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 杨(吉林交通职业技术学院,吉林 长春 130000)
影片《绿皮书》斩获了第91届奥斯卡金像奖最佳影片,在备受瞩目的同时也引领着观众回到了曾经那个在美国种族歧视极为严重的时代,影片借由“绿皮书”这一具有种族歧视烙印的符号作为影片的故事背景,述说了一段由不同肤色与不同阶层的两个人所产生的矛盾冲突与价值认同,白人司机托尼·利普混迹于纽约夜总会打工,钢琴艺术家唐·谢利则是一个富有的、具有上流社会身份的黑人,在二人共同经历南部巡演的过程中,影片借由这两个具有不同肤色与身份的小人物的戏剧化冲突与经历映衬出20世纪60年代的美国种族主义的时代之痛。尤其是在美国南部,种族偏见尤为严重,对于肤色的偏见体现出当时普遍性的社会心理与世象风俗。种族歧视使当时的黑人备受煎熬,“绿皮书”在当时应运而生,作为当时黑人通往美国南部的旅行手册,其实更应该看作是种族歧视下黑人群体南下的避祸指南,可以使黑人在一定程度上规避风险,减少麻烦。影片以现实主义表现手法,通过平实的镜语与现实的对话再现了当时美国的肤色之痛,也通过钢琴艺术家唐·谢利与白人司机托尼·利普的视角,展现出在当时由种族偏见所带来的时代之殇。
电影利用两个人物的对立身份与对立阶层,形成强烈的视觉反差而制造矛盾冲突,是电影叙事中惯用的手法,在以种族歧视为题材的影片中,白人与黑人往往作为对立双方,体现着肤色、身份、地位与待遇的反差,而这种反差与叙事语境的结合往往能获得观众的情感共鸣与价值认同。影片《绿皮书》同样在肤色对立中寻求冲突与碰撞,然而可以看出,白人司机托尼·利普与黑人钢琴艺术家唐·谢利的对立是糅合了时代背景与社会背景、价值观与身份等多重因素的。黑人钢琴艺术家唐·谢利虽然是被歧视的人种却又具有上流社会的身份与地位,白人司机托尼·利普却是生活在底层社会的混混。这一矛盾的设定使影片走向对于种族主义更深层的探问,也引领观者共同体悟那个年代种族歧视下的荒唐与不堪。
在影片中,两位主人公白人司机托尼·利普与黑人钢琴艺术家唐·谢利是二元对立的存在,这种二元对立在影片人物设定中又别具一格,呈现出对立的肤色与矛盾的阶层关系,托尼·利普虽具有白人的肤色,但是属于混迹于底层社会的混混,在这个人物身上,体现更多的是纽约底层社会混混典型的油滑,精于世故:他抽烟、喝酒、打架样样在行,在夜总会的工作也是帮助那些大人物摆平一些麻烦事;他可以通过小聪明从女服务员那里弄来客人的帽子,并以此欺骗客人而获得对其能力的认可,也可以在戈尔曼的馆子与别人比拼吃热狗挣得五十美元;他贪吃而随性,文化程度不高,具有许多小毛病,身上沾染的社会习气很多。与其相比,黑人钢琴艺术家唐·谢利则是完全相反的另外一种形象,唐·谢利谦和而彬彬有礼,具有博士学位,会八国语言,温文尔雅,是典型的美国上流社会阶层。影片由唐·谢利聘请失业的托尼·利普作为南方巡演的司机开始,二人由最初的格格不入,再到由于人种差异与身份修养的落差形成的观念碰撞,使影片中的“黑”与“白”形成了二元对立与融合。影片也借由二者展开了“黑”与“白”的“对话”,一个来自底层的失业者却是白人,而雇用他的却是一名黑人钢琴家,这种反差使这场南方巡演更多了一些反常的味道。而将白人失业者托尼·利普的粗粝习气与黑人钢琴家唐·谢利的温文尔雅并置于一起,影片更是在强调着肤色歧视的可笑与荒唐。在多舛的旅途中,托尼·利普陪着唐·谢利共同经历了很多歧视与侮辱,也在这份共同的经历中,两位主人公屡屡碰撞出不一样的火花,二人相互认同与理解了对方,也同样开始改变对对方种族的认知。