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影片逆向思维中的主题叙事张力

2019-11-15 09:19孟宇鸿
电影文学 2019年21期
关键词:逆向思维

孟宇鸿

(河南大学民生学院,河南 开封 475000)

逆向思维是处于正向思维对立面的一种思维向度,当思维以常规、公认、传统、惯性的特征主宰人类思考时,逆向思维则以一股反传统、反惯例、反常识、反固态的特性,形成了对常态思维的挑衅和颠覆。逆向思维不但要铲除思维所存在的牢固定势,撕裂由经验与习惯造成的认知模式的僵化,而且要在最大限度上追求思维的求异效果,将司空见惯、已成定论的事件或观点反向观之,更为辽阔的视野角度与处事方式便随之出现。所以逆向思维,又称为分析性思维,属于发散性思维的范畴。这种思维的特点是注重于从不同方面、不同角度和不同时空中寻找解决问题的答案,将问题的结局朝着各种可能的方向延拓。

从文学的角度来看,逆向思维属于从单一到多元的思维品格,逆向思维的能量一旦注入到日新月异的主题创意之中,大脑便向着完全逆时针的方向开放,新的形象、新的看点、新的哲理、新的时空瞬间产生,极富创意的电影的主题和文本就会被开创出来。

美国影片作为世界影业的前瞻者,那些具有非凡智慧的导演们往往会以出其不意的思维创意给影片开拓出新鲜夺目的主题维度,为观众在司空见惯的选材范围中,调配出更加多彩的故事之核。关于这一点,早已被许多成功的事例所证实。

一、《水果硬糖》的逆向捕杀设计

由于世界的对立统一规律的普遍存在和对立统一形式的多种多样,无限多的逆向思维形式的存在是必然的。如高与低的对立、硬与软的对立、上与下的对立,时间的前行与逆转的对立,都给逆向思维提供着基本的元素。

影片《水果硬糖》正是爆发于逆向思维之下的高概念影片。在美语中,“硬糖”不是糖,而是指未成年的少女。当年,美国导演大卫·斯雷德在报纸上读到一则关于日本少女组成团队主动爆出那些欺负她们的男人的报道时,一个关于逆向捕杀的灵感突然降临:故事的主角一个是非常成功的文雅男性,一个是刚刚经期来潮、尚未成年的小女孩,在这个高度社会化的时空里,两个仅从概念上就已经极度对立的人物在这个逆向捕杀故事里大胆交集。

有恋女童偏好和杀人嫌疑的、32岁的摄影师杰夫在网上勾搭到一粒漂亮的水果硬糖,更让他惊喜的是,这粒硬糖毫无戒心地约他见面并主动要到他家去玩。整洁高雅的别墅,朦胧时尚的灯光,女孩开朗的欢笑和挑逗性的言语,一切都在向观众预期的方向发展。然而一杯饮料过后,镜头陡转,天真的小女孩已把高大的杰夫绑到椅子上,阵阵寒意飘拂,情节变得诡异。

这种大猎手和小猎物的位置倒错,正是逆向思维元素迸发的奇特景象。在各种文学作品中,成年人和未成年人对立的故事并不鲜见。从16世纪西班牙流浪儿小说《小癞子》开始,这些苦儿故事中的主角,大多都是天生弱小,他们以柔软、无助、孤独和饱受欺侮的弱者身份,跻身于凶险冷漠的成人世界,饱受成年人带来的种种苦难。在公众早已看惯了这种成年人欺凌未成年人的故事之后,在公众都把担忧与同情集中于未成年人的身上的时候,《水果硬糖》猛然挣脱公众早已熟悉的故事套路,将二者的角色调转,让一个闪耀着个人英雄主义光彩的小女孩,在一个陷阱密布、并不安全的社会里,以她14岁的超越年龄的缜密谋划,将一次凶险事件的主动权牢牢抓在自己的手里,从而翻转了强弱、大小、地位与性别上的重量差别,将看似强势的成年男性置于死地。靠着这股逆向思维所产生的巨大张力,在好莱坞小成本的垃圾电影满天飞的现实中,狮门影业仍以超低的成本预算,仅用两名演员和一间布景房,同样演绎出《水果硬糖》这样一个步步惊魂的悬念故事,同样带来了如潮的好评和不俗的票房记录。

