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2014年秦东陵出土一枚动物纹瓦当,它与临潼洪庆堡出土猪鹿纹瓦当图案相同,由两只“走鹿(鹿回头)”、一只“奔鹿”和一只“野猪”共四个动物图案组成,生动反映出“鹿、猪”在自然山林中的生存状态,结合文献所载分析应定名为“鹿豕”纹圆形瓦当,时代当为战国晚期。该瓦当反映出秦文化中所特有的“鹿、猪”元素。
关键词:瓦当;秦文化;鹿;猪
秦东陵位于西安临潼区斜口街办韩峪村,东距秦始皇陵十公里,北距西临公路约三公里,西距霸河约七公里,总面积24平方公里。1989年5月被临潼县人民政府公布为县级文物保护单位;1992年被陕西省人民政府公布为省级文物保护单位;2006年被国务院公布为第六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自1986年发现以来已探明陵区范围内有“亚”字形大墓3座,“中”字形大墓4座,“甲”字形大墓8座,陪葬坑、小型陪葬墓、建筑遗址、围沟等遗迹多处,据《史记》等文献记载应埋葬秦昭襄王、唐太后、悼太子、宣太后、庄襄王、帝太后等多位秦王及其王室贵族。
秦东陵的考古发掘工作始于2014年10月,陕西省考古研究院对四号陵园东部的建筑遗址与附葬坑进行考古发掘,新出土了大量筒瓦、板瓦及瓦当等建筑材料,据已公布的材料来看有当面图案有云纹、葵纹、植物纹、动物纹等四类,[1]其中有一件组合动物纹瓦当纹饰颇具特色,《秦东陵新出土瓦当鉴赏》一文在介绍时将其定名为“鹿纹瓦当”,但根据当面图案可见该瓦当实属于以鹿纹为主、其他动物纹为辅的组合鹿纹图案,不能简单定为“鹿纹圆瓦当”,下面本文结合文献记载对该图案的内涵做一考释,不到之处还请各位专家学者指正。
一、瓦当概述
据《秦东陵新出土瓦当鉴赏》一文介绍,该瓦当出土于秦东陵四号陵园土地凹大墓附属建筑遗址,当面呈圆形,当径15cm,当厚2cm,边轮宽8cm。材质为灰陶。边轮略窄且不规整,边轮内有一周凸弦纹。双线十字界格将当面分成四区,每区内饰一动物形象,其动物脚皆指向当心,北部指向边轮,各个动物首尾相接。按顺时针方向:第一区饰(野)猪,猪头向前、猪尾向后,四蹄蹬地、体型壮硕;第二区饰奔鹿,鹿首高昂、四蹄腾空,做奔跑状;第三区、四区皆饰走鹿回头,鹿首回转、四蹄踏地,形态生动。当心乳钉纹被界格线十字交叉割裂为四块,每块独立成四分之一圆。(如图一)
在20世纪八十年代,西安市临潼区斜口街办洪庆堡亦曾采集到相似瓦当一枚,收录于《周秦汉瓦当》(32号),[2]《周秦汉瓦当》一书中将其定名为“双鹿纹半圆形瓦当”并作一简介:当面直径15厘米,时代为战国秦。(如图二)
毛磊《陕西地区秦汉云纹、动物纹瓦当纹样研究》一文亦介绍一枚图案相似的瓦当,定名为“猪鹿纹瓦当”,文中简介“双线十字界格穿过当心,因瓦当由残,仅能看到上半部分,左侧饰一奔鹿形,鹿回首相顾,鹿角向上,四肢呈前后奔跑状,右侧饰一只野猪纹。”[3]将其定为秦代瓦当,但未交待出土地点。(如图三)