如在途经肯德基炸鸡店时,身为白人的托尼·利普可以在开车时大快朵颐吃着炸鸡,而黑人钢琴家唐·谢利却敏感于炸鸡是黑人爱吃的食物而拒不接受,最终还是在托尼·利普的鼓动下解开了心理枷锁。在影片的另一段落,在北卡罗来纳州的罗利庄园,唐·谢利在这里体会到作为黑人人格的侮辱,在台上表演受到崇敬与赞赏的钢琴家在台下却不能去白人的洗手间,只能在户外上茅厕,不愿受此侮辱的唐·谢利只能与托尼·利普大费周章地赶回酒店再折返。而在路上两个人更是形成了激烈的争辩,唐·谢利在认知中将所有白人划为等同,也包括了身为白人的托尼·利普,而托尼·利普却争辩着那里的规矩不是自己定的,似乎同样黑人唐·谢利对身为白人的自己也有偏见,二人在相互争吵的过程中逐渐开始了趋向认同。影片中展现二人冲突对立的桥段不胜枚举,影片正是通过对二人矛盾的碰撞而使二者逐渐形成认知与理解,同时以双方的差异建立二元对立,利用肤色与阶层的对话展现出对于那个时代的无奈。
影片《绿皮书》的时代背景是1962年,在种族歧视极为严重的南方,依然到处都是种族隔离的标语,在当时将黑人与白人隔离是极为普遍的。而“绿皮书”是现实中真实存在的一本“黑人出行攻略”,全称是“黑人汽车旅行绿皮书”,里面记录的是美国各地对黑人友好的旅馆、饭店等场所的列表,由黑人邮递员维克多·雨果·格林著,被戏称为“黑人外出活命攻略”。在当时,如果黑人不慎误入了“黑人禁区”,甚至会有生命危险。这一年正是种族歧视最为严重的一年,影片《绿皮书》中黑与白两个主人公南方巡演的时间,也是在这一年。在影片中随着巡演的路径,影片以二人的经历与视角展现出时代背景下的众生群像,以平实的叙事展现出时代之殇。
影片中唐·谢利赴南方各州演出,主要是为上流社会的白人演出,而南方各州的白人群像表现出对于黑人的歧视与偏见。在北卡罗来纳州的罗利庄园,演出中作为表演嘉宾的唐·谢利备受优待,然而在台下,这些白人却依然在内心认同这种隔离,唐·谢利无法使用白人使用的卫生间,而只能使用野外的茅厕,纵使会影响演出时间,白人也依然无法做出任何让步。在亚拉巴马州伯明翰市唐·谢利作为最重要的表演嘉宾却只能在杂物间中更衣休息,更为荒唐的是在餐厅中只允许白人用餐,而作为最重要表演嘉宾的唐·谢利却不允许进入,餐厅的白人经理唯一的让步也只是将餐食送至唐·谢利的杂物间,而对于让唐·谢利进入餐厅就餐,这一步就是作为白人的底线,是绝对不能容忍的。这也反映出当时上流社会的白人自带的种族优越感与对黑人种族的偏见与歧视。
在影片《绿皮书》中,作为法治形象的警察群体对待黑人同样是傲慢无礼、充满歧视的,甚至比之上流社会更显粗鲁与轻浮,而对警察的书写在一定程度上又融合了小人物的贪婪与卑微。在影片中,当唐·谢利因为同性恋的身份被带入警察局时,托尼·利普仅仅是利用了警察的贪婪,一点小恩小惠就将唐·谢利成功救了出来。在影片的另一个片段中,则是警察对于黑人赤裸裸的歧视了,当警察在雨中叫出车内的托尼·利普与唐·谢利时,警察傲慢地盘问托尼·利普的意大利名字,并且言语中略带嘲讽地攻击他为半个黑鬼,这也彻底激怒了托尼·利普。可是当二人被收押在警察局时,一通来自美国司法部长鲍比·肯尼迪的电话却让这几个警察慌了手脚,二人也被立即释放,这里的警察形象既是具有歧视心理的白人,同时也是卑微的下属。影片通过对当时警察形象的特征化书写,展现了具有多重心理的警察群像,他们既有身为白人的优越感,又具有身份地位的卑下感。
