独自赴美生子的小三如何在国外挥土如金,遭遇经济变故后如何自食其力,在与老钟组建家庭后又重新定位自己的人生和情感坐标,最后毅然独立带着孩子开创事业和生活。文佳佳的身份设定有三个典型性:自由职业者、小三、单亲妈妈,这个社会无法留给女性的往往都是以问题呈现出来的。母亲是女性独有的特殊身份和状态,对于女性而言, 生命的新生不仅指肉体的生命, 也意味着精神生命的新生,正如克里斯蒂娃提出,新一代女性主义者正在经历一场精神的“反抗”:“意义和冲动相互回溯, 从而揭示出记忆、让主体的生命重新开始。”[4]文佳佳就是此类女性的代表,她从一个拜金女成长为独立坚强的单身妈妈,在没有婚姻和丈夫的情况下反而不困于世俗,靠自己的才华重新创业,争取到对爱情、婚姻和事业的权利,这不可不说是一部新女性的励志片。

(三)新女性与历史文化空间

历史文化空间是一个参照系,常常把新女性形象与传统女性形象作为一个对比。“仙女”是最经典的女性IP,国产IP电影尤其热衷,《三生三世十里桃花》电影作品改编自同名仙侠玄幻小说,讲述了青丘帝姬白浅和九重天太子夜华经历三段,代表着前世、今生、来世因果循环永生不灭的爱恨纠葛,终成眷属的绝美仙恋故事,是传统且典型的专一婚恋观念。电影作品颇受欢迎,其官方微博有近200万粉丝,在电影上映前后更是发布了近500条微博。尤其是主人公白浅受到欢迎,其实集合了许多经典女性形象IP,如轮回中爱恋的白娘子、清纯专情的小龙女等,也植入了更新的时代精神,比如白浅产子后,因为对爱人的伤心欲绝而选择纵身跃下诛仙台,又为忘记夜华主动饮下忘情药等,这些都体现了一个女性的主动权。但此类女性角色终究是对浪漫钟情的呼唤和表达,是最传统的女性情感写照。相比之下,改编自流潋紫小说《后宫·如懿传》的电视连续剧《如懿传》则更为优秀,作品讲述了乌拉那拉·如懿与乾隆皇帝爱新觉罗·弘历一生从恩爱相知到迷失破灭的婚姻历程,故事看上去着实精雕细琢地反映了清朝,但人物性格设定、情节发展走向、人物关系和成长弧光等都映照当下的男女婚恋和家庭关系。如懿身上所散发出来的女性光芒令人看到了身为女性的一种力量,不再是《甄嬛传》一般在男性主义视角下的后宫女性宫斗,而是凸显女性自身力量和精神价值的历史剧。

另外,特别值得关注的是对中国历史中问题女性的改编和续写,比如2015年冯小刚导演新作《我不是潘金莲》还未上映,网络上就出现了《潘金莲就是我》《我不是你的潘金莲》《谁是潘金莲》《到底谁是潘金莲》《谁杀了潘巾莲》等,其中《谁杀了潘巾莲》借着正版电影宣传的热度,在网上点击率早早就突破3000万,可见引发大家兴趣的并不只是电影。《我不是潘金莲》讲述了一个被丈夫假戏真做而离婚,还被污蔑为“潘金莲”的普通农村妇女李雪莲,坚持不懈十几年申诉为自己的清白讨公道,从镇到县,从县到市,又从市到省到首都,一个农村女性一路与形形色色的男人斗智斗勇。许多人将《秋菊打官司》(1992年)与这个作品相比较,表面上都塑造了执拗的农村妇女,都要的是一个理,然两部电影的重点和时代精神并不相同:《秋菊打官司》把较多的注意力都放在女性人物身上,这个女性是为了自家男人的利益去讨公道,一路执拗最终落笔还是回到了一个女性与男性相协调的世界,带给人们深深思考的不仅仅是女性,还有人性中的法、理、情;而《我不是潘金莲》则强调了女性与男性的不可调和、分道扬镳,在李雪莲身上发生的故事也并不仅仅是农村的事情,为了分房或生二胎而“假离婚”结果弄成了真离婚,因为自身的清白受到了男性污蔑而无法在熟人社会里抬头挺胸地活下去,女性要为自己去要说法证清白。而在这个讨公道的过程中,电影表述的重点则远远超越了一个女性主角,直指社会体系,可谓醉翁之意不在酒,“潘金莲”这个女性IP也仅仅是一个标题党的噱头,唤起关注,试问在电影内与外又有几个男人是真正关心李雪莲的清白,李雪莲也只不过是个引子,社会自身问题才是电影的折射聚焦。还有由经典名著改编的奇幻电影《西游记之孙悟空三打白骨精》(2016年)和《西游记之女儿国》(2018年),孙悟空是近年来被改编续写次数最高的中国英雄IP,同样的还有《西游记》中的女性人物。其中,《三打白骨精》对白骨精的设计可谓煞费苦心,在原著中她武艺高强,变化多端,三观尽毁,典型一个反派女性人物脸谱,而在电影里却让白骨精的形象更加丰满立体,不仅交代她成为白骨精的前因,还增加了国王一角以点明危害人间的不仅仅白骨精,更洗刷了观众的三观,设定白骨精想吃唐僧肉的后果,是因为她参悟了人性之恶后只想彻彻底底成为一个“价值观坚定”的永世妖精。这些历史空间语境下的女性描写、续写、改写和关注,有对传统女性精神文化的审视和继承,但更多是对时代赋予新女性的人生观、价值观、世界观的呈现。

