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 集
1.租赁房
山城茂县,城乡接合部,田民的租赁房。
斗室翰墨册页,瑰丽纷呈:近代名家李岳洋的《江南春色》,齐白石的《虾》《荷塘蛙声》,徐悲鸿的《奔马图》,张大千的《大风堂临摹敦煌壁画》图(局部),安徽籍留法女画家张玉良的《春华秋实》……墨彩秀逸,气势磅礴。
斗室靠墙一张画桌,桌角置一摞古籍:《中国画论》《绘事指蒙》《介子园画传》《雪湖梅谱》《图绘宗彝》。
《宣和画谱》一卷。静谧中,响起手指捻动纸张翻页的声音。
刺耳的电话铃声骤起,田民一激灵,放下手中的书。
窗台上有一台“中原牌”旧式手摇电话机。
电话被接听,那头传来饶占武不无欣喜的叫声:“去医院!”
田民一怔:“凤娥?”
饶占武:“无痛分娩,剖腹产!”
田民震惊,嘴角嗫嚅几下:“产前检查,胎儿未见异常。”
饶占武不容置喙:“这里是我当的家,没听《说文解字》中讲,‘善事父母’‘于父之道’?”
田民:“《说文解字》中还言,‘子为父隐’,那就更不正常了!”粗暴地甩下话筒。
2.街道
阳光明媚,四月鸢飞草长,垂柳婀娜多姿。和风乍起,两旁行道树翩翩起舞。
田民一路小跑,纤纤垂枝拂过他的头顶、双肩,蓦地被一个囊形茧挡住去路。
高头的树枝,垂下霸王蛾分泌的一缕丝胶,囊形茧悬空垂挂。
田民停下脚步,才察觉掌心一册书的封面已被汗水浸润。他将书夹在腋下,手掌轻轻托起囊形茧,呆望着囊形茧,重重地一声叹息:“输在起跑线!”
树影婆娑,又一个囊形茧挡住去路。
田民:“输在起跑线!”
一个又一个囊形茧……透过密密匝匝的垂枝,矗立在门诊大楼顶层“茂县人民医院”的大字,隐隐若现。
3.县医院住院部1216病房
临床医生、值班护士和各房随行护理的家属,人声鼎沸。
“儿子亲、女儿亲,打断女婿的腿连着筋!”
“同一屋檐下,同桌吃饭。口水仗打完,日子该咋过还得咋过!”
“翁、婿就是两本书,有两把钥匙才能走得进去。”
“嗖——”,那本沾着田民汗水的《古文观止》,被饶占武扔出去,从人群头顶掠过,落在病房外。
人群中有人说:“田民,老饶不能瞧你,别顶在风口浪尖!”
田民狼狈、颓丧地挤出人群,捡起书,走出病房。
护士长走来,摇着双手制止:“各回各房,俞院长来了。”
4.院长室
宽大的办公桌前,院长俞辰翔挥手示意:“不要说了!”
饶占武余怒未消:“看到他,心烦、别扭!”
俞院长:“人际交往的本质是尊重,善待他人、接纳他人。上级与下级、领导与员工、员工与员工,及家庭成员之间,尊重永远是交往的主旋律!”
饶占武:“什么‘交往’‘尊重’?他就知道夹起画板去采风,还会做什么?”
俞院长:“翁婿之间,彼此合拍,对方的缺点可能成优点;心路不通,优点也是缺点,不是你踩着我的地雷,就是我踩着你的炸药,时不时地就为些许小纠葛、小麻烦‘杠’上了。其实呢,我们这些上了年岁人的认知、行为、规则,与年轻人的思维、推理、视角大相径庭。关键是沟通太少、责备太多。”
饶占武:“给小婴儿取名本是件平常事,怎么会指谪为‘附庸风雅,粗俗草率’呢?”
俞院长笑道:“名字,说到底,是个符号,是区别群体中其他人的标记。南宋时期的女词人李清照,取名‘清照’,未尝不可。田民给孩子取名‘健健’,看似寻常,也有期盼和寄托,里面蕴含他的心愿——康康健健,不也挺好吗?”
饶占武:“还有……”
俞院长一摆手:“现在就说‘书’。书是田民爱的表达。他的家乡可能有此习俗,当孩子出生后,头下须有一本书当枕头。为什么非把书甩到门外去不可呢?”
饶占武:“婴儿头枕砖头厚的书,稚嫩的脊梁不会受损吗?”
俞院长:“头枕书,是让小孩脊梁受损吗?伤,不该伤的人;伤,不该伤的心。要顾及别人的感受。试试,若让你当回女婿……”
饶占武恶怒难平,脖梗青筋“突突”跳动:“凡事都可忍受,唯有这一件……”
俞院长:“嗯,什么事?”
5.租赁房
画桌上摊开的讲义夹,封面有几个壮硕的毛笔字“闺女档案”。
一页翻开,握笔的手以日记形式写下首篇:《输在起跑线》。
6.院长室
俞院长大为诧异:“没听说田民学过医?”
饶占武:“他对医学一窍不通!”
俞院长:“是不是从广播中听来的,懂一点常识?”
饶占武:“他关心的只有那些素描、写生。”
俞院长推心置腹地:“老饶啊,我是一院之长,有些话不当讲。照创收来说,妇产科远高于其他各科。可照养生而言,通常情况,自然产是每位母亲的最佳选择,不应把生孩子交给医生、交给手术刀。”略停片刻,俞院长又道,“饶凤娥一礼拜出院,坐月子,是回他们的租赁房,还是去你家?”
饶占武:“当然回我家,他不会照顾。”
7.租赁房
画桌上,田民的《闺女档案》已记下数页。喜气盈盈的笑声飘然而至:“喜得千金,该请我们吃喜酒呀!”
田民赶紧起身迎接。
何依、卢迪夫妇和他们三岁多的女儿小敏走了进来。
何依拿过讲义夹:“小婴儿才出生几天,《闺女档案》已记下这么多字,到女儿出嫁那天,怕一百万字还不罢。”
田民:“健健出生以来,我是食不甘味、夜不成寐,唯想把《档案》建得充实、完整,不漏掉任何一个细节。”
卢迪从何依手中接过讲义夹:“田民可真是个有心人!我们咋没想到为小敏建立档案?”
田民:“现在选择无法改变,唯有通过主观的努力,改写人生,改写命运。”
何依笑道:“我一句也没听懂。我们是近二十年的至交好友,你今天的话古奥难解。”
卢迪翻来倒去地浏览,重又翻到《档案》的第一页:“‘输在起跑线’,啥意思?”
田民欠起身子,从《宣和画谱》中取出一页纸,递给卢迪。
十月临盆挨一刀
为娘责任推卸掉
小孩融入大世界
出生何日天知道
若问你娘是哪个
医院暨那手术刀
霸王蛾子前车鉴
跳不远来飞不高
卢迪疑惑不解:“霸王蛾与‘临盆挨一刀’,风马牛不相及嘛。”
田民喟叹:“掐指算来,是三十年前的事了。”
8.小山村(闪回)
闽省朝溪。小山村鸣泉。山路两旁绿树成荫。
童年的田民兴高采烈,举着蛛网罩逮知了。
跑着跑着,柳枝凌空悬着一缕丝胶,下端吊一个暗褐色的茧壳,囊形茧呈封闭状。小田民好奇地停下脚步,掌心托起囊形茧端详,自语道:“比蚕茧小,比蚕茧略长些。这是啥虫子?睡在里面的幼虫咋出得来呀?不会被闷死吗?蝉不逮了,回家问妈妈。”
9.山湾中的老屋
母亲在塘边取水:“喂,你猴急啥?”
小田民一路奔跑:“逮到一个茧,不是蚕茧!”
母亲放下水桶,迎上前去:“嗨,那是个霸王蛾呀!”
小田民清澈的眼神蓄满迷惘:“硬壳茧没门,霸王蛾咋出得来呀?”
母亲笑道:“你当然不会知道妈妈是怎么生下你的。”
小田民似懂非懂地望着妈妈,飞似的跑进屋里。
里间屋,小田民端出鞋布篓子,找来一把明晃晃的剪刀。
剪子小心翼翼地剪开囊形茧坚硬的外壳,霸王蛾的头渐渐显露出来,包裹一层薄膜样的胶状物。
小田民拿着剪刀自语着:“刀尖刺破薄膜,既不伤害幼虫,又让幼虫顺利降生。”他的后脑勺突如其来挨了一巴掌。
母亲:“你在作孽呀!”(闪回完)
10.租赁房
沉思中,田民迟迟未缓过神。
何依:“霸王蛾出壳后的命运如何?”
田民眼圈湿润:“霸王蛾,我在田野上见过,后翅大,飞翔时能发出‘扎扎’的响声。后足腿节和胫节十分强大,一蹬腿可蹦出数尺远。可是我逮的霸王蛾,出壳后既不会飞,也不能跳,走路时像喝醉了酒,跌跌撞撞,连觅食都很困难。五六天后,我给它做了个秫节笼子,里面放上霸王蛾喜食的食料,可万万没想到……”
何依、卢迪都为霸王蛾的命运担忧:“后来怎么了?”
田民内疚地:“霸王蛾的悲惨命运,是我惹的祸。十一天后,秫节笼子里的霸王蛾,肢体僵硬,永远地睡过去了。”
何依惋惜地:“什么原因?”
田民:“我去问老师。老师查过《辞海》,翻阅《十万个为什么》,终于解答清楚了。老师说,‘生产’,是妈妈给孩子最好的礼物。一把剪子,剥夺了妈妈给霸王蛾的最好礼物——囊形茧。”
突然,电话铃声急促地响起。
11.医院住宅小区
田民手拎保温瓶,急匆匆赶往饶宅。
居家赋闲的董妈妈赶着一群鸡,笑呵呵地迎上前:“老饶家没锅灶?”
田民:“凤娥奶水不够,急着膘奶。”
董真瑜:“还要你来回地跑?膘奶,喝点鸡汤、鲫鱼汤足够了。”
田民:“能想到的都想到了,不能想到的也想到了,最令人揪心的是,健健不‘健健康康’啊。”
董真瑜:“月泡里的小婴儿会有啥病?”
田民:“跑肚、拉稀。”
董真瑜:“啐!没那事,小孩拉稀不是病!”
12.饶占武家
庭院朴素简洁。山墙上,枝繁叶茂的紫藤花穗攀悬垂挂,淡雅宜人。
窗棂前圈起一方“绿池”,砖墩上有郁金香、半支莲、芍药、棣棠数盆花卉。棣棠金色的花掩映“绿池”,颇得野草闲花之趣。
屋内传出小婴儿的啼哭声,饶占武声声抱怨:“宁抱千斤,不抱肉墩!”
饶占武疲惫的脸绷得像铁板一块:“我们都是好几十岁的人了,现在你们有了孩子,还当甩手掌柜?”
饶凤娥怒气冲冲,把健健朝田民怀里一塞:“我在坐月子,哄孩子、喂水喂药,都是俺爹俺妈。”
桌上罗列着大大小小六七个纸包,董真瑜在配药:“家有小孩,闹得我们也不得安宁。”
田民低头看健健,瘦削的脸皮包骨头,像个“小老头”,不禁鼻子一酸:“俺娘生下俺,也像个‘小老头’。可一礼拜后……”
饶占武:“凤娥住院一星期,出院一星期,好人不敌三泡稀!”
董真瑜端着杯子,递上小匙:“慢慢喂,小心烫着。”
田民迟疑地接过董真瑜递来的杯子、小匙。
饶占武:“拉稀不是病?你拉三泡稀我看看!”
田民低头喂药。
健健哭闹不休,挣脱襁褓,露出一只麻秆似的小胳膊。
汤匙落地。
饶凤娥袖手旁观:“看他这顿药喂好不喂好?”
田民躬身拾汤匙,襁褓微微下倾,健健吐奶了。
饶凤娥三步并做两歩:“溢奶!溢了‘气嗓’!”
饶占武气不打一处来,甩手就是一巴掌。
董真瑜推门入室:“老饶!”
13.医院门诊楼
田民怀抱健健上楼,恰与俞院长在楼梯相遇。
俞院长打量田民,田民左眼睑隆起,耷拉下遮盖住眼球。
俞院长问:“你去哪里?”
田民:“五楼中医科。”
14.中医科
接诊台,老中医杨成林起身送走面前的病人。
婴儿的啼哭声传入,杨医生走出门诊室。
15.走廊
候诊的病患排成长龙。杨大夫循声来到“长龙”的末端,啼哭声来自田民怀里的小婴儿。
杨大夫歉意地向候诊患者挥挥手:“各位来中医科找我看病的,我不会让你们等到明天。”
语出唐突,病友们揣摩不透,互相看了看。
杨成林:“今天,我就是不下班,吃盒饭,也要让你们揣着希望来,揣着满意回。不过,我要苛求各位,这里有个小病人……”
走廊里,立刻传出一连串应答:“小孩优先!”
16.门诊室内
杨大夫两手诊脉,双目微翕良久,又看着孩子清澈的眼睛:“宝宝哪处不对劲?”
田民:“胃口不好。”
杨大夫:“服用过哪些药?”
田民:“止痢、止泻。”
杨大夫骇异:“小婴儿好好的嘛,何‘痢’之有?何‘泻’之有?”
田民:“宝宝大便不成形,块块尿布上都会带一点,跟成人的不一样。”
杨大夫不容置辩:“停药,停用一切药物!婴幼儿出生不久,身体各器官稚嫩,肠道收敛功能相对较弱。一停药,小婴儿啥事没有。”
田民支支吾吾:“老岳丈那边……”
杨大夫:“抽空我去看他。”
17.饶占武家
夜空星光璀璨。
杨成林从饶占武家走出,谆谆嘱道:“老饶,世间没有终极的爱。终极的爱,是爱的扭曲,走到反面去了。”
饶占武连连拱手道谢,踱入室内。
董真瑜关上门,委婉道:“仔细琢磨,杨医生的话,也有道理。”
饶占武:“庸医不治病!”
18.门诊普内科
田民怀抱婴儿,饶占武、董真瑜陪同。
董真瑜解开婴儿的小衣小裤,听诊器在小婴儿前胸后背听过数遍,反复检查。
李医生:“各脏器未见异常。”
饶占武:“厌食、止痢是当务之急。”
李医生:“婴幼儿缺钙现象较为普遍。宝宝厌食、食欲低下,使母乳、牛乳中可以满足宝宝生长发育的钙质摄入量明显不足。缺钙可导致幼儿早期佝偻病。”
饶占武:“佝偻病不得了!怎样补钙?”
李医生:“单纯补钙,不管服用何种钙剂,均难以被肠道直接吸收,效果都不理想。给宝宝补钙时,还须服用维生素A、D促进钙的吸收……”
19.饶占武家
桌上摆放着各类钙剂、维生素等多种药物。
健健尖厉的哭闹令人心烦。
饶占武:“我搞药理研究的,还开着医院,不信治不好小孩的病!”
田民咳嗽着,情绪抵触:“我想到了杨医生……”
饶占武脸色铁青:“老子有心脏病,你还要来气我?”
董真瑜走来解围:“田民,你能不火上浇油吗?”
田民呆望着饶占武:“孩子无辜啊!不妨照杨医生说的办。”
饶占武:“庸医不治病,庸医治死人!”
田民怀里,健健受了惊吓,哭得更凶了。
董妈妈推门进来说:“老饶,田民都成了你家的‘沙袋’!他整日为孩子奔忙,人瘦了,还累出毛病,受了风寒也没人同情。你们不为田民着想,也该为孩子想想,健健吓成那个样子,真可怜呀!”从田民手中抱过孩子。
饶占武犹不解恨:“一刀两断。跟你离婚!”
董真瑜觉得离谱:“太过分了!你疯也不能在家里疯!好话一句三冬暖,恶语一字六月寒。为孩子,田民也没少受累,说气话也不能伤人心呢!”
20.饶占武家
深夜,卧室里。自鸣钟的钟声伴着窗外的雨声。
凌晨两点,婴儿啼哭不止,田民怀搂健健在房间里踱歩。
时针指向凌晨四点,婴儿在田民浅吟低唱的催眠曲中渐渐入睡。
窗外传来鸡啼三遍。小床前的椅子上,田民蒙眬入睡。
21.闽西山区(梦境)
一道彩虹挂在天边。苍山葱翠,风回丛林。川流湍急,烟波画舫。
古寺道观,磬钟悠扬。点点山寨,皆匿藏于万绿丛中。
22.山湾中的老屋
白发苍苍的老女人走出家门,磕磕绊绊,踏上九曲十八弯的羊肠小道。
23.朝溪县冉亭小镇
冉亭邮电所门前,一位老妈妈守在邮亭旁。
邮电所小职员备觉蹊跷:“老妈妈,你天天守着邮亭,为啥?”
老妈妈:“等信。”
小职员:“有信,工作人员会亲自送上门的。你回去吧,邮亭不会魔法,能变出你儿子的信?”
老妈妈仍在坚守。刹那间,奇迹出现:邮亭的门自动开启,从中飞出一只浑身洁白的“鸽子”,正是她想盼盼不来的信。
止不住的泪,从老妈妈皱纹纵横的面庞滑下去。她双手紧抱“白鸽”贴在胸口。
老妈妈忽然听到怀中的“白鸽”亲切地呼唤:“娘、娘,我回来了。”
老妈妈还看到,风尘仆仆的田民穿山越岭,像孩子般投进她的怀抱。
老妈妈两窝混浊的泪水滚滚而下。(梦境完)
24.饶占武家
健健的哭闹把田民拉回到现实,他泪流满面地从梦中醒来。
田民怀抱健健,在董真瑜的陪同下走出庭院,饶占武跟在两人身后。
在关门的瞬间,清脆的电话铃声响起。饶占武极不情愿地回入室内,接听电话。电话那端:“我是粮油公司,请饶先生来一下……”
25.茂县粮油公司
经理室,龚耀庭正襟危坐,脸挂严霜。饶占武姗姗来迟。
龚耀庭直奔主题:“企业的困境,相信饶先生多多少少了解一点?”
饶占武一下蒙了。
龚耀庭:“故我公司职员,心理上应承受一份压力,明白个人应负的责任。克服懒散、疲沓现象。可田民……”
26.医院门诊楼放射科
田民怀抱健健,出X室,入CT室。
27.粮油公司
龚耀庭:“改革开放,公司生意还算过得去,但至今没实体,建仓库无一笔庞大的资金来源,每年夏秋两季粮食油料上市,都委托底下基层粮站代收、代购,公司从收购与销售的差价获利。”
28.医院门诊小儿科
严医生看片:“当初怀疑宝宝有结核感染,但从CT和X光检测结果来看,均未发现异常。”
董真瑜:“有人认为缺钙,补充维生素后,症状仍然存在,多次检查还都正常……真让人操心。”
严医生谨慎地说:“还是从免疫功能低下入手……”
29.粮油公司
龚耀庭:“若是平常日子,家里有事,小孩生病,提前打个招呼,公司可以接受。但今天不同,公司职工扛着麻袋,把十几万块现金送往底下基层粮站。为确保资金安全,押送人员少了不行。”
30.饶占武家
餐桌上摆放着大大小小的药品,阵容又见壮大。
田民精心分拣后,将药片用药瓶滚动碾碎,倒入奶瓶。
房内传出电话铃声。饶凤娥抱着健健走出卧室:“来电话让我接车。”
田民抱过孩子。
饶凤娥:“俺姐、姐夫一家乘早班车来了。早上没菜,别忘炸锅肉丸子。”
田民迟疑一下:“招呼娃喂药,又要……俺爸俺妈呢?”
饶凤娥:“去了菜市场。”她戴上洁白的手套,推着单车出门。
田民见饶凤娥离去,轻松地摇晃奶瓶走向水池,倒掉药粉。
31.东风菜市场
饶占武、董真瑜手拎鸡鸭鱼蛋,穿行在人群中。饶占武走在前面,扭头问:“还有没买全的吗?”董真瑜看了看菜单。
“老饶!”有人在饶占武肩头轻击一掌。
饶占武循声回望:“龚经理?”
龚耀庭面带微笑:“我给你贺喜来了。”
饶占武错愕地:“何喜之有?”
龚耀庭掏出一个新款手机:“英雄救美。”他手机屏幕上是一个三十岁左右妩媚女人的照片,“认得她吗?”
饶占武紧蹙眉头,支支吾吾:“似……”
龚耀庭:“当今‘剩女’呀,剩的是婚,不是情。她原是瑞洪乡卫生院的一名医生,二十七八岁,还未处朋友。巧的是,某局长的弱智儿子打光棍,有某局长的‘关爱’,没数月她就调到县防疫站了。”
饶占武食指叩击脑门:“难怪,似曾相识!”
龚耀庭继续说:“季节不等人!油菜收割,入仓在即。之后,我公司又多次给底下基层粮站送款。一次在返回途中,西大坝上演了惊险一幕……”
手机屏幕显示:呈“凹”字形的西大坝,照片上女子手推单车从“盆底”向上爬坡。一醉驾男子骑着摩托车向坝下俯冲,女子瞬间被惨烈的车祸卷了进去。
龚耀庭收起手机:“西大坝距西大桥仅一里之遥。当时客车上的人都目睹了事故突发的瞬间。田民拍击座椅,对着司机大喊‘停车、停车!’”
饶占武一言不发,偕董真瑜走出了菜市场。
32.饶占武家
厨房热气腾腾,肉丸子在锅中翻滚。
健健啼哭不止,田民抱着孩子轻轻地唱着摇篮曲。
一曲未完,院外突然传来喊声:“着火啦——”
锅中肉丸子炸成焦炭。
田民如梦方醒,躬身抓过一把铁勺。
一勺水倒入油锅,噼噼啪啪的爆裂声中,油星四处飞溅。
饶占武扔下菜篮子,怒气冲冲地进了厨房,抡起胳膊一甩。
田民搂着婴儿急退几步,脑袋在面箱尖锐的棱角重重一磕,倒地。
健健撕心裂肺般地哭号着。
董真瑜随后闯入:“娃子烫着没?”从田民手里抱过健健。
饶占武:“小胳膊崩着几点油星。”
董真瑜:“肉丸子没炸好。万幸,没失火!”
院外,饶凤娥的姐姐一家说笑着走来。
田民左侧太阳穴在滴血,他挣扎几下,没坐起来。
饶凤娥出现在厨房门口:“今天俺爸俺妈请客,你不要来了。回租赁房吧……”
姐姐、姐夫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厨房里的一片狼藉。
33.院长室
俞辰翔轻抚田民左脑袋上方的布疤疤,田民潸然泪下。
俞院长:“老饶家长作风,缺少接纳、缺乏沟通。我还要找他谈谈。”
田民情绪消沉颓废:“没有尊严、活得很累,不如一死了之。”
俞院长善解人意:“‘智者乐’,是孔子说的。太阳底下还有阴影嘛!你有勇气去死,为什么不敢去活呢?身体发肤,父母所给。珍惜生命,就是大德。现实中的每个人,活得都不容易……”
田民侧耳聆听。
俞院长:“还有一招,让你母亲从闽西来带孩子。”
田民从衣兜里掏出一封信递上,俞院长阅后微微一点头。
田民:“母亲年迈,精力也不如从前。语言不通,没个说话的人,老年人最怕孤独。母亲在家,孤独时东寨西寨走走,乡亲们乐意跟她聊天。在闽西家中,还有父母的两间老屋。她一走,由我继承的两间房被同胞兄弟拆了盖楼房,我怎么办?”
34.租赁房
画桌上,摊开的《闺女档案》缓缓合上。
田民搁笔起立,目光盯在画夹上,苦涩地自语:“唉,久违、久违。”他拿起画夹,拂去灰尘,背上洗得发白的黄色挎包,沉重地走出房间。
35.野外山间
落日残照,岚山疏雾。梯田花开,湍流激扬。丛林间,羊肠路柳暗花明;山湾里,石板房错落有致。
补谷河桥上伫立一女子,眺望鹅卵石河滩。
夕阳金色的余晖中,若隐若现一人影,手持画笔挥毫。
女子跑下河滩,脚步逐渐放慢,从人影的肩膀上方望过去,可见一幅素描《夕阳渔村》。她伸出玉手轻轻一拍:“田民?”
全神贯注的田民禁不住浑身一颤。
女子从中山装衣兜里掏出几支画笔:“认得我吗?”
田民蹙眉细细打量,摇了摇头。女子将画笔塞给他,拔腿跑开,回头挥手微笑。
36.饶占武家
厨房炉子里跳跃着长长的火舌。油锅忽地腾起一团大火,董真瑜把早已切好的芹菜,倒入锅中,翻炒几下。
董真瑜旧话重提:“肉丸子没炸好,也不知他心思放在何处。”
将数盆喜光的花卉搬回室内,饶占武累得气喘吁吁。他接过话茬:“幸好没烫到脸,破相会给孩子留下一辈子的遗憾。凤娥搬回租赁房,也让他明白明白一家之主担当的责任。”
董真瑜意在言外:“我哪是说那事?‘英雄救美’是真的吗?县油厂的事,你没听说?”
饶占武:“什么事?”
董真瑜:“一位分管后勤的司务长,与嫡亲的兄弟媳妇私通,把人家肚子搞大了。村里人告到厂部、法院,县人事局一纸批文,司务长背起背包,灰溜溜地打道回府。假设‘救美’牵扯一段恋情,毁了田民,不也毁了一个家吗?”
37.租赁房
田民心情愉悦,手持《夕阳渔村》的素描在婴儿脸前:“哦哦,宝宝不闹,瞧画。”
饶凤娥怒夺素描,撕成粉碎。
田民又从书架上拿来一摞裁成方方正正的印相纸。
饶凤娥又一把夺过:“这是什么?”
田民:“贺卡。”
饶凤娥:“你叫她看画,能看懂吗?”
田民:“婴儿就已经可以识别黑白图像了。印相纸做成贺卡,画上常青树、红太阳、向日葵,等宝宝上幼儿园,把贺卡送给老师、送给同学。”
饶凤娥:“画、画、画!你每晚黄昏前外出,去与哪个野女人幽会?”
田民:“捕捉美好的瞬间,记录下来,那是艺术创作。”
饶凤娥不依不饶地:“你可知道,你救的是谁吗?”
38.西大坝(闪回)
车祸现场,女子被飞驰而来的摩托车撞出几米远。
一辆三轮车途经此地。
田民招呼车主,将车祸女子背上车。(闪回完)
39.租赁房
饶凤娥:“恩将仇报!有公爹的‘关照’,她才从瑞洪调到城里,进城后就没戏了!”
40.山野河边
素描《菱洲云雾》——霞光万道,画面涂上浓淡相宜的一层金粉。
菱子洲是补谷河中淤积的小沙洲,面积只有两个篮球场大:老屋、老树、竹子、泉石,是补谷河上接近原生态环境的旅游景点。
田民正在潜心作画。突然,几支调色的颜料落在画板上。
转身,田民眼前仍是那位陌生女子,她委婉道:“为什么每晚出来作画?”
田民:“业余作画,为使自己累得没空去想伤心事。”
一辆轿车由北向南行驶,驶上补谷河桥突然减速。
龚耀庭摇下车窗,探出脑袋张望。
41.租赁房
田民脱下外衣,饶凤娥意外地殷勤接过衣服,上上下下衣兜翻个遍,找出几支颜料。
饶凤娥心存疑虑地问:“素描是不着色的线条和轮廓?”
田民:“成就一幅画,还须染色加工,功夫都在调色。”
饶凤娥:“文具店六点钟打烊。”
田民:“与店主常来常往成了朋友,无须为买颜料作难。”
饶占武匆匆跑来,进门就忙着说:“你们经理来了,要你出差仙亭基层粮站。”
田民:“经理应直接跟我说。照季节,半月后菜籽才大量上市。在下午的职工会上,没提及出差的事。”
饶占武:“油料入仓前,库房清理、消毒等杂务,要提前到位。”
饶凤娥:“田民要出差多长时间?”
饶占武:“几个月吧。”
田民:“给他打一个电话,说我明早起程。”
42.农公车
车外公路旁千峰叠翠,万壑竞绿。
仙亭至茂县的农公车,在蜿蜒崎岖的山区公路上盘旋而下。
车停靠瑞洪站,载客后继续行驶。
上车的人群里,有人大声嚷嚷:“往里挤、往里挤!”
田民惊喜地:“喂,伙计!”
丁超:“是你!一晃半月过去了。仙亭那边,油料入仓前的准备工作咋样?”
车窗外,山坡上的农田,农人们在繁忙地收油菜。
田民:“已有农民陆陆续续把菜籽交来了。你也是接到公司的电话?”
丁超:“不接电话,谁敢擅自离岗?”
农公车靠站载客,上车的是位鹤发童颜的老者。
田民蓦然一喜,起身离座招呼道:“颜老师!”