二、《穿条纹睡衣的男孩》的悲剧反转效应

世界著名科学家贝尔纳曾说 :“妨碍人们创新的最大障碍,不是未知的东西,而是已知的东西。”当我们习惯于按照已有事实的原先方向继续前行时,逆向思维的大门是闭合的。而能够采用表面上看来似乎不可行的方法去寻找答案,在多元的反应中发展思维的逆向性和流畅性时,事物的结局就变得多维,这就是在逆向思维中最广泛的影响。人类总是只会看到熟悉的一面,而对另一面却视而不见。所以,逆向思维的本质是出人意料,是让人耳目一新。当思维定式的顽固性被铲除,盘踞于人们的头脑中的桎梏被消解,意想不到的收获才能出现。

在大量的反映二战期间对犹太民族大屠杀的影片中,早已产生过不少的传世之作,如《辛德勒名单》《安妮日记》《奥斯维集中营》《朗读者》《钢琴师》《美丽人生》等,这些经典共同构成了对那场血腥屠杀的全景式描述,给人留下的是血淋淋的伤痕式感受。如在《钢琴师》里,主角斯皮尔曼就是这场战争与屠杀的典型缩影,整部影片正是从对个人精神状态的剖析入手,从而唤起公众对二战、对人性、对生命意义的追问。同样题材的《辛德勒的名单》则采用了较全面的叙述方式,从全知视角看去,一方面是德国纳粹军人对犹太人的疯狂屠杀,另一方面是德国军火商对犹太人的人道主义救赎。在这一渐进而对立的方式里,徐徐展开的是二战期间这一非常态环境下人类真实的心理,是人道主义和血腥战火之下的二战天空。

尽管如此,这类大屠杀题材的影片仍然受到正向套路的局限,即都以表现二战中犹太民族的伤痛为主要视角和主要情节。不论是少女视角的《安妮日记》,还是喜剧风格的《美丽人生》,犹太民族始终作为被宰割的对象,被放置于屠杀与苦难的情节之下。然而在这个视角的反面,《穿条纹睡衣的男孩》的编剧约翰·伯恩,马克·赫曼看到了大屠杀里的另一个群体:德国军人,战争的施暴者。在以往任何一部表现二战期间对犹太人大屠杀的故事里,这个群体的特征都是坚硬似铁,毫无人性、居高临下地处置着犹太人的生命。然而处在逆向思维之下的《穿条纹睡衣的男孩》,这个高冷的、毫无人性的纳粹群体却有了比常人更深的伤痛:他们亲手杀死了自己的骨肉,他们成了黑色集中营里的陪葬者。

以童真的目光去观看近在咫尺的残酷,并最终消逝于这场父亲亲手导演的残酷之中,凝成了《穿条纹睡衣的男孩》的深度所在。一个8岁的纳粹军官的儿子,在关押犹太人的铁丝圈外结识了与他同龄的犹太男孩。在军官儿子的眼中,近在咫尺的大屠杀和集中营被看成了农场里和一群奇怪的工人,层层的铁丝网只被当成关押农场的动物的作用,一条林间小路、一个铁丝网里边的有点奇怪的瘦弱男孩,又成了他唯一可接近的同龄人。纳粹军官的妻子苦心地将驰过的军车解释成一场游戏,将远处的黑烟挡在木板条之外,想给儿子一个纯净的世界,该片导演也尽量回避直接的血腥和暴力,将集中营的残酷勉强屏蔽于一层薄薄的迷雾之外。于是,8岁的小男孩暂时活在一片天真的故事般的想象中,正是在天真想象的诱惑下,他才会主动地和小朋友一起钻进集中营,才会裹在混乱的人群里被推进了毒气室。

