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国务院业务组和工交办事组
“文化大革命”开始的时候,我是国家经委副主任兼物资管理部部长,亲身经历了“文化大革命”的全过程。1967年4月至1968年10月,我遭到批斗和攻击,被造反派监督劳动,不准回家。所幸在周恩来总理的亲切关怀下,才被解放出来,在国务院业务组领导下任计委生产组副组长约一年时间,国家计划革命委员会成立时任党的核心小组(相当于党组)成员、副主任兼生产组组长,直到“文化大革命”结束。在那极其艰难的年代,我协助国务院领导同志组织和领导国民经济的运行,负责全国工业交通生产、建设和管理方面的工作。在工作过程中,亲眼看到并深刻体会到周总理和几位副总理,在处境极其困难的情况下,同林彪、江青反革命集团以及“左”倾错误进行艰难曲折的斗争经过。我深感有责任把这一段不幸的历史写出来,把经验和教训留给后人。
1966年下半年开始,全国工交生产由于“文化大革命”的爆发而陷于困境。特别是《五一六通知》《十六条》出来后,上百万红卫兵免费乘火车、汽车、轮船,在全国大串连;各种名目的战斗队、造反团等派性组织林立;全国各级党政机关大部分都已无法正常工作。尽管这一年9月,党中央和国务院先后就铁路企业开展“文化大革命” 运动和整顿车站、列车秩序问题发出指示,就工交生产也发出了《关于抓革命、促生产的通知》,但都收效甚微。从10月开始,国家经委、国家计委和工交各部门以及地方领导机关被迫陆续停止工作。这样, 生产没人管了,铁路运输和电力供应都相继陷入癱痪。11月,王洪文一伙在上海蓄意制造了“安亭事件”。在这一事件中,王洪文等纠集数千人冲进上海火车站强行登车,并在安亭车站卧轨拦截其他列车,造成沪宁铁路中断行车30余小时,使上海站36列列车不能出站,开往上海的客、货列车被迫停在沿线各站。“安亭事件”为各地造反派组织破坏交通,威胁中央,开了罪恶的先例。到1966年底,全国有一大批工交企业领导班子陷入瘫痪,无政府主义思潮泛滥。当时工业生产下降,原材料、燃料供应紧张,靠吃前几年调整、整顿中积攒的一点库存维持生产,工业用煤、生活用煤、城市取暖用煤和老百姓正常生活用品供应越来越困难,很多职工弃岗外出串联,铁路、港口积压待运物资达上千万吨,社会秩序开始混乱,有些地方甚至出现抢劫国家仓库事件。
面对这种混乱局面,周恩来总理和主管经济工作的几位副总理都十分焦虑,多次以中央和国务院的名义向全国各地发出指令,号召工业交通、基本建设单位广大干部和职工坚守岗位,尽职尽责,做到革命和生产两不误;要求铁路企业的“文化大革命”分期分批进行,铁路分局和分局以下单位暂缓开展运动,组织专门班子抓生产运输工作,整顿车站、列车秩序;要求工业、交通、商业、财贸等部门,立即组织和加强各级生产业务指挥机构,保证生产建设正常进行。但是,林彪、江青一伙煽动的无政府主义思潮如脱缰的野马,根本无法扭转。国务院发出的一些指示、命令,周总理苦口婆心的规劝说服,都无济于事。
在1966年10月的中央工作会议上,我们问周总理,“文化大革命”要搞多久?到不到工厂、农村去?周总理忧心忡忡地说,毛主席设想明年春天可以基本结束,不到工厂、农村去。
1966年11月17日,周总理在全国计划和工业交通会议上召集上海、北京、黑龙江、辽宁等省、直辖市和铁道、水电、燃化等部门的负责人开座谈会,根据一些部门已处于瘫痪状态的情况,他提出:组织国务院业务组,抓工交生产和国民经济管理工作。他强调工交战线搞“文化大革命”必须考虑企业的特点,必须保证生产活动的正常进行,要坚持八小时工作制,业余时间闹革命;不得擅自离开工作岗位,不搞跨地区的串联。他强调工交战线搞“文化大革命”必须在党委领导下分期分批进行。
根据周总理的指示,国务院成立了业务组,并迅速起草了《工交企业进行文化大革命的若干规定》(即《十五条》),力图防止“文化大革命”把工交生产搞乱,把经济搞乱。但是,文件还没有定稿,就被林彪以 “工业战线有右倾观点” 给否定了。而以他们一伙搞的 《关于抓革命促生产的十条规定》《关于农村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指示》取而代之。同时,他们一伙还以中央名义转发了实际上是“踢开党委闹革命”的《紧急通知》。