一番谦让,茂县画院院长颜敦荣坐到田民的位子上。
颜敦荣:“数日前,茂县历史上一个里程碑事件——茂县画院成立了。”
田民惊喜道:“美术作者从此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家。”
颜敦荣:“画院成立之际,同时举办由专业、业余作者参展的第一次画展。省书画协会会长傅恒谟先生不远千里,前来讲课指导。有意要你加盟,公司说你到底下基层去了。”
田民深表惋惜。
颜敦荣:“傅会长对展出的作品一一进行评点指导,真是一次难得的盛会。”
田民:“傅会长何时再来茂县?”
颜院长:“不确定。哦?我想到‘移大山’的故事,大山不会来,你可以走进去。”
43.茂县浜泾路
田民匆匆朝粮油公司走去。
街道拐角处,突然传来粮食局储运股股长于美贻一声招呼:“去乡下了?”
田民:“才回。前方用兵之时撤兵,公司有何刻不容缓的业务要处理?”
于美贻:“哪是,乡下粮食贩子川流不息,老龚迎来送往,坐镇家中数钞票!罢咧,你回家吧。”
44.租赁房
炉子上烧着水,田民手拎茶瓶,同院小秀过来问询:“田叔才回?”
田民揭去瓶盖,瓶中热气升腾:“哦?小秀,这些日子凤娥来家住了?”
小秀:“没、没啊,回娘家了。”
田民:“水瓶的水还是热的。谁来过?”
小秀:“没谁。有过几次,是你们经理,都是在傍晚六七点钟。还常听到电话铃声。”
田民瞥了眼窗台上的电话机,放下茶瓶,拨通电话:“我已回家。”
电话那头龚耀庭的声音:“田民,辛苦了。”
田民:“收购巅峰期到了,公司有何业务要布置?”
电话那头龚耀庭的声音:“有事会通知你的。在乡下十多天没休假,补休几天吧。”
田民放好电话听筒,若有所思地自语着:“补休?大山不会来,你可以走进去……可以走进去。”他的视线不自觉地落到画夹上。
45.补谷河“螺岩渚”
螺岩渚与菱子洲均为河中天然形成的小块陆地,渚岛与陆地连接的桥面铺竹薕。
落日余晖中,一个女子悄然走来。
田民一侧头:“又是你……”
46.茂县画院
颜敦荣工作室,画桌上铺着田民的几幅画作:《香炉山瀑布》《空山新雨》《古台琴韵》《风壑雁南渡》。
颜敦荣一一细心观摩,频频点头:“这几幅作品,应该说是你的代表作。仔细收藏,预备下一届画展时展出。”
田民:“我去省城,大师的一席话让我受益终生。‘借鉴西方艺术的成功,如《香炉山瀑布》《古台琴韵》《风壑雁南渡》等,有很深的功底,风景有造型,墨彩有意境,根据国内行情精订润格。而有些稍抽象些,就显出笔墨的不够来,看上去就无味了’。”
颜敦荣:“美,永远是艺术的最高准则。向高端迈进,仍须加油啊!”
田民:“傅大师在见我时,正巧有一位旅居加拿大的华裔画家也在座。他说,‘了不起的艺术作品常产生于对西方艺术的熟悉,又扎根于本民族的寻根过程中’。他接着说,‘西方的事做得很精致,一点点差错都不允许存在,这已形成一种环境,是有可取之处的。’”
颜敦荣:“艺术没国界。他讲的是中西结合,互为借鉴。”
田民颇为得意地笑道:“省城之旅,我还获得一大包‘奖品’。”
颜敦荣:“什么奖品?”
田民:“傅大师把他小孙女的小衣小裤,送我一些,让我不用费力跑商场、超市,多放点精力在事业中。”
颜敦荣、田民拊掌大笑。
47.租赁房
饶凤娥打开包裹,见大大小小各色童装,款式新颖别致,口中连道:“件件都是精品!”
田民推门入室,饶凤娥:“这么多童衫童裤,哪里来的?”
田民:“趁休假回了一趟家,是健健奶奶买的。”
饶凤娥信以为真:“亏她老人家想得周到。衣料质量都上乘,挺合适的。”
窗台,电话铃声响起。田民接听后怅然踱步。
饶凤娥:“你担心什么?”
田民:“皖豫交界民情差异太大。一礼拜后,公司又让我出差仙亭。油料入仓巅峰期已过。你看怎么办?”
饶凤娥:“杞人忧天!”
48.仙亭
醉三秋酒楼,楼上雅座,杯盘狼藉。
龚耀庭摇摇晃晃起立,双手一拱:“不胜酒力。”
粮站站长杜君山、粮食贩子等人前呼后拥地与龚耀庭同出酒店。
杜君山:“各位都拿个主意,商量一下龚经理在哪个旅馆下榻,是‘凉席’还是‘暖席’?”
49.农公车
仙亭至茂县的农公车在瑞洪载人暂停。
田民招呼:“丁超!”
丁超乐乐呵呵地:“哈喽,俺哥俩又走到一块了。”
田民:“油料入仓,你那里的情况怎么样?”
丁超:“做了尿片兜屁,坚持原则得罪,好说真话惹气,嘻嘻哈哈交际,马马虎虎也熊,任凭他娘嫁谁!”
50.茂县粮油公司
办公室里仅二人在座。
田民据实陈述:“取样检测,入仓油料各项指数严重超标。销售环节会遇到不少麻烦。‘质次滞销’还会给仓储带来高风险,今年公司的亏损已成定局。”
龚耀庭冷若冰霜:“我是公司经理,你是职员,充其量是打工的。”
51.粮食局
田民走马灯似的走“高层”。
某领导语重心长道:“田民呀,完美的公司没有任何缺憾,反而也是种缺憾。历年来,公司是创收大户,龚经理立下汗马功劳。职员与经理的价值不一样。改革开放后,公司一切事务,经理可以做主。”
52.租赁房
桌上,一纸“投诉”状。
饶占武两手叉腰旁观:“向‘纪检’投诉?写这劳什子!公司勒令停职检查、扣除奖金、停发工资,你饭碗还要不要?”
饶凤娥抢前一步,把小孩递给田民,抓过没写完的“投诉”状,揉了揉扔进炉子:“瞧病去!”
53.城西稗子巷
棚户区内,窄窄的巷子,一群顽童追逐玩耍。
饶占武招呼道:“城西住着一个叫邢道道的?”
小孩甲灰头土脸:“有个叫邢道道的。”
饶占武:“专瞧小儿科?”
小孩乙唾了口口水:“邢道道两口子,不瞧小儿科。一个巫婆、一个神汉!”
54.医院中医科
医院走廊里,田民怀搂健健,径自走去。
杨成林向等号的患者致歉:“请让小婴儿优先吧。”
回到接诊台,窗外狂风骤起,雨声哗哗。杨成林关上窗户,双手诊脉。
秒针“嘀嗒”声清晰可闻。杨成林神情严肃。
田民神情紧张,盯着杨大夫:“宝宝精、气、神不大对劲?”
杨成林:“看小孩的毛发,就知大概。早说停药,为何不停?”
田民:“杨医生不也与俺爸(饶占武)谈过?”
杨成林:“没病反治出病,小儿营养性贫血,不仅影响骨骼、肌肉及大脑神经发育,也常常是病毒与细菌感染等疾病的诱因。”
田民忧心如焚:“瞧孩子毛发干枯、疲倦乏力、烦躁不安,对周围环境的反应力也差。”
杨成林:“这是贫血的常见症状。在药物刺激下形成的消化不良,胃肠功能减退,直接后果是使造血功能减弱、脑组织缺氧和神经细胞代谢障碍,应引起足够的重视。”
田民顿生后怕:“该怎么办?”
杨成林:“小孩生发、生肌能力比成人还要强大。现在停药不算太晚。既然疾病来了,合理用药不可少。抽空,我再找老饶谈谈。”
窗外,瓢泼大雨更猛烈些。
杨成林递过一把伞:“等雨小一些再走吧。”
55.杜君山家
窗外狂风骤雨,茂县仙亭粮站站长杜君山的房间四处漏水,家人全力“救灾”,动用盆盆罐罐接雨。
杜君山眉飞色舞地踱到窗前,拨通了龚耀庭的电话:“喜从天降!”
电话那头,龚耀庭心照不宣:“有数、有数。”
杜君山:“田民去县里,是专为汇报油料中的各项检测指数超标吗?”
龚耀庭:“没错。”
杜君山狡黠地开怀大笑:“粮油入仓前,我曾约建筑包工头胡汰汰给三幢库房做了‘整容’。凑手,也给我的住房‘整’一下。嗐!不整倒还好,整了反而漏得像淘箩。此乃天助我也!”
56.租赁房
田民落汤鸡般走进家门。
饶凤娥:“小娃淋雨没有?”
田民:“孩子没淋着一滴雨,我倒是淋了个透。雨下得太大了,我回仙亭。”
饶凤娥:“现在走?”
田民:“前段时间,公司一笔生意没做成。仓库储存200多万斤菜籽,就似200多万斤一个包袱。”
饶凤娥讥嘲道:“不投诉了?”
田民忍气吞声:“俺爸是对的。多栽花、少栽刺。”
饶凤娥望着窗外的天空:“恶劣气候,公路段山体滑坡时有发生,农公车还会有吗?”
田民:“应该会有。没车,就是走,我也得走回去。”
突然闯来几位戴大盖帽、穿警服的民警。
民警:“你要去哪里?”
田民愕然:“派出所?”
民警一摆手:“走吧!”
57.仙亭粮站
仙亭派出所民警查勘库房周边地形。
民警:“布局设施还算可以。小雨不积水,大雨不成涝;沟渠疏浚,排水通畅,无积水潴留。再到库房看看。”
三幢仓房库门逐一打开。
杜君山惊呆了。
民警仔仔细细地察看库房所有角落:“储粮有安全保障。所有用于透光、散热的气窗全部关闭,屋顶未发现漏雨滴水现象。杜站长,你应该知道,谎报警情,扰乱警力,除了警告、教育,还应受到经济处罚!”
杜君山连连赔罪:“失察、失察!”
58.龚耀庭家
龚耀庭家有牌局。你来我往的出牌声中,电话铃响。龚耀庭推倒“长城”,离座接听电话,呆若木鸡:“怎么会是这样的结果?”
电话另一端的杜君山:“说起来,应是十年前的事。”
龚耀庭:“可信誓旦旦的是你呀?”
电话另一端的杜君山:“小不忍则乱大谋!当年,库房落成,请竣工酒,原本一个小混混,没把他放眼里。几个包工头都请到了,唯独没他。该死的胡汰汰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我的住房‘整容’整坏了,给几幢库房‘美容’,‘美’好了!”
龚耀庭:“田民罪名不能成立!菜籽处理分秒必争,以免长期滞留,造成更大损失!”
59.茂县城关派出所
警员办公室里,民警说:“一次误会。田民,你可以回去了。”
田民:“司法机关抓错人、断错案、投冤狱,要给个说法!”
民警从抽屉中拿出一页纸:“‘说法’有。在你的档案中,也有同样的一份。”
60.粮油公司
窗外,树枝上发黄的树叶纷纷飘落。
粮油公司空荡荡的办公室,只有龚耀庭、田民二人。
田民:“一晃数月过去,经公司洽谈的业务,没一笔成交。”
龚耀庭:“客户有哪些需求?”
田民:“翻晒、过筛。200多万斤库存,人工、损耗等不合理支出且不说,客户要求限期交货,时间又不允许。留不住客户,仓储风险更大。发热、霉变、虫蛀……公司要蒙受巨大损失。”
龚耀庭默然不语,良久,他说:“‘一泡尿憋死个大活人’?你先回去,给小孩瞧病去。”
61.饶占武家
董真瑜无可奈何:“田民一回来就跟你唱‘对台戏’,他说,‘瞧病,一定要找杨医生!’不过,杨大夫的话也不无道理。他不也找你谈过几回?”
饶占武一意孤行:“不信开了医院治不了病!待到有一天,再向‘南郭先生’(田民)讨个说法!走,到租赁房去看看!”
62.租赁房
饶凤娥唠唠叨叨:“‘武大郎看天书,要死不能活’!孩子一天天蔫巴,又屙‘绿屎’。说屎又不是屎,是水样的那种,必死无疑!干脆,死了算了。狠下心不吃药。三天过后,病全没了。”
饶占武嘴角上扬,笑得合不拢嘴:“还是凤娥有本事!”
田民诙谐道:“俺爸说话不算话,‘开了医院治不了病’……”
饶占武说变脸就变脸,他恼羞成怒地击打画桌上一摞素描:“我说话不算话?你这叫‘说话算话’?”悻悻而去。
饶凤娥冲田民吼道:“俺爸有心脏病,你想把他活活气死?”
田民:“有口无心。犯得着吗?别吓着孩子……”
饶凤娥扬起一只胳膊,抖动臂膀,做演说状:“你好,你对!好,别蹲派出所!”
田民:“蹲派出所并非都不光彩,派出所以外的人,也非人人都光彩……”
饶凤娥:“你好,你对!房租,现在公司只给你报一半!”
田民沉默不语。
饶凤娥从兜里掏出一封信:“你好,你对!你说的假话还少吗?童衫童裤是奶奶买的?”
信封在田民眼前一闪:是省画院大师傅恒谟的字。
饶凤娥“啪啪”地击打画桌上的《闺女档案》:“你好,你都对!《档案》所载,都是俺和俺爸的错。小孩长大,这样的狗屁档案,怎么能给小孩看!”
同院小秀走来:“俺叔俺姨咋还是个小孩呀,不能见面,见面就吵!”
田民:“小秀,做你自己的事。等她闹够就完了。”
饶凤娥不依不饶,从档案中撕去一页:“这一条你说清楚!”又撕去一页,“这一条你说清楚。”
小秀:“田叔,你抱小孩到外面兜兜风;饶姨,就当田叔是个不懂事的小孩。”
田民走出去。饶凤娥撕掉的《闺女档案》没剩几页。
63.游乐园
字幕:三年后。
五彩缤纷的儿童乐园里,露天电视播放着音乐,花枝招展的幼童玩得热火朝天。踩高跷、骑木马、荡秋千、堆沙、网兜捞鱼、追逐奔跑。
健健笑得很开心,从田民怀中挣脱跑开,融入儿童世界。
64.“小北京”幼儿园
幼儿园门前,田民望见穿梭在幼童中的健健,她使劲地叫着、跑着,活泼可爱。
健健望见了田民,大汗淋漓地迎上来:“爸爸、爸爸!”
田民掏出手帕蹲下身,为孩子擦汗:“健健,今年几岁?”
健健:“四岁。”
田民:“一百以内的数会数?”
健健:“会!”
田民:“二十以内的加减法?”
健健:“会!”
田民:“能认多少个字?”
健健:“500个!”
65.街道
健健骑着田民的脖子,一路欢笑。
田民:“说说,幼儿园里有哪些新鲜事?”
健健:“有啊,可多呢。”
田民:“爸爸喜欢听健健讲故事。”
健健神气活现,拍拍爸爸的头:“小朋友听好,老师问大家,啥美啥不美?”
田民:“‘小朋友’在听。”
健健:“有个小朋友站起来说,俺爷每天起床起得早,勤劳,美;爷爷吃饭放屁,不美!”
父女俩哈哈大笑。
66.租赁房
饶凤娥阴沉着脸,端上饭菜。
田民颇觉蹊跷:“不高兴?坐下吃饭吧。”
饶凤娥:“我哪还吃得下?我给你做饭,也算是你的福气!”
田民一愣神:“我做饭的时候也不少,也是你的福气嘛。别怄气了,孩子在一天天懂事,父母争吵,也要避开小孩子。”
饶凤娥:“你好,你对!以前公司报一半房租,现在一半也没有了!”
田民淡然道:“我怎么会知道?”
饶凤娥:“以后怎么办?不发奖金,扣发工资,公司除名,谁说得准?”
田民:“你问我,我问谁?”
饶凤娥甩出病历:“你一直在瞒我。这是我偶尔从你的一本书中找出来的。经常咳嗽,原来你患的是肺心病!公司若除名,该不是走到头了?”
田民:“还不至于。”
67.幼儿园门前
健健坐在田民脖梗上,笑得十分灿烂。
田民:“爸爸爱听健健讲故事。”
健健拍拍田民的头:“有个小朋友的家里,他爸妈经常拌嘴。小朋友的妈妈举起擀面杖,敲着他爸爸的头喊,‘有病、有病!’今天,这个小朋友犯了错,老师批评他,他不服气,对着老师喊‘你有病!’”
健健绘声绘色,说罢大笑。
田民没笑,健健敏感地:“爸爸不笑,故事不好听?”
田民:“太阳底下所有的孩子,都是天才,都能得冠军,都能拿第一,都是最棒的。可是,成全天才的家庭是绝少数,多数家庭的孩子都成不了才。健健,还有故事吗?”
健健:“只要爸爸爱听,有啊。有个小朋友的家,爸爸妈妈从来对他不管不问。老师对他的爸爸妈妈说,你们对孩子要多关爱,与孩子多沟通。他的爸妈都说好好好。回到家,爸爸对妈妈说,‘趁这个星期天,咱们多关爱、多沟通一下!’说完,爸爸、妈妈都举起棍棒。小朋友吓得屁滚尿流,几天不敢回家。”
健健讲完大笑。田民没笑。
健健:“爸爸,故事不好听?”
田民:“家暴、惩罚不是教育,是‘伤害’。伤害或许还有一点可取之处,还有一种‘教育’危害更大。”
健健:“啥‘教育’?”
田民:“一个小婴儿在从娘肚子里钻出来以后,就要面对生活、面对现实。孩子在成长的道路上,会遇到各种各样的困惑和难题,做父母的不知道为孩子排忧解难,还有的甚至做出错误的引导。那就叫‘无知教育’。”
健健:“不懂!不懂!”
田民:“不要紧,有爸爸在。在你以后的生活中,时时刻刻有我做你的向导,让你的生活更精彩、更美丽。”
68.租赁房
一家三口儿围着桌子吃饭。
饶凤娥突然筷子一拍,举起胳膊,抖动臂膀:“你好,你对……”
同院小秀跑来:“田叔!”
田民:“没事。让她发泄一通就完了。”
饶凤娥咄咄逼人:“你说!公司年终不发你奖金?”
小秀:“饶姨!”
健健面前撒了一桌饭粒,田民一粒一粒捡起来送进嘴里,又从桌上夹起一片肥肉。
健健:“我不吃肥肉。”
田民:“你不吃,爸爸吃,扔了可惜。”
饶凤娥:“你跟小孩说这些啥用?”
田民:“生活中的点点滴滴,都是学问。把生活教给孩子。”
健健把碗一推:“爸爸我剩饭。”
田民:“剩饭这次爸爸吃。但要记住,以后自己盛饭,不许剩。在这个世上,还有许许多多的人在饥饿和贫困中。”
饶凤娥:“说呀!你说!”
田民:“健健白天玩累了,要睡觉。”他抱起健健,朝卧室走去。
饶凤娥:“哑巴?你不说话!”
69.路上
健健骑在田民的脖颈上,父女二人离开“小北京”幼儿园。
健健:“爸爸讲故事!”
田民:“你的故事讲完了?”
健健:“爸爸哪来那么多故事?”
田民:“看书呀。”
健健:“书里有故事?”
田民:“多得比天上的星星还要多。”
健健惊叹:“这么多啊!”
田民:“一切都从时间中流失,只有读书永恒。以后健健逛街要去书店。记住了?”
健健眨巴眨巴眼睛:“俺姥爷不读书。”
田民:“妈妈呢?”
健健:“俺妈也不读书。”
田民:“你要读书。书里不仅有故事,书读多了,还会有一双发现故事的眼睛,多彩的生活,到处都有故事。”
70.租赁房
田民哄健健睡下。
饶凤娥:“你在外面作啥孽,公司不发你工资?”
田民拿起画夹,背上背包,欲外出写生。
饶凤娥夺过背包,一搡:“说呀!”
田民踉踉跄跄,跌坐在凳子上:“真的不清楚!”
71.路上
健健骑着田民的脖颈,田民:“《6个香蕉》的故事。小时候,爷爷买了6个香蕉,给小赵3个,小李2个,给我1个。爷爷偏心!为什么给我的少?爷爷说,小赵得3个香蕉,2个香蕉为他有病的母亲补充营养;小李得2个香蕉,1个香蕉给没饭吃、4岁还不会走路的弟弟。你虽然得1个香蕉,不是自己失去了,而是别人因你得到帮助。能解除别人的痛苦,你收获的就是幸福。”
健健若有所思。
72.租赁房
同院小秀出现在门前,惊见饶凤娥操起桌上的稀饭碗,朝田民的脑袋砸去,接着掀翻桌子,杯盘碗碟落地破碎。
小秀:“饶姨……田叔,烫着没?”
饶凤娥骂骂咧咧:“他还想吃饭?已没得饭好吃!”
小秀满脸惊恐:“饶姨,健健睡了,莫把孩子吵醒。”
田民一头一脸稀粥,对着水龙头冲洗一番,匆匆捞起衣襟擦把脸,向饶凤娥甩过一巴掌。
饶凤娥大声哭号,冲进房内,抱起熟睡中的健健:“我跟你离婚!跟你离婚!”
董妈妈突然出现,挡住了她:“你要去哪里?”
饶凤娥:“回家!”
董妈妈:“这里不是你的家?”
邻居们拥了一屋子,纷纷劝解:“对呀,老饶来,惹的麻烦更多!”
董妈妈:“哪条裤子不兜屁,哪对夫妻不讨气?会做媳妇两头瞒,不会做媳妇两头传,快跟健健回房睡吧。”
大伙诧异:“董妈妈,你怎么也来了?”
董妈妈:“听老饶说,这个不争气的田民,被公司除名了。”
众人七嘴八舌地:“公司赶尽杀绝!‘除名’,这一家子不就散了?”
董妈妈横拉竖拽,好歹把饶凤娥娘俩规劝入睡。
众人都散去。田民不堪重负,拿上画夹,背上背包。
董妈妈:“天这晚,还去哪里?”
田民:“活得蔫巴,放松……”说毕带上门,踏着洒满晚霞的小径,独自离去。
73.茂县西郊
山寒水瘦,淡月疏星。
紫云山中“鸡爪瀑”的三道瀑布属同一水系,历经三处悬崖,倾泻而下。瀑布溅珠捣玉,气势壮观,声震数里。
“田民!”一个身穿深咖啡色腈纶短袄、梳“轻羽”式发型的神秘女人相向走来。
田民神色忧伤:“又是你?”
女子露齿一笑:“我猜,你家中一定有事,不然不会这晚外出写生。”
田民的泪水在眼眶打转:“放松放松,消消闲气。”
女子:“石庄。去我的小窝。”
74.石庄
两间不足60平方米的小平房。二人相对而坐,中间仅隔一张半米宽的条桌。
女子梦幻般的目光盯着田民,柔声说:“你在瑞洪待过?我也是!”
田民竭力回忆:“是吗?”
“那时,你在粮站,我在医院。你平实、质朴……”她白晢的脸颊泛起一抹红晕。
田民若有所思:“对你,我始终记不起……”
女子深吸口气:“你没用心收藏呀。我们已有八九年相识的经历。”
田民:“可至今,我还不知你的芳名。”
“李曦雯。”女子笑得很天真。
田民:“你现在的家庭?”
李曦雯眼圈红了,苦涩地笑一笑:“离了。”
田民:“你很优秀、很独立。”
曦雯头轻摇一摇:“你一定听到有关我的流言蜚语?县防疫站才调我到石庄来搞防病防疫调研。也确实,这里的老百姓都有一种‘粗脖子’病,发病的根源至今是个谜。那次车祸后,我四处寻找挽救我生命的你。机缘巧合,我走上了补谷河桥,看到宽阔荒芜的沙砾滩上,有个人在画夹上点点勾勾,他的身影与我出院后目击者描摹的容貌颇为相似。我认定,就是你。”
田民淡淡道:“谁都会这样做的。”
曦雯十分动容:“现在你该知道,为什么你身后,总有一个像影子一样的人。”
田民:“可每次,我见到的你,发型改了,衣着变了。”
曦雯:“那是因为,待到我们见面的那一刻,我要光彩照人。”
田民凝视面前的女子。
曦雯伸过手来,覆着他的手。
田民慢慢抽回手,不知所措,断断续续地说:“我……保持一份清白……”
曦雯嫣然一笑,走到床前,脱去深咖啡色短袄,露出半透明塑身胸衣,躺了下去。
田民神思恍惚、失魂落魄地挪了几步,微微俯下身,凝视着女子嘴角一抹隐隐欲现的笑意,倾听她温柔匀称的呼吸,泪水夺眶而出。
不知不觉间,李曦雯入睡了。田民为她掖好被子,悄无声息地离开。
75.街道
健健牵着饶凤娥的手离开幼儿园。
健健:“妈妈,今天爸爸不来幼儿园接我?”
饶凤娥岔开话题:“今晚吃什么好呢?”
健健撒娇:“爸爸说今天给我讲《鼻涕虫和‘山大王’》的故事。”
饶凤娥甩脱健健的手。
76.山谷
残阳如血。
田民在刑警的看押下,走进城关派出所的大门。
77.粮食局居民小区
院内停着一辆单车。于美贻从房中走出,急匆匆推车上路。
有人喊:“于大姐!”
于美贻意外地:“丁超?正想去你家找你呢。”
二人举步入室。于美贻:“田民‘二进宫’?”
丁超:“‘二进宫’提法不妥。三年前,派出所上演的是‘捉放曹’。”
于美贻:“局外人知之甚少。怎么回事?”
丁超:“阴差阳错!仙亭当地包工头小混混胡汰汰出于报复杜君山,没按杜君山的‘旨意’办,杜的住房被搞砸了,漏雨的仓房真真正正地修复好了。”
于美贻甚是费解:“杜君山之流倒行逆施?”
丁超:“岂止杜君山!”
于美贻愕然:“田民蒙受不白之冤?”
丁超:“当年,仅仙亭一地就亏损25万元。之后这几年,公司的某位领导以权谋私、贪赃枉法、吃里爬外、内外勾结,创利大户变成亏损大户。多年前的老本,挥霍得差不多了。可公司的虚假账面,却是盈利大户!”
于美贻闻之咋舌:“听说,在年终‘评奖会’上,田民说了一通不该说的话?”
丁超不胜惋惜:“会前数日,田民到我家来,说要在评奖会上说真话。我给他提个醒,结果,会议还是不欢而散。”
于美贻:“会砸了。奖金、先进是咋评的?”
丁超:“那不是‘小菜一碟’!‘大’会砸,‘饭局’上几人一碰头,敲定!老龚本人特等奖,跟龚走得近的一等奖。老子丁某人,二等奖。”
于美贻:“田民呢?至少也设个三等奖吧。”
丁超:“不设三等奖。据田民讲,今年秋季粮食、芝麻入库,粮食贩子开着五吨卡车,把粉碎的土坷垃运进仙亭仓库。如此胆大妄为,哪还有个王法?老龚家里,粮食贩子提着提包送钞票。田民不仅没奖金,还停发工资,被公司除名!”
于美贻重重地叹道:“田民太冤。进派出所,是否还有其他原因?”
丁超:“田民是有家有室之人,据说跟李某有染。”
于美贻:“风闻李某是个风流浪女?”
丁超:“不见得!”
78.茂县法院
法庭上,李曦雯出庭:“像田民那样传统,把伦理道德看作比自己生命更重要的人,会有越轨之举?这一点,我可以作证!”
法官:“你是当事人,你的‘作证’有效吗?”
李曦雯:“正因为我是当事人,所以我了解他跟了解自己一样清澈明了!他的婚姻是不幸的,但他一直在坚守!我和他都是清白的!”
庄严的法槌落下:“休庭!”
79.租赁房
书架上的书籍凌乱无序,田民挑挑拣拣,左右为难。
饶凤娥板着面孔:“你走了,还要我替你付房租?”
田民:“有老友何依,他会帮忙。”
80.何依家
餐桌旁,两碗面条热气升腾,父女俩像被罩在一片气雾之中。
卢迪端上苤蓝咸菜:“还愣着?一会儿小敏要到游乐园玩。”
何依:“小敏,你吃哪一碗?”
小敏(7岁多)目光游移,在两个碗之间做选择,端起盖有荷包蛋的一碗。
何依端上另一碗,筷子捞起面条,碗下两个荷包蛋:“小敏,你看。”
卢迪进入厨房,揉面,擀面条,把多日未晾干的面条,一挂一挂地拿到院内的铁丝上晾晒。
院门前传来一声问候:“何兄!”
卢迪一怔:“田民吗?”
田民眼前晾晒的挂面如一条条瀑布垂挂:“呀,这么多呀!你俩口子都是教师,哪有空做生意?”
卢迪哽咽难言:“俺小敏,成了没爹的孩子。”说着,将田民引进堂屋入座。
田民闻声大骇:“何兄,遭遇不测?”
卢迪破涕为笑:“瞧你,不是老何。小敏要去江城!”
田民拭汗:“你倒说清楚。孩子在父母身边,不比远离好?”
卢迪连声叹气:“小敏正上二年级,我也是不舍。没法,她奶年老孤单,思念孙女,说没小敏陪伴,她活不了多久。老何他哥明天来把小敏接走。”
田民:“挂面?”