三、后情感主义视角下的新理性

社会学者梅斯特罗维奇曾在著作《后情感社会》明确到“当代西方社会学正在进入一个新的发展阶段,在其中合成的和拟想的情感成为被自我、他者和作为整体的文化产业普遍地操作的基础……不仅认知性内容被操纵了,而且情感也被文化产业操纵了,并且由此转换成后情感”。[5]后情感问题的实质是发现由影像转化而来的情感,“是一种‘类情感’,不是传统意义上自发的、真实的情感,而是一种新的‘被智识化’‘机械化’,由大众媒体生产的社会情感形式”。[6]国产IP电影中通过情感空间、社会空间、历史文化空间三个空间的塑造实现对新女性的凝视,在一定程度上书写了新时期城市女性形象,具有新时代的审美号召力。然而,细观这些女性电影形象所代表的社会意义却有极大的局限性,相比电影中光彩亮丽的职场女白领精英,楚楚可人最终得以收获爱情的小三儿,追求爱情轮回忠贞不渝的仙女,还有男性视野中为自己的贞洁洗白的农村妇女,“新女性凝视”应将视野开阔至社会的广阔天地。在当下社会变迁女性打工者进城,还有农村空巢老年妇女滞留家乡,特别是“全面两孩”政策提出后的女性职场性别歧视等,有大量的女性问题亟待电影去直视,代表性的女性形象有待电影去塑造。事实上,女性研究最先也是以一种问题形态出现:女性解放问题、女性自我意识、女性就业等。另外,这些IP电影往往诞生于女性观众所热捧的网络文学,更加重了作品的女性浪漫和审美想象,甚至一些颇受欢迎的中国式小妞角色塑造更将消费文化描绘得五光十色,将女性暴露在情感空洞的虚伪想象中。《小时代》1~4部卷走高达13亿元票房,力证影片所呈现的梦幻性对青年一代的吸引力,无论多少严厉抨击作品浮华失真拜金主义价值观的声音,作品貌似以女性为中心,实将女性放置在纸醉金迷的虚幻梦境中。这种美和浪漫是危险的,因为在以“视觉”为主导的电影作品中,女性身体是最易引发消费者性体验“行走”的景观,“女性作为被看对象有其历史的和文化的原因,在当代消费社会的背景中,在形象资源的不断争夺中,女性形象的消费者不仅仅是男性,女性本身也是重要的消费者”。[7]因此,“新女性凝视”中对美的感受应是较之以往更理性,是对现实生活中女性形象的更全面的把握和反映,若失去了宝贵的现实主义精神,仅仅靠“虚伪和骗取来的经验,令人类在现代整体性地损失了真实的、现实的经验”。[8]这种对新女性凝视的感知应是通过电影中新女性形象表述出来,引导女性粉丝黏合度之高的大量观众理性思考,建立对新生活“新感受力”的新理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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