黑人群体是在影片中相对较为隐性的群体,也是被歧视的主要群体。在影片中,当唐·谢利在公路旁凝视对面正在劳作的黑人劳工时,他的心情是复杂的,而在这群黑人劳工的眼中,同样是黑人的唐·谢利依然是个异类。影片通过镜头展现出唐·谢利与黑人劳工群体的对视,西装笔挺的唐·谢利与贫民形象的黑人群体形成巨大反差,借用同一肤色不同身份与地位的对比,既展现了南方黑人群体的处境,又烘托出黑人钢琴家唐·谢利的复杂思绪。当然,黑人群体在被隔离与歧视的环境中并非仅是消沉,影片在橘子酒店的狂欢中,以欢快的画面展现出黑人群体的乐观与激情,当唐·谢利与托尼·利普来到橘子酒店时,这个接纳黑人用餐的酒店挤满了黑人,在这些人身上洋溢着自信,而唐·谢利与黑人乐队的合奏响起时,满屋的黑人都在狂欢。影片在这里将所有的歧视与隔离都付之一炬,伴随着激情的音乐,这个被隔离的人群自在其乐,影片也在此展示出黑人群体在隔离之困下的坚强,虽有时代之殇,然而生活依然需要乐观面对。
写实的镜语给电影营造出感官的真实,在现实主义题材的影片中,电影中的人物所体现的既是角色的身份,又是在影片情境下的社会形态,在其中具有深刻性与折射性,而对于种族题材类影片来说,人物的心理描写往往体现出复杂的社会性。对于影片《绿皮书》来说,两位主人公所体现的社会心理是涵盖了肤色、阶层、身份与人生阅历的,而时代之痕也包含在其行为举止与认知中。以片中的司机托尼·利普为例,这个混迹于纽约夜总会的底层粗人忙于生计,粗鲁而油滑。就是这样一个活在社会底层的白人,在影片的最初同样是歧视黑人的,当他看见家里的玻璃杯被黑人维修工用过后,果断地将其丢进垃圾桶,如果不是因为失业迫于生计,以他当时的心理是很难接受被一个黑人雇用的。影片在这里其实已经很清晰地展现出当时白人普遍性的社会心理。随着影片中二人互相理解,他才逐渐转变这种认知。而在另一个主人公黑人钢琴家唐·谢利身上,其心理则要复杂得多,他是一个矛盾的综合体,他有着令人钦羡的音乐天赋与才华,这也为他赢得了富足的生活与上流社会的身份。然而他的肤色却又让他的光芒只是绽放在台上,当他回到台下依然是上流社会白人眼中被歧视的黑人,也是由于这个原因,他的住所中突兀的王座才显得更加真实,这是他对自己身份的呐喊。而由于其与大多数为生计所迫的黑人不同,他的富足反而更使他孤独,在白人的群体中他依然被歧视,在黑人的群体中他同样是异类,所以在雨夜中,他才会对托尼·利普声嘶力竭地呐喊:“有钱的白人付钱让我演奏钢琴,是因为这让他们觉得自己很有文化,但当我走下舞台,在他们眼中,我立马就变成一个黑人而已,因为这才是他们真正的文化。我独自忍受轻视,因为我不被自己人接受,因为我和他们不一样,所以如果我不够白,也不够黑,我甚至不够男人,那么我是谁?”在他的身上,虽然具有上流社会的修养与学识,然而他的肤色又使他被排斥在上流圈子外,他更像是供上流社会白人赏玩的玩物,其人格与自尊却是在种族歧视的社会心理下被践踏的。同时也能看到,在唐·谢利身上所体现的勇气,原本他可以在北方挣得三倍的演出费,却依然选择去种族歧视极为严重的南方巡演,身体力行地去改变被歧视的自己的种族。
影片《绿皮书》引领观者重新走进了20世纪60年代种族歧视极为严重的美国,影片以现实主义表现手法,通过平实的镜语与现实的对话再现了当时美国的肤色之痛,也通过钢琴艺术家唐·谢利与白人司机托尼·利普的视角,展现出在当时由种族偏见所带来的时代之殇。在影片的人物塑造上,通过黑与白的对立刻画折射出灰暗的时代背景下人物复杂的社会心理,使得影片既有抒情成分,又具有深刻的时代反思,同时也是对种族主义时代的悲鸣与批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