卢迪:“江城吃大米。小敏爱吃面条。”
田民感慨万分:“可怜天下父母心!”
卢迪将田民打量一番,话题一转:“瞧气色……你的肺心病,还没好?”
田民:“我已向公司请了病假,回闽。”
卢迪:“何时回?”
田民眼圈湿润:“哪有一定,回闽后,一无技术,二无体力,还要挣钱吃饭。”
卢迪:“健健怎么办?”
田民:“一无生活来源,一无生存能力,我又能怎样?况且,家乡与这里一样,也是大山区,条件艰苦,我绝无可能把健健带走。”
卢迪:“你来,一定有事?”
田民摸索衣兜掏出50元钱:“想不到我来得真是巧。小敏要走了,这点钱,给她买一本书。”
卢迪再三推让:“哪有这个理!你穷困潦倒,那么艰难,我们怎能要你的钱?好歹我和老何还有个饭碗。”
田民难舍难分:“朋友一场,从此天各一方,能不能再见面,未可知。”
卢迪宽慰道:“哪能会不见面,想开些,不要太悲观。有要我们帮忙的吗?”
田民欲言又止:“有一些书、一个书柜……”
卢迪爽快道:“没事,厨房有空。要不要我帮你抬书柜?”
田民摇手起立:“临别,想见见老友,等了许久,还不回。”
卢迪:“中午,老何陪小敏下馆子吃饭。”
81.游乐园
小敏大汗淋漓。何依牵着小敏的手,出了游乐园,向快餐店走去。
82.快餐店
服务生端来两碗面条。一碗面上撒着葱花,另一碗是光面。
何依:“玩累了,你挑哪一碗?”
小敏目光游移,在两个碗间来回扫动,她挑了撒着葱花的那碗。
何依端着光面,筷子一挑:“小敏。”
小敏抬头,见何依的碗底有一个荷包蛋。
83.租赁房
架子车上放了一个书柜。田民又将两个麻袋扛上车。
健健小燕子般张着臂膀飞跑过来:“爸爸、爸爸,爸爸回朝溪?”
田民捞起衣襟抹把脸,从桌上拿过病历:“爸爸有病,回闽和奶奶一起住,健健可要听话哦。”
健健:“不理、不理,我跟爸爸一块回朝溪。”
田民:“不能。爸爸的老屋,健健哪敢住呀?”
健健:“跟爸爸一块住,就不怕!”
田民:“那也不行呀。爸爸的家乡是大山区,交通不便,上学困难。爸爸走后,我唱的歌、讲的故事,都要记住。”
健健眨巴眨巴眼,忽然想起:“对、对,爸爸讲《鼻涕虫和‘山大王’》的故事。”
田民望望天空:“等爸爸把书柜寄放到你何叔家里,回来再讲。”
84.何依家
卢迪端上两个碗:“小敏爱吃面条,晚饭还是面条。”
两个碗面,一碗有荷包蛋,一碗是光面。
何依望着小敏:“你吃哪一碗?”
小敏不假思索:“爸爸先吃。”
何依端上有荷包蛋的那碗。
小敏端着光面,筷子一挑,碗底有两个荷包蛋。
何依意味深长:“小敏哪,贪心,吃亏;不贪心,不吃亏。花花世界,去了江城,与奶奶一起生活,永远记住爸爸的这句话。”
卢迪侧耳倾听,架子车碾着路面的“咯吱咯吱”声,由远而近。她说:“田民来了。”
85.租赁房
小凳子上,健健两手背后,神情专注:“《鼻涕虫》的故事,讲破案?”
田民:“不是破案,是一起平平常常的学生纠纷。”
86.村落(闪回)
傍晚霞光万道,山寨灯火点点。
童年的田民走走停停,低头徜徉在回家的路上。
路旁一丛榛莽,田民掐下一截小树枝,在地上胡乱涂鸦。突然,一个莽撞的小子撞倒了田民。
那小子欲伸手扶田民,田民一轱辘自己爬起:“小代,把你碰疼了吗?”
小代(鼻涕虫)很感动:“小队长(少先队),明明是我撞倒你,你还安慰我疼不疼?”
田民一眼望见小代手里的牛耳尖刀:“拿刀干吗?你要去哪里?”
“鼻涕虫”伸长脖子:“看!一次打架,我挨了‘山大王’一棍,脑袋打疼了,几天不能上学。我要杀人!杀那个老师眼里的‘三类苗’!”
田民劝阻道:“打架的事经常发生。你杀了他,你的命又如何保住?因为一次打架,你想毁了两条命?”
“鼻涕虫”两腿发抖:“我没想到后果,没想到死,只想报仇。”
田民:“你不想死,刀拿来。”
“鼻涕虫”乖乖地说:“我听小队长的。”
田民:“这把刀,我替你收藏。”
“鼻涕虫”:“听小队长的!”(闪回完)
87.租赁房
田民深深地吐出一口气:“故事讲完了。健健,故事好听不好听?”
健健:“故事没讲完。鼻涕虫、山大王后来怎么样啊?”
田民:“他们化解了纠纷,这样也是挽救了两条命。”
健健:“那你蹲在路上,画来画去,是画画?”
田民欣赏道:“健健听故事用心。在考试中,有道题没做对,我在寻找答案。”
健健:“爸爸从小很用功?”
田民感慨道:“爸爸是山里的孩子,曾立志走出大山,希望不像祖辈那样辛苦劳作,向往走进城市、向往融入外面的精彩世界、向往干一番大事业。唉,哪有什么大事业呀?现在,爸爸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健健身上。健健一天天长大,会遇到各种各样的困惑和挫折;学生间,会遇到大大小小的麻烦和纠纷,要学会独立思考、独立处置,爸爸讲的故事、唱的歌,都要记住。”
何依、卢迪走入院来。卢迪:“我们来为你送行。”
田民将几根木条子和几块长板子堆放在灶口。
何依颇为诧异:“画桌呢?”
田民:“画桌不再有,都当柴火烧。”
何依不舍之情溢于言表:“唉,相识多年,要分别了……”
田民:“分分合合,合合分分,是自然规律。”
何依嗓音哽咽:“亲朋好友都离开了……”
卢迪深怀依恋:“小敏去了江城,是老何心上永远抹不了的伤口。今天,老何他哥来了。”
何依:“我与田民,家庭结构不同,可对孩子来说,遭遇一样。”
卢迪嗔道:“你倒是像个算命先生,能预测未来?”
田民深有同感:“缺失的父爱……”
院门响动,走来于美贻和丁超。
于美贻手摇一纸:“田民走了。走,也得有个说法,不能不明不白地走。”说着,将手中的那页纸递给田民。
田民:“病退证明?”
丁超:“大姐和我,磕头告爷爷,作揖求奶奶,跑细了腿,才大功告成。有这个证明,田民日后生活有个‘低保’,再不会为吃饭发愁。”
田民把“病退证明”珍藏起。
于美贻:“‘病退证明’用途很大。也是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唉,在茂县勤勤恳恳工作二十余年,于心不忍啊!”
88.茂县长途汽车站
晨光熹微,细雨朦胧。
田民提着沉重的藤箱和两个帆布包走进车厢,汽车开始发动。
“田民!”一把小花伞下是李曦雯。风把她手中的小花伞刮飞,她没顾上追伞,径直追上汽车。
田民在车内将头探出车窗。
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在李曦雯的脸颊流下:“把手伸过来,给你鸡蛋,路上吃。”
田民接过仍有些烫手的毛巾包。李曦雯握住他的手,随缓缓前行的汽车一起走着:“得到是幸福,失去是幸福,解脱也是幸福。离别,是为了相聚!”
面对窗外隆冬里连绵起伏的光山秃岭,田民黯然神伤。
汽车开走。李曦雯站在原地,雨中的身影一点点变远。
89.医院住宅小区
健健搂着玩具猫,饶凤娥肩挎背包、臂挽提篮,一路走来。
董妈妈接过提篮:“健健,想爸爸吗?”
健健点头:“爸爸会讲好多故事。”
董妈妈:“田民一走,你们娘俩要孤单了,闲时常来。”
饶凤娥:“董妈妈新买了住宅楼?”
董妈妈眉开眼笑:“儿子买的。在新小区顶层18楼。”
90.楼道里
健健和董妈妈之孙秋岳快乐地玩耍着。
董妈妈喜笑颜开,半真半假地:“瞧他俩,像天生的一对!”
饶凤娥:“秋岳几岁?”
董妈妈:“秋岳今年五岁,比健健大一岁。”
饶凤娥:“妈妈家条件好,单亲家庭怕高攀不起。”
董妈妈一怔:“单亲……”
楼道里传来秋岳的脚步声:“俺奶,健健乘电梯不见了!”
饶凤娥一惊:“电梯?”
董妈妈:“俺俩快去找!”
91.楼下
董妈妈汗流浃背,饶凤娥泪流满面。
董妈妈:“哭没用。孩子走失,报警!”
92.城关派出所
饶凤娥泣不成声。
周警官:“你想到第一时间报警,为警方破案赢得了时间。”
饶凤娥哭诉:“请一定要找到我的孩子!”
周警官:“孩子的照片带来了没有?”
饶凤娥递上照片。
93.饶占武家
饶占武紧绷着脸:“三天过去,孩子的消息一点也没有!”
董真瑜两眼红肿:“派出所动员了所有的警力,案件侦破陷入僵局……”
94.城关派出所
饶占武、董真瑜、饶凤娥泪水汪汪。
周警官:“虽已四天,警方仍在深度排查。如果孩子还活着,我向你们承诺,孩子绝对不会被人贩子带出城。”
95.棚户区街道
华灯初放,夜幕降临。
城西棚户区,稗子巷漆黑一片。窄窄的巷道,两边高高的土围墙苔迹斑斑,阴森可怖。巷子口的阴影里,停着一辆汽车。
一个背脊佝偻的人鬼鬼祟祟地驮着一个包袱,迈着小碎步,走向汽车。
土围墙拐角处,迎面走来一个中年行路人。
佝偻者背上的包袱中伸出一只胳膊,朝佝偻者脑壳一通疯打,出其不意地号啕、求救:“爸爸!”
96.医院
高高耸立的门诊大楼,上面立着几个钢构、挺拔的红色大字:福建省朝溪县人民医院。
大夫看着X光片和24小时心电图:“诊断是肺心病。与你所在地方的诊断完全一致,建议住院治疗。”
田民摇了摇头。
大夫:“病退回乡,你的基本生存水准能够保证。”
田民从衣兜中拿出一封“家书”,递过去。
大夫阅后诧异万分:“病退,单位不发工资?”
田民:“我得养活自己和年迈的老母。大夫开点药,居家养病,谋生、治疗两不误。”
97.山湾中的老屋
田民刚跨进门,母亲递上一封信。信封下方有一行红字:朝溪县人民法院。
田民心中忐忑:“朝溪……法院?”
98.朝溪县人民法院
信访室一位女法官接待田民:“缺席判。饶凤娥向当地法院提起离婚诉讼。根据你的身体状况和经济承受能力,女儿健健判给生母。你如不服,可在判决书收到之日起半月内,提起上诉。”说毕,递上茂县法院的判决书。
田民手捧判决书,沉思片刻:“不上诉。不过孩子……”
女法官:“你觉得自己有抚养孩子的能力吗?”
99.一组镜头
山湾中的老屋,田民背着行李,辞别老母。
漫漫打工路。田民频频地更换城市……
D城建筑工地,田民头戴安全帽,在尘土飞扬中抬水泥、运砖头。
D城养鸡场,田民背着沉重的饲料包,艰难挪步。
D城洗涤厂,进出大门的卡车川流不息,田民在卡车上装卸衣物、布匹。
D城印染厂,印染机旁,田民向老工人拜师学艺。
师傅体贴入微:“田民,都几年了,你该回家看看孩子。”
100.茂县实验小学
大门前人头攒动,汽车、摩托车、自行车云集。
下课铃声响起,小学生们一窝蜂地涌出大门。
健健头扎蝴蝶结,背上的书包鼓鼓囊囊,穿梭在车辆、人流中:“妈妈、妈妈!”
饶凤娥手戴白手套,将健健扶上单车后座。
101.城中青阳路口
田民重返“故里”,翘首静候母女的到来。
熙熙攘攘的人流中,母女的身影消失。
田民自语:“莫非……娘俩从兴安路走?”
102.校门外
实验小学,健健坐上妈妈的单车后座。
103.兴安路口
人来人往的人流中,又不见了母女的踪影。
田民失落地:“莫非,走的……青阳路?”
104.医院住宅小区
董妈妈爱抚地:“健健,大孩子了,都上小学二年级了,还想爸爸吗?”
健健不吭声。
董妈妈:“你爸爸来了。没见到爸爸?”
健健摇摇头。
105.青阳路口
田民仍没等来母女,失意地往回走。
106.住宅小区
董妈妈:“来这几天,还没见到孩子?”
田民沮丧地点下头。
董妈妈:“孩子是认你的,去家里找吧。”
107.饶占武家
门声叩响,家庭主妇模样的董真瑜开门一愣,转身招呼:“凤娥,田民来了!”
饶凤娥:“离了,他还来干吗?”
董真瑜:“女儿没丢,亲情还在。他来看孩子,请吧!”
健健正埋头写作业,抬起头,清澈纯净的眼神里充满疑惑:“来的是谁呀?”
田民放下背包:“健健,还认得爸爸吗?”
健健拿下噙在嘴里的铅笔,匆匆忙忙进了自己的小房间。
田民一阵心酸,眼眶润湿:“健健……”
饶凤娥呵斥道:“你不要去,会吓着她的!”
田民无所适从。
董真瑜站到小房间门口:“健健,他就是给你讲故事的爸爸啊!”冲田民一挥手。
田民慢慢走到门口:“健健……”
健健一脸惶恐,戒备地退到墙角。
田民苦涩地:“还记得《毕业班会》《6个香蕉》《鼻涕虫》的故事?”
健健不敢看田民。
田民柔声说:“讲故事的是我,唱好听的歌是我,一直惦记你成长的还是我。”
健健垂下头,低声说:“俺妈说……没有爸。”
田民环视房间,四壁贴满健健的奖状:“我来看看女儿的奖状。”
健健怯生生地抬起头,又垂下:“想看,你进来吧。”
田民举步入室,把女儿从墙角拉回到小桌旁:“健健取得那么多成绩,要感激你妈妈和姥姥的付出。”
健健:“一家人也要感激?那是她们应该做的,不然待在家里,她们很无聊。”
田民:“还记得数年前,爸爸给你做好贺卡,你知道把贺卡送给辛勤的老师。为什么不能对为你操心、操劳的姥姥和妈妈说声‘谢谢’呢?”
健健低头沉思:“也对。”
田民更正:“感恩是这个世界人与人之间的良性互动。不会感恩,就不会体谅周围有许多人为你成长所付出的努力。生活其实很简单,就是相处。学会感恩,这个世界就特别美好!”
田民从提包中拿出一摞贺卡:“爸爸自制的。虽然没有街上买的精致,但这是份心意。时时把‘感恩’记在心中,逢年过节,给老师、给同学、给姥姥、给妈妈,你收下。”
健健接过贺卡,小心翼翼地放在枕下。
田民:“星期天,爸爸带你出去玩。”
108.街道
繁华热闹的街市,田民父女穿行在人流中。
田民:“还记得,爸爸说过的一句话?”
健健:“逛街,第一时间、第一地点是去书店。”
田民:“拥抱知识,与时俱进。”
田民父女边聊边走进书店。
109.新华书店门外
田民父女从书店出来。
健健消除了陌生感,与田民无话不说:“妈妈不看书,也不陪我。”
田民:“小孩子需要陪伴,她也不陪你写作业?”
健健:“妈妈爱看电视,整天陪着电视机。”
110.街道
旧城改造遗下一片瓦砾,瓦砾下有一根小木头。
田民踏着瓦砾走去:“健健,快来看!”
埋在瓦砾下的小木头,星星点点长着白色菌类。
健健:“小蘑菇!”
田民:“小木头为什么生小蘑菇?”
健健摇摇头。
田民:“木头只有在阴暗潮湿的地方才会生出蘑菇,一把废旧的菜刀放在阴暗潮湿的地方,很快会氧化生锈,这就叫作‘圈子’。知道‘圈子’是什么吗?”
健健眨巴眨巴眼,好一会儿才说:“‘圈子’……就是环境。”
田民:“很对,健健说得太好了。你周围的人,没人爱看书,你怎么办?”
健健:“妈妈爱看电视,我也无心做作业,想看电视。”
田民:“有句古话,染于苍则苍,染于黄则黄。‘圈子’决定人生。要自信、要自律、要自强。笃定认准的路,要你自己走,不受环境影响。”
健健听懂了,点点头,说:“哦,对了。爸,我跟你说件事。”
田民认真倾听。
健健:“我同桌甩墨水把我的衣服弄脏了。之后,他写错字没橡皮擦,我借给他了。因为爸爸讲《6根香蕉》的故事,快乐别人,快乐自己,分享快乐,快乐加倍。”
田民大加赞赏:“健健做得很对!”
健健撅嘴道:“可妈妈说,甩墨水的王八羔子是小流氓,问我为什么不跟他对着干,还借橡皮给他?”
田民仰天长叹。
“田民!”突如其来的喊声。
田民诧异地转过身。
一个三十出头的中年人手携一个八岁左右的小男孩走来。
中年人:“这是我儿,叫能新,与健健同岁、同班、同桌。”
田民上上下下地细细打量:“你是……”
中年人:“我是周警官。”
田民与周警官握手:“一别多年,改变真大……”
周警官:“健健是个好孩子!没有计较能新甩她墨水,还借橡皮擦给我儿子。”
田民微笑道:“能新也不见得是故意的。”
两个父亲微笑道别。
田民备感欣慰:“健健,你当时是怎么想到自救的?”
健健:“爸爸讲那《鼻涕虫和‘山大王’》故事的启发。”
田民感慨道:“遇突发事件,要处变不惊,得有独立处理事件的应变能力……”
父女俩一个倾听、一个滔滔不绝,一路走去。
111.游乐园
泳池边,健健身穿泳衣,浑身发战,扭着身子往后退。
田民把女儿拉回来:“你看,池中的孩子,都玩得快快活活。”
健健拗不过:“要不……爸爸跟我一起跳?”
田民在女儿后背猛推一掌,健健扎入池水中:“爸……爸爸……”
田民在岸边喊:“两手划、划呀!”
健健呛了一口水:“爸……”
田民:“划呀。两腿扑腾,不要停!”
健健两手乱划,两腿扑腾,渐渐游出一丈远。
田民像个孩子,乐得手舞足蹈:“划呀!加油,再游远一点!”
112.游乐园
父女俩朝少年宫走去。
健健快活地:“爸爸教我学会游泳!”
田民语意深长:“爸爸不单为教会你学游泳,还要教你学‘走路’,走好人生之路。人生,有无限的可能;人生,掌握在自己手心。拼搏,是永恒的主题。爸爸讲个故事,爱不爱听?”
健健:“就爱听爸爸讲故事。”
田民:“一个樵夫在回家的途中,发现一只受伤而奄奄一息的小鹰,善良的樵夫就把它带回家,请郎中给它治伤。之后,把小鹰放到鸡窝中与小鸡一起喂养。几个月后,樵夫想把小鹰放归自然,可是小鹰飞行的能力丧失,不会飞了。樵夫来到一处悬崖边,将小鹰猛地向空中一抛,小鹰在坠落时玩命拍打翅膀……”
健健听得入神:“故事讲完了?”
田民:“人生因冒险,生命更精彩!这个故事,跟健健学游泳有点雷同,雄鹰的翅膀是飞出来的。小鹰成功地飞起来了。”
父女走入少年宫。
113.闽省境内
田民头戴安全帽,走南闯北,东征西讨,身背画夹,手提行囊包裹,从E城到F城,从F城到H城,从H城到G城……频频更换单位。
叠印字幕:生活,并非处处都是阳光……
艰辛的打工生涯,田民脑顶生出缕缕白发。
114.茂县
城区,刺耳的地震警报频频拉响。
出落成亭亭玉立的12岁少女健健,快速地跑向18层居民住宅小区。
115.住宅楼
一块木牌:电梯已坏,严禁使用。
健健转身奔向安全楼梯,一口气跑上18楼。
116.18楼
推开一室又一室的门,耄耋老人、无力自救的孩子,啼哭声、求救声,人们乱作一团。
健健又推开一室的门,是董奶奶(妈妈)的家。
大楼在剧烈摇晃,董奶奶从床上滚落地板。
物件倾覆、瓷器破碎、墙皮剥落,所有的一切都像笼罩在死亡的包围和恐惧之中。
这时,该楼西端发出火警。千钧一发,健健掏出日记本和钢笔,匆匆写下四字:楼上有人。
写完字,健健把纸向窗口撒出去。
117.住宅楼外
消防队员、解救人员立刻高呼:“楼上有人!”
“快!解救被困的老人和孩子!”
“走安全楼梯!”
人群分工协作,有的人跑向安全楼梯,有的人在地面铺上气垫,有的人利用下水管道,攀上18层……解救队伍最终救出所有被困人员。
健健背着一个两岁大的孩子,从安全楼梯走下来。
有人从她背上接过孩子:“健健,快跟大伙一块跑,向安全的地方跑!”
健健一愣:“爸爸?”
118.游乐园
宽阔的草坪上,田民父女席地而坐。
田民微笑:“在危急的环境中,你也要保障自身的安全。”
“田民!”周警官走来,“健健长大了。”
田民欣慰地点点头:“周警官。”
周警官:“这场小小的地震,许多居民舍弃物品去逃生。健健很勇敢,哪里有危险,她就往那里跑。她的一张纸条,解救出了二十几条人命。”
田民格外高兴:“健健,周警官夸你哩!”
健健依偎着田民,不说话。
田民:“你怎么想到跑向顶楼?”
健健:“几天前,董奶奶走路不慎跌伤了腿,我想她逃生困难。没想到,顶楼上还有那么多孩子……”
周警官哈哈笑道:“健健的英雄事迹,还上了电视!”
田民十分诧异:“一个小丫头,哪有英雄事迹可言?”
周警官递上报纸:“省报记者还来采访了她。”
119.补谷河桥桥堍
一辆伤痕累累的轿车停在桥头,另一辆黑色轿车四个轱辘朝上,翻扣在河中。
夏令营回校的一群学生,刚踏上补谷河大桥。有学生惊呼:“车祸!”
学生中,健健焦急地说:“车里会不会有人?”
有人高喊:“叫人去!”
健健:“叫人来得及吗?”不由分说,飞身跑下河滩,捡起一块卵石。
又有人高喊:“健健,送死!你会水吗?”
健健一个猛子扎入河中,如鱼得水,令围观者叹为观止。
湍急的河水中,健健很快接近了翻扣的汽车。她挥舞手臂,用卵石砸碎车窗。一个五岁的小男孩被救出。
健健搏击湍流:“车里还有人!”
桥上,有学生应答:“我们把人找来了!”
附近的村民奋不顾身,纷纷跳下河,齐心协力将汽车推向岸边,砸开车门……
120.游乐园
周警官:“车中另有三人,全部获救。健健漂亮的‘蝶泳’,是怎么学来的?”
健健:“是爸爸教的。”
周警官:“一次车祸,四人获救。省报记者来采访,健健,你说了些什么?”
健健:“说了爸爸讲的故事:快乐不等待。你解救了别人的苦难,别人快乐,自己快乐;分享快乐,快乐加倍。”
周警官赞许地点点头,道别。
父女俩望着周警官离去。健健伸手从父亲的头发里挑出一根白发:“打工,辛苦吗?爸爸回来,不要再受辛苦了,回原单位……”
田民:“不可能。单位不要我了,爸爸被单位除名了。”
健健:“回来,跟妈妈一块过,不好吗?”
田民:“也不可能。”
健健:“为什么?”
田民竭力回避:“小孩子不要管大人的事,你只管好好读书。”
健健的衣兜里有一双白手套,田民拿过手套问:“是妈妈的?”
健健抿嘴一笑:“怎么见得?”
田民:“你妈妈有洁癖,无论春夏秋冬,只要推上单车都得戴上手套。你上学,还要妈妈接送?”
健健笑而不答。
田民:“爸爸七岁上学,你奶奶在我上学的第一天,把我送到学校就完事。山区路难走,上学来回一天走二十多里,都是我一人往返。”
健健:“城里车多人多,妈妈不放心。”
田民:“独立自主是磨出来的,‘骄、娇’二气是宠出来的。城里路况复杂,同学手拉手排着队走,不会出问题。不要有依赖,都上小学六年级了还要妈妈接送,宠得太过害处多。在学校、班级的排名是多少啊?”
健健:“全年级排名前三。同学都说我是‘学霸’,老师说我是北大、清华的苗子。”
田民:“在茂县实验小学能取得这样好的成绩,比爸爸打工还要辛苦。‘响鼓还得重擂’,这回,爸爸给你带来好多书。”
121.饶占武家
帆布提包中满是书。田民打开提包,一摞一摞的书从包中被取出。
饶凤娥举步走来,脚踢提包:“田民,不洗手吗?”
田民不解:“我手上有什么?没不干净呀!”
饶凤娥:“不洗手拿书,给我把包扔到门外去!”
田民呆了半晌,走到水池边,洗过手,从提包中拿出剩下的书。
健健:“好多呀!”
田民:“有《爱因斯坦》《毛泽东的故事》《华罗庚》《李四光》……名人、伟人建立的丰功伟业,永远值得炎黄子孙们敬仰和崇拜。在人的一生中,如能幸运地读到一本好书,就有可能改变人一生的命运。”
饶凤娥:“学生负担重,哪有时间读闲书?”
田民:“饱读诗书气自华。世上的书,的确是太多,读书要选择,读好书。不读书,人生只有一次,读书人的人生就有百次、千次的阅历。一生读书,一生精彩。”
122.山湾中的老屋
田民的提包未及放下,母亲就递上一张报纸:“你去茂县,梅老师来过。”
田民一愣:“阿哥来了,有事?”
田母想到心酸事,不禁泪目:“当初你一回来,想找个民师的工作,择夫没同意,说你管不好孩子、教不好书。”
田民:“阿哥也许是对的。不懂儿童心理,就教不好书。”
田母泣道:“他要肯帮忙,就不会南逃北奔,背着包到处打工。”
田民委婉地:“过去的事,过去算了。”
田母仍喋喋不休:“为这事,你大姨很过意不去,要择夫常来看看你,偏不巧……”
田民打量着手中一月前的《朝溪日报》。报纸头版头条的粗体黑字:“朝溪画院院长沈益儒抵京。”
田母:“择夫走时一再叮咛,要你回来一定去悦临看他。”
123.悦临镇
繁华街市中,田民东张西望,朝“森林”水果店走去。“田民!”
身后驶来一辆单车。田民一侧头,正是梅择夫。
梅择夫:“去水果店?”
田民:“多日没见阿哥,表示表示。”
择夫实在地:“少说我有每月百十元的工资,你还吃‘百家饭’哩。见报纸了吧?”
124.梅择夫家
田民手握报纸,喜形于色:“早有耳闻,沈老先生的作品打到全国去了。”
梅择夫:“沈益儒是朝溪书画界元老级人物。早在20世纪50年代初,擅长新式灶头画而小有名气。那时,他还是个小瓦工。”
田民颇为感慨:“原来大师的出身并非‘名门’?”
梅择夫:“美术创作需要个人的悟性和天赋,兴趣和追求。当时的县文化馆,专设一个‘美术组’。美术组的几名成员都是‘伯乐’,频频下到基层‘网罗’人才。一个小瓦工也被‘请’进了美术组。有政府的扶植和支持,沈先生师承近代名家潘天寿、吴昌硕。一年之后,沈益儒有三幅作品入选全国版画展。其中《红旗飘飘》,获文化部、中国美协颁发的二等奖,《青山秋韵》《幽谷月朗》入选省展,并被省美术馆收藏。之后,沈益儒自筹资金,创办朝溪画院。”
田民:“乐办公益事业,大师是榜样。”
梅择夫:“数十年中,画院一扩再扩,沈益儒动用了所有积蓄。现在的‘朝溪画院’有沈益儒工作室和作品陈列馆。‘画院’在沈益儒的主持下,每年举办专业、业余作者的画展,每两年举办一次他的个人画展。近年来,沈益儒勇于探索、创新,主攻田园山水画,逐步向史论迈进,集史论、考察于一体。一个月前,他赴京举办‘沈益儒田园山水画’个展,同时,在北京饭店举办《田园山水画史》学术研讨会。这是沈老美术创作的突破,和知识积淀的一次展示。”
田民:“我能不能拜访大师?”
梅择夫:“能啊。我把报纸‘甩’给你,就是此意。你有多年的磨砺,相信不会次于当年的‘小瓦工’!”