笔者以为这三枚瓦当的当面实为同一图案。首先,洪庆堡采集瓦当的当面图案确系饰有两只鹿,但并非“奔鹿”而是“鹿回头”,且与秦东陵出土的当面图案完全一致;根据拓片显示洪庆堡采集瓦当右下角有残破现象,表明该瓦当并非是“半瓦当”,而是一枚圆瓦当残损后的状态;洪庆堡一带在秦时为“芷阳县城”,[4]据秦东陵今两公里,且二者同属于一个时期(战国中晚期)。因此《周秦汉瓦当》一书中公布的“双奔鹿纹瓦当”就是《秦东陵新出土瓦当鉴赏》一文中所述的“鹿纹圆瓦当”;而《陕西地区秦汉云纹、动物纹瓦当纹样研究》一文中所介绍的“猪鹿纹瓦当”也是一枚圆瓦当残损所致,仅存“鹿回头”与“野猪”图案及双界格分割线条,均与秦东陵所出瓦当图案一致,虽然没有交待出土地点,但亦能推定二者是相同的图案。
关于该瓦当的年代,《秦东陵新出土瓦当鉴赏》中定为“战国晚期”、《周秦汉瓦当图录》笼统定为“战国——秦”、《陕西地区秦汉云纹、动物纹瓦当纹样研究》则定为“秦代”。现按照战国中晚期秦瓦当的发展规律,战国秦的晚期,瓦当的图案渐趋规范化、图案化,这一时期的瓦当一般将当面分成内圈、外圈和边轮三大部分,再用单线或双线作为界格,将外圈分隔成扇形的四个空间,再在空间内布置图像或花纹图案,[5]该瓦当的当面界格分隔规律与图案构成皆于此相符,时代当为战国晚期。
二、当面图案含义及定名
详考当面图案实由两个“走鹿(鹿回头)”、“奔鹿”及“野猪”四个动物图案组成,生动反映出“鹿、猪”在自然山林中的生存状态,据《孟子·尽心上》:“孟子曰:舜之居深山之中,与木石居,与鹿豕游,其所以异于深山之野人者几希。及其闻一善言,见一善行,若决江河,沛然莫之能御也。”又《礼记·礼器》:“礼也者,合于天时,设于地财,顺于鬼神,合于人心,理万物者也……居山以鱼鳖为礼,居泽以鹿豕为礼,君子谓之不知礼。”可见古人常将“鹿豕”合称并赋予特定含义——“与鹿豕游”暗喻自由而“以鹿豕为礼”明言守礼。因此该瓦当应名为“鹿豕(猪)纹圆瓦当”。
三、瓦当所见秦文化中的“猪”元素
该瓦当反映出秦文化中独有的“鹿”、“猪”元素,秦人爱鹿、秦地亦多鹿,成语“指鹿为马”、“逐鹿中原”等都来源于秦文化中的“鹿”元素广有研究,但对秦文化中的“猪”元素关注度较低,研究薄弱,因此本文在此详述秦文化中的“猪”元素。
1.猪在秦人生活中不可或缺——食用、祭祀和陪葬
中国最早的家猪见于河南省舞阳县贾湖遗址,家猪在甘青地区出现极有可能是通过渭河流域,自东方来引进的。中国社科院考古研究所在研究甘肅礼县大堡子山遗址秦文化遗址出土的动物骨骼后发现,仰韶文化晚期猪已经被驯化,及至两周时期已完全成为家养动物,战国晚期、秦代时期猪的饲养已司空见惯,并作为主要的肉食来源之一,《孟子》:“鸡豚狗彘之畜,无失其时,七十者可以食肉矣。”又《史记·高祖本纪》:“樊哙,沛人也,以屠狗为事。师古曰:时人食狗亦与羊豕同,故哙专屠以卖。后与高祖俱隐于芒砀山泽间。”此时对“猪”也产生了多种专称,《尔雅·广兽》:“豕,彘也。彘,猪也。其子曰豚。豕之大者,谓之豜;小者,谓之豵。”表明世人对猪的研究细致入微,亦说明猪在古代社会人们生活中的位置和作用越来越重要,人们才会对它观察的特别细致。此外,在墓葬中也有用猪陪葬的现象,西山遗址墓葬M2003出土猪右肱骨1件,根据位置推定原应置于头厢铜鼎内,[6]其他有“腰坑”的墓葬多以殉狗为主,猪,羊,马,鹿等次之;最后,猪也用作祭祀的“牺牲”,在西山遗址祭祀坑中发现的的常见动物是狗、猪、马。