在反转人物关系的同时,一场大屠杀中的故事看点完全颠倒:高冷的禽兽般的施暴者剥离了他们残酷的外形,变成了在大雨中狼狈奔跑着的寻子父母。湿淋淋的头发、张皇失措的表情和失子后绝望的悲号,让观众于一丝丝复仇的快意中,又难压心头重重的悲凉。这就是战争的真相,在这场血腥的屠杀中,无论你是战争的胜方还是败方,无论你是战争的发动者还是战争的受害者,最终都将被战争这只巨兽所吞没。因此《穿条纹睡衣的男孩》不是一部肤浅的关于“报应”的影片,片中的布鲁诺只是一个单纯的想成为探险家的男孩,他不知道爸爸在做什么,也不清楚集中营是什么,在他天真单纯的生命里,一直都有阳光照着。铁丝网前和小朋友呆坐,隔着铁丝网下棋投球,一起看看绿色,一起想想山野的时光,就让布鲁诺的生命升起了最微小的光明。电影导演尝试着以最宁静的镜头、最干净的双眼、最纯真的情感,越过高高的铁丝围墙来表现魔窟般的纳粹集中营和这场生命浩劫,却也有力地表现出德国民众对战争的无奈。罪恶与同情、恶魔与受害者,一错眼之间就换了位置,在逆向思维的指引下,这青翠的绿叶,这干净的男孩、这张开双臂飞奔的日子,构成了最值得深思的“集中营”故事。隐匿在这“条纹睡衣”中游戏式的黑色讽喻,则呈现出一种白骨林立的“反战”内质。

三、《绿皮书》的反向教育功能

习惯于循规蹈矩的思维和按传统方式去解决问题的人类,得到的只能是简单而枯燥的答案。其实,任何事物都具有多方面的属性,当人们习惯于沿着事物发展的正方向去思考问题时,在问题的另一个侧面,更广阔的空间已经打开,更敏捷性的个性已经存在。人类的思维就像一个万花筒,稍一转动就光芒乍现,稍一换角度就会乱云飞渡。

对于美国观众来说,那种在由黑白肤色所形成的天然矛盾中寻求友情的主题故事并不新鲜,至少已有了《为黛西小姐开车》《遗愿清单》《黑色党徒》《为奴十二年》《汤姆叔叔的小屋》等经典之作。但是,这些影片的导演们都一致站在白色人种的立场上,以一种“白高黑低”的姿态去设计故事情节,也就是说,出现在故事里的白人总是处于显著的财富地位和教育地位上,而黑人则往往以贫苦无知的模样出现。不知道他们想没想过,如果把角色反转一下,会出现一个什么样子的故事呢?

《绿皮书》的导演用出色的构思实现了这种角色的反转,在这部影片里,他把白种人设计成司机兼保镖,黑人则成了高高在上的主人。一种黑高白低的反常模式产生了,双方身份调了个儿,这样一来,这种独特的黑白配就会牢牢抓住观众的眼球,两人之间的争吵和笑料,在黑白矛盾的发酵之下,也就有了独特的看点和非凡的戏剧性。

从“白高黑低”到“白低黑高”的视角反转,绝不仅仅是喜剧意义上的反转,而是一种哲学意义上的大翻盘。黑人谢利衣冠楚楚谈吐高雅,有着极好的音乐修养与音乐业绩,与出身下层的街头混混、动不动就以拳头解决问题的托尼天生具有非兼容性。影片为塑造两人的性格特征,设计了非同一般的出场镜头:托尼作为酒吧侍者,为一顶帽子导致酒吧被封而失去工作,不得已才接受了为黑人钢琴师做跟班的工作;而身披豪华衣袍,高傲地坐在满屋奇珍异宝之中的谢利,内心却深藏着对自己肤色的忧虑和不安。电影用这种强烈对比的手法,揭示出两个人的文化差别,于是,故事的趣味性就来了:这样的两个人搭档南行,会有怎样的事情发生?谁该教育谁?谁能教育谁?观众内心顿时充满了期待。

在这趟漫长的“深南”旅程上,贴着上层精英标签的黑人谢利一直承担着教育者的职能,他不时地用来自顶层社会(这个社会原来一直属于白人)的价值观去影响着下层社会(这个社会原来一直属于黑人)的托尼:比如吃炸鸡的细节,反映的是阶层和修养的差别;用一个电话就让警局的种族主义分子立马放人,显示的是黑人知识分子用音乐赢得的尊重和平等。托尼给妻子写信的情节更具有丰富的内涵,下层人物托尼压根不具备文字能力,他语言笨拙不善书写,写下的都是一些可笑的话。而在一旁冷眼观看的谢利稍加点拨,托尼的家信立马变得文采飞扬情感充沛,这种转变让托尼的家人都无比惊讶。

总之,逆向思维所带来的绝不是哗众取宠的文本变迁,而是一种对待人生、对待世界、对待未来的全新角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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