125.朝溪画院
五层楼高的画院,“沈益儒工作室”“沈益儒作品陈列馆”的牌匾,数里外触目可见。
白发苍苍的书画大师沈益儒将田民送出门外:“脱颖而出,自成一格,是你作品给我的感受。”
田民:“大师美誉,实不敢当。”
沈益儒倍加呵护:“据说,你身体不尽如人意,不要拿钱卖命。”
田民:“打工不仅学到各种技能,筋骨也强健了。最近一次检查,心、肺一切正常。”
沈益儒:“多出作品,提升朝溪在全国美术界的知名度。努力吧!”
126.朝溪画院
寒暑交替。数度春秋。
金秋之际,田民个人画展在朝溪画院开幕。县里的领导及各界人士出席了开幕式,并观摩画展。
展厅里,猩红色地毯,柔和的灯光,营造出典雅、安谧的氛围。田民50幅田园山水画分列两个展厅,一幅幅田园山水画笔墨朴厚挺劲,气势宏阔,赋色沉着多姿,融诗、画于一体,使观者有身临其境的感受。
前来观摩画展的各界人士络绎不绝。
沈益儒:“田民,还去打工?”
田民:“灵感是在厚重的积淀中爆发的火花,源于生活。”
127.山湾中的老屋
田民戴着安全帽,身背画夹,手提行囊,向老母辞别。
崇山峻岭,田民的身影在崎岖不平的山间小道上逐渐隐去。
128.一组画面
打工中,田民劳作在不同的城市……
K城建筑工地,燃烧的天空敛起最后一抹晚霞,田民回到工棚。
案头放置着一封李曦雯的信。田民拆开信,一行字赫然呈现:我不行了,快回来见我最后一面。
129.婚宴
宾客云集,亲朋好友笑逐颜开,个个高谈阔论。
新郎新娘共饮一杯酒后,新娘大大方方地说:“爱你生生死死,爱你长长久久。田民、曦雯经历了十多年的爱情长跑,该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
新郎:“田民,是我的主意,让曦雯骗了你一回。回来就不能走了,我们也要吃你俩的喜酒!”
田民踌躇道:“一个男子汉,养不活老婆,男人的责任担当何谈……曦雯交给我,我就得为她负责。”
曦雯黯然神伤,嗓音哽咽:“田民总有他的理由……现在,我向各位宣布:我们的关系,已经了断!”
宾朋都尴尬地沉默,宴会出现片刻的冷清。
李曦雯离席而去。
“田民!”宾客中,何依、卢迪喊道。
田民走上前:“你俩也来了?”
卢迪:“你是刚来?健健的事你还不晓得?”
田民疑惑地:“健健有什么事?”
130.饶占武家
饶占武怒不可遏,一巴掌拍在大腿上:“缺德!”
饶凤娥忧虑重重:“正上初二,在关键的年龄、关键的时刻,健健说害怕见老师,不上学了,要下乡当农民。”
饶占武:“就是那个数学老师?”
饶凤娥:“健健最怕的,是上数学课。”
饶占武:“去法院!”
饶凤娥犹犹豫豫:“没有证据,法院不会受理。”
饶占武一时语塞:“那就买盒化妆品!”
饶凤娥不解,饶占武:“给健健的脸涂得丑一点。”
饶凤娥:“把脸涂丑,即使老师远离了,健健也不接受。而且,化妆品也消除不了心理上的恐惧。”
饶占武一筹莫展:“彻底消除恐惧,只有一条路——转学!”
131.赵亦婷家
饶凤娥忐忑地倾诉:“钱校长是二中分管教育的副校长。咱们是同窗好友,十多年的交情,你一定要帮忙。”
赵亦婷爽快地答道:“放心。”
饶凤娥如释重负:“之前咱们曾聊到‘转学费’,你打听打听转学费需多少?”
赵亦婷:“乡下、异地转来,至少八万。”
饶凤娥:“这么贵?八万!”
赵亦婷:“八万块还吓你一跳!”
饶凤娥:“钱总归是钱,大风刮不来。健健转来,需多少呢?”
赵亦婷:“看在老同学的分上,少说六万。”
饶凤娥紧锁眉头:“还是贵……”
赵亦婷:“还贵?多接纳一个学生,治安、卫生、资源等就多一份支出。我已很给面子了,钱校长还不定认不认同呢。”
饶凤娥底气不足:“五万,五万行不行?”
赵亦婷一口拒绝:“你如不愿转来二中,可以去三中、四中、五中。”
132.饶占武家
董真瑜愤愤不平:“凤娥,你交的啥朋友?”
饶占武唉声叹气:“现在的朋友……赶紧凑钱吧!”
饶凤娥:“不是三千、五千,一时哪能凑齐六万块?”
饶占武:“砸锅卖铁,没钱也得凑!”
133.山岬间
一股清流飘然而下。一老一少逆着溪流飞奔。
田民不时捞上一条小鱼,丢进鱼篓,一会儿又捞上一只河蚌。小鱼篓里收获颇丰。
奔跑的健健突然停下,对着乌黑的甲壳喊:“这是啥?好吓人!”
田民折身走来:“螃蟹。”
健健惊恐地连连后退。
田民伸手去捉,螃蟹迅速地钻进一块石头下面。
田民搬动数次,才将巨石挪开。
螃蟹在田民手中举着大螯张牙舞爪。
田民手一扬,健健被吓退几步。父女俩孩童般开心地笑着。
134.山路
山道弯弯,父女二人在路侧的岩石上坐下。
田民从鱼篓中拿出螃蟹:“健健害怕螃蟹。可见,第一个捉螃蟹、吃螃蟹的人,肯定是很勇敢的。”
健健怯生生道:“我就是怕螃蟹,所以不吃螃蟹。”
田民话锋一转:“现实生活,也有许许多多的‘螃蟹’,会挡住人的去路。说说,为何从一中转学二中?”
健健:“害怕上学,害怕进教室,害怕老师。尤其……怕数学老师。”
田民:“恐惧心理从何而来?”
健健:“那老师总是居心叵测地盯着我看。”
田民:“老师上课,要观察全班每个学生,看他们的用功程度、接受知识的深浅。全班学生只有你觉得老师‘居心叵测’?”
健健:“爸,我的感觉从不骗我。花六万块钱我也心疼,我不上学了,下乡去当农民。”
田民:“经济损失且不说,你的恐惧心理还是没得到解决。‘非典’期间,全体学生寄宿住校,你整天哭泣,想家、想妈妈,有这事吗?”
健健默不作声。
田民:“这说明你还没融入集体。说到底,还是孤僻、恐惧的情绪反应。‘下乡当农民’,我不反对。你能培育出营养又好吃的高产大米,培育亩产万斤的高产果园,未尝不是件好事。可惜,你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稻谷是长在土里,还是结在树上?当农民,只是你逃避现实,畏难退缩的借口!”
健健迟疑地望着田民:“爸,你有办法?”
田民胸有成竹:“办法,有。”
健健瞪大眼睛。
田民:“当‘螃蟹’横在你面前,挡住了去路,你选择前行还是退缩、勇敢还是怯懦、直面还是逃避?”
健健不做声。
田民父女从岩石上起身,放眼远望,青山含翠,山花烂漫。
135.高峡平湖
远处,变幻的彩云袅袅飘浮,空灵的湖面幽雅平静。
田民:“坐拥书城铸内秀。以读书来给自身心理素质不断‘充电’。一个人也可以很强大!活出自己、活出精彩!”
健健倾听着。
136.莫邪石林
奇峰危崖,如剑出鞘;怪石嶙峋,千姿百态。
田民:“除了读书,还要多参与集体活动,放飞心灵,远离困扰。找到生活中的洒脱、疏放、豁达和精彩!发现世界的美好!”
健健倾听着。
137.工棚
又是一年仲夏,M市建筑工地工棚里,案头有两封信。田民拿起李曦雯的那封信珍藏进柳条箱,又拿起何依的信。
民工甲入室:“是家书?”
田民将信搁下:“请帮我跟带班组长请假……”
民工乙跑来凑趣:“今天S城举办‘田民个人画展’,就少你一位主人翁!”
138.S城S画院
前来观摩画展的各界人士赞赏之声不绝于耳。
139.饶占武家
母女为一册语文课本,撕扯成一团。
饶凤娥把课本夺到手,翻开,掉落一封男生的求爱信。
饶凤娥气急败坏,一个劲儿地用课本甩打女儿。
健健使劲儿抵挡,混乱中,狠狠地扇了饶凤娥一巴掌。
饶凤娥后退跌倒。
饶占武出现在门口怒喝:“大逆不道!”
恰巧,何依、卢迪来串门。卢迪赶忙扶起饶凤娥。
何依:“这里的老百姓有个习俗,甩书、打书,说孩子不成器、没出息。这伤害孩子的自尊心!”
饶凤娥手持男生的求爱信,气道:“她不学好,成绩一天天下滑!你们看看,这就是她干的事!”
健健:“我问心无愧,我是清白的!”
饶凤娥:“还说清白?‘黄鼠狼专拖病鸭子’!你不勾引别人,别人怎么会勾引到你?”
健健:“别人家的心事,我咋会知道?”
饶凤娥:“人家的心事,也是你的心事!人家的苦恼,也是你的苦恼!我一定要告,告那个小流氓!”
健健去争抢男生的求爱信:“要不,我给爸爸写信。”
饶凤娥:“你没有爸爸!我一定要告,告到学校、告到老师!”
健健:“你要告,我就去死!”
何依正色道:“凤娥,你不能告!健健,你安心学习,努力上进。何叔给你爸写信。”
140.茂县景区“突秀园”
落日西沉。园中假山奇石,亭台楼阁,荷池曲径,小桥流水。曲曲折折的石铺甬道上,两个拉长的人影在行道树的掩映下时隐时现。
健健从衣兜中掏出旧报纸包着的一物,递过去:“秋岳,原物奉还。”
秋岳身材高挑,眉清目秀。他微微一愣:“信?”
健健彬彬有礼:“向你道歉。信让俺妈撕成两半。但字儿,一个没少。”
秋岳支支吾吾:“我们……不能比朋友更进一层?”
健健斩钉截铁:“不成。仅至朋友!”说毕转身。
秋岳打开报纸,是撕成两半的信。他失落地追出两步:“健健!”
健健不回头地离去。
141.茂县二中教导处
各科教师对被选送报考中科大少年班的学生逐一评估。
副校长钱宇凡:“中科大来我县招生,是我校展示实力的极好时机。我们把品学兼优、年龄、健康等方面都符合条件的学生举荐出来,供全国名校选拔。”
校长:“通过海选、水平测验,结合平时一贯表现,符合招生方要求,进入最佳人选的学生有两名:他们是健健、秋岳。”
教导处长:“我校选送的学生,是不是少了一点?”
钱宇凡:“不能滥,只求精。”
142.客车上
靠窗的座位,健健、秋岳笑容满面。
143.M城建筑工地
装满沉甸甸水泥的架子车轱辘碾压着路面。
民工甲、乙走来:“田民,你的信!”
田民驻足回首,接信展阅。李曦雯的画外音:我不行了,快回来见我最后一面……
民工甲:“这人已经来了好多信。”
民工乙:“我也替你收过此人的好多信。”
144.工棚
田民从破旧的柳条箱中取出一摞信。一封封地阅读,同是一句话:“我不行了,快回来见我最后一面。”
田民陷入沉思。
145.茂县景区“长春园”
“远香堂”前石凳上,田民父女相对而坐。
健健心绪抑郁地递上信。
田民欣慰道:“还保存着我给你的信?”
健健:“亏了爸爸是‘心灵专家’。妈妈……”
田民:“她粗暴干涉并要‘上告’,不妥。但你打了妈妈一巴掌是不对的。”
健健若有所思,点点头。
田民痛惜地讲:“在我的家乡,曾有过这样一个悲剧。一位女生,在家晚自习时,发现书包里有封男生的求爱信。这封求爱信被她的母亲翻到了。第二天,女生的母亲到学校去找老师,要老师好好管教管教。同学告诉女生她母亲来过学校,并向老师‘告状’的事。两天后,女生服毒自杀,她在《遗书》中说没想恋爱,发现男生情书时,才知道男生在向她求爱……”
健健动容,但仍沉默着。
田民:“这样的悲剧不该发生!应该能找到化解‘误会’的办法!遭遇这样的状况,健健想到爸爸做得对。你何叔的信转达了你的‘困境’,我的信能够帮你在‘困境’中得到信心和力量,爸爸很高兴。爱和被爱,都是美好的,珍惜、把握好这种美好吧。”他话锋一转,“心情抑郁,考中科大,没被录取?”
健健:“笔试关都通过了。我也不知道哪方面不够……”
田民:“与你同时应试的那个男孩呢?”
健健:“他被破格录取了。”
田民大为诧异:“嗯?”
健健:“他住的旅馆,距考点有两公里,得乘两站路的公交车。”
146.省城(闪回)
28路公交车到站,秋岳正欲下车。一位衣着鲜亮的拄拐老太突然晕厥在车门旁。
秋岳伸手去扶老太。车上的旅客有人急忙提醒:“老太太没准儿是‘碰瓷’的!小心吃亏!”
秋岳犹豫一下,还是扶起老太太,招来出租车,陪老人同去医院。(闪回完)
147.茂县景区“长春园”
田民没说话。
健健:“后来,省报记者采访秋岳。他说没想过老太太是‘碰瓷’,只想到她是需要帮助的‘病人’。记者又问秋岳,他马上要考试,迟到或缺考,就不会被中科大录取了……他说,人生可以重来,生命不可再造。”
田民赞赏地点点头,又问:“你们的面试情况怎样?”
健健:“面试是在实验室。”
148.实验室(闪回)
7名应试者走进实验室。
主考官宣布:“这次面试是集体考试。”
两间实验室,窗玻璃破碎,窗棂脱落,胆大的麻雀鸣叫着从北窗进南窗出。8个实验台上的仪器、烘干箱放置都不规范,水槽里堆满待清洗的试管、烧杯和器皿。地上脏乱不堪,灰尘及从窗外飘进的树叶,散发出阵阵的腐臭。
7名应试者有一人拂袖而去。剩下的应试者穿上工作装开始清理实验室。
健健手握一把长柄扫帚,突然像被电击一般,一头窜进卫生间。(闪回完)
149.茂县景区“长春园”
田民沉吟不语,半晌道:“扫把带电?”
健健:“扫把上黏着鸟粪。等我从卫生间出来,实验室已经纤尘不染,窗棂钉上了,玻璃装上了,器皿、烧杯、试管等用洗涤剂、蒸馏水润洗后,放入了烘干箱……”
田民:“清理实验室的工作你没干?”
健健:“从幼时起,妈谆谆告诫我,洗手,写作业。”
田民一言不发。
健健:“妈说,洗手……写完作业给糖果。”
田民不动声色。
健健:“妈说,洗手……写完作业带你去游乐园玩。”
田民三缄其口。
健健:“洗手……”
田民:“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石凳上,田民神情凝重,缓缓起立。
150.山路(闪回)
山道弯弯。牛车在山道上行驶,父亲驾车,儿子指挥。
车到拐弯处,儿子喊:“爹,转弯!”
老牛服从命令。
山弯处,儿子又喊:“爹,转弯!”
老牛听从指挥。
父亲对儿子说:“明天我有事,你独自赶车进山。”
151.山路
牛车在山道上行驶。山弯处,牛停住不走,儿子挥舞长鞭,虚晃几下,牛仍不走。
儿子狠狠抽打牛几鞭子,牛还是不走。
儿子气哼哼地走下牛车,对着牛耳朵大喊:“爹,转弯!”
牛迈开步子。(闪回完)
152.茂县景区“长春园”
田民神色严峻:“被惯性推着走,这就是习惯的力量。你洗手用了多长的时间?”
健健没有作答。何依、卢迪走来,手中拿着一束白花。
田民盯着白花。
卢迪凄然道:“晚了,你来晚了……她真的走了。”
田民惊愕地:“卢迪,你说谁?”
153.石庄
紫云山阳坡地有一座新筑坟包。坟前香烟缭绕,纸钱焚烧的灰烬四处飘散。
田民挥锹掘土,立墓碑。碑文为:曦出阳关痛何如,雯去西游悲若此。
一人走来:“田民!”
田民停下挖锄,回身仔细打量,惘然不知所措。
“我是李曦雯的堂弟。”他摸出一页纸递上,“我姐走了,是骨癌。临终前,她写了一首小词。”
李曦雯的画外音:“红豆情——听雨夕阳后,妆楼鲛绡透。鬓残钗歪懒梳绣,夜来香腮瘦。盼郎春复秋,佳期何时有?共饮一杯鸳鸯酒,红豆是良友。”
田民读着读着,泪如泉涌。
154.饶占武家
健健的小房间里,壁角的一摞名人、伟人传记已厚积一层灰尘,书桌上的书籍、本子无序堆放着。写错的作业被撕下扔满地。
健健的面前放着一册高中历史课本,她神情抑郁,眼中浸着泪在出神。
155.茂县二中
饶凤娥尾随副校长钱宇凡进入一间教室。
钱宇凡走上讲台,对在座的众家长说:“今天给家长们上一课:青春期孩子的心理障碍如何疏导。”
156.饶占武家
饶占武站到健健屋门口:“健健,你大姨来了,嘉媚也来了。”
健健放下作业:“嘉媚表姐?”
饶占武:“快来吧,你大姨有件揪心事来家商量,你也听听。”
大姨泪痕斑斑:“健健,来跟我坐在一起。”
一家人倾听,大姨喃喃讲述:“两年前,大学快毕业,嘉媚处了个男朋友小殷,关系一直维持得很好。前不久他们约定,夏季外出旅游。可在路线问题上发生了争执。小殷说去哈尔滨,嘉媚坚持去南方。僵持了数天,小殷勉强迁就,二人去了瘦西湖。”
饶占武:“女方的喜好,男方应让步,说明你在乎她,不该为这点小事争吵。”
大姨:“就是呐。嘉媚和小殷到了瘦西湖公园准备划船时,二人又为点小事争执,引来众多游客围观。小殷觉得很没面子,一气回了旅馆。”
董真瑜:“小殷太没道理,哪能为点琐碎事一走了之,把嘉媚晾在公园!”
大姨:“事情还没完。嘉媚回到旅馆,小殷已经收拾行李去了车站。”
饶占武怒道:“此人不可依靠!恋爱期间就这样,结了婚,他们岂不成‘屋檐下的路人’?”
大姨:“小媚追去车站,小殷已上了火车。”
饶占武狠狠跺一脚:“这种人不值得托付!”
大姨:“小殷回单位,再不理睬嘉媚。嘉媚到他单位去找,他总找各种理由推脱,甚至打电话,他关机;发短信,不回。”
饶占武:“嘉媚退出!”
大姨苦恼地:“说说容易。小媚还是一个劲地追小殷,事情发展到进退两难之境……”
嘉媚垂首低声:“我还是挺喜欢小殷的……”
饶凤娥自外而入,歉意地:“学校开家长会。”与姐姐和嘉媚互致问候。
短暂的冷场,饶凤娥:“不管啥事,健健的‘情商’高……”
饶占武豁然开朗,咧嘴笑道:“哎,让健健写信,这是个办法!”
157.M城建筑工地工棚
灯下,田民在伏案写信。
158.健健房间
灯下。健健在帮表姐嘉媚写信。
159.M城建筑工地工棚
田民心力交瘁,将写完的信装进大信封。
160.健健房间
健健写完信,交给大姨。
大姨仔细读完,赞不绝口:“健健文笔真好!说是信,倒不如说是一首诗。”
161.健健房间
饶占武气呼呼地闯入,将手中的信甩到桌上:“鸠占鹊巢!”
健健瞄一眼桌上她写的信:“你不也点赞?”
饶占武:“你代嘉媚写信,谁让你跟小殷处上朋友的?你大姨都不理你了,说从此再不登门!”
健健备感委屈,将信撕得粉碎:“我怎么说你们都不信!”
何依手执大信封,偕卢迪走来:“饶叔,健健。”
饶占武掉头走出去。
何依递上大信封:“健健,据说你爸的信你读不到,他才想到把信寄给我。”
健健不吭声,将信弃置一旁。
卢迪千叮咛、万嘱咐:“你爸的信,别不当回事啊!”
健健漠然地望着何依夫妇走出去。
162.巷道
卢迪忧心忡忡:“健健这孩子怎么好像不懂事了?”
何依低声反驳:“你懂什么?青春期孩子的心理障碍。”
163.健健房间
健健取过桌角上父亲的来信,从信封里抽出厚厚的一沓信纸扫一眼,仍放回信封。
隔院撕扯、啼号声传来。健健皱眉:“烦死人!”
饶凤娥在外屋说:“璐璐不争气,挨秋莲一顿痛打,我去看看。”
健健默默不语。
164.院内
惠秋莲揪住璐璐的一束黑发,拎来拎去,用擀面杖猛打,嘴里吼道:“我叫你坏!不正经!”
璐璐号啕不止。
吴子英上前劝解:“别打了,璐璐不是你身上掉下的肉?”
惠秋莲气不打一处来:“少管闲事!好好管住你老公,别他妈的动不动问我要老公!”
饶凤娥:“秋莲,不能往死里打!”
惠秋莲如泼妇骂街,谁劝怼谁:“我光明正大,打死她也是为她好。哪像你,钝刀子割肉,用心阴险,手段毒辣!”
饶凤娥:“我咋啦?”
惠秋莲:“月泡的孩子大把大把吃药,你不是想毒死健健?药吃到今天这份上,健健一把骨头渣子早没了。你不比我更狠?”
饶凤娥被骂得狗血淋头:“我成了你的撒气桶!”
惠秋莲:“休管别人,你管好健健就成!健健也好不到哪里去!”
饶凤娥逃了。
165.巷道
饶凤娥满脸怒气,冷不防撞见健健:“哪里去?”
健健:“秋莲婶打璐璐,我得去救我同学。”
饶凤娥:“她家的事你莫管!”
健健倔强地:“偏管,璐璐受委屈。”
饶凤娥想拦没拦住,健健猫腰从妈妈的腋下逃走。
166.璐璐家小院
璐璐左躲右闪,围着吴子英兜圈。
健健一阵风跑来:“秋莲婶!”
惠秋莲呼哧带喘,一愣神。
健健大义凛然地从惠秋莲手中夺过擀面杖:“璐璐,回去写作业!”
惠秋莲恨得牙根痒痒,递来一片纸:“你们大家都看看!什么‘你说我俩长相依,为何要把我抛弃?还记得哪过去,心里早已有了你。恨你又爱你,恨你无情意……’”
健健:“婶……”
惠秋莲:“你也不是好货!你妈管不好你!”
167.健健房间
饶凤娥正端着健健的日记本发愣。
健健垂头丧气地走回来:“妈,我好歹把璐璐救了。”
饶凤娥怒火中烧,指着日记:“这里边写的谁?‘记忆中的点点滴滴,生活中的有意无意,就如昨天。难忘昨天,难忘那无声的问候,难忘那灼人的目光,难忘那阳光的笑脸。从那一天起,你在我的视野里消逝,只留下无尽的思念,和孤独的守望……’”
健健气愤地:“你竟然看我的日记!我想爸爸!”
桌角,田民的信仍在。饶凤娥拿走田民的信:“都是他在作孽!”
夜晚,健健伤心委屈,辗转反侧。惠秋莲的画外音:“你也不是好货!你妈管不好你!”
168.何依家
坐西面东的小厨房里,田民的书架上,健健取下一册《档案》翻阅。
健健看着念着:“你没有生日。你‘妈’是医院,是手术刀……”她问,“何叔,谁没‘生日’?”
何依:“你呀。”
健健:“我不年年过生日?”
何依:“你是剖腹产。”
健健又翻过一页:“爸爸在这里讲《霸王蛾》的故事,什么意思?”
何依:“故事说的是,霸王蛾输在起跑线。”
健健一脸惘然。
何依收起《档案》讲义夹放回书架:“你爸原想在《闺女档案》中,记录下你的全部成长故事,到你出嫁的那一天,作为‘礼品’送给你。”
健健:“是妈妈撕的?”
何依无奈地蹙眉。
卢迪心直口快:“你妈就是小肚鸡肠!”
何依眼横卢迪:“当真建立起档案,健健的故事,就是一部好小说。田民是个悲剧人生。处事特立独行,不畏权势,不随大流,交友不势利、不巴结。”
卢迪笑道:“健健,瞧你何叔,他和田民可是几十年的交情啊!”
大家都笑了。
健健:“爸爸为我记录成长,妈妈为什么要撕?”
卢迪:“还是那句,你妈处事不带脑子!”
何依又横一眼卢迪,怅然摇首:“世上不可能都是明白人,也不可能都是糊涂人。是存在,都合理,这就是‘完美’。这个世界‘完美’又不完美。不完美才真实。健健,虽然你爸不能为你继续写故事,但人生是每个人自己书写的。”
健健:“秋莲婶说,俺妈管不好我?”
何依:“别听她的。田民不在身边,听妈妈的话,她总是为你好。”
健健:“秋莲婶还说……”
卢迪嗤之以鼻:“总说别人屁股有屎,她的屁股干净不干净?”
169.街道
茂城光明路与香山路交叉口,灯火通明。行道树在路灯映照下,墨绿色树叶泛着光晕。
突然,一路人高喊:“有人械斗!”
斗殴的两个人,一人肥短身材,一身腱子肉,五十余岁;另一人高个儿,眉清目秀,而立之年。
高个儿手持匕首,凶狠吼道:“我‘插’了你!”
矮个儿动作娴熟,似乎练过几手拳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起一脚,踢落匕首,拔腿逃离。
高个儿捡回飞出丈把远的匕首,紧追不舍。
“住手!”茂县公安局、派出所的民警赶到,制止了这起凶杀。
170.璐璐家
民警正在屋里搜查,外面围观的人们议论纷纷。
“打斗的人是翁婿俩?”
“女婿、老丈人吃醋!二人钻进同一旅馆、同一房间……”
“唉,惠秋莲也被‘扫黄队’逮走了!”
171.茂县二中
饶凤娥、钱宇凡朝一间教室走去。
钱宇凡:“健健情绪低落,成绩一路下滑。”
饶凤娥脸挂严霜:“近来这孩子时常无故伤心哭泣。她爸的信让我搜走了,都是他在作孽!”递上信。
钱宇凡接信浏览:“田民的信,没见‘作’多少‘孽’。数千里之外,这个父亲无时无刻不在牵挂着孩子的成长。”说毕递还信。
饶凤娥忍气吞声。
172.饶占武家
董真瑜沮丧地:“凤娥不管不问,多少年来含辛茹苦、烧烧煮煮、忙里忙外都是我一人担着。一棵好苗苗,清华、北大没跑,现在全白费!健健还能争取上全国名校?”
饶占武一筹莫展,唉声叹气。
院外传来由远而近的脚步声。董真瑜:“社区管委会主任……”
吴子英走来,心急如焚地:“我找健健。”
健健:“吴姨?”
吴子英:“璐璐要走了,到大山里去上学,跟爷爷奶奶一起生活。”
健健潸然泪下:“璐璐怎么要走?”
吴子英:“跟你一样,璐璐也是单亲家庭的孩子。爹妈离了,惠秋莲进了派出所,监护人缺失,她不能不走哇。我们一道去看看璐璐。”
饶凤娥手捧一大摞复习资料,上气不接下气地回来:“真不知日子是怎么混的。钱校长在家长会上说到高考……当务之急,健健得开快车,加班加点,迎接高考!”
中 集
173.茂县县政府大门侧
高大的广告牌上金光大字:高考优胜学子光荣榜。田民伫立许久,在张榜公布的数千名优胜学子中反复搜寻。他喟叹数声,大失所望地离开广告牌。
174.饶占武家
亲友川流不息,饶占武迎来送往。
董妈妈满腔热情,同饶占武打招呼:“恭喜呀,健健考上大学啦!”
饶占武:“托福、托福!”
175.健健房间
院外传来收购旧书、旧报的吆喝声。
健健歇斯底里地:“你的话让我少活二十年!”她提起两捆扎好的书籍、课本往外走。
田民强作镇定:“这些书你还没读完……”
健健任性地大吼大叫:“不听!不听!”
田民上前夺过书籍:“这要当废品?”
健健哭号:“我要上街!”
田民:“我陪你上街。”
健健下“逐客令”:“你出去,我洗澡!”关上卫生间的门。
田民勃然大怒,饶占武夫妇、饶凤娥入室。
饶占武站立在卫生间门口:“开门!”
饶凤娥掏出钥匙开门,把健健扯出卫生间。
176.山路
山道弯弯,田民父女在蜿蜒崎岖的山路上跋涉。
田民望着远山、望着云彩,若有所思。
177.山湾中的学校(闪回)
小操场上聚集着百多个山里娃子。
操场一端有块红褐色的巨石,校长站在巨石上,扬起右手中的一张50元美钞:“娃子们,你们都看清了吗,这是一张美钞。我把它揉皱了,有人要;撕两半,也有人要;踩进淤泥中,还是有人要。你无论怎样对待它,美钞的价值没变。我的娃子们,你们都是一流的、最棒的!无论到哪里、干什么事都是一流的,因为你们的价值没有变!”