2.猪是秦人的神灵之一
猪也是秦人的神灵之一,甘肃礼县曾出土“秦人青铜神车”,神车高8.8厘米,长11.1厘米,宽7.5厘米,是为礼县秦文化博物馆镇馆之宝。通体饰蟠虺纹,厢盖可打开,四角立4神鸟,威严地注视着四方,下有4龙守护,似虎又似狼。车上两个神兽为猕猴与野猪。(如图四)该青铜车属于明器,具有巫术性质而非实用之物,当是作战神的象征物被创造出来的。究其原因是因“猪”在两周时期具有有多种品质、多重内涵。
首先,东周时期“野猪”象征勇猛。被专称为“豭豚”,《论语》:“子路性鄙,好勇力,志伉直,冠雄鸡,佩豭豚。(集解)冠以雄鸡,佩以豭豚。二物皆勇,子路好勇,故冠带之。”秦人“尚猪”实为崇拜这种勇猛的精神
其次,猪象征贪婪。《左传·昭公二十八年》:“实有豕心,贪惏无餍。孔颖达疏:豕心,言其心似猪,贪而无耻也。”又《史记》:“主人曰:昔有强秦,封豕其士,窫窳其民,凿齿之徒相与摩牙而争之,豪俊麋沸云扰,群黎为之不康。”对此解释有:“应劭曰:淮南子云,尧之时窫窳、封豨、凿齿皆为民害。窫窳类貙,虎爪食人。李奇曰:以喻秦贪婪,残食其民也。”虽然含有贬义,但也说明秦人好大喜功、功利性强。
最后,秦文化中存在猪形怪物——“媦”。《史记·秦本纪》:“如十三年,初有史以纪事,民多化者……十九年,得陈宝。晋《太康地志》云:秦文公时,陈仓人猎得兽,若彘,不知名,牵以献之。逢二童子,童子曰:此名为媦,常在地中,食死人脑。即欲杀之,拍捶其首。媦亦语曰:二童子名陈宝,得雄者王,得雌者霸。陈仓人乃逐二童子,化为雉,雌上陈仓北坂,为石,秦祠之。搜神记云其雄者飞至南阳,其后光武起于南阳,皆如其言也。”由“彘”而引出“雌雄二雉”,引出“得雄者王”和秦穆公称霸和秦国的霸业。
四、结语
综上所述,秦东陵出土的“鹿豕”纹圆形瓦当年代为战国晚期,鹿猪组合图案寓意“与鹿豕游”或“以鹿豕为礼”,表达了自由和的明言守礼,该瓦当的“鹿豕”图案与其它秦文化猪形图案(塑像)都表现出秦文化中独有的“猪元素”。此时的猪因为凶悍、健壮、勇猛而成为世人崇拜的对象,但随着猪经过人类的长期驯化逐渐丧失了原来的野性,成为一个要人类掌管其生活起居的俗物,使得豬从神灵变为世俗之物,[7]最终猪纹饰蜕变为象征财富的世俗图案。
参考文献:
[1]郝娟、杜应文.秦东陵新出土瓦当鉴赏[J].华夏文化,2018(4)41-45
[2]徐锡台、楼宇栋、魏效祖.周秦汉瓦当[M].北京:文物出版社,2018.27
[3]毛磊.陕西地区秦汉云纹、动物纹瓦当纹样研究[D].河南:郑州大学,2014.50
[4]张海云.芷阳遗址调查简报[J].文博,1985(3)5-13
[5]徐锡台、楼宇栋、魏效祖.周秦汉瓦当[M].北京:文物出版社,2018.5
[6]余翀、吕鹏、赵丛苍.甘肃省礼县西山遗址出土动物骨骼鉴定与研究[J].南方文物,2011(3)73-79
[7]刘洁、兰玉英.从神坛走向世俗的猪文化[J].中华文化论坛,2011(4)127-131
作者简介:
宗理(1983--)女,汉族,陕西省西安市长安区人,本科,西安市临潼区文物管理委员会办公室业务科,助理馆员,研究方向:文物保护与管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