由于形势越来越乱,1967年3月国务院业务组以中央名义发出了《给全国厂矿企业革命职工、革命干部的信》,要求他们坚持八小时工作制,不许在生产时间内擅自离开生产和工作岗位。但是,局势已经失控,这封信如泥牛入海,听不到任何反响。
国务院业务组的办事机构是计委值班室,主要任务是向国务院业务组汇报工交生产情况。负责人有廖季立、孙研之、张雁翔等人。不久廖季立被统计局造反派揪斗,孙研之也回原单位,值班室的日常工作由张雁翔一个人负责,下面只有十几个人。张宝顺原来是秦皇岛港务局调度室主任,当时很年轻(“文化大革命”后调任团中央书记、新华社副社长、山西省委书记、安徽省委书记),他对我讲:我们那时就听张雁翔的,张雁翔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办。张雁翔的困难当然也是很大的,但每当这时他总是不顾一切把工作做好。
1967年1月初,上海造反派夺了《文汇报》的权,掀起所谓 “一月风暴”, 紧接着在全国范围内造反派大搞 “全面夺权”。这股“夺权”风,又是从上海刮起,波及全国各地。他们打着“革命无罪,造反有理”的幌子大搞打、砸、抢、抄,使全国的动乱局面进一步升级。在林彪、“四人帮”一伙挑动下,许多地方和中央国家机关及企事业单位的群众组织形成了两派,派性斗争十分激烈,不少院校发生了两派武斗打死人的事件。他们的行为都受到了林彪、江青等人的支持和纵容。于是各地的造反派们相继仿效,铁路交通不时被阻断,工矿企业处于停产半停产状态, 国民经济开始下滑, 混乱的局面迅速蔓延。
看到这种令人痛心的局面, 在1967年2月11日和16日周总理主持的政治局碰头会上,谭震林、陈毅、叶剑英、李富春、李先念、徐向前、聂荣臻等老同志忍无可忍,与陈伯达、张春桥等人进行了面对面的斗争,斥责他们把党、政府、工厂、农村搞乱了,还想搞乱军队;揭露他们煽动极左思潮,制造“一月风暴”,统统打倒老干部,篡党夺权。然而,林彪、江青、陈伯达、张春桥等反而倒打一耙,把老同志们的“二月抗争”称为“二月逆流”,更加肆无忌惮地鼓动造反派们打倒一切。
为了安排1967年下半年生产,周总理和李富春决定,6月在北京召开一次有各省、自治区、直辖市计委和物资厅(局)负责人出席的全国生产供应会议。因许多地方造反派武斗,冲击铁路枢纽,破坏生产和运输,这次会议参照上半年计划订货,确实不能按照计划订货的,就有多少订多少。因受造反派疯狂干扰,会议不得不仓促结束,使各地的生产更加困难。为了保障铁道、交通、农业和城市居民用煤,中央决定对煤炭部直属的68个矿实行军管。可以想象当时工交生产和人民生活面临的困难是多么严重。
为应对工交各部的瘫痪局面,遵照周总理的指示,经李富春批准,1967年9月成立“工交办事组”。李人俊任组长,谢北一、郭鲁(铁道部副部长)任副组长,工作人员多是计委的。任务是研究制定工业生产方面的重大方案,处理工业生产、交通运输中急需调度的事项。
在那个年月,一提抓生产就要被扣上“唯生产力论”的大帽子。工交办事组的同志对煤炭供不应求的状况心急如焚。一天,大同驻军一个营致电国务院值班室,请战下矿挖煤支援工交生产。电报转到李人俊那里,他即责成计委值班室回电话,作了“解放军下矿挖煤, 我们欢迎”的表态。未料林彪、江青一伙得知这件事后,不仅给李人俊扣上了“唯生产力论”的帽子,还斥责说:调动军队一个排都要毛主席批准,你李人俊竟敢擅自调动一个营!从此,李人俊被下放“五七” 干校劳动,直到1970年成立“计委革委会”才调回机关。
尽管工交办事组和各地区、各部门主管工交生产的同志坚持不懈地努力,解放军实行“三支两军”,大型煤矿和铁道部、交通部实行军管,中央派出军队维护铁路交通秩序,但由于全国性混乱不堪的局势已达到极限,国民经济还是跌到谷底。1967 年与1966 年相比,工业总产值下降13.8%。主要工业产品产量:钢1029万吨,比上年减少503万吨;原煤2.06亿吨,比上年减少4600万吨;原油1388万吨, 比上年减少67万吨;发电量774亿度,比上年减少51亿度。铁路货运量4.2亿吨,比上年减少1.2亿吨。1968 年继续下跌,同1967年相比,工业总产值下降5%。主要工业产品产量:钢由1029万吨降至904万吨;原煤2.2亿吨,比上年增加1400万吨;发电量由774亿度降到716亿度;铁路货运量减少了1170万吨。全国工交生产遭受到极为严重的破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