童年的田民在同学中,看着巨石上的校长。(闪回完)
178.山路
健健质疑道:“山里的校长,哪里来的美元?”
田民:“据说在抗战时期,校长曾救过一个美国传教士。就故事本身,你看说明一个什么道理?”
健健边思考边说:“价值取向。”
田民:“人生无论怎样改变,价值没变。健健,你的‘价值’,不是也没变?”
健健一字一顿说:“垃圾大学!”
田民震惊:“洛城教育学院?”
健健:“超级纠结。”
田民:“学校不理想?”
前方路侧巨石的阴面布满青褐色苔藓。一只肢长肚大的蜘蛛沿着滴水的岩壁,奋力地向上攀爬。它一次次攀爬,一次次跌落,最终攀上岩石的顶端。
父女都盯着蜘蛛,健健说:“蜘蛛不会绕着走?”
田民:“蜘蛛的精神阐明一个哲理:每一次努力不一定成功,但每一次成功必须努力。”
健健默不作声,良久才说:“爸,你总爱拐弯抹角。”
田民语重心长:“我们每个人在日常平凡的生活中,都会遇到一些麻烦和挫折。面对挫折,是唉声叹气,萎靡不前,还是端正心态,直面现实,对今后的生活、理想做些适度调整?”
健健:“我就是不想上洛城教育学院。”
田民:“教院有什么不好?”
健健不看父亲。
父女漫步前行,田民苦涩地:“生活,就像是一本难读懂的书。翻开来看,有快乐有悲伤,有希望有失望,有顺境有逆境……在县政府门侧大广告牌前,我足足站了两个多钟头,我的健健榜上无名,是不是命运?”
健健:“是命运!”
田民深沉地回忆道:“小时候,母亲曾给我算过一个命。”
179.山湾中的老屋(闪回)
算命先生敲着小锣,吆喝:“算命——”
年轻时的田母招呼:“先生,给我娃算个命。”
算命先生在凳子上落座。母亲问:“人有没有命运?”
算命先生:“有啊。”
年轻时的田母让童年的田民把左手伸过去:“命运在哪里呢?”
算命先生指着掌心的三条线:“在这里,生命线、财富线、爱情线。”
年轻时的田母:“怎样命运才会好起来呢?”
算命先生:“让你娃看我怎样做,也怎样做。”
算命先生左手上举,缓缓握紧拳头,遂问:“命运在哪里?”
小田民:“命运在我手心里。”
算命先生大加赞赏:“对,命运就在你手心里。主宰你命运的就是你自己。”(闪回完)
180.山路
父女缓缓前行。前方绝壁的石缝中长着一株苍劲挺拔的老松,树端有一个硕大的鸟窝。
田民仰望山崖,抬手指道:“瞧树上!”
健健顺着田民手指的方向望去:“老鸹窝?”
田民:“老鹰窝。老鹰的寿命是70岁。70岁时就相当于人类的寿命120岁。鹰在40岁时已步入老年,爪、嘴老化扭曲,面临无食可觅,生命垂死之际。它要延续生存,回归自然,就必须重塑生命、脱胎换骨。老鹰的嘴、爪在昼夜不断的敲击中脱落,新生出尖锐、锋利的嘴、爪,然后它把老去的羽毛一一拔掉,新生的羽毛强劲、有力。”
健健:“这个过程老鹰太痛苦了,受得了呀?”
田民:“垂死的老鹰想绝处逢生,重塑更顽强的自我吗,想继续翱翔、奋飞,就必须经过痛苦的磨砺。老鹰都能重生而一飞冲天,你才18岁。书籍当废品出售,什么意思?”
健健垂首不语。
父女俩边聊边走,一座酷似大佛的山峰呈现在眼前。
田民明知故问:“那叫什么峰?”
健健:“好像……叫石佛峰。”
田民:“说到石佛,我想起童年时老师讲的一则童话。”
181.庙宇(童话画面)
大殿内供奉着一尊慈眉善目的石佛。
大庙香火鼎盛,香客如云。
通往庙宇的大道旁,铺路石们牢骚满腹,怨声载道:“走!弟兄们,找石佛大哥论理去!”
铺路石们一窝蜂地拥进大殿。
慈悲为怀的石佛走下神坛,与铺路石弟兄一一握手、寒暄。
铺路石们不领情,嗷嗷乱叫:“石佛大哥,我是石头,你也是石头,为何千万的人向你顶礼膜拜,千万的人向你祈求平安吉祥?”
石佛豁达地挥挥手:“大伙只看到我荣耀的一面,可有谁看到我饱受匠工的千刀万剐,承受过巨大的痛苦才修成正果。你们呢?只挨了六个面的六刀之苦。”(童话结束)
182.山路
田民:“石佛的话,你听懂了吗?”
健健不答。
田民:“苦难,绝对不会辜负你!你能承受石佛一半的痛苦和不幸,哪所名校会把你挡在门外?人生是单程旅行,我们谁也不能回到过去,重新来过。但我们可以从现在开始,从脚下开始!”
健健:“爸爸,我的脚不能再走了,咱们今天已经走了很多的路。”
田民:“回城。今天上饭馆,爸爸请你吃饭。”
183.街道
茂城香山路,公交车在川流不息的车流中缓慢行驶。
卢迪碰了碰身侧的何依:“田民?”
何依拍击车座,招呼司机:“停车!停车!”
人流中,田民也望见公交车上的何依、卢迪。
公交车到站才停下,何依、卢迪匆匆忙忙往回赶。
田民牵着健健的手,大步流星往前跑。
何依气喘吁吁:“来茂县,咋不上我家去?”
田民看一眼健健:“办一件大事,想去没得闲。你俩去哪里?”
卢迪:“也为办件大事,去江城。”
184.江城
市中级人民法院。法庭气氛庄严、肃穆。
江城市曙光医院检验科检验员小敏(何依之女)在被告席就座。
何依、卢迪出现在旁听席上。
医患纠纷,原、被告都聘请了律师。控辩双方在激烈的唇枪舌剑之后,审判长举起庄严的法槌,落下:“休庭!”
185.唐永娴家
江城市南昌路32弄小关里21号103室,是何依之母唐永娴的家。
两居室内,家具满满当当。
唐永娴:“官司打赢了?”
卢迪黯然而泣。
何依:“医者,精诚至上、厚德仁术。虽胜犹败!”说完步履踉跄,踱出“蜗居”。
卢迪搂着女儿小敏的肩:“‘隔代亲’!奶奶把你宠成‘公主’!这回医疗事故引发的医患纠纷,你虽不负直接责任,但为什么会被牵连进事故中呢?好好吸取教训,彻底改掉‘公主’做派!”
小敏不服气的样子。
186.M市邮政局
营业员看着田民:“还没到年底,发奖金了?”
田民:“小孩考上大学,两千元是给孩子的奖励。”递上要寄给何依的信,“信是给老友的。”
187.江城市景区“叠水园”
园内绿树成荫,百花争奇斗艳,鸟鸣动听悦耳。
何依手握田民的信,与卢迪偕小敏一起游园。
何依:“日前曙光医院这起医疗事故,法院判决检验不负主导、直接责任。但留给我们些思考。你是‘科班’出身,专业就是检验,为大夫诊断提供有力的帮助。”他递过田民的信。
小敏拆开信:“无字天书?”
信纸中包着一朵干枯的小野花。小敏迷惘地凝视着枯萎的小野花。
何依:“你田叔说,世间万事万物,都有一个从繁盛到衰亡的过程,小野花和人也一样。可人只要努力,可以永恒,将‘辉煌’走得更远……我们做父辈的,都是这个心愿。”
“何依!”假山后面,陆瑞云和一个年轻人搀扶着凌祖贻缓缓走来。
何依急忙迎上,挽起老人的胳膊:“凌大伯。”
陆瑞云:“经放、化疗,你凌大伯胃口极差,人都瘦成了一把骨头。我们带他出来走走。”
卢迪:“这位年轻人……”
陆瑞云瞄了一眼小敏:“凌岭,我们的孙子,大学刚毕业,受聘于一家外企。”
凌岭五官俊朗,举止端庄得体:“何叔、卢姨。”
凌祖贻气喘吁吁,艰难地说:“也不枉相识一场,往后彼此多走动走动。”
何依:“我在乡下的那份工作不能丢,还要回中原‘老根据地’。”
陆瑞云时不时又多看几眼小敏:“小敏是个好姑娘。”
何依:“孩子年轻不懂事。此后大伯、大妈多开导开导。”
188.洛城教育学院
大门前水泥地上,一张掉落的邮局汇款单。
宋玉姣捡起汇款单,正犹豫之际,三三两两的学生围上来:“玉姣,谁的汇款单?”
玉姣故作坦然,扫一眼已进学院大门的健健,追上去:“这么贵重的东西,你怎么丢在路上?”
健健摸索衣兜:“啊?真是弄丢了。是俺爸给俺的奖金!”
宋玉姣:“幸亏是我捡到。”
189.学校女生宿舍楼
窗外是日暮时分的蒙蒙细雨。宿舍里,临窗的上铺,健健两眼忧伤,手捧试卷,苦涩的泪水盈满了她的眼帘。
健健默默垂泪,在日记中写下:
跋涉在文山中捉刀
匍匐在题海中淘宝
也曾有绿满江南的春天
也曾有奋力拼搏的风采
考考考老师的法宝
分分分学生的承载
有一种动力叫执着
有一种付出叫应该
有一种使命叫不败
而今都成无奈……
190.饶占武家
饶凤娥执信欲哭无泪:“健健的信里说,负债太多,可能完不成学业。”
饶占武接信览阅:“告诉她,混过教院四年,拿到文凭足矣。”
191.M市建筑工地工棚
橘色灯光下,田民执信的手微微颤抖,两行泪从他清癯苍老的面颊滑下:“不读书的家庭,走不出爱读书的孩子……”
192.学校女生宿舍楼
健健歪躺在床,哀伤地重拾起试卷。
宋玉姣自外而入:“还在研读试卷?”
健健:“上次考得太‘丢份’儿。”
宋玉姣:“老师还要测试,下一次争取吧。”
健健颇为感动:“谢谢。俺爸给我的奖金,我已从邮局取回。这100元你拿着吧。”
宋玉姣推辞:“要你的奖金,同学会怎么看我?(神秘兮兮地)知道吗?咱女生楼,好多同学搬出去住学租房!”
健健:“在外面租房子?”
宋玉姣讽嘲道:“小女生,外面的世界你啥都不懂。‘学租房’说白了是筑‘爱巢’!”
健健吃惊地望着宋玉姣。
宋玉姣:“说你孤僻、不合群不冤!有什么好吃惊的?当今世界是开放的时代!今天,我真是需要钱,请朋友吃饭,100元是借你的。喏,这是欠条。收下吧!”
二人谦让一番,健健收下欠条。
宋玉姣匆匆忙忙换上一身高档的新衣,看着镜子里面自己的容貌还挺满意,头也不回地走出去。
床头有一页纸,不知是不是宋玉姣换衣时掉的。健健好奇地从上铺下来。
纸上写着密密麻麻的字。健健拿着那页纸皱眉自语:“玉姣骗我,她不是请朋友,她恋爱了?我被边缘化了……”
窗户敞开着,蒙蒙细雨中,一朵朵撑开的雨伞像“小蘑菇”,在雨帘中徘徊沉浮,一对对红男绿女,比肩同行……
健健回到上铺,铺开信纸,工整地写下:“秋岳你好……”
193.洛城步行街成昆路
熙熙攘攘的人流中,落寞的健健低头走路。
“健健——”
“迷尔”化妆品店门内,走出一位身材娇小的女生,她乐呵呵地提着一个装满化妆品的塑料袋。
健健抬头:“艾玮,买这么多化妆品?”
艾玮津津乐道:“十多样,一千多块呢,什么梳头油、指甲油、口红……”
健健:“学校有纪律,不允许的。”
艾玮咯咯笑道:“没关系,闲时备来忙时用。像节假日、旅游、与男生约会……(嘴一努)健健,你要不要买,我陪你去。”
健健连连摇头:“养颜不养性,美容不美神,涂成丑八怪,反添一身俗气。”
艾玮能言善辩:“这是误解!你哪来这些异端邪说?是女人装点了这个世界,把自己打扮得漂亮一点,实现自身价值,有什么不好?一个黄脸婆怕找婆家也难!走,逛逛‘迷尔’,你爸不是给你寄了2000元?”
健健不为所动。
194.学校女生宿舍
上铺,健健面对测试卷子,又多了几分忧伤。
宋玉姣走进来:“健健,你的信。”
健健高兴地拆开信封:“是秋岳的信!”
信上只有秋岳隽秀挺拔的四个字:成绩太差。
健健崩溃地蒙上被子,沉沉躺了下去。
195.饶占武家
饶凤娥失望的泪水滴在信纸上:“现在该怎么办?”
饶占武接过饶凤娥递来的信,读着,神情越来越阴沉,拍案而起:“当初,不让健健复读!早就看出她不是读书的料……快写信,再苦再累,也要混过四年!”
196.M市建筑工地
工棚顶上,蛛丝吊着一只肚大腿长的蜘蛛。
田民含着泪水的双眼凝视着,仿佛看到蜘蛛化作霸王蛾的硬壳茧。
田民手中是健健的信,他一字字、一行行地读着。
健健的画外音:
放不下童年的记忆
重塑一个稚嫩的传奇
总期盼时光会倒流
黄金分割点在18岁
太多的失望
太多的绝望
颠簸得太久
找不到回家的路
疲惫过后是自卑
胆小的理由是逃避
一落千丈的困境
十字路口的“红灯”
频频警示——“此路不通”……
197.M市街道
城市漆黑、空寂的夜色中,田民踟蹰在路灯下。
198.女生宿舍楼二楼
生活辅导老师徐怡烨挨个寝室通知:“女生们到楼下集合!”
199.空地
女生们排列成四行,呈方队。
徐怡烨神情严肃,语音清晰、洪亮:“女生中,谁不会洗衣服?”
艾玮:“我们女生只有健健不会洗衣服。她曾经跟我说过,在家都是她妈妈洗衣服。”
女生甲:“健健还说,上了大学离开家,不会洗也得自己洗。我问她,洗衣累不累?她说洗一件衬衣得往宿舍跑三回。”
徐怡烨:“为什么跑宿舍?”
女生甲:“歇上一会儿喘喘气。”
徐怡烨:“这个星期天,艾玮,你的钱包放在哪里?”
艾玮:“匆忙上街购物,钱包丢在枕头上了。”
女生乙:“有目击者说,艾玮丢包的那段时间,健健往宿舍里跑了三回。”
徐怡烨:“健健,你为什么不说话?”
健健一言不发。
200.女生宿舍楼(闪回)
健健走出卫生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进了艾玮的宿舍。
健健心生疑虑,进了自己的宿舍后又掉头走出。还是那个熟悉的影子,在楼梯转角一晃,消失了。(闪回完)
201.空地
女生方队沉寂着。
健健怯生生地私下伸出手,将前排宋玉姣的衣裾拽了拽。
宋玉姣突然暴怒,转过脸,重重地甩过一巴掌。
202.学校教研处
一张又一张的“退学申请”,放在教务处长柳虹馨的案头。
柳虹馨读着“退学申请”。
有老师提出:“学校与家庭配合,多沟通,或许会起到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
柳虹馨:“对于儿童、少年这办法可能管用。但对年轻大学生们……这办法还能管用?”
徐怡烨:“不妨试一试。请家长!”
203.成昆路
健健手捧海伦·凯勒的书,与田民走出书店。
田民:“海伦·凯勒,你知道吗?”
健健:“进书店才知道。”
田民父女俩沿步行街缓缓走去。眼界忽然开阔,碧波荡漾的龙凤湖尽收眼底。
204.龙凤湖畔
湖面波光粼粼,田民父女沿绿化带缓缓走去。
田民:“有人视学屋为囹圄,有人视书本如仇人。但有一种人见解独特,能在困境中找到新的‘商机’。”
健健困惑地:“‘商机’,只有商人才有。”
田民:“当失败、挫折来临之际,是一段时光的结束,也是下一段时光的开始。积极的人,每一天都是新生。‘商机’就是再出发!可惜,你没找到‘商机’。除了退缩还是退缩,除了掉泪还是掉泪。如此周而复始,无尽的苦恼随之而来。”
205.湖心岛
田民父女乘舟划桨,向岸边泊去。岛上岗峦起伏,水网交织,植被茂密,绿荫如盖。
父女俩沿林荫甬道徜徉前行。
田民:“今天,你所遭遇到的‘负能量’来自哪里,你找到了吗?”
健健摇摇头。
田民:“我唱的歌和讲的故事,你一个也没记住。忘掉了年轻人的责任和担当。我的许多故事,只为教你两个字——‘顽强’!”
健健泪流满面。
206.野鸭洞
溶洞遍布形态各异的钟乳石。
田民父女进入洞中。
田民:“石钟乳、石笋是水的‘杰作’。水滴石穿,是水的顽强和韧性。大学生活仅仅是漫长人生之路上的一个驿站、一次出发。当代青年面临着各种竞争的严峻现实,只有真才实学、高素质的学子,才能在芸芸众生中脱颖而出,所以,青年们在校期间就要有忧患意识,要有危机感、紧迫感。”
健健:“‘教院’四年,混过去算了。”
田民:“‘混’不过去呢?海伦·凯勒双目失明、两耳失聪,都获得了人生的成功!”
207.石坑
绿草茵茵,轻风摇曳。田民父女在石坑边俯视着活蹦乱跳的游鱼。
田民:“面对错综复杂的社会现象,你要理智。你没对宋玉姣还击,很对。还记得‘鼻涕虫’的故事吗?宋玉姣打了你,她请你逛超市,她请你喝咖啡,她请你去饭店,向你赔礼道歉,希望化解矛盾,消除隔阂。你却耿耿于怀不领情,始终走不出这件事的阴影,给自己找了不少烦恼,学业‘触礁’,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你得走好自己的人生路,要学会宽容。受点委屈就退缩,一粒石子硌脚就彻头彻尾地绝望,完完全全与‘顽强’二字背道而驰!在这个世界,真善美、假恶丑是并存的。挨一巴掌找到的仅是退学理由?退了学,你去哪里?”
健健:“打工!”
田民:“打工比上‘教院’好?”
208.校园附近
“教院”遥遥在望。田民突然驻步,仰头道:“健健,看!”
健健顺着田民的目光望去。
一只风筝在空中自由翱翔,越飞越高。
田民:“风筝如此张扬,是因背后有一根线。如听其随心所欲、自生自灭,风筝的结局相当悲惨。‘教院’不教而诛,你早就不是他们的学生!老师们的关爱和我的劝导,都是风筝背后那根‘线’,是为了让你‘飞’起来。”
健健仰望着天空。
209.洛城火车站
步履匆匆。田民大步跨进售票厅的大门。
卢迪坐在行囊上高喊:“田民!”
何依从自动取票机旁走来。
田民喜出望外:“啊,是你们!”
何依:“既来洛城,不去茂县?”
田民摊开两手:“我是凭一双手、两个肩膀活着,来洛城迫不得已啊!”
何依:“有一双手就美丽。可是有人就不知道用美丽的双手创造美丽。”
田民听出弦外之音:“还在纠结往日的‘事故’。那是一起什么性质的事故?”
何依:“甲状腺癌病理切片检验,给出的结果是甲状腺炎。四个月后,患者复查,癌症已到晚期。于是,患方把小敏告上法庭。”
田民:“法院如何判决?”
何依:“所谓医疗事故,是指医务人员在诊疗、护理环节中所犯的过失,直接造成就诊人员死亡、残废。本案医患纠纷,检验没给患方带来直接伤害。”
田民:“不是早已结案?那你们这回去江城……”
何依难以启齿,苦痛地垂下头,双手插进头发里。
210.江城曙光医院
检验科人满为患。何依、卢迪肩扛背负大包小包行囊,走来。二人放下行囊,看着检验科门侧的一张作息时间表。
何依抬腕看表,是七点钟。
检验科的姑娘们整装上岗,各个接诊窗口一一打开。
卢迪、何依费力地从人群中挤进室内。
一个胸口别着“技师”标牌的姑娘从卢迪、何依面前走过。
何依招呼:“姑娘,检验科七点半上班,你们提前三十分钟就忙开了?”
“技师”姑娘:“许多从外地或农村来的患者,坐了几百公里路的火车、汽车,到这里来看病,很不容易。”
何依:“七点半开窗接诊,不是也没人责怪?”
“技师”姑娘:“是没人责怪,可病人要多等30分钟。我们病理检验是为医生做‘参谋’。”
何依:“想病人之所想,急病人之所急,你们真棒!”
“技师”姑娘温和地笑了:“我们还会继续努力。”
211.唐永娴家
房间整洁、冷清。何依环视房间,看到床头柜上放着法院的“判决书”。
健健房间门口,唐永娴望着何依:“小敏去旅游了。”
何依:“有旅游的时间,不读点书……”
唐永娴:“孩子压力大,到外面放松放松。大事、小事你都要管,年轻人有自己的生存空间。”
何依:“管,是希望孩子比我们优秀!”
卢迪站到唐永娴、何依中间:“说着说着,你们娘俩就要吵起来,不能冷静地坐下,商量对策,如何管好孩子?”
小敏风尘仆仆,肩背包、手拉箱出现在门前:“你不受欢迎,不要来!”
何依怒火燃起:“荒诞!你在江城住了十多年,连老爸也不要吗?”
父女对视。
小敏:“东庙和尚搁西庙不灵。每听到你老生常谈,两耳磨出了茧子。烦!”
卢迪劝解:“老何。这房间狭小、沉闷,你们爷俩到外面走走。”
212.江城“景泰”园
“景泰”居闹市,建筑紧凑精巧,布局曲折回环。亭台楼榭、壁画石刻,处处可圈可点。
何依父女从假山后的“响潭”沿着卵石铺就的甬道而行。
小敏神情恍惚。
何依:“你有什么压力?”
小敏:“不知道!”
何依:“检验是你的专业。你们检验科的许多小姑娘做好分内事,都没压力。唯独你这个当姐姐的压力大?”
小敏:“我烦!”
何依:“难怪!在外旅游时不烦,回到江城就烦。不愿进检验科,一进检验室就感到恐惧。检验究竟有多脏、多累、多苦?让你当清洁工、淘粪工,你干不干?让你当农民,你干得了吗?到手的金饭碗,要一脚踢开?”
小敏执拗地:“不破不立!”
213.“独乐”堂
这里的建筑雄浑稳重。
何依:“你打碎的是需要担当的信念和责任!今年五一节有一句口号,‘双手美丽,劳动光荣’。双手为什么美丽?劳动为什么光荣?工人、农民双手创造财富,使天下人衣食无忧;战士爱岗敬业,让我们百姓安居乐业;检验人员敬业爱岗,出示一份份准确的检测报告,给患者维护着幸福、美满的家庭。据科室人员说,普通人洗手只用五秒。你跟别人不一样,一洗就是半个钟头。一个工作日洗十回八回,这一天就甭干别的了!”
小敏:“同是一双手,有人就年薪百万!”
214.杏花林
何依:“相传,这里是园主、古医家梅鸿琦德艺双馨的见证。梅鸿琦行医从不收钱,让被其救治的人在自己的后花园内栽植一棵杏树。”
小敏看着杏花林。
何依:“‘含金’是一种能力!几百万不是一个简单的数字,体现了一个人的‘含金量’。年薪一百万、几百万,你也不是没有可能。天上掉不下大饼,大风刮不来钱财。财富的创造,还是要靠自己的一双手,靠一技之长的付出。要发展,立足本职;要前行,起步原点。”
215.别致的围墙前
粉墙瓦顶,蜿蜒起伏。高墙上爬满青藤,在微风中,青藤和叶子微微倾斜。但微风过后,它们仍挺立。
何依:“振作起来,孩子。你看青藤,虽然它们会遭遇种种的自然灾害,但它们依然生机盎然!”
小敏若有所思。
216.洛城“教院”
教院围墙上的藤蔓干枯、发黄,蜷曲的藤叶从枝间脱落,漫无目的地随风而去。
健健徘徊在围墙旁,拂去雨衣上的积雪,然后一步一步向女生宿舍楼走去。
217.女生宿舍
健健坐在窗前发呆。她手中的期末成绩单上有八九门功课不及格。
宋玉姣手捧成绩单:“健健,你的给我看看!”
健健藏起成绩单。
相邻宿舍的艾玮也拿着成绩单走来:“期末跟平时不同,是给家里看的。”
健健垂头流泪,一言不发。
218.饶占武家
饶占武戴上老花镜,拿起成绩单,匆匆一瞥:“八九门不及格?”
饶凤娥欲哭无泪:“不争气啊!扶不起的阿斗!”
饶占武:“不求好面子,不求好名声,但求过得去!这话我说过多少遍!苦撑苦熬,怎么也得挺过‘教院’这四年!”
饶凤娥:“‘挺’也罢、‘混’也罢,孩子现在实在混不下去了,学校建议她休学一年。”
饶占武食指叩击太阳穴,无奈地:“休学也好。调整心态,静下心来总结一下,振作精神,蓄势待发……”
饶凤娥:“可是健健迷上网络。一会儿说在某城找到另一半,一会儿又说对象在省城。趁节假日,偷偷跑去实地考察,均不如意!”
219.N城N(省级)画院
展厅光线柔和,氛围庄重肃穆。田民个人画展布满了三个展厅。
各界人士神情专注,欣赏着一幅幅诗意、美丽的绘画。
220.客车
茂县至洛城的长途客车。
车窗上不时闪过饶凤娥的面影。
221.特快列车
田民神色忧伤地凝视着窗外。广袤的山川田野一闪而过。
222.洛城徐怡烨的家
田民风尘仆仆的样子。
徐怡烨:“埋怨、贬低、伤害、羞辱,只会增强孩子的挫折感。”
田民:“教育是引领,是一点一滴、日积月累、潜移默化的言传身教。孩子长期处于失控状态,家庭不会教养,自己又不听劝导,一意孤行……”
徐怡烨:“宽严相济,学校也做了许多这方面的工作。到了大学时代,孩子不再喜欢听别人唠叨,不再在意家长和长辈的说教。”
“奶奶!”门前晃动着一个小身影。
徐怡烨笑着招呼:“娟娟。”
田民慈爱地将娟娟搂在怀里。
徐怡烨坦率道:“健健在网络恋情里越陷越深,又接连受挫,心情越发焦虑、懊恼。她没有外援,一肚子‘苦水’不能向任何人倾诉,日子过得又苦又累,于是破罐子破摔。”
田民强颜欢笑:“说到‘破罐’,破罐也很美丽。”
徐怡烨诧异。
田民:“我常年在外,有意无意地搜集到民间许多动人的传说、故事。有一则《陶罐小弟》,说的是……”
223.大山里(故事)
水氹边,一个慈祥的山里老人在取水。
山民肩挑“大哥”和“小弟”两罐水,沿山间小道艰难行走。
山民到家,完整的陶罐“大哥”里面是满满的一罐水。而破陶罐“小弟”里只有半罐水。
“小弟”看着自己身上的那道裂缝,对主人说:“我太失败了。因为我身患顽疾,害得你艰辛一路,却只得到半罐水的回报。”
山民说:“陶罐弟弟,你身上的顽疾不是你所愿意看到的,也不是我想看到的,一定是对你呵护不周。”
“小弟”泣不成声:“我自己也很悲伤,一路泪水不断,真不想活了。”
山民:“陶罐弟弟呀,你注意到没?在你经过的小路这边,花花草草都长得十分繁茂。”
“小弟”止住悲声,低头不语。
山民:“那是因为,你无意间为花花草草们浇了水。因为你的存在,大山里的风景更美丽。”(故事完)
224.徐怡烨的家
徐怡烨和小娃娃娟娟笑了起来。
田民:“故事里的山民发现并发扬了‘破罐’的优点,成功地劝导了陶罐弟弟。我们是不是也发扬一下健健的‘优点’?”
徐怡烨点头赞同。
田民:“春节临来,我想借你的一支笔。”
笔、墨、纸准备好,田民挥毫一蹴而就。
墨迹未干的大红春联贴到门上。
临别,田民又对徐怡烨细细交代一番,如释重负地离去。
225.教师宿舍区
拐过一道又一道绿化带,走过一幢又一幢楼房,健健脚步越迈越小。
“姐姐!”娟娟一阵风似的跑来,亲昵地拉住健健的手。
徐怡烨伫立在门前,和颜悦色地招呼道:“健健,快进屋来。”
226.徐怡烨家
健健从自己的包中拿出几件小玩具、几本小画册递给娟娟,然后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春联。
春联上联是“二三四五”,下联为“六七八九”。横批“南北”。
健健:“这春联像我爸写的字?”
徐怡烨:“你爸来了不会见你吗?”
