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友仁
摘 要:“一带一路”金融合作属于区域金融合作,目前处于初级阶段,合作潜力巨大。近期推进“一带一路”金融合作的重点应是构建制度性框架,通过“一带一路”的政策沟通框架、亚投行和与欧元合作来扩大人民币使用,通过现有政府间金融机构、各国央行和相关协调机制推进区域金融治理。
关键词:“一带一路” 金融合作 人民币国际化 区域金融治理
资金融通是“一带一路”建设的重要支撑,政策沟通是“一带一路”建设的重要保障。加强“一带一路”区域金融合作,既能为设施联通和贸易畅通等提供条件,又可以为推进国际货币体系和国际金融治理作出有益探索,并在实践中丰富金融合作理论。
一、一带一路”金融合作的内涵
金融合作指主权国家或独立经济体之间,为防范金融风险、提高国际贸易和国际投资利益而进行金融政策协调的行为。按合作的区域范围,金融合作可分为国际金融合作和区域金融合作。
国际金融合作指全球范围内各主权国家或独立经济体以及国际金融组织之间的金融合作,区域金融合作则指在一定地区内的国家或独立经济体的金融合作。狭义的区域金融合作仅指区域货币合作,旨在维护多边汇率稳定和金融体系安全,内容是汇率协调、汇率联动直至统一货币。广义的区域金融合作主要是货币合作、金融市场合作和金融监管合作,还包括经济金融领域的各类合作。
连平、等金砖国家金融合作研究中国金融出版社,2016:3区域金融合作可以分为初级阶段、中级阶段和高级阶段三个层次:初级阶段的金融合作是非制度化的合作,合作框架松散,功能单一,信息沟通有限,缺乏组织机制,最高合作形态为货币互换协定;中级阶段的合作要有多边的汇率协调机制,各国有责任、有基金维持明确的汇率目标以管控国际金融市场的风险,稳定国际贸易和国际资本流动,交流具有规范性、组织性和保障性;高级阶段的金融合作是实现统一货币,各国在货币政策、财政政策以及其他宏观经济政策甚至在经济领域以外保持政策协调。
戴金平、万志宏APEC的货币金融合作:经济基础与构想世界经济,2005(05)迄今合作最成功、已达到高级阶段的区域金融合作是欧元区。
“一带一路”无论在地域范围还是在合作程度上,都是一个松散的合作框架,也是一个开放的合作框架。地域范围上目前涵盖沿线60多个国家,其中的金融合作属于区域金融合作。未来逐步扩容后,也不排除形成一个几乎遍及全球的合作框架,其中的金融合作也随之演变为国际金融合作。从目前的合作程度上,“一带一路”金融合作尚处于初级阶段,合作表现形式有2017年开始举办的“一带一路”国际合作高峰论坛、亚洲基础设施投资银行(AIIB,简称“亚投行”)、丝路基金和双边货币互换等。
近期,“一带一路”金融合作可以在夯实初级阶段合作的基础上,向中级阶段发展,重点在货币合作、区域金融市场和区域金融治理等三个领域推进。鉴于合作机制尚处于构建阶段,中国可以审时度势,量力而行,主动发挥一定的引领作用,适当采用先“1+N”、再多边推进的方式进行。货币合作方面,为减少汇率波动风险,稳定金融市场预期,可以稳步推进人民币国际化,扩大货币互换和推动构建汇率协调机制。金融市场领域,可通过增加供给来扩大市场规模,同时推进金融基础设施建设和资本开放,降低区域资本流动成本。区域金融治理方面,可以通过借鉴国际金融治理的经验和区域金融合作的成功案例,推进区域金融治理的制度建设。
二、推进人民币国际化
(一)当前国际货币体系的缺陷与发展趋势
当今国际货币体系有很大缺陷与困难。首先,作为本位货币,美元的“锚”作用越来越不如人意,甚至被称为“脱落的锚”。40多年来经历了几个时期的大幅度贬值,引起了世界性通货膨胀。这是美国基于国内就业和经济增长的考量,依据有效市场和汇率决定贸易收支的理论,实行“孤立”货币政策的结果。其次,全球经济失衡愈演愈烈。自布雷顿森林体系确立以来,形成了核心—外围的国际经济体系,并在延续。核心是美国,拥有国际储备货币的发行特权,具有寅吃卯粮倾向。外围先是欧洲和日本,然后是新兴经济体,以低估汇率支持出口导向型增长。结果是美国累积巨额贸易逆差,发行大量外债;外围经济体拥有巨大贸易顺差,积存大量低收益美元储备。如果不改革目前的国际货币体系,这种失衡难以治理。
今后一段时期,国际货币体系将向多元竞争的方向发展。基于网络效应的巨大优势,在20年内美元基本不会被取代,占国际货币的比重大致不变,人民币可能先经历替代欧元的过程,此后接近美元。国际货币三足鼎立然后进行融合、向一体化演进可能是一个现实而相对较好的状态。进一步可在三者之间以固定汇率链接,全球货币则呼之欲出。从历史上看,国际货币体系的演进要经历长期渐进的过程。美元取代英镑历经半个世纪,其衰落也会是缓慢的。覆盖较大经济区域的国际货币竞争合作有其好处:多极化可以对储备货币形成有效约束,优于单极货币;三足鼎立局面通过市场机制构成相互竞争制约之势,每个货币当局都会自行约束本币发行。