健健:“这副对联……”
徐怡烨:“此联为‘扬州八怪’之一郑板桥所书,在民间流传很广。对联的意思是,请你帮忙。”
健健爽快地答应。
徐怡烨拿来几团毛线:“大冬天,又是年关,娟娟还少一件毛衣。”
娟娟抱着《聪明的狐狸》小画册嚷嚷:“我要毛衣!”
健健迟疑半晌,伸手又缩回:“这个忙,我想帮但帮不了。老师你看……”
徐怡烨:“你手怎么啦?”
健健:“我……笨。洗衣服就学了多时……”
徐怡烨:“现在不也学会了?”
健健:“我怕学不会织毛衣……”
徐怡烨:“在老师眼里,你是最棒的!”
健健为难地接过毛线:“我没织过毛衣。”
徐怡烨:“用你的双手学会打毛衣。还有一个任务,每天和娟娟玩耍十分钟。”
健健:“这个任务能完成。”
徐怡烨:“在学校还有两年半的学习时间,争取在你走出校门前赢得满分。就用你这双手!怎么样,有信心吗?”
健健犹豫着。
徐怡烨:“处顺境自持,处逆境自强!”
健健使劲儿地点点头。
徐怡烨赞许地:“你这个头‘点’下去,比我替你下一万个决心还管用!”
227.茂县饶占武家
靠椅上,饶占武身子微微前倾:“孩子大了,你怎好干出这样的事呢?”
饶凤娥:“他说出差洛城。趁去洛城接健健之机……”
饶占武:“姓龚的家里怎么样?”
饶凤娥:“闹得很凶。”
饶占武:“赶快去向他家里道歉、认错,不要闹得满城风雨!”
董真瑜:“好事不出门,丑事传千里,这事儿千万不能让田民知道。”
饶占武:“田民的传声筒是何依、卢迪。他俩现又去了江城。”
228.江城火车站
月台上,何依、卢迪大步追赶列车,不停地向探出车窗的凌岭挥手。
列车呼啸着远去。
229.唐永娴家
枕头上有一纸“留言”:“我走了,你们谁也不要来找我。”
何依如雷击顶,愣怔片刻。
外间,满头银发的唐永娴更见苍老,鼻涕一把泪一把:“小敏走了,你们就在她的房间住下吧。”
卢迪:“妈,我们还是去住旅馆吧。”
230.江城市益阳旅馆
何依握笔在手,面前的信上纸竟无一字。
卢迪泪流涔涔,从手提包中拿出一封封“催款”的信:“无论什么时候,女儿都是父母的心头肉。明知道这些钱会打水漂,还是义无反顾。”
何依面前的信纸,仍无一字。
231.M市建筑工地
一层层的保护网,一层层脚手架。
工棚里,田民读着何依的信,禁不住叹道:“陷阱,陷阱!”
232.唐永娴家
何依垂泪:“我没指望她能挣多少钱,只求做好她手边的事。”
唐永娴一脸无奈:“我也不知她会掉入陷阱。一月前一次旅游,她无意间与一个姓左的‘叔叔’相识,彼此留了电话。”
卢迪泪水扑簌。
何依:“传统的传销模式是传销人员收益的多少,取决于发展下线的数量和下线投资的额度。他们编了个故事,让亲人朋友给身陷传销的人打钱。可是,我们打给小敏的电话总是关机!”
卢迪:“曙光医院也在找小敏,都是联系不上。”
唐永娴:“拦也拦不住啊!小敏简单地收拾下行李,说走就走了,这一走就不知去向!”
233.江城火车站
售票厅大门前,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大步跨下台阶。
小敏手提旅行包迎上:“左叔叔,让你久等了。”
左开山递过火车票:“终点帛爱。K次列车还有二十分钟发车,正在检票。”
234.K次列车
列车风驰电掣般飞驰北上。
小茶桌旁,左开山与小敏相对而坐。左开山口若悬河:“有奔头!‘招商经济’背后的故事真实可信。让投资人心动的是高昂的回报率。”
小敏既为之动容,又有质疑:“不可不信,也不可全信。这种类型的高回报,岂不是报纸、电台、网络所说的‘传销’?”
左开山避开小敏的话题:“假设发展得好,保守估计:一年后或两年的收益将近500万。这就是快速赚钱的方法,被圈内人称之为‘静态收益’,即躺着赚钱。”
小敏:“如此高的回报,靠得住吗?”
左开山自顾说着:“富贵险中求嘛。金钱,谁不梦寐以求?‘静态收益’是用钱砸出来的前途,‘动态收益’更令人咋舌,最高额可达……”
小敏看着左开山比画的手势惊叹一声:“这么高呀!”
左开山点点头:“车到帛爱,会有一位叫刘云军的老板在车站接你。”
235.站前广场
一辆出租车中走下一位四十上下的中年人。
左开山侉腔侉调地:“刘老板!”
小敏打量着刘老板,他土得掉渣,板寸头,背微驼,领带皱皱巴巴,穿着不合身的西服。随刘老板走下车来的是个娇小的女孩。
刘老板热情洋溢地迎上前来:“久仰。上车吧!”
左开山紧紧相随。小敏意欲混入出站的人流开溜,与刘老板同来的女孩一把抓住小敏的手:“我叫美娟,那边挺好的。”
236.帛爱市区
出租车驶进一个小区,对面是个新建的楼盘。
小敏越发感到恐惧,她紧盯着车窗外标志性建筑。
出租车在一幢住宅楼前停下。
237.楼道
小敏和美娟拾级而上。
美娟:“刘老板是成功人士。别看貎不惊人,挺厉害的。”
美娟带小敏来到二楼一室门前停下。
美娟:“跟你一样,我也是朋友介绍来的,保底月薪13万8!”
238.刘老板家
晨曦照在木床上。美娟碰了碰和衣而睡的小敏:“该起床了。”
楼梯上响起脚步声。刘老板带来早餐:“吃过早饭,带你们去好玩的地方。”
小敏:“到底去哪里呀?”
刘老板耸耸肩膀,诡异地一笑。
239.大巴车
大巴车在高速行驶,繁华的市区渐渐淡出视野。车窗外,路牌上显示“兴丰”二字。
美娟天真地:“错喽,不是说水上闯关吗?”
刘老板:“不是‘闯关’,去安泉。”
小敏有些紧张地沉默着。
240.安泉汽车站外
刘老板、美娟、小敏等人走出汽车站。
美娟大失所望:“三四线的小县城。我们到底来干什么?”
小敏看向刘老板。
刘老板神秘地笑笑:“来了,就是让你了解的。当然,了解需要时间,在这边多待待就知道了。还要继续走的。”
下 集
241.中巴车
中巴车一路飞奔。
美娟小声对小敏说:“这鬼地方荒凉、冷僻,摸不清南北东西……”
刘老板直率地:“感觉怎么样,是不是觉得我们很像‘传销’啊?”
美娟攥紧小敏的手:“估计不会吧……”
小敏竹筒倒豆:“挺像,是传销!”
刘老板笑道:“你知道什么是传销?”
小敏:“直觉。你们藏着、掖着的,不敢公开。”
刘老板:“你刚来,不和你聊行业的事。人们向来抵触新的事物,也是世俗观念的自私、封闭,而这样使很多人错失良机。”
美娟的手机响了。她看着手机说:“我妈妈到现在还不知道我在做什么。”
刘老板直接按断美娟的手机:“且不说你在做什么,父母不支持也不信任,你得做出成绩让他们看看。等你出了成绩,给自己一个美好的未来,给父母一个安稳的晚年,给家庭一个翻身的机会,他们将比谁都高兴。”
中巴车在小四合院前停下。
242.四合院
几个男生女生从一间房内走出,谈着“主打产品”“公司文化”“国家经济”,前来开门。
美娟、小敏走下中巴,一群人家人似的嘘寒问暖,帮拿行李。
美娟和小敏的行李箱和背包被放进20平方米的一个房间。房间无任何家具,地上铺着彩色泡沫板。隔壁的两间房门关着,内外间有一扇玻璃门。
小敏好奇地打量着平房瓦顶的小院,院内一个小天井,一眼压水井。四合院外厅兼厨房,壁角几颗小土豆,两个竹筐盛装大白菜和紫萝卜。一个大灶,炊具邋遢,疳水桶内漂着几叶吃剩的白菜和几点油星。
美娟问开门的男子:“这是什么地方?”
刘老板插言道:“‘主任’辛苦。我还有业务等着办理!”作别。
主任:“我叫曹磊。这是规划中的6环,国家项目。附近有军用机场,离海边也不远。带你们到海边玩耍潇洒两天,大家看好不好?”
243.海边
漫长的海岸线。碧空蓝天下,耸立着数不清的楼盘,几座待兴的建筑,塔吊伸长巨臂,不时在半空中划来划去。
曹磊引领着一群男女踌躇满志,笑道:“怎么样?海边楼盘多,以后可以在这里买房。”
大伙儿七嘴八舌:“第一印象挺好的。”
“马路宽、绿道棒、楼盘多!”
“规划得也还好。新楼盘8层,高一点的是海景房,超大阳台,挪张沙发椅,吹海风、吃夜宵、观海景好舒服。”
“来到这‘别有洞天’,这辈子不后悔!”
“这么多楼盘,怎么连小卖部没有一家?”
一群男女边走边聊。曹磊抬头一指:“那里有家超市。”
244.超市
商品琳琅满目,一群男女忙于购物。小敏忧心忡忡地立于门前。
小敏的目光定格在角落里摆放的一个书柜,经人翻阅的书,凌乱地堆放在柜台上,售书的营业员离岗。
小敏踱向书柜,随意翻书。
曹磊和一个男生也跟了过来。
曹磊:“你看的是啥书?”
小敏将书捧在手:“武侠小说。”又指着柜台说,“灰太狼和喜羊羊,又勾起我童年的记忆。”
小敏一本一本地翻书,曹磊和男生不知何时离她而去。
手边一册地图。小敏既兴奋又紧张,时时警惕有人监视。她故作镇静,一页一页地翻阅地图册。翻过几页,一个熟悉的地名跃入眼帘:帛爱。小敏继续翻阅寻找,又有两个惊人的发现:兴丰、安泉。在这两地中间,出现更小的两个字:灵关。
小敏长舒一口气。
一群男女拎着大包小包食品,在超市门前集合。
曹磊笑着喊小敏:“走喽,都在等你哩!”
小敏应着走去。
245.大庄子
左前方是一个由多个“四合院”组成的大庄子。一群人走近,里面传出“主讲人”声嘶力竭的声音:“……外面讲我们是传销。你得学会看真相!每个人都不相信耳朵,而相信眼睛,眼睛看到的才是真实!”
一片议论纷纷的嘈杂声。
“成功”大叔:“赚钱的本领绝对要封锁。告诉你,只要肯做,就能赚钱!”
“咱们‘团队’,有村长为13万8辞职、有卖海鲜的盘了店前来投奔、有天南海北的新‘土豪’抛荒过来、有四面八方大学生找不到工作前来求职,有博士、教授、记者……”
记者:“我以前的工作也挺好,但是辞掉了。告诉你,这是事实!”
主讲人:“别听信谣言!机会都留给先行者。今日世界,谁不想腰缠万贯、出人头地?但你们须记住,‘团队’不会让犹豫不前、不敢开拓进取的人有发财的机会!”
曹磊停下脚步:“赶上了,都去听课!”
小敏身藏的手机,短信音频响起,她忙喊:“报告主任,我回去洗衣!”
曹磊伸手阻拦没拦住,小敏落荒而逃,得以脱身回四合院。
246.四合院
井沿,一大盆脏衣泡进水中。
小敏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她战战兢兢地掀开衣服摸出手机:“好险!手机、钱包、证件、银行卡没被搜走统一管理。”
门“呯”的一声被撞开,美娟连跑带喊:“我回来取行李!”
小敏慌乱地抚平衣服:“去哪里?”
美娟:“古渠庄。”
小敏难舍难分:“相处一场……”
美娟依依不舍:“他们说,住宿要经常调动。我也是不忍离开你。”
“可是,你并不寂寞,另有两位叫成蔚、佳嘉的女生陪你。”美娟回宿舍取行李。
小敏又悄悄从内兜里掏出手机。
大门外,曹磊突然出现,身后跟着两个女生。
曹磊不动声色:“我看看。跟我的手机似乎一样。”
小敏被“缴械”,她极不情愿地把手机递给曹磊。
247.唐永娴家
餐桌上四个碗,一个位置空着。
唐永娴端上一碗蘑菇炖豆腐放在空位前:“空位是小敏的,这是她最爱吃的菜。”
何依夹了一片菜叶吃,如同嚼蜡。忽然停箸问道:“怎么也没凌岭的消息?”
唐永娴:“凌岭这孩子自从结识小敏以后,形影不离,百依百顺。小敏突然出走,从未向他说过心事。”
卢迪:“小敏出走这些日子,真是度日如年……小岭子会不会出事……”
唐永娴:“小岭子有过救援的经历。他妹子也曾误入传销……”
肩背行囊的凌岭入室,众人都看着他:“人呢?小敏呢?”
凌岭疲惫不堪:“火车上,我一天一夜没合眼。在帛爱,开始还能联系上,后来被拉黑,电话不通。”
卢迪丢下筷子,愤愤说道:“算了,不要找了,让她死在外边!”
何依伤感至极:“女儿就是一百岁了,在父母跟前还是个长不大的孩子。不能轻言放弃!”
巷道里传来脚步声。唐永娴出门探望。
“大妈。是我,田民!”
唐永娴喜出望外,上前去接田民的行囊:“大侄子,没想到你会来!”
卢迪将田民迎进屋,田民看到何依不禁一愣。
何依脸色苍白,两眼黯淡无光,眼窝深陷,胡茬泛着青色,一副垂垂老矣的沉沉暮气。
田民心痛地:“你人都瘦脱一圈,走在路上,我怕认不出你了。”
卢迪:“他长期抑郁、多虑、失眠造成的衰老。”
何依:“你从南方来,江城非必经之地啊!”
田民:“这不,两个月过去了,我去洛城看孩子。”
卢迪叹道:“为小敏,老何现已放弃了工作。你们老哥俩都为女儿操碎了心!”
248.徐怡烨家
门前绿化带蓊葱翠绿,行道树枝头繁花点点。草坪上,不时有欢乐的笑声传出。
健健在与娟娟玩耍。
娟娟两眼蒙着纱巾,张开手臂,四处扑捉。
健健连连后退,左躲右闪,匆忙中绊了一跤。
娟娟把健健逮个正着,她高兴地叫喊:“赢了,我赢了!”
徐怡烨手拿毛衣,站立在门首:“娟娟!”
健健大汗淋漓,抱起娟娟:“奶奶叫你哩!”
徐怡烨喜盈盈地迎上孩子们:“学会了打毛衣?”
健健:“整整学了两个月。”
徐怡烨赞道:“爬起来站立的次数比跌倒多一次,就是成功。关键是要有积极的心态、意志及面对挫折的心理承受能力。学打‘毛衣’的过程,跟打败学习的‘敌人’,道理是一样的。你看,毛衣完工了,学习也向上爬坡。不过,事情还没完。”
健健已有了一些“成就感”:“老师还有事要我办?”
徐怡烨:“小孩子玩起来不管不顾,好多衣服蹭破了需要补。”
健健搔头,婉言拒绝:“我从没摸过缝纫机……”
徐怡烨:“在家没洗过衣服,从没有打过毛衣,你不都学会了?相信你一定能学会踩缝纫机。”
娟娟将新毛衣在身上比量着,高兴地:“谢谢姐姐!真好!我有新毛衣穿了!”
249.四合院
蜘蛛网似的铁丝上,是小敏晾晒的衣物。
舍友成蔚、佳嘉边喊边跑:“今天去东吴岗‘听课’,你去吗?”
小敏满腹怨气:“不去!”
佳嘉:“听说今天的课,‘大人物’还来哩。”
说时,曹磊已来到她们身后。
小敏单刀直入地说:“主任,我的手机?”
曹磊淡淡道:“手机在充电。你与四合院的哥们儿姐们儿,集合去东吴岗。”
250.东吴岗
小敏与一群男女走过一个院,里面有人讲《水浒》的段子,赢得一片掌声。
小敏与一群男女途经一个四合院,有人在说单口相声,其间还变起魔术,赢得一片掌声与喝彩。
小敏等人又路过一个四合院,围观表演的人群爆发出掌声和欢叫声:“太棒了!主任,再来个‘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段子!”
成蔚悄声对小敏说:“咱们团队确是有许多出类拔萃、旷世奇才的能人。”
小敏叹道:“可惜,这个团队是传销!”
曹磊乜斜一眼小敏。
一群人又来到一个四合院。正厅内,二十多人屁股下垫着报纸,聆听着台上之人的演讲。
佳嘉轻拽小敏的衣襟:“台上那位主讲的是个记者,人长得帅,会写一手好文章,喜好古诗文,口才也好,又有社会背景,不知咋来到这里?”
成蔚:“大概是向家里人证明自己的能力吧。”
室内有人嚷道:“新朋友来了!”众人齐刷刷起立,一窝蜂涌出,像家人般嘘寒问暖,把曹磊、小敏等人让进屋内。
曹磊捡了三块砖头,递给三位女生。自己蹲在门口,像是监视。
小敏两眼深怀敌意地注视台上,出其不意地举起砖头向台上扔去,被成蔚、佳嘉拽住。小敏又欲夺门而出,被守门的曹磊阻拦。
台上的记者留意到小敏,她身材窈窕,容貌俊俏,文静中略带几分执拗。一丝清风略过,小敏的一头秀发披覆眉梢,越发妩媚动人。
记者淡然处之,不温不火:“这位新朋友,我们可是第一次相识。”
小敏:“你们是传销!我已经投进了几万,都是无果而终!”
记者眉梢上扬,悠然地翕动嘴唇:“不着急。你不是来得没多久?许多人都不懂,筹钱为什么?筹钱是用于规划未来帛爱基础设施建设和人民日常生活。很多想要发大财的人都选择了相信!”
佳嘉:“到底是做记者的,你听!”
记者:“我们团队,有个小老板,生意没做大,几年前一把火将全部家产烧光。三十几岁的年轻人,正是奋斗的年纪。工作不好找,又想做点发财的勾当,于是来到我们团队,现在月薪十几万块钱,经济毫无压力,父母不用上班,由他供养。这个人是谁?”
曹磊挺身而出:“就是我,曹磊!”
记者:“眼见为实。可偏偏有人怀疑。”
台下一片掌声。
记者娓娓道来:“团队的哪个朋友还不信?既来之,则安之。有人卧底,要揭揭‘传销’的神秘面纱。‘揭’了数月后,他在这里买了房,把父母迁来,自己娶妻生子,家庭和和美美,共享天伦之乐!”
台下,又是一片掌声。
记者:“某些人不守规则,把传销的名声败坏了。其实,传销也是一种带动经济发展的模式。各位新来团队的朋友,多走走、多看看,等到看清了,叫亲戚朋友过来一起赚钱。”
曹磊的手机响了,他接听挂断后,喊:“朱总,大佬来了。”
记者朱万清了清嗓子:“现在就说说‘大佬’。大佬应该说是茫茫人海中的标杆,人漂亮身材好,大学期间有过很多兼职,毕业后进入某家公司,两年间就升到‘副总’,拥有公司股份。她老公是某外企的顶层人选,前途无量。儿子六七岁,优秀,聪明懂事……”
众人啧啧称羡。
朱万:“可谁能想到,在她拥有这一切的时候,年龄还不到30岁。现在豪车、豪宅,什么没有啊?”
曹磊又向台上招呼:“朱总,大佬已到大门!”
朱万走下台,两手向上一抬,众人拍拍屁股起立,齐呼:“领导辛苦!”
大佬身姿飘逸,光彩照人,穿一袭黑色旗袍,衬得白晢的脸庞更加靓丽。她在两个男生陪侍下,举止优雅地摆摆手:“家门兴旺。你们都是我第一次见到的新朋友啊!”
朱万和曹磊毕恭毕敬:“请大佬训话!”
大佬微启朱唇:“我叫施红柳。我要让新朋友都知道,苦难,熬过苦难就是成长。现在团队吃、住不尽如人意,这是每个合伙者必经的成长过程。人生就应光鲜亮丽,人生就是赚钱。钱是通行证,钱是高品位,钱是人上人。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现代社会事业呀、幸福呀、爱情呀,都靠不住。人若有安全感,靠自己强大!在追求财富的路上,做永远的孩子!那么,你想要的一切,都会得到!”
人群响起一片附和声与掌声。
施红柳接着说:“用你成长的代价认识社会,需要时间。我可以毫无愧色地告诉大家,聚集在我们团队旗帜下的,都是能人。关于团队、合伙者的投资,高回报、零风险,明天还会有专人讲,我的讲话至此为止。”
值日生前来告知:“开饭时间到!”
251.厨房
餐桌是铺在泡沫板上的塑料席子。大佬与众人同桌就餐。
朱万手执塑料瓢站在大灶前,两眼扫视众人,不时地向小敏投去一瞥。
施红柳:“小敏是大学高才生,来团队时间不太长,是新朋友,各位多照应!”
小敏郁郁寡欢。
朱万:“早上值日生买来干制品海参,炖了锅汤,其他人只能喝一口,都给她吧。”
施红柳接过朱万递过的瓢,浅浅地呡一口。
朱万:“怎么样?”
施红柳:“好喝。烫!”
瓢被一个人接一个人地传下去。依次喝过汤的人,一声接一声附和:“燕窝味!”“鱼翅味!”“羊肉味!”“牛奶味……”
最后一个是小敏。
朱万灼热的目光盯着小敏:“尝尝,什么味?”
小敏极不情愿地接过瓢,上面漂着葱花和几颗油星。犹豫中,她将头微微抬起,发现朱万仍在看自己,不觉羞涩地垂下头。小敏脸臊得通红,娇羞地用舌尖轻轻一舔瓢里的汤:“凉水?”
值日生端上大盆黑木耳炖土豆、炒白菜:“开饭喽!”
252.灵关“水族科技馆”三居室
壁灯幽幽,音响开到最低。
朱万头摇得像拨浪鼓:“此女注定成不了大器!”
施红柳点燃一支烟,吐出一串烟圈:“你说是那个漂亮的女孩?”
朱万:“今天这一‘课’,都听得津津有味,全神贯注,唯独她,两小时的课去了三次厕所。好在她总在我们的视线里,刚进厕所,就有人叩门,她只能草草了之。”
施红柳:“别急。你可以告诉她,在这里多待些日子,玩好了,让她回去。”
朱万诧异地:“让她回去?”
施红柳妩媚地一笑:“欲擒故纵,会留住她的。”
朱万疑信参半:“留住就好。大佬有何良策?”
施红柳:“热恋中的女孩智商为零。”
朱万难以置信:“恋?她会施暴、砸砖头。一个不爱团队,也不被团队接纳的人,会在她仇视的营垒内找到家?”
施红柳:“不错。她是对我们团队没信心,但无论何时、何地,女人心中倘若种下爱意,就会不顾一切。”
朱万:“她爱上了谁?”
施红柳掐灭烟蒂,狡黠地耸耸肩:“凭感觉走。她已在乎你、接纳你了。”
朱万故作憨态:“是吗?”
253.超市
朱万与小敏笑逐颜开,出超市,进饭馆。
254.红松林
天边云蒸霞蔚,林间莺啼燕啭。
沐浴在金色晚霞里,朱万与小敏坐于林边的田坎上,紧紧相拥。
朱万凝视着小敏略带稚气的面庞,一手在她飘逸、光润的秀发来回摩挲:“每次吃饭,都是你买单?”
小敏将头埋进朱万的胸前,甜蜜地:“我乐意。”
朱万:“太痴情的女生!只带嘴巴,我不成伸手派?”
小敏:“钱不重要,只要开心。”
朱万轻轻推开小敏,从兜中摸出皱巴巴的一页纸,递过去。
小敏抚平纸上皱折,轻声吟哦:
莲子恋尔苦
疑是染沉疴
寒星缀黛空
长夜月朦胧
睁眼新雨后
周身绕彩虹
飘忽影徘徊
翩然一惊鸿
小敏赞叹不已:“果然是一手好文笔。”
朱万:“读懂了吗?”
小敏:“莲子是谁?”
朱万:“就是我呀,妈妈叫的。”
小敏:“是首五言情诗?”
朱万:“我把心仪的‘仙子’,比作黛空的寒星、长夜的明月、雨后的彩虹、欲飞的惊鸿。猜猜,这个‘仙子’,是谁呢?”
小敏将头更深地埋进朱万的怀抱。
朱万搂紧小敏纤弱的腰肢:“就是你,就是你呀……”
曹磊和几个男生跟“特工”一样,距二人不远处招呼:“朱总!”
255.古渠庄
厕所里,手机短信音频频响起,美娟悄悄看手机。
手机显示一条短信:奶奶住院,传信给小敏。
256.四合院
厕所里,小敏一头扎进美娟的怀抱:“美娟!”
美娟怯生生地说:“看管盯得很严,身后总有人监视。又勤换宿舍,与同学接触很少,偶尔相见才聊聊天。”
小敏:“好想你,这么长时间没见面!”
美娟十分动容,眼角噙着泪:“我也好想你。不知这次见面后,下次在何时?”
小敏眼圈红红的:“撇开传销这件事情的本质,我觉得这里每个人都挺好的,只是被放大了欲望。”
美娟摇着头:“这里面的水太深,局外人是绝对想不到的。有人比你更贪婪!”
小敏:“什么意思?”
美娟:“有一条法则,圈里人称为‘连锁加盟’,鸡生蛋,蛋生鸡,鸡生鸡,蛋生蛋,财源滚滚……”
小敏:“‘连锁加盟’无非是熟人骗熟人、亲戚骗亲戚、朋友骗朋友。”
美娟:“做这一行,我真的感到压力很大,尤其没人支持,压力更大。老大说我有潜质、有人脉,可以介绍外边的人过来玩玩,让家里人多带点人过来了解这里的项目。之后,他们又打听到我的几位同学,说他们都做得挺好的,相信你也不会差。我比较抵触,从没与任何人联系过,也不打算邀请任何人过来。”
小敏抬首看了看厕所后窗外的天空:“这回见面说了好多话,聊得很投缘,真开心。你有什么事要告诉我的?”
美娟出示手机:“熟悉的号码,熟悉的人名。这个姓田的是你什么人?”
小敏:“是我爸的好朋友。”
美娟:“田叔挺好的,话费都是他给充。”打开手机,屏幕显示短信。
小敏阅后摇头:“这里的人经历太多,他们不会相信,也不会让我走的。只有你能帮到我。帮我发信给我从前的几个同学,到医院查一下,看有没有我奶奶。”
小敏、美娟相继走出厕所。
257.超市
朱万、小敏走出超市。
朱万、小敏进入饭馆。
258.池塘边
云水交融,晚霞灿烂。
小敏和朱万在一口小澡盆似的池沼边坐下。
池中游鱼可数。晚霞映得红彤彤的池水,仿佛一幅绸子,不时有小鱼跃出水面,激起一圈一圈的涟漪。
朱万悠然地点燃一支烟,看着哭泣的小敏,爱怜地握住她的手:“告诉我,什么事?”
小敏说出原委,朱万:“奶奶住院?”
小敏:“那是我的亲奶奶!”
朱万:“我在听。”
小敏:“从儿时起,我一直跟奶奶一起生活,也是从那时起,总有一个阴影在我脑中萦绕,真不知一旦失去奶奶,我该怎么活!”
朱万微微一乐:“一个大女生,还是跟毛丫头那样没胆子!”
小敏:“奶奶是我的依靠,一生的依靠。”
朱万:“奶奶能陪伴你一生,匪夷所思!”
小敏:“我一向就是小孩一样的心性啊!离不开奶奶!”
朱万:“今天,你不还是离开了?尝过人生很多苦难,就是在挑战生活。挑战就是尊重自己,对自己负责。普通家庭的宠爱,非常容易抹杀了人追求完美的本性。家人的各种招数,我们都领教过。我肯定地告诉你,这信息是假的!”
说着,在小敏完全不防备的情形下,朱万用燃着的烟头烫了她的手。
小敏没惊叫,却投进了朱万的怀抱。
朱万诧异地望着小敏微微发抖的身子,轻声问道:“你不疼?”
小敏仰脸嫣然一笑:“不疼。”
朱万:“你也不喊?”
小敏:“没想喊。”
朱万:“你……”
小敏咬紧嘴唇,脸庞泛起红晕:“我爱……”
朱万一惊:“爱?”
小敏:“团队。”
朱万热烈地去亲吻小敏:“我猜,你一定属狗。”
小敏推开朱万:“为什么一定属狗呢?”
朱万:“因为狗对主人绝对忠诚。你真的对团队有信心?”
小敏:“因为……有你。”
朱万长叹一口气,问道:“知道美国有个著名的西点军校吗?”
小敏摇头。
朱万:“西点军校走出许多著名将领,这个军校的教官会不公正地对待无辜学员的无错行为,匪夷所思地实施侵害和惩罚,以测试学员的忠诚与服从。上述一招,是我从西点军校教官那里学来的……”
曹磊等人突然出现在朱万和小敏的身后:“天色不早了,朱总!”
259.四合院
厕所里,美娟拥着小敏,脸颊泪痕斑斑:“真的很痛苦……”
小敏怜惜地为美娟擦去泪痕:“较上次见到你,你瘦多了。”
美娟:“对于每天睡10个钟头的我,这里真是炼狱啊!在家可以赖床,来这里,四点钟就得起床听‘课’。强势‘洗脑’,每次心理上的失望和绝望都得覆盖好几天。”
小敏点头赞同。
美娟:“逃出去,身体能完好无损。逃不成被捉回来,不死也得丢半条命。”
小敏:“天无绝人之路!”
美娟抹着泪说:“一般传销组织都与黑社会勾结。几年前,我们家乡一个叫‘小狗’的,进入了传销组织出不来,家里人凑了三十几万交上,狗仔才赎回。我是奔着挣钱来的,家里哪有三十几万?”
小敏:“想逃出,报警呀。(忽然想起)报警……可我连手机也被搜走了。”
美娟:“报警管不管用很难说。他们有能耐的人大不了今天进去,明天拿本‘反传销’的小册子,就出来了。(耳语)告诉我,你心里想不想走?”
小敏:“世上很难的事情之一就是将别人的钱,装入自己的口袋。这里的人神奇地办到了,而且办得很完美。”
美娟:“为人激发出金钱欲,是‘这个’组织最强大的动力。大领导找我谈过几次话,谈出身、谈家史、谈工作,讽刺我在外头所做的一切,是傻痴傻疯,只有在这‘里头’才是最好的。说假如我俩同时看好一个女孩,女孩一定跟我好,不跟你好。道理很简单,用钱就能‘砸’来啊。也说到‘新宠’,你……”
小敏羞赧地垂下头,岔开话题:“有我奶奶住院的消息吗?”
美娟:“同学的短信说,住院名单里没有你奶奶。可你爸你妈痛不欲生,度日如年。你爸千里迢迢地到处在找你。”
小敏不屑一顾:“人生如此,夫复何求!还到处找什么?”
美娟大惊失色:“你真的被成功‘洗脑’了?”
260.灵关“水族科技馆”三居室
朱万喜形于色,推门入室:“成功‘洗脑’!”
施红柳手示靠墙的沙发:“慢慢讲。”
朱万拘谨有礼地坐下:“她对我们团队有信心,可以坐到‘线长’的位置,让她接替左开山的那一‘片区’。”
施红柳:“‘线长’为时太早。不过,给曹磊打声招呼,把属于她的手机交还她。”
朱万目瞪口呆:“这……”
施红柳:“为锻炼决策力,江城那一‘片区’,可以作为她的‘实验基地’。”
261.江城
城市里的万家灯火。
益阳旅馆阳台上,夜景中勾勒出一个清晰的剪影。
小敏深吸口气,观瞻市容。通衢大道似穿起串串明珠,组成一眼望不到头的灯的海洋。里巷小街,人群熙来攘往,一片升平景象。
小敏一步三顾,缓步踱回房间。
262.室内
小敏从坤包中掏出手机,指尖点豆式地拨着一串串号码,电话里传出的不是忙音,就是对方已关机。她兴致索然地将手机放回坤包,踱到窗前。
“南昌路!”小敏惊喜地发现距旅馆不足一站的南昌路。她拎起坤包,匆匆下楼。
263.南昌路32弄
弄堂口,小敏泪珠盈盈。
小关里21号103室亮着灯,窗口若隐若现闪过小敏奶奶的身影。奶奶变老了,满脸沧桑。
小敏也看到了脸色憔悴的母亲。母亲泪水婆娑地从风尘仆仆的何依肩头摘下挎包。挎包中,是一卷卷自制的挂面。
小敏还看到流浪汉似的父亲。父亲衣衫邋遢,一头黑发中已生出缕缕白发。
父亲嗫嚅着嘴,凄怆、沙哑的声音传了出来:“这回赔光了,钱花完,没盘缠,扒煤车回了家……却没见到小敏一个影子。”
母亲手握挂面,声泪俱下:“慢慢找吧,等攒够钱……”
奶奶将饭菜端上餐桌,何依随意坐下。
卢迪呵斥:“老何!那是小敏的座位!”
小敏泪如雨下。她突然看到凌岭也在。餐桌边,凌岭呆坐,一声不吭。
小敏眼前,疼她、宠她的凌岭和挥之不去的朱万,交替出现。她抹去泪水,自语道:“离家太久,落魄江湖,我有何面目再进这个家呢?我要努力证明自己的强大!”
264.一组空境
蓝天白云。
都市的背景前,列车飞驰北上。
江城海关的钟楼逐渐消失远去。
春去秋来,年复一年。
又是一年春景。暖融融的晚风拂过金灿灿的油菜花,几只小蜜蜂嗡嗡起舞。
太常寺绵远悠长的风铃声中,踏着窄窄的田埂,朱万和小敏缓步走来。
265.太常寺
门前的石凳上,朱万凝视着悄然变幻的晚霞:“一晃两年多了,虽然你很努力,但没有业绩。”
小敏神情萎靡,意志消沉,她不停地在把玩手机,应道:“对……”
朱万不动声色地拿过小敏的手机:“失份儿,回头给你买个新的。仍须努力,你注定会有大的发展。”
小敏万念俱灰:“……这里,已不能待了。求求你,放我走吧。”
朱万摸出一个精致的首饰盒,打开,里面是一条金光灿灿的项链:“‘马配好鞍、女要金装’。你戴上,正合适。”
小敏惶恐不已,推辞不受:“不、不要……”
朱万:“青春如我。你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嫁给我吧。”
小敏汗颜地:“耻于人后……不、不配。”
朱万将项链戴到小敏的颈上:“不过,有三个条件,想不想听听?”
小敏沉沦在人生的“谷底”,委曲求全地看着朱万。
朱万:“和我妈相处,争论对错,都是你的错。”
“嗯……”
朱万:“和我相处,争论对错,都是你的错。”
“嗯……”
朱万:“凭我的好恶,我想把你托付给谁,就托付给谁……”
“呸!”小敏愤然起立,甩过一巴掌,“禽兽不如!”决然地离去。
266.四合院
苍茫的暮色中,平房顶上,伫立着一个绰约多姿的女人身影。
小敏伤心欲绝,泪流满面,面朝南方眺视。
小敏去意已决,朝前跨出一步。
成蔚、佳嘉爬上房顶,惊呼,为时已晚。
小敏纵身跃下。
267.灵关医院病房
病榻上,小敏试图挣扎坐起,但没有成功。
一个身穿白大褂的护士站立床边,向小敏微微一点头:“你醒了。”
小敏神情恍惚,喃喃自语:“我……活着?不如了此残生。”
护士:“别多想!”向前来探望的成蔚、佳嘉关照一声,出了病房。
成蔚悲伤地:“一天一夜了,在阎王府门前转了一圈,你又回来了。你若走了,留下我们可怎么办?”
佳嘉小心翼翼地俯下身去:“逃,不比死强多了?”
小敏艰难地摇摇头,又合上眼。
佳嘉:“你有手机!有它可与外界联系,争取援助啊!”
成蔚:“手机没了,又被搜走。”
佳嘉忽然眼前一亮:“哪里来的?你有项链呀!”
朱万馈赠的项链,仍悬挂在小敏的脖颈。
成蔚喜不自胜,摘下项链:“有法了!”
268.超市
黄金首饰柜前,销售小姐扔回项链:“‘柴货’!”
269.灵关黄金首饰店
银须垂胸的老师傅:“假货!”
270.医院病房
成蔚、佳嘉垂头丧气地坐在病床边:“手机是没指望了,项链是赝品。珠宝店老师傅讲,这也就是市场上十块、八块钱的那种。”
小敏绝望的样子。
护士端着盛有钳、剪、镊、药膏、纱带等医疗用品的白瓷盘入室。
成蔚:“她腿伤怎么样?”
护士:“骨折。不过还好,是轻度的。”
换药之后,护士又端着瓷盘离开。
(梦境)朦胧中,一个似曾相识、浑身血肉模糊的女子,朝小敏走来。
小敏惊骇地凝望。
血肉模糊的女子笑道:“认不得了吗?我是你曾经的舍友啊!”
小敏一时记不起,又无法辨认。
血肉模糊的女子惨笑:“你真把我忘得一干二净?我们还在阎王府门前相遇。我是美娟!”
小敏惊呼:“美娟!”(梦境完)
小敏痛不欲生地号啕大哭,醒来。
成蔚、佳嘉上前抚慰小敏:“你梦见美娟了?”
小敏神情呆滞:“见到了!见到了!”
依稀有脚步声传入。成蔚:“谁来了?”
佳嘉:“我去看看。”夺门而出。
很快,佳嘉扶着一个陌生的老农走进来。
老农慈眉善目,平实质朴。他自报家门:“我姓王,从古渠庄来。”
小敏担忧地:“王伯,你……”
王伯:“你有个亲密的小姐妹,叫美娟,是不?”
小敏语无伦次:“美娟,刚才还见到她的。是的,她、她来了……”
王伯嗓音哽咽:“美娟她,坠楼,走了。”
小敏精神崩溃,掩面失声恸哭。
王伯:“在她坠楼的地方,手机掉进泥土里。”
泪眼蒙眬中,小敏隐约看到王伯递过来的手机。
王伯喃喃地:“这手机,我没敢给她的父母……”
小敏挣了挣身子,执着王伯的双手,泣不成声。
王伯:“手机本身或许不值多少钱。但我听美娟说过,你家里的短信,都发到她的手机里。我想,手机里的信息,对你可能很重要。”
小敏泪水纵横,千言万语,竟说不出一句。
王伯:“手机放好啰,说不定何时派上用扬。”辞别。
小敏迫不及待打开手机看,猜测道:“老爸买了手机?是老爸的手机号……”
271.医院走廊
小敏拄着双拐,艰难地进行康复训练。
272.病房
护士小声报来喜讯:“佳嘉成功地出逃了。”
小敏且喜且悲:“老朋友渐渐地少了……”
273.医院走廊
小敏拄着单拐,艰难地进行康复训练。
274.病房
护士又报来一条坏消息:“成蔚出逃没成功,被抓回。被‘里边’的人看管更严了。”
小敏震惊且担忧。
275.医院走廊
小敏甩开拐杖,独自扶着墙,缓慢挪步。
276.病房
夤夜。小敏在焦急等待之中,不停地看手机。
护士悄然走来:“注意收好手机,看管的人就在走廊。”
一直监视小敏的曹磊走进厕所。又听“啪”的一声,蹲便的门被关紧。
护士迅速扶小敏起身,低声说:“过了这村没那店。要快,不要穿鞋了。”
277.医院大门口
护士搀扶小敏登上出租车。
出租车绝尘而去。
278.出租车
反光镜中,若即若离的可疑车辆尾随跟踪。
出租车的司机师傅侧转脸:“一直走?”
小敏:“前方岔路口,我下车上高速,师傅沿岔道走。”
279.高架桥口
小敏看着尾随跟踪的汽车沿岔道飞驰而去。
280.高速公路
两边都是荒地。小敏瘸着腿在奋力地跋涉。
小敏爬上土坡,跨过栏杆,上了“高速”。
一辆汽车停在小敏身旁。司机摇下车窗:“小姐去哪儿,要不要捎带一段路?”
“谢谢。这是去机场的方向,请捎带我去机场吧。”小敏打开车门,坐到后座上。
司机:“去机场,时辰还早啊!”
小敏:“接朋友。”
司机看着车,从后视镜观察着小敏。
小敏的手机响了。
机场遥遥在望。
小敏挂断电话,激动地看着窗外,田野、村庄、河流急闪而过。
汽车仍高速行驶,机场越来越清晰地呈现出来。
汽车在售票厅门前停稳。小敏连声道谢,留下车费,下车。
281.机场
小敏信步徜徉,手机响了。
小敏步入快餐店。
服务生:“小姐,请问吃点什么?”
小敏:“来碗28元的牛肉面。”
没等服务生端上牛肉面,小敏已倒在沙发上睡熟了。
这时,一个五十上下的中年男子出现在快餐店门前,他是何依。
282.唐永娴家
家庭宴会,菜肴稍见丰盛。
卢迪举箸逐一给小敏夹菜:“都是你爱吃的,多吃点。”
唐永娴端上一碟蘑菇炖豆腐:“小敏的最爱。”
何依:“好好吸取教训……”
小敏瞟一眼何依,看父亲头顶的缕缕白发,心酸又不甘地:“爸,年轻是奋斗的时期!”
何依语重心长:“用成长的挫折认识社会,有时代价太大了。20世纪五六十年代,有句流传很广的话……”
卢迪打断:“小敏不爱听,偏又说。开开心心地吃顿团圆饭吧!”
小敏意犹未尽地继续说:“不颓废失败,不陶醉成功,是人生的积极心态。失败是经历,成功才必然。失败何尝不是财富?不管得到的是意内之财,还是意外之财,可以平稳活到衰老就好。而不思上进,老而没钱,技能也不能挣钱时,那才是要多惨有多惨……”
何依怒气冲冲地将筷子往饭桌上一拍:“既要埋头拉车,还要抬头看路!与职业、正路都不相符的财富,得到了,对一个人并不见得是好事。碰过壁、伤过心、爱错人、走错路,还把一份光荣、体面的工作丢了,败得才是很惨!”
小敏气得脸色发白,嘴唇微微发抖。
唐永娴忙打圆场:“‘曙光’不是还有小敏一个岗位吗?”
何依直言不讳:“学非所用!检验科已不要她了。我与院方多次交涉,才帮她保留住一份‘图书室’的工作。误入传销,走到哪家吓到哪家,以往有交情、要好的朋友,都没联系了。若不然,这个家庭宴会,规模还要大些哩。”
小敏辩驳道:“不经历传销的人生,不是完美的人生!人生要有各种体验。多一种经历,未尝不是件好事!”
卢迪苦口婆心地:“小敏,听你爸一句。在图书室好好干,争取以后还回检验科。想当年,检验科主任已到了退休的年龄。你是专科学校毕业,正可以接替他的‘科主任’一职……唉——”
大家都没什么胃口,宴会在沉闷、压抑的气氛中进行。
283.饶占武家
饭桌上,饶占武自斟自饮。他执壶筛酒,端起酒杯,悬在半空。
饶凤娥兴冲冲入室。
董真瑜急问:“‘打点’了多少?”
饶凤娥嘴角上扬:“衣锦荣归!”
满杯的酒,沿下几滴。饶占武喝了一口:“没‘打点’?”
饶凤娥:“健健学业满分,拿到了文凭。”
饶占武惊讶:“文凭大风刮不来。‘教院’有什么魔法,让孩子平稳过渡?”
饶凤娥也奇怪:“健健,好像真的变了一个人!”
284.徐怡烨家
徐怡烨立在院内,望着大门上那副褪色的对联,默默自语:“一件毛衣改变了一个孩子的人生。其实道理非常简单……”她转过身,凝视着天真烂漫的健健与童真童趣的娟娟追逐打闹。
娟娟的蝴蝶丝带散开,飘落在草坪上。健健跑去捡起丝带:“娟娟!”
娟娟满头大汗跑回,撅起嘴巴:“‘姐姐’毕业了,谁给我梳头、缝衣、打毛衣?”
健健用丝带帮娟娟系好头发:“两年多的时间,跟‘姐姐’玩得很开心?”
娟娟:“‘姐姐’不要走,天天陪我上幼儿园吧!”
徐怡烨:“娟娟!”
健健牵着娟娟的手,蹦蹦跳跳地跑来。
徐怡烨:“健健姐姐要离开学校,走上教师的工作岗位。”
健健蓦然一惊:“工作岗位?教师?”
徐怡烨:“毕业即工作,受教育者变成教育者,角色转换太突然。令人措手不及?”
健健:“是太快了……”
徐怡烨笑道:“健健,你长大了。”
健健点点头。
徐怡烨:“教育者的责任,抑或使命:是使受教育者从有疑到无疑,由无疑到有疑,做到这步,方是成功。成功的秘诀——敬业!”
健健:“这句话是宋代理学家朱熹说的,老师只是变了几个字。”
徐怡烨:“毕业是道槛,文凭是道槛。如你从前,毕不了业的学子,找工作难上加难。毕了业的,工作也不好找,要懂得珍惜。记住毕业典礼上系主任和我的话。”
健健聆听着,思考着。
徐怡烨:“背包还没打?走,我帮你。”
285.钱宇凡家
已逾不惑之年的赵亦婷,半老徐娘,风韵犹存,她身着性感的真丝低胸吊带裙,尖细的高跟鞋使个头增高不少。
饶凤娥手提礼包,腰揣红包踏进门槛,感叹道:“老同学好前卫呀!性感、漂亮!”
赵亦婷一手接礼包,一手接红包:“啥前卫,老公还戳我的脊梁骨呢!凤娥,健健‘教院’毕业了?”
饶凤娥底气不足,有一点自卑:“‘狗屎涂不上墙’,又来求老同学……”
赵亦婷笑道:“说这话,就见外了。”她将礼包放进组合柜,下意识地掂掂红包,“你和你爸在这个城市,也算是有点身份,你们要注意形象。”
饶凤娥:“单亲家庭。我把健健送进大学已经够不容易的了。”
赵亦婷指着沙发:“不常走动,彼此就变陌生了。老同学太拘礼,坐呀。”
饶凤娥束手束脚,屁股挨着沙发一角坐下。
赵亦婷打开大屏幕平板电视:“嗨,电视坏了!”
饶凤娥看在眼里——电视插头没接通电源。
赵亦婷筛茶倒水,又端上瓜子、糖果,显得特别热情,她挂在脖颈上的鸡心项链跳上跳下。
饶凤娥如芒刺在背,拘谨地:“老同学别忙活了,我说几句话就要走的。”
赵亦婷抚弄着脖子上的项链:“老钱给我过生日,买回来的项链是冒牌货,街头十块八块的那种。”
饶凤娥坐立不安,犹犹豫豫,欲言又止:“健健毕业,想留在城里……”
赵亦婷爽快地说道:“当然,城里更便捷。”
饶凤娥:“钱校长呢?”
赵亦婷:“暑期,教育局举办全县中学校长培训班。”
286.饶占武家
年过“知命”之年的不速之客豪爽不羁,他自报家门:“周卓然,我从‘全县中学校长培训班’来。”
饶占武微微一愕,上前握手:“周校长,稀客!”
周卓然:“饶先生可听说过我们志存中学?”
饶占武:“名声在外。响当当的志存中学,经周校长多年经营,硬件一流、师资一流、质量一流,展示出省级重点中学的整体水平和综合实力!”
周卓然风度雍容,谈锋甚健:“咱们‘志存’,始终贯彻以教学为中心,以质量为根本,实施教育教学全程管理,求真务实。生源以‘低进高出,培优扬特’为育人目标,张扬学生个性,发展学生特长,教学质量获得大面积提升,上级信任、民众满意,彰显‘志存’自成一格的办学风格。”
饶占武:“‘志存’大名远扬,周校长功不可没!”
周卓然:“暑期,教育局举办‘全县中学校长培训班’,注重校长队伍建设和领导艺术,是实施人才强教战略的重要举措。校长培训班应邀授课的都是省内外专家、学者,和来自管理一线的优秀校长、主阵地冲锋陷阵的特级教师、优秀班主任,主讲阵容强大,相关内容权威,既有理论指导的高位引领,又有成功实践的生动诠释,实现经验分享、观点碰撞、思想共融,是一次高规格的精神大餐。”
饶占武悉心倾听。
周卓然继续说:“我们希望让每个学子都得到发展,让每个学子都获得成功!‘志存’解放前就已存在,是一所具有75年历史的农村老校。校园园林化,充分发挥建筑环境的育人功能,集绿化、知识化、现代化于一体。学校建筑布局合理,拥有独立的教学区、活动区、生活区,环境幽美,道路宽敞。教学区硬件建设有闭路电视传播系统、多媒体电化教育操作平台,每个教室装备三机一幕。超大规模的图书中心、阅览室、自动化图书借阅一步到位。学校还锻造了一份无形资产,即走内涵发展之路、构建和谐学校,有一支师德高尚、才艺精湛、敢为人先的师资团队。科任老师学历高、学养深厚、教育理念新、能力强,致力深化素质教育、注重人本,在茂县百万民众中有口皆碑。‘志存’师生立足新起点、力求新突破、再创新辉煌,脚踏实地勇闯一流,昂首阔步、豪气万丈地由省‘三星级’迈向省‘四星级’,并向国家级示范性中学迈进!有一句口号叫作“走出志存看志存,走出茂县看志存,走出阜丰(地区)看志存,走向世界看志存”!校园精神正引领我们一步步走向成功!”
饶占武微笑着频频点头。
287.二中大门口
饶凤娥惆怅地在门侧盘桓许久。
“凤娥!”何依夫妇走来,“走走停停,你有什么事?”
饶凤娥:“没……没事。”
何依:“上二中,不是为健健吗?”
饶凤娥欲盖弥彰:“健健上‘教院’,倒是有了一些锻炼……”
何依:“去农村锻炼有好处。我这有田民的信,他的主张和你们不同。”
卢迪横了何依一眼:“健健在家吗?”
饶凤娥:“参加同学聚会去了。”
288.乡间小路
绿杨垂柳,浓荫铺地。
何依夫妇与健健徜徉在城郊乡间的小路上。
何依:“健健去参加同学聚会,唱唱歌、叙叙旧、说说话,互相激励,很好啊!”
健健:“大多数同学都无拘无束。说心里话,都想留在城市。”
卢迪:“你呢?”
健健抿嘴一笑,不回答。
何依从兜里摸出田民的信:“你爸对你期望很高啊,热切地希望你在农村发展。喏,他的信!”
健健摆弄手机,不屑一顾。
卢迪:“听说,你在网上找了个省城的男友。为什么非要找城里的对象不可?”
健健仍不回答。
传来一阵激扬奋进的歌声:
我们年轻人有颗火热的心
赤胆忠心为人民……
卢迪随着歌声的节拍,浅吟低唱,然后说:“这支歌伴我走过童年,走过青年,唱了半辈子。”
歌声也勾起健健的记忆:“这支歌的歌名是不是叫《巨浪滚滚》?”
卢迪:“歌名不叫《巨浪滚滚》,只是歌词的最后一句是‘巨浪滚滚’。”
健健:“上幼儿园,骑在爸爸的脖子上,我总嚷着要爸爸唱‘巨浪滚滚’。”
说话间,健健的同学艾玮、玉姣、璐璐及璐璐的同学筱旻,奔跑过来:“健健,我们找了一家饭店,大家快快乐乐吃一餐!”
卢迪欢快地大笑:“你们这帮小丫头,想不到你们也会唱这支歌。”
璐璐:“同学聚会,音乐厅的邵阿姨演唱了这支歌,我们一听就学会了。”
卢迪:“哦,你们去准备吧,健健一会儿就到。”
女生们唱着歌,欢快地离去。
卢迪下意识地打量健健的手机:“你爸不是不让你买手机?”
健健:“是家里给我买的,我也应该拥有一部自己的手机了。”
卢迪:“好,就用你的手机,给爸爸打个电话。”
289.N市建筑工地
手机铃响,田民抹了把满脸油汗,接听:“喂?”
健健:“是我,健健,手机家里买给我的……”
田民:“花家里的钱?为什么不用自己挣来的钱买手机?”
健健没吱声。
田民:“要毕业了,健健,毕业生面临选择,都涌向城市,资源不均衡,城市压力太大。去农村发展!记住毕业典礼上徐怡烨老师、系主任的讲话——开好局、起好步,重师德、崇敬业。记住我讲的故事《美元》!”
通话结束。
何依无可奈何地看着皱着眉的健健,将信揣回衣兜:“有种爱叫伤害,有种爱是真爱。田民的话,就是信中说的。去吧,孩子,同学都在等你。”
290.饶占武家
饶占武的老花镜被他摘下、戴上,戴上、摘下。
饶占武手中拿着田民的信:“田民什么意思,还说真爱?”
董真瑜:“周校长来访,看来木已成舟……”
饶凤娥身心疲惫地入室,向饶占武低声说:“打通了几条路子。亲朋好友那里,已凑到数千,所剩不多了。”
饶占武惊讶地:“呣?怎么还要凑钱?”
饶凤娥:“大屏幕平板电视、纯金项链,不就一万多吗?”
饶占武咬着牙根,无计可施:“又挖走一块心头肉!”
饶凤娥:“在城里,健健更有发展前途。”
门铃响起,钱宇凡一手拎礼包,一手执红包:“饶伯伯,我来了。”
饶占武一愣:“宇凡?”
钱宇凡将手里的礼包、红包放在桌上:“饶伯伯,不是落你老的面子,此事断不可为!从大处讲,教育局大力实施师资配备整合的改革,为提升各地学校的文化品位,走活全县一盘棋,实现农村教育均衡化健康发展。从小处讲,有作为的青年教师,在实践中激发朝气和创造力,充分发挥以青年为主体的骨干教师示范、辐射作用,任重道远,为乡村教育努力营造一个可持续发展的空间。人才强教,教育局还特设一个‘后备人才库’,给予优秀青年教师重视和关爱。经层层选拔,对入选的名师,在培训、评优、晋升等方面有政策倾斜。”
饶占武翕动嘴唇,欲言又止。
钱宇凡:“再说‘志存’。卓然校长是位优秀校长,我省知名教育家,忒注重人性化管理。学校在他的高位引领下,优化结构,硬件加大投入;科研引领,提升内涵;深化改革,激活机制;增强活力,充实底蕴,使学校素质教育走在前方。‘出名师、谋发展、求质量、创特色’,在‘志存’是真正落到实处。培训班上,卓然豪情满怀说,‘志存’要为青年教师施展才华,脱颖而出提供奋斗的舞台!”
饶占武怅然摇首,一声不吭。
钱宇凡留下一句祝福:“很高兴能看到健健走进‘志存’,走近学生!”
291.山路
峰岭峥嵘,一片片乳白色云雾在山间、低谷徘徊。
蜿蜒崎岖的山区公路,农公车盘旋而上。
车内,饶占武、饶凤娥陪同着健健。
农公车缓慢行进,“志存”园林式美丽的校区逐渐呈现出来……
292.饶占武家
饶占武案头,电话铃声响起。
电视机前,沉溺于剧情中的饶凤娥赶来听电话。
已接听了电话的饶占武如面色凝重,缓缓地放下话筒。
饶凤娥不知所措:“是……周校长的电话?”
饶占武答非所问:“健健最放松、最快乐的时光,是‘教院’的后两年。跨过最后一道门槛顺利毕业,就是最后这两年半。”
饶凤娥不明就里,急切地问:“周校长说了些什么?”
饶占武:“健健患了抑郁症,要休假一年。”
饶凤娥泪流涔涔,痛不欲生:“没个说法!在‘志存’工作不足半年,健健怎么会患上这种病?这抑郁症来得太蹊跷了!”
饶占武沉吟道:“健健既无姐妹又无兄长,长久以来形成孤僻的习性,不善交际,沉默寡言,心里的事从来不说,知心朋友少。走上工作岗位,与他人格格不入,不能融入社会,也不易为社会接纳。到处碰壁,就成了孤家寡人,抑郁苦闷,就熬出来了病。”
饶凤娥:“那该如何为她‘减压’?”她忽然记起,“在省城,健健有个交好的网友。”
饶占武忧心如焚:“在‘志存’干不好,她又能上哪儿呢?”
饶凤娥:“如与这个网友结婚,三年即可调到城里。”
饶占武:“是吗?依健健的心性,能否熬过三年?”
饶凤娥:“有一年的休假。谈得拢,马上结婚!”
饶占武摇头叹息,不置一词。
293.铁路
车声隆隆,由郑州开经茂县的列车飞驰南下。
294.饶占武家健健房间
健健蒙着被子哭泣。
295.饶占武居室
手执一册《精神病理学讲义》,饶占武百无聊赖地翻过一页又一页。
饶凤娥一脸沮丧,蹑手蹑脚进来:“健健回来了?”
饶占武合上书:“省城之行有什么结果?”
饶凤娥:“要人没人、要钱没钱,一餐饭后,没戏了。”
饶占武绝望地哀叹。
门铃响,饶凤娥去开门:“啊,吴大姐,什么事?”
吴子英乐呵呵:“受人之托,我来给健健说门亲事。”
饶占武喜上眉梢:“快请坐。”
吴子英:“同学聚会,他们还见过面。”
饶凤娥:“是哪个?”
吴子英卖个“关子”:“还记不记得?小时候,他们坐过一条凳子,那孩子也曾遭过你的呵斥。”
饶凤娥竭力回忆:“周警官家的……那个捣蛋鬼周能新?”
吴子英:“小伙子现在出落成一表人才。工作嘛,是环保局的一名职员。”
饶占武一锤定音:“好啊,可以安排见见面。”
296.饶占武家健健房间
健健蒙头啜泣,饶凤娥轻揭被子:“健健,你吴阿姨来了。”
吴子英:“我们一块儿去饭店,好吗?”