(二)在“一带一路”框架下推進人民币国际化
1“一带一路”将拓展人民币国际使用的空间。自2013年提出以来,“一带一路”倡议得到沿线国家和域外国家的普遍关注。至2019年3月底,中国政府已与125个国家和29个国际组织共签署173份合作文件。参与“一带一路”建设的经济体已由亚欧延伸至非洲、拉美、大洋洲等区域。共建“一带一路”倡议及其理念已写入联合国、二十国集团、亚太经合组织等重要国际组织的有关文件。2017年5月和2019年4月“一带一路”两届国际合作高峰论坛的成功举办,有力推进这一重大倡议的进一步落实。应以此为契机,推动人民币成为“一带一路”框架合作下的优先使用货币,在国际合作协议、产能合作机制和经济合作园区的产生与运行中扩大使用。
2亚投行的创设为人民币国际化提供了便利。中国倡建的亚洲基础设施投资银行于2016年1月开业。AIIB重点支持亚洲基础设施建设,促进亚洲区域的基础设施互联互通化和经济一体化进程,加强中国及其他亚洲国家和地区的合作,至2019年4月已有72个成员国和28个观察员国。成员规模仅次于世界银行,超过了亚洲开发银行。中国可以利用亚投行的合作机制,凭借在基础设施建设方面的技术、装备、人员和资金优势,推动人民币在这一框架下的使用。
3加强与欧盟的经济金融合作。可以在几方面寻求人民币在欧洲的新突破:一是加强人民币离岸中心建设。英国脱欧使得伦敦人民币离岸中心对欧洲大陆的辐射功能减弱,可在巩固伦敦离岸中心的同时,加快巴黎、法兰克福等人民币离岸中心的建设。实现金融基础设施的互联互通,发行人民币债券等人民币投资工具,拓宽人民币的使用渠道,形成欧洲人民币市场。二是结合“一带一路”建设,提升与英国和欧盟的贸易金融关系,推进中英自由贸易区、中(国)欧(盟)自由贸易区的研究与建设。欧盟连续数年都是中国最大贸易伙伴,投融资市场潜力大。欧盟经济比较疲软,有与中国合作的需求。三是加强人民币与欧元的合作。考虑在现有合作的基础上,加强两种货币在汇率、利率等货币政策上的沟通与协调。在当前都面临美国特朗普政府的贸易保护主义的压力下,中欧经济金融合作的必要性和可行性增加。
三、加强区域金融治理
(一)国际金融治理的基本经验
迄今为止,世界经济史上先后出现了国际金本位制、布雷顿森林体系和牙买加体系三个国际金融治理框架。
国际金本位制与世界经济一体化早期贸易一体化的国际经济内容和自由放任的经济政策相适应。这一时期的国际经济联系以贸易为主,国际资本流动规模较小且与贸易联系密切,对金融体系的冲击基本可控,固定汇率易于维持。财政货币体系还处于从传统体制向现代体制的转型之中,尚不具备实施大规模宏观经济政策的工具与条件,政府对经济很少干预,外部均衡目标占居上风。组织机制上,国际金本位制体制松散,类似于一个国际惯例或君子协定,实行该制度的国家并没有一个具有硬性约束的多边协议,更没有有力的奖惩措施,违反游戏规则的收益属于本国,但破坏规则的成本可能由各国共同承担。黄金自由输出入的管理主体也是各国政府。国际金本位制下,各国的货币基础是黄金,货币供应量以黄金储备发行,确保具有承诺的含金量和可自由兑换,每个国家都不具有凌驾于别国的特权,各国平等。这一方面使得具有比较优势的国家因贸易增长而积累越来越多的黄金和本币,造成全球范围内的不对称发展。另一方面,各国黄金保有量直接决定了该国货币量,限制了货币政策的独立性。
与国际金本位制相比,布雷顿森林体系的继承性主要在两点。一是延续了黄金的国际货币基础地位。在两种国际货币制度制下,黄金都是货币基础,任何主权货币只要与黄金挂钩并保证自由兑换,都可以给持有者充足的信心而需求旺盛。二是依然采用固定汇率制。布雷顿森林体系规定汇率浮动在1%以内(后扩展到25%),负责货币发行国有责任干预,汇率体系弹性比国际金本位制更小。但布雷顿森林体系与国际金本位制的区别也是明显的。第一,国际本位货币出现转变。美元与黄金共同发挥本位货币作用,美元在本国和外国都通行,各国兑换黄金的动机弱于金本位制时期,这是主权信用货币首次被国际广泛认可。第二,实行资本管制。与国际金本位制下的资本自由流动不同,布雷顿森林体系只允许经常项目下的货币自由兑换。第三,国内经济目标至上。尊重各国的经济自主权,允许汇率调整、提供资金融通以平衡国际收支,各国的价格水平和就业目标不与共同的锚货币联系,为各国调控宏观经济留下空间。第四,国际协调机制较为健全。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比金本位制时期的英格兰银行更有权力与条件进行国际金融协调。