健健泪流满面,连连摇头:“我……我去闽西。”
吴子英:“见见面,不误你去闽西找你爸。”
297.车站月台
周警官之子周能新仪表堂堂,手拎行囊将健健送上火车,二人挥手道别。
298.闽西朝溪冉亭
长途客车在冉亭小镇停下,健健手提行包走下车门。
等候在此的田民喜极而泣,一个箭步迎上去:“健健!”
299.小山村鸣泉
全村数百号人聚集村前,翘首企盼,议论着:“田民的闺女来了!”“健健长得怎么样啊?”
田母挤出人群,向村外迎去。
山脚处,田民父女的身影出现。
田母回头转向人群笑道:“我孙女回来了!”
村民们像迎接自家的亲人,一窝蜂涌去。
健健笑容满面,跟所有人打招呼:“大伯、大妈、小弟弟、小妹妹……”
村民个个翘起大拇指:“田民的闺女,百里挑一啊!”
梅择夫走上前:“外甥女,健健!”
田民:“叫大伯!爸爸的姨表哥,中学校长。”
健健腼腆地:“大伯父。”
梅择夫:“你爸接到你的电话,从遥远的工地赶回来,还买了羊肉、大红鲤鱼招待闺女。”
健健感动地看着爸爸。
梅择夫:“在这里住几天,欢迎健健在大伯家也住几天。”
田民之弟田耕:“健健旅途劳累,饭菜都搞齐了,吃饭吧。”
300.田民家
山窝窝里两间简陋的小瓦房,屋子低矮灰暗。
田民前面领路:“这是爸爸的家。”
健健眉头微微一皱,将进门槛,脚又退了回来。
亲友们注意到健健这个举动,面面相觑。
田民:“健健?”
田耕赶紧解围:“去我的楼房吧!”
田民:“饭菜不会凉吗?”
田耕:“有蒸笼,一笼一笼地端过去,再回回锅。”
301.田耕家
健健住在楼上一个单独的小房间。
楼下,田民看表,旋即上楼叩门:“健健,七点了,还赖床?”
健健酣梦中含糊应答:“知道了。”
田民转身下楼。
302.田耕的庭院
田民看表。
手表显示:七点半。
303.健健的居室
田民叩门。
健健蒙眬应答:“就来。”
304.田耕的庭院
田民徘徊看表。
305.健健的寝室
田民叩门:“健健,已经八点了,你这孩子怎么回事?”
健健含糊应答:“真烦!就起,就起!”
田民勃然大怒:“立即起床,马上吃饭,收拾行包,我送你到车站,立即回茂县!”
306.楼下
摩托车声戛然而止,梅择夫、田耕下车。
梅择夫、田耕夫妇急匆匆跑上楼梯。
307.楼上
健健泪水汪汪地打开居室门。
田民余怒未消:“走吧,吃饭,然后出发。”
梅择夫:“田民,你这是干啥。小孩赖床,旅途劳累,多睡一会儿又能怎样?”
健健奶奶踉踉跄跄地走来,嘟嘟囔囔:“堂屋挂狗皮——不像话!田民,你不也没成绩?还不是到处去逃荒?”
田民:“懒人走不出平庸,如同鸡窝里的老鹰!”
田耕劝阻:“哥,你回去吧,健健在我家用早餐。”
田民坚决地:“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我说话算话!”
梅择夫:“那健健就去我家住几天。”
田民:“不行!健健必须回去!健健,记住我的两句话——扎根农村,扎根‘志存’!”
众人面面相觑。
308.冉亭
渐行渐远的汽车。
田民的视线在山湾处停住,他老泪纵横。
309.小山村鸣泉
人们仍为田民对女儿的态度议论纷纷。
梅择夫:“小孩赖床,就把人家赶回去,谁劝都劝不住,太荒唐!”
田民走回来:“不知大家看出没有,迢迢数千里,她一人独来独往;在这里与人相处,她喜笑颜开,欢声笑语不断;饮食起居,能吃能喝,睡眠也挺好。可在茂县,她就患上了抑郁症。她像是个患抑郁症的人吗?”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无言答对。
田民对梅择夫说:“阿哥一辈子从事教育,现在退休了,赋闲在家,还不忘提笔爬格,为报纸杂志撰写教育理论文章,这是一种敬业精神!健健从教不足半年,怎么就患上了抑郁症呢?”
众人面面相觑。
310.N城火车站
售票窗口,健健在买票:“动车,江城!”
311.江城
某外资企业的单人宿舍里,璐璐欢天喜地:“我在单位从事翻译资料、接待外宾。年薪嘛……”她附在健健耳边小声告知。
健健瞠目结舌。
312.江城火车站
售票窗口,健健买票:“高铁,广州!”
313.列车上
健健拨通艾玮的电话:“艾玮,我来广州看你。”
艾玮电话里的声音:“我已跳槽,在一家中外合资企业任职。”
健健:“年薪……”
列车员推着小车兜售食物的叫卖声很大。
健健失神地挂断电话,发呆。
314.广州白云机场
健健走出售票厅,一个出租车司机主动上前搭讪:“小姐去哪里?”
健健:“昆明。”
司机:“想找家豪华旅馆住下?”
健健:“是。”
司机:“要不要捎带一段路?”
315.出租车上
出租车七弯八拐,行程十分钟,仍回到起点不远,距机场仅三百米,即豪华旅馆。
司机:“200元。”
316.昆明湖
昆明湖波光粼粼,水色潋滟,湖东金马山,湖西碧鸡山。两山夹一湖,水光山色相映成趣。
璐璐的同学筱旻与健健在风光旖旎、绿树成荫的大观楼侧登舟览胜。
舟中,筱旻:“听璐璐说,你英语也不错。来吧,这里待遇好,什么季度奖、年终奖都有,奋斗三年,不住租赁房,争取买个漂亮的三居室,比当‘孩子王’可强多喽!”
健健艳羡不已,眼含泪水:“我不行……姥爷、我妈都不会让我远行的。”
筱旻:“那你就永远待在山窝窝里?”
健健:“况且,我男友也不错。我已有……”
筱旻万般惋惜:“未婚先孕?”
健健不置可否:“因为是好朋友,我才来看看你,明天我就回茂县了。”
317.N市建筑工地
工棚灯下。田民伏案写信。
桌角的手机响了,是老友何依。
何依电话里的声音:“田民,来吧!放下手头的一切事务,来茂县!”
318.饶占武家
电视机不停地被调频。饶占武念念有词:“这个是郑州的顶级专家,这是武汉的著名心理咨询师,这是南京的心理学博士……”
饶凤娥欣喜若狂地进门:“低保办来了!”
饶占武关上电视机,深舒口气:“抑郁症是最难治的病。许多心理学专家都挠头。现在有了低保,起码日后生活有保障……”
田民旅途困顿的样子,推门入室。
饶占武很意外:“你来干什么?”
田民诚恳地:“我还能为什么?为孩子,你们的确也费了不少心思,找了许多专家。可有哪位专家包管能治好小孩的病?小孩就生活在你们身边,你们怎么就不能自己当专家?”
饶占武:“难道你不负责任?”
田民:“我是要负责。这20多年,我的一片爱心没有回报,劳而无功!你们一次次误导,南辕北辙。有朝一日,谁也不想看到的‘抑郁症’,真的会找上门来!”
饶凤娥:“你来这儿,进屋就这也不是,那也不对,就是来指责别人?”
田民:“人若要摆脱愚蠢,读书是最好的办法。你们有太多的时间可以读几本书,如能读懂一本,小孩也不至于有今天!”
饶占武:“笑话!读书能治病,还要专家、博士,医院、医生干吗?”
田民:“无知不可怕,可怕的是无知自认为博学!孩子在人生观、价值观上出现偏差走入误区,就应从‘误区’中指明出路!当孩子遭遇某种‘困难’或某个‘失败’,正是家长们实施拉、帮、教的极好时机。防微杜渐、补偏救弊、潜移默化地加以疏导、扶植。可惜,你们拿不出半点办法,错过了许多良机,只会悲观失望、摇头叹息。还办理什么‘低保’!”
饶占武:“胡言乱语!精神病患者办理低保,有政府支持,政策允许的!”
田民:“我在千里之外,尚能知道这小孩一身的毛病与‘抑郁症’无关。不懂自尊、不知感恩、不会宽容他人、不能善待自己、不懂回报、不讲奉献、不想付出、不思进取、自私狭隘,只求索取,只讲享受,安于平庸,好逸恶劳。摆阔气、讲派头,出门高铁、动车,几百米的路要‘打的’,挫折面前只知退缩,消极颓废,困难面前萎靡不振,自认失败。庸庸碌碌,胸无大志。要她学习,她要打工;要她工作,不思敬业!人生在世,首先是生存。有了‘饭碗’,再讲其他!这样浅显的道理,你们有谁给她‘点破’?你们欠下孩子的‘债’,现在是该偿还的时候。为不惹出更大的麻烦,为在她所从事的事业中发挥自己的聪明和才华,过正常人的生活,我明明白白地告诉你们,健健无须服用任何药品,无须造访你们想要的专家、博士。你们想要的专家、博士,就是站在你们面前的我!”
饶占武愤恨地:“把这个疯子赶出去!”
隔壁房间,传出健健声嘶力竭的叫喊声:“我要孩子……我的孩子!”
319.健健房间
健健蒙头痛哭、呼叫。
床前,田民俯下身,轻揭被角:“是我,爸爸来看你了。孩子?什么孩子?”
健健痛心疾首,断断续续地哭诉:“药吃多了,肝、肾吃坏……打胎……”
田民痛惜万分,眼含泪水:“孩子来到了,就应受到尊重!……一切,重新开始吧。不去医院,不服用任何药品,不接受所谓‘专家’的建议!记住我的‘八字良方’……”
320.N市建筑工地
时光流转,又是一年的冬季。
N市建筑工地上,超大型展览馆拔地而起。
建筑方民工入住的某大单位与项目部联手主办一个别开生面的表彰大会。
项目部经理在三位民工代表陪同下,从抽水马桶中舀出一杯水。
主席台上,田民端着由三位民工“公证”的这杯水,一饮而尽。
项目部的五百余民工和该单位的数百职工,一片震惊。
该单位董事长:“从抽水马桶舀来的水,管喝!田民管理的厕所,较普通人家的厨房还干净!他管理的水、电,三个月来,为我公司节省了5000元。为表彰田民的敬业、负责所做出的成绩,公司以500元作为奖励,并与建筑方协调,聘任田民为我公司职员。”
项目部经理:“田民有文化,为项目部写些通讯、报道,我们给他开高工资。”
董事长:“任用于我公司,待遇比你们建筑系统要好。”
项目部:“田民还是个小有名气的画家。项目部每件‘杰作’都是通过他的画笔,向社会、公众展示。仅这一举措,为建筑方赢得不少声誉。”
突然,一个来历不明的人闯入会场:“田民!”
321.工棚
田民审视来者,来者从兜里掏出信:“择夫校长要我转交给你。”
田民边展信边问:“您是……”
来人:“梅校长的学生。”
梅择夫的信:“速即打道回府。趁寒假,女儿、女婿来看你。择夫。”
322.纺绣品展厅
田民在门前犹豫却步。
服务生热情招呼:“先生,请!”
展厅内,服务生们迎来送往,各种肤色的外宾流连忘返。
服务生:“我们的产品畅销世界五大洲,与欧美60多个国家建立了贸易往来。产品不仅在国内展销,我们的工厂还办到国外去啦!”
花花绿绿的商品令人目不暇接。
田民:“哪一种棉被质量好、弹性好、保暖?”
服务生:“我们这里的棉被有纯棉的、鹅绒的、蚕丝的等50余种,随你挑。”
田民:“还有被套,要色泽鲜艳的那种,价格贵一点的。”
服务生:“你一个大老爷们儿,挺有讲究呀,发大财啦?”
田民笑道:“没财发。女儿、女婿要来。”
323.梅择夫家
田民连连咳嗽,梅择夫拿来两片感冒灵:“你身体一向壮硕,怎么会感冒?”
田民:“买被子的路上淋了雨。”
梅择夫急道:“被子也淋雨了?”
田民:“被子有绣品城特殊的包装,没事,就是人淋透了。”
梅择夫感慨地:“在父亲眼里,女儿永远是第一位的。听说,你在工地获奖了,什么奖?”
田民一笑:“小事一桩。”
梅择夫:“家鸡打了绕宅转,野鸡打了望天飞。健健又来认你这个爸了。上回来鸣泉,两间小黑屋,健健没敢跨进门一步。这个真实的故事,可以提醒提醒她。”
田民苦笑一声:“什么样的家庭,走出什么样的孩子。”
梅择夫:“行为习惯的形成,不是一天两天。要改掉坏习惯、坏毛病,不能操之过急。上次,你太冲动。”
田民不以为然,固执地摇摇头:“女儿、女婿来,我自己没处住,借张床。”
梅择夫起身踌躇片刻:“还是两间小黑屋?健健敢不敢住?床,在东校区。”
324.悦临中学东校区
梅择夫和田民气喘吁吁地将一张窄窄的棕床抬上手推车。
田民:“棕床看似小,身子骨可不轻。”
梅择夫:“小拖车不行,最好是架子车。”
田民跨上单车,车后拖着手推车,吃力地爬上一个高坎。
梅择夫在田民身后大声嚷嚷:“快停!不行、不行!”
说时迟那时快,单车负重爬坡,车头一歪,田民栽个仰八叉。
梅择夫大步赶上前,关切地:“摔坏没有?”
田民一轱辘爬起来,一只胳膊抬不起。
梅择夫:“还能骑车吗?”
田民甩动胳膊:“估计没伤到骨头。”
325.小山村鸣泉
田民家门前的小路上一片嘈杂,村民闹闹哄哄:“田民,你的宝贝女儿、女婿来啰!”
田民敞着棉衣,衣裤沾着斑斑水渍,手里攒一方抹布,灰头土脸地迎出门,手搭凉棚。
村民围着健健、能新缓缓走来,一路欢声笑语。
健健端庄妩媚,脸上蓄满微笑,同村民一一打招呼。
房檐下,田民把抹布晾上竹竿,一溜快步迎上,接过健健手中的行包:“健健、能新!”
村民更是欢腾起来,姑娘、媳妇口无遮拦:“田民,你一身脏啦巴几的,莫把健健的提包弄脏了!”
“当今的年轻人讲时尚,你那小黑屋,健健敢住吗?”
田民并无难堪,喜滋滋道:“我在归拢物件,打理卫生。”
村民:“你莫归拢、打理了,让小夫妻住田耕家!”
还有人说:“健健路途受了风寒,感冒不轻哩!”
田民依旧乐呵呵地:“健健,好客的乡亲们在逗你哩,屋子再小,还能住不下咱爷仨?”以手示意,“瞧见没,爸爸从你大伯家借了一张小棕床,放在外间的西墙壁。那床是我睡的,你们小两口儿睡里间。”
健健和周能新笑呵呵地看着田民。
326.田民家
里间屋,梁椽积尘,砖墙没有粉饰,泥缝剥落,书桌凌乱,黑土地坪。
田民开心地笑道:“健健、能新,你们看,爸太随意,也没太多的欲望,又常年在外。下决心修理修理,却做了行动的矮子。不过,屋子还是可以的。稍有缺点,光线不足。”
健健打量着屋子。
田民依旧乐呵呵:“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的草窝。屋里是有点乱,可近期要读的书,都堆在书桌上,不费举步之劳,信手拈来。”又自鸣得意地指着书柜,“陋室千金难买呀。柜架上,历史、文学、绘画、教育,哪方面的书都不缺。哦哦,《教育月刊》、朝溪《教育报》,没掏钱,朋友送的。那里面的文章,都是名师、名教育家撰写的。你从事教育,尤其应当翻一翻、读一读。”
健健目不转睛地盯着书桌:书本、桌面蒙着一层薄薄的灰,手指轻轻一沾,竟留下一个暗褐色的指印。
田民笑口常开,又指床铺上叠得有棱有角的被子:“‘国际家纺绣品城’买的,都是新的,被子、被套、枕头,全是新的,一回也没睡过……”
健健眼眶溢满泪水,突然哭出声来:“我不……感冒。”
田民一下愣住,脸上的笑凝固了。他眼神黯然无光,嗓音凄楚:“哦哦,走吧……走吧……”
327.田耕家
健健同孩子一般,与侄儿、侄女嬉笑玩耍。
田耕走来轻声嘱道:“健健,过你爸那边看看。”
328.田民家
堂屋里,两张大方桌拼接而成的画桌。桌上,一幅N市豪华、超大型展览馆风景画。
健健一阵风似的“旋”了进来,身后是周能新:“爸,我来看你。”
田民搁下画笔,热情地招呼:“坐、坐,都坐下。”
心情愉悦的健健笑容渐失:“爸?”
田民搬条板凳坐下:“你们都听好了,今天我立下遗嘱——我活着,你们不要来。我死了,你们也不要来。我死在这里、臭在这里、烂在这里,你们都不要来。从今天起,直到永远。”
健健两眼带泪,从凳子上起立。
田民坚定又伤感地:“明天,我们一起去公证机关公证。”
健健一声令人心碎的哭喊:“我不……不公证!”
329.内室
一个网兜里装有篮球、排球、足球、乒乓球、羽毛球。
田民递过网兜,郑重其事地:“这是我给健健的结婚礼品。体育为生命助燃,体育为健康添彩,体育为挫折减压,体育为青春添活力!竞技场上的欢呼、喝彩,使一切困惑、平庸都烟消云散。体育还是毅力的比拼。在全国教育形势如此严峻的今天,事业需要它,爱岗、敬业需要它。人人都在争创一流,人人都视教师职业是无悔选择,人人都用辛勤和学养铺就成功之路。你没毅力,就会被无情的大浪淘汰。知道吗?一个优秀的跳高选手、世界冠军,横杆每提升一公分,须付出多少艰辛与汗水?一个在人类的峰巅光彩照人、摸爬滚打过来的人,相信没有什么事是办不来的!”
网兜里,还有两本《格林童话》《安徒生童话》。
田民:“书,是给未来的小外甥的。”
健健语出唐突:“不认字,一样吃饭。”
周能新轻轻地拽拽健健的手臂。
田民耳畔,回响着饶凤娥曾说过的话:“书能当饭吃?”
330.P市建筑工地工棚
灯下,田民继续写没有写完的信。他的画外音:“按理说,你们养活了一个孩子,一个青春、健康的孩子,相当不容易,我应重重地感激你们。孩子的成长,就是家长的成功。到了该上学的年龄,孩子在‘前方’冲锋陷阵,‘后勤保障’是克敌制胜的动力。孩子从‘失败’中退下来,帮助孩子走出失败,找到正确方向,使孩子在对未知世界的不断探索中,立于不败之地,是每位负责任家长的职责。对每时每刻都应关爱的孩子,就跟高明的中医先生一样,望、闻、问、切,精心护理。就跟辛勤的园丁一样,对旁逸斜枝要及时修剪。孩子的行为习惯,对的要鼓励,错的要纠正,走歪哪一步,拉一把,跌倒了,要扶起来。主动去关爱,主动去诱导,主动跟孩子拉家常、说悄悄话。然而,你们有谁这样做了?有谁想到去做?人格培养、素质培养、挫折教育等,家长应是一部《百科全书》,用一缸水灌输给孩子一桶水……”
田民将写完的信,装入信封。
331.饶占武家
厚达盈尺的信。饶凤娥将田民给孩子、给他们的所有信打包。
332.街道
饶凤娥提着包裹,向邮局走去。
333.梅择夫家
梅择夫打开邮包,读着田民的一封封信。
由信叠印报纸。
334.空境
时光流转,又是一个隆冬岁末。
闽省各大报纸在显赫位置刊出一条标题醒目的新闻:《田园山水画田民个人画展在京举办并获成功》。
335.车厢
南下列车的车厢内,暖意融融,喜气洋洋。朝溪县政协、文广新局、宣传部、画院,以及地区画院、省国画院与国家行政学院书画研究院等领导,同车载誉归来。
朝溪画院院长沈益儒:“人品与画品、写形与传神、意境与抒情、师承与创新,哲理意蕴深邃。田民画展成功,朝溪画院美誉,已走向全国!”
省国画院院长沈天然:“生活气息醇厚,境界独道。泼墨绘彩,源于传统,又不囿于传统,色彩富丽、技巧灵秀;笔法高超,民俗风情衍生为多视角、多风格的艺术精品;诗化、美化的田园情趣,嬗变为溢出画外的魅人风韵,已成田民凝铸笔端的风景!”
突然,田民的手机响了。他看了看电话屏幕,是老友何依。
田民抱歉地面向众人:“我得在前方车站下车,诸位告辞!”
336.何依家
气氛压抑、沉闷,田民垂首倾听。
何依缓缓道来:“上次健健从鸣泉回来后,家中的宁静忽被打破,全家人生活在惶惶不安的恐惧之中。”
田民抬起头:“什么事?”
何依:“一天夜里,健健手持菜刀,走遍各个房间,在她妈、姥爷、姥姥脸部拍一下,之后又独自回到自己的房间睡去。好在是刀面而不是刀刃,若不然,就是一个惊天血案。事件过后,饶占武报了警。警方说是夜游症,得收妥刀具,严加管控木棒、铁棍等物件,危险就不会发生。然而,饶占武一家不听民警的再三劝阻,执意要把健健送到阜丰精神病院。”
田民击桌,怒道:“精神病院?”
何依:“精神病院强制健健服药,不从就捆绑、殴打、注射镇静剂。健健找机会逃了出来,这时,她一年的休假期满,回到学校。最后,她又到‘红太阳’幼儿园……”
337.“红太阳”幼儿园(闪回)
小班的孩子在塑胶操场上奔跑、欢叫、嬉闹。
一个叫华华的小朋友提着裤子:“老师!”
健健怀孕挺着大肚子:“你要老师帮忙解决什么事?”
华华:“肚子疼,我要妈妈。”
健健:“卫生室有药片,我给你喂药。”
华华:“我不,要妈妈喂。”他内急,便了出来。
健健从兜里掏出卫生纸。
华华提着裤子,撒腿跑开:“我要妈妈!”
健健边追华华边喊:“别跑,老师就是妈妈!”
华华向大门跑去:“我要妈妈,要妈妈擦!”他的粪便弄脏了塑胶操场。
健健在大门边追上华华,忽觉腹痛难忍。
华华放下裤子,双手在脸前摇动,惊恐地哭喊:“放开我!放开我……”
腹痛加剧,健健气不打一处来,甩开膀子,打了华华一巴掌。
救护车鸣叫着,风驰电掣般驶向“红太阳”幼儿园……(闪回完)
338.何依家
何依扼腕叹息:“现在,健健的婚姻没有了,孩子没有了,工作也没有了。在多重的压力和打击下,真如你所说,谁也不想看到的病症,终于找上门来。”
田民急切地问:“华华怎么样了?”
何依:“脑瘫。孩子的父母跑遍郑州、武汉、江城,诊断结果是终生的伤残。华华的父母告上法庭。健健被判刑三年,缓期三年执行。精神赔偿、医疗赔偿合计150万人民币。华华家长不服,又上诉,阜丰中级人民法院驳回上诉,维持原判。”
田民悲泪滂沱。
一直沉默不语的卢迪叹道:“我们夫妻都是教师,都有一种自豪感、成就感。当看到学子们迈进更高一级的学校,由衷高兴孩子在成长!同时,我们做老师的也在成长!”
田民悲伤欲绝,泪流满面,没有告辞就径自走出何依的家。
339.志存中学
如诗如画的校园美景尽收眼底。
亭阁古栏,周卓然、田民手抚栏杆。
周卓然神色凝重,语音铿锵:“教育、教学面对的是独立的个体,不同的学生知识层面各有差异,家庭背景不同,智力开发有早晚,接受知识的能力参差不齐。故教师在写教案、备课时应各具特色、各有创新。”
340.小桥
周卓然、田民来到一方小小的水池边。
周卓然:“没有差生,只有学生。我们学校严格规定教师必不遗余力,实行三次备课。即年级组主备课人在集体组备课前进行第一次备课,这是初案;集体备课时围绕初案进行第二次备课,这是共案;教师针对班级学生进行第三次备课,这是个案。科任老师在个案中,又要根据‘教师为主导、学生为主体、训练为主线’,让学生由自控学习,转变为自能学习,实行‘三备’——备知识、备教法、备学生,对教材弹性分解、细化措施,走活全盘棋。”
田民清癯、苍老的面庞,泪流滂沱:“健健呢?”
周卓然十分惋惜地喟叹一声。
田民:“她不备课?”
周卓然:“她以享乐为中心。”
341.花圃
冬日的梅树生机盎然,盈蕾待放。周卓然叹惋:“学校对于学生作业环节是有发必改、有收必批、有批必评、有错必纠。这是评定课堂效能的一个重要途径,走进学生心灵的一扇大门。作业可以帮助学生及时理清思路,不断改进,力求在成功之路上进一步突破!”
田民:“健健呢?”
卓然:“她……不布置作业。”
342.校园的“文化之窗”
宣传校园文化的“文化之窗”。
周卓然、田民在“文化之窗”前缓缓踱步。
周卓然:“学校是学生修身治学的家园、放飞理想的乐土、人才成长的摇篮、迈向成功的阶梯、天之骄子的殿堂。尊重每一位学生、关爱每一位学生、成就每一位学生,是学校和教师肩负的使命。我校根据上级指示精神,大力推行校长负责制、年级主任承包制、备课组长负责制、班主任包班制,逐步由应试教育向素质教育、创新教育的阳光之路转轨。为实现这一目标,要求教师慎独自律、丰富自身内涵、发挥自身优势,狠练内功,注重教育、教学艺术。学科争领先、高分争数量、总分争进位,认真落实教育兴校战略,做到人有我有、人无我有、人优我精,对每个学子的终生负责!”
田民:“健健呢?”
卓然连声喟叹。
站立周校长身侧,田民痛苦地:“健健呀……”
卓然:“我们越过大洋看世界,争创一流敢为人先,锻造学校品牌敢立潮头。教师必须具备忧患意识、危机意识、责任意识、成就意识,让好中差学生全员发展、德智体全面发展、初始班至高年级全程发展,横向到边,纵向到底,跟踪教学,积极推进‘青蓝工程’,积极推进师生‘捆绑奖励’,尽力向一线教师、优秀教师倾斜,多劳多得,优质优酬,创造条件为名优教师脱颖而出提供成功阶梯、奋斗舞台。能者上、平者让、庸者下。健健,就在这样严峻的教育形势下,走向‘三级跳’……”
田民泣不成声。
343.饶占武家
健健房间里,壁角一摞名人、伟人传记蒙上一层浮尘,装有三大球两小球的网兜上蒙着一层尘埃。
健健房间双扇小窗前,三双眼睛凭窗向里窥视。
床腿一根铁链,铁链上拴着健健,她蓬头垢面,席地而坐。
田民的泪水夺眶而出,他不停苍凉地呼唤:“健健,是我,我是爸爸啊!”
健健目光呆滞,歇斯底里地叫喊:“你的话,让我少活二十年……少活二十年!”
何依、卢迪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
田民:“健健,不要悲伤,一切都可以重来!”
健健似听非听、似懂非懂,声嘶力竭地叫嚷:“我没有妈!我妈是医院、是手术刀!”
田民的两眼被泪水笼罩。
户外摩托车声:“何依,电报!”
卢迪走出去,痛不欲生地走回来,泪人一般,把电报交给何依。何依双手一颤,电报落地。
田民捡起电报,大惊失色:“小敏?她……”
卢迪:“小敏也是患上了抑郁症!”
田民椎心泣血,眼前一片漆黑。
卢迪声泪俱下:“自甘堕落,做白日梦!从传销组织解脱出来,始终走不出传销的阴影。医院图书室两三千元的工资不够消费,恋爱一个接一个地失败!”
此刻,又听健健疯疯癫癫地喊叫:“我不是人,是霸王蛾、霸王蛾!”
在健健的叫喊声里,田民仿佛看到周卓然校长所言健健的“三级跳”。
344.志存中学(闪回)
健健在饶占武、饶凤娥陪护下,迈进志存中学的大门。
345.昌浩小学
健健在饶占武、饶凤娥陪护下,走进昌浩小学的大门。
346.“红太阳”幼儿园
健健在饶占武、饶凤娥陪护下,走进幼儿园的大门。(闪回完)
347.饶占武家
田民悲痛欲绝:“霸王蛾付出的代价,太沉重、太惨痛!”
何依的两行泪水濡湿了电报:“缺失的父爱啊!”
泪水蒙住了田民双眼。他眼前是朦朦胧胧的阴霾,朦朦胧胧的雾霭。
然而,一线光明像把利剑穿透了阴霾,穿透雾霭。
在这线阳光中,奇迹发生了,虚无缥缈、若隐若现地幻出“缺失”两个字。
田民抑制住悲痛,猛然感悟:“找回‘缺失’,或许能改写命运!找回‘缺失’,就是一个完整的人生!”
(剧终)