布雷顿森林体系自身的特里芬难题从内部瓦解了该体制,固定汇率制难以维持,黄金非货币化,国际货币全部采用主权信用货币,国际金融治理进入牙买加体系并延续至今。相比于布雷顿森林体系,牙买加体系更为自由:国际货币体系由以美元为主的信用货币构成。黄金非货币化,世界经济摆脱了黄金的约束,但也面临信用风险;汇率制度由各国决定,浮动汇率是选择趋势;资本管制减少,国际资本趋于自由流动;四是各国有充分的政策选择空间,但只能在独立货币政策、稳定汇率和资本流动中三选其二;国际协调更为广泛但效果有限。
从发展历程可以归纳几个国际金融治理的基本经验。第一,要建立比较健全的国际金融治理体系。信息沟通、协调执行和监督评价都是必要的。第二,要构建合理的货币体系。既要有主导的国际货币,又要有配套的汇率制度。第三,要给各国留出足够的经济政策空间。各国都拥有自己的经济主权,都有实施宏观经济政策的强烈需求。第四,需要有效的国际协调。根据克鲁格曼的总结,一个国家不可能同时实现货币政策独立性、汇率稳定性和资本自由流动,最多只能实现其中的两个目标。各国的政策偏好、经济发展水平和经济结构各有差异,有效协调才可能最大限度达成共识,采取一致行动,实现共同发展。
(二)推进区域金融治理制度建设
1完善区域性金融机构建设。逐步完善亚投行的职能。亚投行是一个政府间性质的亚洲区域的多边开发性金融机构,总部设在北京,法定资本金1000亿美元,中国认缴初始资本500亿美元,出资50%。各创始成员以国内生产总值(GDP)衡量的经济权重为股份分配基础。在致力于亚洲基础设施建设的基础上,可以探索稳步增加亚投行职能。比如进行联合区域经济形势研判、各国宏观经济运行状况通报、协商防范化解区域金融风险等较为浅层次的、临时性的、以研究沟通为主要内容的合作,再逐步向深层次、长期性和政策实施方向迈进。金砖国家开发银行,于2015年7月在上海开业,旨在为金砖国家避免在以后的金融危机中受到货币不稳定的冲击。中国、巴西、印度、俄罗斯和南非各金砖国家可以借助这个资金池来兑换一部分外汇,以助不时之需。金砖国家是全球最主要的几个新兴经济体,在当今的国际经济体系中处于外围地位,有着改革国际经济体制的共同诉求。同样可以循序渐进,加强在经济金融领域的磋商与合作,与亚投行形成呼应。
2构建长期多边货币互换机制。货币互换既是经济危机时的自救措施,也是货币的国际稳定机制。目前中国已和包括“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在内的30多个国家签订了超过346万亿人民币的本币互换协定。但这只是短期的,有效期限为3年,开展的贸易结算比例不高,部分已过期失效。“一带一路”国家的金融体系发展水平和结构比较接近,一旦遇到金融危机,外汇和其他需求较为类似。因此,应在更大范围内,建立长效的、多边的本币互换机制,并与美联储、欧洲中央银行、英格兰银行、日本央行等发达国家中央银行展开合作。
3加强多层次政策协调。加强区域外交、安全和文化等领域的沟通与交流,有助于为域内专业金融合作提供有利条件。上海合作组织是中国、俄罗斯、吉尔吉斯斯坦、塔吉克斯坦、哈薩克斯坦和乌兹别克斯坦五国于2001年6月15日在上海宣布成立的永久性政府间国际组织,2017年6月印度和巴基斯坦正式加入。合作领域以安全为主,同时开展经贸、文化、环保、科技、能源、教育、交通、金融等领域的合作。上合组织各国都是“一带一路”沿线的重要国家,俄罗斯、哈萨克斯坦、印度和巴基斯坦更是沿线大国和关键国家。加强上合组织框架下的全方位合作,可有力推进“一带一路”进程,深化上合组织银行联合体合作是推进“一带一路”金融合作的重要抓手。围绕东盟十国的“10+1”“10+3”和中日韩的经贸合作,中国与中东欧的“16+1”合作,中非合作以及中(国)欧(盟)合作,都能够为“一带一路”金融合作带来动力,有些合作内容如中国-东盟银行联合体也属于“一带一路”金融合作。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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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推进“一带一路”建设工作领导小组办公室共建“一带一路”倡议:进展、贡献与展望[R/OL].https://wwwyidaiyilugovcn/zchj/qwfb/8669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